第171章
“郎君气色红润, 皮肤白皙,人比花娇,县令大人真是好福气啊。”一位妇人言语讨好道。
“早就听闻县令大人与郎君琴瑟和鸣, 鹣鲽情深, 今日一见, 才知传言非虚。”另一位哥儿跟着接话, 又捧了一句。
秦宁办了一场甜品品鉴会,昭平县有点名望或家底的人他几乎都送了邀帖,现场来了乌泱泱二十多个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他请这些人的主要目的, 是想通过这些人的嘴里了解县城哪些女子和小哥儿手艺精湛, 特别是要在启蒙书院开设的纺织学、刺绣学和厨艺学这三个领域, 能教人的大师和夫子。
“这个糕点样式好是新奇, 妾身这么多年还从未吃过,敢问郎君此物为何名字?”身穿黛青色宽袍的小哥儿秋槐, 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出声问道。
“此物名为荔枝绵沙冰, 夏日吃最为解暑,都尝尝。”秦宁双眼含笑道。
吃人最短,他套话也方便。
“绵沙冰,物如其名, 这冰的口感真的是软绵绵的。”秋槐语气惊喜。
“竟是真的?”
“此等妙物唯有郎君这种心灵手巧之人才能做出来。”
“郎君听说了吗?郑家那个老妇如今已经落魄的要以刺绣为生了。”刘吴氏幸灾人祸道。
郑世通可是县令大人亲自问斩之人, 想必郎君对他的夫人也感兴趣。
“真的假的?”她对面的妇人问。
“这么多年过惯了富贵日子的人,还能舍得下身段做这等低贱之事, 我第一个不信。”另外一个哥儿言语不屑道。
“郑夫人刺绣手艺如何?”秦宁面色好奇问。
秋槐抢了那妇人的话头,出声道:“她以前未出阁时是苏大师的弟子,这么多年并未荒废, 绣工造诣高深。”
“我来昭平多日一直想做件长衫,如今才有空闲,大家可知道县城哪位绣工的手艺最好?可有推荐?”
“郎君这话算是问对人了,妾身家中刚好有几个绣娘,手艺个顶个的好,郎君若不嫌弃…”赵云氏连忙往前凑了凑,大声道。
赵云氏话还没说完,另一个略胖的妇人就打断了她的话,“你家中的绣娘不过就会些假把式,忽悠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还行,郎君目光如炬,怎么能看得上你家绣娘。”
正在说话的时候,紫珠带着一众丫鬟手持托盘走进大堂,微微屈身行礼道,“郎君,焦糖布丁和麻薯已经做好了。”
秦宁点点头,抬手微微一笑,制止了两人的掐架声,“诸位左手边的甜品名为焦糖布丁,右手边的糕点名为麻薯,有奶黄、果酱、莲蓉、抹茶四种馅料,大家尝尝味道如何。”
见众人认真品尝,秦宁右手轻轻放在嘴前,偏头问紫珠:“布丁和麻薯给县令他们送去了吗?”
“郎君放心。”紫珠悄悄眨了眨眼,低声回道,“已经让阿南端了十份送到前院。”
秦宁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手持小勺挖了一口焦糖布丁,眼里闪过惊艳,好好吃…
前院。
林斐济拟定了一版秋税政策,沈新看完后觉得大体可行,正拉着众人在大堂开会。
百姓们缴纳方式包括货币税和实物税两种形式。税款包括田税、商税、丁税、杂税,一共四大税种。
田税会按照土地面积和肥沃贫瘠分级征收,一亩一等田征收粮食九十六斤,一亩二等田征收粮食五十斤,一亩三等田征收粮食二十斤。
其次是商税,大燕重农抑商,商税约是田税的三倍。
杂税包括道路维修费、水利建设费、保护费等等,每人每年约五十文。
人丁税,成年男子每年半两银子,孩童每年二百文,富贵人家中的奴仆每年要交一两银子。
“近五年昭平县所交税款大差不差,都是五百担粮食、银钱五千两给容枝府。”林斐济说道。
“大人,郎君体谅大人们事务辛苦,特意送了甜品来。”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男声。
“进来。”沈新眼里闪过笑意。
阿宁来投喂他了。
吃过甜品,沈新迅速回到工作状态,他面无表情让人看不清神色,他问:“本官不打算按照旧例收税,诸位可有建议想法?”
“回大人,五年来昭平县侍卫户籍人丁增加了三千多人,农田亩数却一成不变,下官以为当重新丈量土地,清查隐田,重换新机。”林斐济第一个起身提出了建议。
“林县丞所言极是,但下官以为人丁户籍也要重新核查更新,一来户籍册男人、女子和哥儿的数量悬殊太大,这中间肯定有疏漏之处;二来今年新增人丁只有二百多个,与事实严重不符。”顾玄维拱手行礼道。
林县丞和顾主薄的发言,让冯典史心里咯噔了一下又一下。
距离税收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全县七六千的人口,县衙满打满算只有三十多个人,如何能做得完这么繁琐的事情。
他双眼期待地看向沈新,期待县令大人能否掉这两个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见沈新赞同地点点头,“两位所言极是,清查隐田,重新丈量土地、重新核查人丁户数,缺一不可。”
“昭平县下辖七个村落,共计田地五千六百八十七亩。丈量土地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现在的人手可能不太够。”林斐济沉吟片刻,又说道。
“县令大人,要不要在招一些人?”
冯典史眼里的光渐渐熄灭,这么折腾他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活了?
心中一团怒火不知烧往何处,他突然想发疯。
冯典史脱口而出道:“下官以为各个商户的账册要确认对账,不能放过,以防止商户有隐瞒收入,藏匿财产、虚报支出等等自作聪明之举。”
冯典史也进入大家的状态了,沈新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冯典史此言极是。”
看到冯典史通红的脸,沈新安抚道:“冯典史别急,稍等片刻,咱们一条条详细讨论。”
冯典史:“……”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手指不断颤抖,颤悠悠的坐了回去。
“县衙现在有巡检兵二十人,衙差十五人,小吏八人。留十位巡检兵巡查县城维护治安、五名衙差、三名小吏留守县衙。”
“剩下的人分成五组,十名巡检兵和衙差每组各两人,负责丈量土地维护大家的安全,小吏为组长,负责文书记录农田具体情况。”
……
“撒出去的人要遵守回避制度,避免宗族干扰。徇私舞弊,也就是芦花村官员要安排在其他村落丈量土地。林县丞和顾主薄互相配合,今日天黑之前给出一份具体名单,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两人齐声道。
沈新点头,“好,那我们接下来说核查人丁户籍…”
一旁的林闻明奋笔疾书记录着沈新等人的话。
第172章
洗漱过后已经了戌时了, 秦宁躺在沈新怀里,轻叹了一口气:“相公,我今日在宴会上一说招收夫子之事, 下边一片寂静, 我瞧着没几个感兴趣的。”
“不过, 我还打听到了几个有手艺的女子和哥儿, 等过两日空了再去拜访。”
沈新伸出手揉了揉秦宁的肩颈,压下心里旖旎的念头,“这样太折腾你了,明日让下边人在县衙告示栏贴招聘文书, 银子多给一点, 不怕没人来应招。”
“明日开始就要忙秋税一事了, 丈量土地, 核查户籍,复核商户, 往后一段日子应该很忙,县衙主事之人只剩下一个顾玄维, 还得你多照应着。”
几千亩田地,已经划好了分块区域,他和林斐济、冯知睿、叶超勇各自负责一块区域,作为区域负责人。
“到时候人得撒出去一半, 县衙要是事情多, 咱们家里的人也上前衙去帮忙顶一顶。”
“明天开始,这些基层会很累, 县衙每日提供晚饭吧,饭菜要有荤有素丰富一点。”
“好,明天一早我就跟阿谷说, 一定让大家吃的饱饱的。”秦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他拿过沈新的手揉了揉,“咱们睡觉吧。”
“好。”
沈新熄了灯,重新上了床。
翌日一早,沈新便带着县衙的各级官员去了郊外荒田,他要把丈量土地标准化的流程交给下面的所有人,提高丈量土地的效率。
郊外的荒田每日衙差都带着十几个牢房来开垦,这些日子已经初见成效,杂草被清理干净,土壤变得平整、疏松发软。
沈新站在田埂旁,看向一张张神色不一的脸,沉声道:“本官只演示一次,诸位都仔细看清楚如何丈量。”
说完,他直接接过阿北手里的东西,在地头放置一根木棍,拿着木尺弯腰放在田垄外,往前迈了一步,手里另一个木棍顺势插进地里,伸手示意道:“一块地要丈量长度和宽度,木桩的起始位置在地头,每一次用木尺测量后都要记录,测量的人需要记录,跟着他检查的人也要同样记录。然后继续往前重新安插木棍,直至测量完成。”
沈新又往前走了几步,测算了三次,而后转身问:“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众人稀稀两两地回。
沈新抬手指了指人群里最不忿的两个人,“你们两个出来,示范一番。”
“是,大人。”两人硬着头皮上前,手脚僵硬地做完整个流程。
“不错,虽然有些不熟练,但动作没有问题。”沈新没跟他们计较,反而赞赏道。
“谢大人。”两人脸色发红地回了队伍。
沈新朗声道:“此次丈量土地大家动作要快,亩数务必纪实。清查隐田本官势在必行,若有谁敢瞒报偷懒、拖延时间,本官严惩不贷。”
“不过本官向来赏罚分明,本官郎君早就准备好了庆功宴和赏银,只待秋税一事结束,开宴赏银立刻落实。”
“谢县令大人。”叶县尉抱拳大声道。
“养君千日,只待一时,到了农田,若有人阻拦捣乱,不必纠缠巡检兵立刻动手,捣乱之人以妨碍公务罪,一概抓回县衙大牢。若对方人数众多,大家也不纠缠,以自身安危为重,立即找区域负责人禀告。”
“最后还有一件事,田里的水稻小麦都已经熟了,大家一定要小心丈量,禁止糟蹋百姓们的粮食。”
“都听明白了吗?”沈新冷声喝问。
“听明白了。”林斐济压下微微发烫的血液,带头大声回道。
五辆骡车往各自的方向始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众人每日鸡鸣而起,在县衙吃过早饭后再去农田,晚上繁星而归,县衙除了林斐济的所有人都肉眼可见黑了、也瘦了。
“林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身量矮小的叶信言夹起一块肥肉,言语含糊道。
“快了还有两日,听说第三区的农田只剩一小块地就测完了,咱们也得加把劲,早量完早完事。”林闻明豪迈地喝了一大口鸡蛋汤,回复道。
“这几日累的我连肥肉都不想吃了。”叶信言戳了戳白灿灿的大米饭,嘟囔道。
他旁边一脸络腮胡子的仲二高反驳道:“这话说的可亏心,我可见你没少吃,还有每天晚上去拿能外带的甜品糕点,属你窜的最快。”
林闻明也往窗外指了指,阐述道:“少抱怨几句吧,县令大人他们到现在还在忙,估计还没吃饭呢。”
叶信言和一些关注他们的人,一同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大堂,原来心里还有些抱怨和牢骚的衙役小吏们,也识相地闭上了嘴。
大堂里,沈新正拉着县丞几人一起复盘、核查吏员们交上来的数据是否可靠,是否有误,丈量过程中有没有遇到哪些新的问题和困难。
一个时辰后会议结束,沈新、林斐济和顾玄维一起往内院走。
路上,沈新打破寂静,笑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样?这些日子还适应吗?我可是听下边人说,都后半夜了你们两那还亮着灯,你们两个还年轻,当以身体为重。”
顾玄维嘴角微抽,县令大人一个比他年轻了至少十几岁的人,交代他注意身体,总感觉哪里有点割裂。
“我不累,现在做的事虽然比读书时复杂,但也更有趣了,我敢说做旁的县丞绝没有这么有意思。”林斐济摇头后一脸认真,“多谢沈大哥给我这个机会。”
多谢你们夫夫二人没有性别、年龄之见,多谢你们的信任,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他很幸运。
顾玄维看到林斐济眼里的认真,心中微震,他真心实意道:“谢大人关怀,玄维到了沈大人手下才知过往虚度多少年华,此事玄维乐在其中。”
“想必你们也看到了,昭平县地处偏僻广缺人才,你们两个来了可是帮了大忙了。”沈新笑了一声,结束了话题。
主屋里,阿宁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正努力睁开双眼看向门口,沈新心里发软,快步上前蹲在地上,吻了吻秦宁的额头,“阿宁,我回来了。”
“相公。”秦宁眼间的缝隙更大了些,他手往前伸了伸,咕哝道。
沈新一下又一下抚摸着秦宁的后背,轻声道:“阿宁,晚安。”
两天后,丈量土地正式完成,沈新开始推行下一项工作,核查户籍。
“大人,有个年轻男人丑时就跪在县衙门口,一直说要见县令大人。属下问他是哪里来的,找县令大人做什么这些问题他一个都没回,简直就是个闷头的锯嘴葫芦。”县衙值夜班的邓兴跟叶县尉禀告道。
沈新刚好走过来听到此话后,他挑了挑眉,命令道:“把人带过来吧。”
男人还没到沈新跟前,就直接跪在地上开始磕头,磕的砰砰作响:“大人,小人珍渔村周大茂,求您救救我妹妹的命吧。”
第173章
周大茂身上的粗麻布短褐上依稀可见几个黑灰脚印, 脸上还有几道血丝刮痕也,此刻正满怀希翼,一脸忐忑地看着沈新。
县令大人之前在芦花村说过他会带大家过好日子的, 一口唾沫一个钉, 那么大官, 总不会说话不算话, 翻脸不认人的。
“你妹妹怎么了?”叶县尉站在一旁,出声问道。
“我妹妹…”说着,周大茂先是哽咽了一下,而后嚎啕大哭, 声音都开始变形失真, “她被一窝子水匪抢走了。”
沈新略微皱眉, 他翻过昭平县这么多年的文书, 并没有水匪来犯的记录。
“昭平县连海都没有,哪里来的水匪?你这刁民敢戏弄县令。”叶县尉双目一瞪, 怒斥道。
“草民不敢说谎。”叶大茂头摇成拨浪鼓,连忙解释道, “今年春天那伙水匪就来了一回,抢了好几担的粮食,昨日他们又来了,这次不光抢粮, 还把我妹妹抢走了…”
“水匪既然之前来过为何不来报官?”叶县尉怒喝一声。
周大茂被喊的一个瑟缩, 眼角的泪流的更凶了,他继续哽咽道:“原来这些水匪也没伤人, 而且他们人多势众,个个瞧着人高马大、凶神恶煞,小的们实在害怕…”
“而且水匪还威胁我们, 如果报官,他们就杀人。”
他们太害怕了,一旦他们上报官府,但官府没把这帮水匪剿灭,那他们就完了啊。
说着,周大茂又忍不住趴在地上哭嚎道:“大人,千错万错都是草民的错,求求您救救草民妹妹吧,她才十六岁啊,花朵一样的年纪…”
“叶县尉,给他拿个凳子,一晚上担惊受怕身子吃不消。”沈新手指摸了一下扶手,缓声道,“你别着急,坐下来慢慢说。”
脑子不转个影响他问话。
“谢大人。”周大茂神色感激,紧张的心脏缓缓落回实处。
看人神色放松后,沈新问:“村里可有伤亡?海盗一共来了多少人?他们可有武器和船只?这些人在你们村子都干了什么?”
周大茂想了一下,摇头说:“村里的人都活着,有几个汉子受了轻伤。”
“这伙人有十几个人吧,拿的长矛、弓箭、还有刀。场面太乱了,草民太紧张了,实在没记住。”
“他们昨天后半夜的时候突然在村里出现的,等草民醒过来的时候,村里一大半的汉子都被他们控制住了,草民刚醒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一个水匪摁在了地上。”
他想起妹妹被带走的画面,眼里全是红色的血丝,声音泣血道,“然后,这些畜生抢走了我妹妹,把粮运到竹筏上,迅速乘一艘小木船跑了。”
只有一艘小船…沈新想了想,又问:“你知不知道他们从来到离开,一共花了多长时间?”
周大茂迟疑了一下,“那不清楚,不过从草民醒过来到他们走大概有两刻钟?”
行动迅速,看来事先做了周全的准备,沈新又问,“春天被抢的那次和这次一样都是后半夜吗?”
“是。”周大茂回。
“那些水匪里可有认识的人?或者你知道他们的来历吗?”沈新问。
“草民不知道。”周大茂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
这事有点麻烦了,珍渔村临海的岛屿好几个,这伙水匪在哪个小岛、具体有多少人他们一无所知,而且昭平县现在还没有船,造船也要不少时间。
这伙人来去自如,县衙也不可能一直派人去村里蹲守这伙水匪,总不能靠运气吧?
“珍渔村几个水岛的具体位置你知道吗?”沈新又问。
“离得近的小尖岛草民去过,其他的草民没去过,不过大海哥应该知道,他水性熟,以前经常出海玩。”
“此事本官既然知道了定然会管,你先跟阿东去吃个饭休息片刻,然后咱们一起去村里看看情况。”沈新沉声道。
村里还不知道他来报官了,叶大茂张了张口,眼里闪过犹豫,开口道:“是,大人。”
等人离开大堂,沈新把林县丞冯典史等人召集在了大堂,“刚刚珍渔村发生水匪侵村一事,本官和叶县尉要去调查,但核查人丁户籍一事不可拖延,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做,林县丞全权接管,本官和叶县尉负责的部分留在最后做,这部分人抽调到其他组,县城保持十位巡检兵不变。”
“是,大人。”叶县尉眼里闪过兴奋,大声道。
大人终于要重出江湖了,他这把骨头都块生锈了。
怎么瞧着县令大人要把这些人亲自捉拿归案的样子,水匪大多穷凶极恶之辈,若是对上了…顾玄维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劝道:“水匪人数众多,大人亲去恐有危险,还望大人三思而后行,如遇水匪,万万不要亲自追击出海。”
“顾主薄此话极是。”林斐济附和道。
山匪与水匪相去甚远,沈大哥还是得保重身体,这样才能好好和宁哥儿过日子。
“当然不会,咱们没船游不过那群水匪。”沈新讲了个冷笑话,见众人没反应,他轻咳一声,又说道,“叶县尉带那四名巡检兵带上武器,一刻钟后在门口点人。”
“是,大人。”叶县尉看了在场众人一眼,眼神轻蔑。
一群土鳖,一点都不懂县令大人的威武雄姿。
和秦宁告别后,沈新一行七八个人坐着骡车到了珍渔村,沈新命令后边的四名巡检兵:“去海口那边守着,今日任何人不得出海。”
“是,大人。”四人抱拳行礼,小跑快速到了海边。
沈新则直接去找了村长,村长身上明显还带着昨日的警惕,见到沈新他神色一惊,颤颤巍巍弯腰跪地,“草民余有银见过县令大人。”
沈新“嗯”了一声,不客气地坐在了木凳上,直言道:“余村长,昨夜水匪一事,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余有银家是水匪造访的第一户人家,离水匪最近。
了解的信息比周大茂多多了,沈新从他嘴里知道了这伙水匪是昨夜子时多一点到的,一共十六个人。
为首的人身高大概五尺半,一身黑衣,左脸上有一块从额角到脸颊的疤痕,手上还拿着一把大刀,在珍渔村一共呆了不到三刻钟。
从村里的近道直接到了海边上了船。
“水匪的逃跑路线,还要劳烦余村长带本官去看一看。”沈新站起来说道。
“大人这边请。”余村长弯了弯腰。
几人出了门,在沈新看不见的地方,余有银狠狠地瞪了周大茂一眼。
这个不知所谓的后生,竟会给村里添麻烦。
第174章
偏僻的土路村民今日还没走过, 土匪的脚印明显,但并不凌乱。
沈新顺着痕迹往前走,照顾着余村长年纪大走得慢, 他们花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从走到海边。
这些人配合得当, 做事干净利落, 背着三担粮食还能这么快到海边, 可见这伙人身体强壮。
平静无波的海面,遥遥可见几个黑点。
余大海看到县令大人盯着远方出神,踌躇了一下,缓慢往前指了指西边:“昨天那群水匪就是在那里坐船走的。”
“他们的船什么样子?”沈新问。
“天太黑了看不清。”余大海摇摇头, “只看到了黑乎乎一团黑影。”
“这附近的几个岛屿你都去过吗?岛上什么样?”沈新问。
这伙人带着几百斤重的粮食, 深夜乘船艺高人胆大, 定然离得不远。
“草民只去过最近的小尖岛, 岛不大,上面有很多漂亮的石子, 许多高大的树木还有野果子。”余大海回想道。
沈新想了想说,“余村长去村里找些麻绳工具, 余大海去找几个汉子去山上砍二十跟根粗毛竹带过来,本官要做竹筏,两刻钟的时间你们能干完吗?”
“能。”余大海没说话,只重重点了点头。
“大人放心。”余村长心下犯嘀咕, 面上不显分毫, 直接答应下来。
大人神机妙算,竟然要亲自去海岛必定能找到水匪, 叶县尉双眼闪过兴奋:“大人,下官愿同往。”
“不必,本官独去。”沈新摇头, “你带着他们把村子看牢了,不要让任何人有通风报信的机会。”
海上变幻莫测,一个风浪来了竹筏可能就翻了,叶县尉年纪大了,一个不慎爬不上来就完了,他还是留守后方为好。
“大人是说这村里有内贼?”叶县尉迟疑片刻,问道。
“有可能。”沈新点头道,目光遥望海面。
他今日既然来了,珍渔村附近岛屿的所有水匪都得消失。
不消多时,翠青色的竹筏便做好了,不顾余村长难看的脸色,沈新点了他的儿子余大海一同前往。
天空碧蓝,水面湛清,空气中带着一丝海的咸腥味,微风徐徐,沈新坐在竹筏中央,余大海在他旁边手持竹蒿不断撑推。
如余大海所言,小岛不大,一眼就能从头看到尾,灰褐色的岩石被海水冲刷的发白,岛上还有棵坠满红得发紫果实的荔枝树,沈新沿着岛边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用的痕迹。
他站在岛中心眺望海面,指着离得他们不远的隐隐约约的黑色轮廓说:“咱们去那个岛上看看。”
“是,大人。”余大海犹豫了一瞬,回复道。
连着划了两个多时辰的竹篙,余大海的体力肉眼可见开始告急,竹筏速度明显变慢,沈新站起身对余大海说:“本官来撑推,你休息。”
“大人千金之躯,怎可…”余大海诚惶诚恐道。
“没有这么多无用的规矩。”沈新打断了他未尽的话,直言道,“茫茫大海只有你与本官二人,相互照应本就理所应当。”
余大海脸憋的通红,呐呐好半响才回道:“谢大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海上晃悠了好几个时辰后,沈新终于见到了有人迹的小岛。
余大海没有沈新目力好,直到看到岛上隐隐可见的黑影他才反应过来,他神色紧张:“大人,这个岛就是那伙水匪的老巢吗?”
“可能是。”沈新回,“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余大海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见到岛边飘忽的小船,他面色一变,神色紧张道:“大人,这个船好像就是那伙水匪的。”
无论大小还是轮廓都很像。
沈新“嗯”了一声,脚步不停,余大海心里着急,上前两步低声道:“大人,咱们先回去吧,如今知道了地方,若真的是那伙水匪,也好等准备周全再来。”
余大海双股颤颤站在沈新前面。
“没什么可怕的,你一会儿只管离得远远的,今日也好叫你看看,本官之前所言非虚。”沈新笑了一下。
二人说话之际,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大赤赤地走过来挥手驱赶道:“这个岛有主了,你们两个,赶紧走赶紧走。”
沈新给了余大海一个眼神,问:“这个人在昨日抢粮那伙人里面吗?”
余大海艰难地点点头。
“这个岛隶属昭平县,何时成私人小岛了?”沈新推开余大海,迎了上去。
男人身形晃荡,他嗤笑一声:“老子愿意,格老子的,你算老几,管的比西南海还宽。”
沈新抬腿一脚把 男人踹翻在地,伴着一声痛苦的哀叫,向岛上竹屋走去。
“兄弟们,抄家伙啊。”
三个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情况的男人见状拎起屋边的武器冲了过来。
沈新偏头躲开迎面而来的木棍,左手一推,面前的男人往后退了四五步踉跄在地,用往前两步踹倒又一个俯冲过来的汉子。
剩下那个见势不对,边往回跑边大喊道:“大哥大哥,硬点子来了。”
沈新捡起地上的木棍,扔了出去,木棍精准地砸开了男人的腿上,男人应声倒地。
余大海被县令大人这一连串干脆利落的动作看傻了,他的目光飘飘忽忽放在地上呲牙咧嘴的三个水匪身上,使劲掐了一下裸露在外的胳膊。
“嘶”,真的。
沈新抬眼,脸上挂着长疤的男人走了出来,正是余村长说的水匪头子。
邹高义的眸光落在沈新身上,双眸猛然一缩,这个人给他的感觉非常危险。
他遥遥站在竹屋边上,沉声问:“兄台上岛所谓何事?万事好商量,何必动手,打打杀杀的伤了和气。”
这个汉子身体强壮,瞧着就是个干活的好手,沈新继续往前走,轻笑一声:“本官今日是来讨债的。”
余大海跟在县令大人身后,浑身好似长了无限勇气,他大声道:“没错,县令大人亲至,尔等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被邹高义瞪了一眼,他气势又弱了下去,结结巴巴道:“…快把抢走的杏花和粮食都还回来。”
这个男人还是个县令?邹高义眼里杀意闪现,右手伸到背后悄悄打了几个手势,握紧手上的大刀,快速冲了过来。
身后剩下的十几个男人紧随其后。
只要这两个人死了,尸入鱼腹,茫茫大海,死无对证。
余大海吓得大叫一声,瘫软在地。
沈新感受到男人的杀意,双眼微眯,提着木棍迎了上去。
一个个壮汉被放倒,余大海面色激动变得通红,沈新手持缴过来的长刀放在邹高义的脖颈,刚想说话,一声凄厉的叫声就传了过来。
“住手,快住手,不然我就杀了她。”
沈新顺势望去,面色黑红的汉子单手掐着一个女子的脖子,神色狞笑,“快放开他们,不然这个女人就得死。”
“杏花…”余大海叫了一声。
沈新眼也不眨,圆润的黑色石头瞬间嵌入汉子的小臂里,他惨叫一声,不自主地放开对周杏花的钳制。
周杏花猛然一阵咳嗽,没用沈新吩咐,余大海连跑带爬地过去抓着周杏花的胳膊,把人带到了沈新旁边,“大人,这就是昨日被这伙水匪抢走的杏花。”
“找死?”沈新左手不断把玩着一颗圆润的黑色石子,右手上的刀放的更深了一些,丝丝血迹顺着邹高义的脖颈蜿蜒而下。
邹高义硬气的一声没吭,他深呼一口气,“大人想要什么可以直言,只要能放过这帮兄弟,草民愿随大人处置。”
沈新轻笑一声,“你们落水为寇,不但抢了珍渔村一名女子,前前后后还有五六担粮食,本官拿你实属应当应份,自当按律法处置,你可有异议?”
邹高义眉头微皱,解释道:“草民等人每次去珍渔村买粮食都是给了银钱的,虽有强买强卖之嫌,但银子给的是足足的,并没有强抢村民粮食,此事我等不认。”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欺凌弱小之辈。
“你胡说,我连一颗铜板都没见过。”余大海双眼愤怒几欲喷火。
周杏花缓过神来听到这,她声音嘶哑:“他说的是真的,不然王赖子、路大勇和路二勇哪里来的银钱娶婆娘、还有你家哪里来的银子翻新房子?”
余大海张了张口,面色恍惚,不知道如何反驳。
“这件事你如何得知?”沈新出声问。
周杏花跪在地上,“历来村里各家各户的粮食都不够吃,把粮食都看的很重,几担粮食没了并不是小事。但春日那次后,村里竟然没人报官,民女心生疑惑,平日里更是处处留意留心,后来套了余二婆子那个大碎嘴的话才知道了这件事。”
这个周杏花,胆大心细,倒是个搞情报的好苗子,沈新心想。
她继续说:“大人饶命,我爹要把我卖给一个傻子做媳妇,我不愿意,有此机会,民女是自愿跟他们走的。”
忙活了一天,伤了一群好人?
他这是被耍了?沈新手指微顿,问周杏花:“还有谁知道你是自愿过来的?”
周杏花摇摇头:“没人知道,此事民女没告诉任何人。”
“起来吧。”沈新停住了话头,冷声问邹高义,“本官瞧你们手脚健全还有一把子力气还有银钱,为何要在这小岛上离群索居,莫不是身负要案杀案?”
这位县令当真聪明,三两句话就抓到了重点,他们确实犯了事才跑到这边避难,邹高义沉默了一瞬,开口道:“草民等绝没有做任何偷奸犯科、违背道义之事。”
这话的意思是有违背律法之事了?沈新微微挑眉,“大海,你带着周家女去海边准备一番,等本官过去启程回去。”
“是,大人。”余大海整个人蔫蔫的,好像还没从各种真相中抽身出来,神色恍惚地带着周杏花往岛边走。
等人走远,沈新把刀扔在地上,问:“每次去珍渔村你们把银子都给谁了?”
“在哪家地窖拿的粮食就把钱放哪,还会额外给村长五十文。”邹高义回道。
沈新盯了邹高义好一会儿,直到邹高义额上的汗落在刀背上才施施然挪开半寸,他手腕轻移,“本官家中缺几个壮劳力,瞧着你们很不错,可愿意跟本官回去?”
“若草民跟大人回去,大人能否放了草民身后这帮兄弟?”邹高义出声道。
“大哥。”
“大哥。”
一声声情真意切,兄弟情分外□□,沈新玩味一笑,目光看向所有人,慢条斯理道:“去年十二月时广安府清江县发生了一件大案。”
“光天化日之下,李财主及其三个弟弟在官路上堂而皇之被杀,胡县令大怒,全力搜查后只发现一个特征,那就是这伙人的首领眉间到脸颊处有一条长疤。”
沈新假装没看见众人齐变的脸色,笑眯眯道:“你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感到周围弟兄的一道道目光,好久之后,邹高义宽厚的肩膀卸了力道,声音艰涩道:“属下唯县令大人马首是瞻。”
这一趟可谓满载而归,回去时沈新又登上了小尖岛,摘了一筐荔枝回了珍渔村。
这果子看着不错,多拿些回去给阿宁他们吃。
第175章
叶超勇一整日都心烦意乱得很, 他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海面,这样也许能早点看到县令大人的身影。
知道沈新的嘱咐,叶县尉直接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海边, 如今海边只有他和两个巡检兵, 略显空旷。
终于, 波光粼粼的海面飘过来一艘小船黑影, 叶县尉他们连忙跑过去,大声喊道:“大人,大人回来了。”
船只和竹筏停靠,沈新下了船对赶过来的几人说:“召集村中所有人来这里, 速度要快, 本官有事要问。”
果然, 县令大人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叶超勇扫过船上黑压压十几个人,激动不已:“是, 大人。”
路上,沈新又问了一遍周杏花, 那几担粮食的银钱由谁得了。
周杏花的答案和邹高义并无差别,沈新暂时放下了疑心,还交代了邹高义他们到了岸上要陪他演一出戏。
余有银到海边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跪在一旁的十几个精壮汉子,他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县令大人竟真把水匪们抓住了, 还这么快,那岂不是…
余大海跟他爹生活这么些年, 对他的一举一动很是了解,看到他爹脸色难看,佝偻着不断往后缩。
此时此刻, 他惨然一笑,不得不相信那伙人说的并无假话,他就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叶县尉不知从哪里找了把椅子,沈新坐下,瞧着离他还有好一段距离、装似在瞧热闹的村民们,朗声道:“余有银、刘赖子、…、周继根上前三步。”
“草民…见过大人。”参差不齐的见礼声又一次响起。
没让这几家人起身,沈新身体前倾,笑眯眯地问:“诸位好好看看,这些人是不是来村里抢粮的水匪?”
“没错,就是他们。”王赖子声音响亮,面色肯定。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王赖子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扯着嗓子大喊道:“大人可要为小民做主啊,就是他们深更半夜强闯草民家中,抢走了整整一担粮食,那可是草民一家三口好几个月的口粮。”
若是能再得一笔银钱,才是赚了。
说到动情处,王赖子眼角还带了些湿润,“若不是老天爷开眼,草民一家早就饿死了。”
其他跪着的人没说话,沈新轻笑一声,问余有银,“余村长,你怎么说?”
余有银不像王赖子,是个不知眉眼高低的蠢货,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回答的也很谨慎:“大人,草民年纪大了,天又黑实在看不清楚那伙贼人的长相。”
沈新没回,又问邹高义:“他说的是真的吗?”
邹高义眼含怒火,大声反驳道:“当然不是,草民付过银钱了,而且知道天黑时间晚给村中带来了惊扰,所付银钱超过市价近一倍。”
“这人信口胡诌,实属讹诈诬告,还望大人给草民等人做主。”
“怪不得王赖子有钱娶婆娘了,合着发了波小财。”
“嘴还挺严实,这么长时间一点都没让咱们知道。”
“早说不是水匪啊,害得我这几个月天天晚上睡不好觉,生怕水匪上门…”
“你都人老珠黄了还怕什么,哈哈。”
“大人,即使他真给了银钱买粮食,但这伙人也确确实实拐走了我妹子,我…”周大茂一脸愤然,但话还没说话完就被周杏花打断了。
“不是,我不想嫁给一个傻子。”周杏花用尽了浑身力气嘶吼道,两滴泪水浸没衣襟,“我是自愿跟他们走的。”
“我不想被爹娘像个物件一样卖给一个傻子才跑的,跟邹大哥他们毫无关系。”
要不是今日县令大人说,他家夫郎在招工,她也不会有勇气说出来,如今才算畅快了。
“杏花……”周大茂有些怔住了,看向这个平日腼腆说话比蚊子还小的妹子,喃喃道,“这都是可以商量的,何必…”
何必拿自己的名节和清白做赌。
不顾众人哗然与私语,沈新抬手制止了周杏花的话,他没兴趣在这陪他们打亲情牌。
沈新沉声道:“叶县尉。”
“下官在。”叶超勇抱拳行礼道。
沈新起身命令道:“王赖子此人诬告良民,把人带回大牢关押,择日按律法论处。”
一个又一个村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场面霎时寂静,叶县尉中气十足的应答声在海边回荡,“是,大人。”
沈新环视一周,“本官来珍渔村时间并不短,但这些明明得到银钱之人均隐瞒不报,妨碍县衙公务,这些人中成年男子施五杖刑,哥儿和女子施二杖刑,每户人家罚没银钱一贯,即可执行。”
或许是觉得他会为了维持安稳,不会把事情闹大,或许是有侥幸之心,一日半日找不到这伙“水匪”。
余大海膝行而来,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大人,我爹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住杖刑,草民愿意代替我爹,求大人开恩。”
“大海…”余有银老泪纵横,一时之间哽咽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些个老不死的确实没跟家里的孩子们说这些事,他们就是怕啊。
怕这些人哪天翻脸不认人,怕官府觉得他们勾结水匪,左右为难,才拖到了这个时候…
“准了。”沈新言简意赅道。
“忙活一天了,大人快来吃饭。”叶超勇跑到村口捧着沈新带的饭盒,颠颠道。
时间长了,饭盒里冷鲜的饭也开始温热,沈新拿起一个包子,指了指一边的邹高义等人,嘱咐道:“给他们送过去。”
“是,大人。”叶超勇不情不愿往那边走了过去。
等余大海行完刑,沈新把人叫了过来问,“余大海,余村长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你可愿任珍渔村村长一职?”
出海这一路,他一直都有观察余大海,撑杆从不不急不躁,到了小岛也没拖后腿。
珍渔村紧邻西南海位置极好,得放个他觉得不错的人在这里当村长,日后珍渔村的海产制盐才能好好的发展。
“草民愿意。”余大海扯了扯嘴角。
他长大了,不需要自以为是的保护。
“回家收拾收拾包裹跟本官走吧,你这个村长还得训练训练。”沈新点头。
水匪这事结束后,沈新难得好几日没有出县衙,在书房和秦宁、顾玄维计算税款,以及筹谋县城日后的发展。
丈量田地清查出来二千多亩隐田,若是按照以往的税率收税,能多收将近三百担的粮食。
如此便可减轻百姓的赋税,人民的手里有了银钱,不但日子好过,经济也可以大力发展,也是时候开个瓦子类型的娱乐场所了。
昭平县的冬日并不寒冷,到时候吃喝玩乐样样皆有,等瓦子名声传出去,周围县城里的百姓们一来,财源不就滚滚了。
沈新的另外一件事,就是训练家里几个习武的苗子。
“砰”的一声,大山近日愈发强壮的身子应声倒地,痛的他闷哼一声。
“站起来,重新来过。”沈新站在离他五步远的位置,沉声道。
大山眼里闪过一丝泪光,艰难地爬起来,举着拳头又一次冲了过去。
他晚上要吃两碗五花肉。
第176章
两刻钟后, 大山呲牙咧嘴、步履维艰地下了木台。
县令大人的劲太大了,上一拳还没反应过来,下一拳就又到了。
沈新活动两下手腕关节, 沉声道:“下一个。”
古墨书心一抖, 深呼一口气就要迈上圆台。
秦宁过来时正巧看到场下寒蝉若禁, 仿佛戴了一张痛苦面具的众人, 抽了抽嘴角,他喊道:“相公,休息一会儿吧,我带了冰镇绿豆汤。”
这帮人要被你练废了。
“好。”沈新跳下木台, 洗了手, 接过秦宁手上的白巾擦了擦干额上的汗, 紧挨着秦宁去了一旁的凉亭。
临走时还留下一句, “你们两两一组,对练近身搏斗一刻钟。”
“是, 大人。”众人齐声道。
“书院那边建好了?”沈新盛了一碗绿豆汤给秦宁,又盛了一碗绿豆汤给自己, 才坐下问。
往日他去前衙办公阿宁才回来。
秦宁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和铺子合作的农户出了点问题,解决完就没再去书院。”
“不过书院那边快建完了,也就一两天的事。”
“怎么了?有人找茬?”沈新脸凑的更近些问。
漆黑的眼睛里秦宁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身影, 他忍不住摸了一下沈新的眼角, 想到周围有人又迅速收回手,只摇了摇头。
夫郎想贴贴他可是愿意得很, 这种机会绝不能放过,沈新反应很快,重新拿起阿宁回落的手, 又放在了自己脸上揉了两下,皱了皱眉问:“真的没有?”
秦宁手腕动了动,没抽出来,他抿了抿唇,悄悄捏了几下沈新的脸颊,解释道:“是铺子要的果子多他提供不了,那农户想跟我商量商量若每日少提供三十斤果子还能不能签他。”
说到这,秦宁单手捧着沈新的脸笑吟吟道:“我相公可是昭平县的父母官,哪个不长眼的敢跟我作对?”
沈新捉住了秦宁在他脸上作怪的手,下巴微微抬起,“不错,阿宁此言极为有理。”
秦宁笑了一下,自然而然换了话题,“相公,启蒙书院建好后要不要准备个揭牌仪式宣传宣传?”
“好啊。”沈新想了想,“我打算亲自护送这批税银去容枝府。”
“顺道去趟广安府,冯大青、刘六、冯七三个人也不知道走哪里去了,到现在一点信都没有。”
从容枝府到广安府路上就要花费将近十天的时间,更何况一个来回,离自从和相公成亲以来,他们还从没有分开过这么久,秦宁心里有些不舍,他抿了抿唇问:“那相公要去多久?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可能要一两个月。”沈新捏着秦宁的手回复,“秋税一完我就走。”
“对了,我再带几车瓷器过去,看能不能卖上银子。”
秦宁“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说,“相公,我想先开一半的书院,只对女子和哥儿开放。等你从广安府回来在开放另一半的书院。”
对着沈新询问的目光,秦宁继续说:“咱们这间书院是要以实用为主,让百姓能有一技之长。但女子和哥儿在家中的地位本就不如男子,若是书院广纳百姓,大多数家境贫寒之家会优先选择让家中男人来读,长此以往,启蒙书院很可能变成男人的专属权利。”
“阿宁所虑甚为重要,是我疏忽了。”沈新若有所思,“这样的话,不如先把控第一批学生的基础条件,多挑一些有天赋的还能尽快成活的人,我想等回来后带你开个纺织厂。”
“纺织厂?”秦宁想了一下问,“是像有许多台织机的那种纺织工坊吗?可是县里及周边乡村种桑养蚕的人很少。”
“我听说广安府那边有一种作物名为棉花,好像可以纺织做衣衫,等我这次去了研究一下。”沈新回,“第一批人的年龄限制在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学费全免但手艺学成后必须得在你这干满三年,双方签文书契约。”
秦宁点了点头,“若是家庭条件很差又实在勤恳的人,可以提供食宿,但是要签的年限要更长,六年为底。”
沈新没忍住轻轻碰了一下秦宁的脸颊,“我去训练了,这里暑气重你回屋吧。”
睡前再和阿宁对练。
秦宁点点头,快到了发俸禄的日子了,他得回去快点把账册整理好,然后给相公准备出行的衣服和生活品。
晚会,沈新坐在木椅上翻看最新核查好的户籍册,“这是最后一个村了吧,辛苦诸位了。”
“是。”林斐济回复的声音略显嘶哑。
沈新合上册子, “好,明日一早就在告示栏贴出征收秋税的文书,具体的田税、商税和人丁税征收政策让陈都头带着捕快们去各个乡村通知。”
陈述奇,之前县衙里唯二的弓手,沈新提了他做捕快头子。
他抬手,林闻明开始给林斐济等人分发写有秋税详尽内容的文书纸张,“具体的都写在上这面了,诸位先看看,有什么问题提出来。”
田税最后确定下来是收一等田收税粮八十斤,二等田收税粮四十五斤,三等田征收税粮十五斤,商税按梯度收税,税率从半成到三成不等。
人丁税按人头收费,家中一个男人收一百文,两人男人收一百五十文,三个男人及以上收二百文。
“大人仁善,此乃昭平之福。”冯典史心中宽慰,多日奔波也算有了成果。
见没人提问,沈新说:“叶县尉留下,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吧。”
“是,大人。”众人起身行礼。
他见了这些扭扭画画的字就眼晕,刚刚开了个小差,难道是县令大人发现了?叶超勇心中忐忑,期期艾艾道:“大人。”
“虽有专门的捕快通知百姓税收一事,但巡检兵里每个人也要对秋税政策烂熟于心,一旦有百姓提问,必须好声好气明确解答。”
“是。”叶超勇拍着胸膛保证,“大人放心,下官定然办好此事。”
几盏灯笼的漆黑月色下,羊肠小路突然窜出一个黑影,三毛“唰”的一下抱住了沈新的双腿大喊道:“大哥,你教我打拳和格斗吧。”
沈新仿佛腿上没受到任何阻碍一样继续往前走,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等你个子长到五尺以上再说。”
“功课做完了吗?”
现在除了夫子,林斐济也会给他们留课业。
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哥就会扫兴,三毛放开手站直身体,焉头巴脑地踩着沈新的影子往内院走,见到秦宁才重展笑颜,“哥哥,大哥回来了咱们吃饭吧。”
显眼包,沈新瞥了一眼三毛,快步朝秦宁走去,“阿宁,我回来了。”
一车车稻谷被装进麻袋放入县衙粮仓和地窖,装满银锭的木箱摞在一起,点清账目,沈新没多休息便带着队伍离开了昭平县。
第177章
“堂堂县令夫郎, 竟然招了那么些戏子歌女下九流进内宅,一点体统都没有…”
角门墙角处,两个上了年纪的仆妇正在闲谈。
“谁说不是, 后院那些个每天咿咿呀呀唱个没完, 还要跟咱们挤在一起, 天气这么热, 睡都睡不好,因着他们,白日里我得多干多少活。”名为秀芳的妇人满脸抱怨。
“你说郎君为啥非得把这些人招进来?还日日去看她们,生怕这些人有一点不适应?我看他吃饱了撑的。”
美兰捂上嘴, 瞧了瞧左右悄声说:“我看他是想给县令大人纳个妾或纳侍, 拢住县令大人。”
“这怎么说?瞧着县令大人对郎君极好, 与郎君甚为恩爱, 他为何要给县令大人纳妾纳侍的?活生生把夫君往外推,哪有这么傻的人。”秀芳自然不信, 言语反驳道。
美兰身穿一件蓝色短衫,她“噗嗤”笑了一声, 得意洋洋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县令大人与郎君成亲两三载还没孩子,自然是郎君身子不好怀不上,想找个人巩固地位, 怕…”
“你这刁妇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两个老不死的竟敢非议主人家的事。”
烈日骄阳, 与妇人一墙之隔的三毛把对话听了个完完全全。
三毛气势汹汹走到两名面色突变的妇人跟前,胸膛不断起伏, 脸气的通红,手指着她们说:“你们两个,滚出我家。”
午睡刚过, 三毛原是想来偷偷溜到后院看看表演,找点乐子,一不小心听了这两人的墙角,言语之间还对哥哥诸多编排。
他们怎么配!?
美兰听到沈瑜要把他赶出去后,顾不得惊慌失措,她稳住心神,强挤出一抹笑:“三公子说什么话,老奴怎么听不懂?”
她一定不能承认,左右不过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这老东西还在这装腔作势,这一刻,三毛深恨自己课上并没有认真听讲,一个大道理都说不出来,他双眼发怒,一左一右抓起两人往内堂带,“我现在就带你们去见哥哥,让哥哥把你们赶出去。”
“刚刚我等不过在这说了几句私房话,怎的惹得公子如此生气。”秀芳听出美兰的意思,死死地往后靠,不让三毛得逞,“公子年纪轻,还是保重身体息怒为好。”
“你们拉拉扯扯的在干什么?”沉稳的童生从门洞处传来。
二毛见到这个撕扯的场面,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他跟三毛说过多少次了,要学会智取动脑子就是不听,一遇见事情就知道发疯。
三毛从没觉得二哥的声音这么好听过,他死死抓着两个妇人的胳膊不松手,大声道:“二哥,快快惩治这两个刁奴。”
“二公子救命啊,三公子发疯了…”美兰眼睛叽里咕噜转,大声叫嚷道。
“沈瑜,放手。”二毛面色严厉。
“二哥…”沈瑜不甘地开口,犹犹豫豫还是放开了被他扯的发皱的两只胳膊,狠狠地盯着两人不放眼。
“谢三公子体恤。”秀芳行了个礼,“灶房里还有些杂活,小人就先去做了。”
“没错没错,院子里有些活,老奴…”美兰谄媚一笑。
“二位说笑了,事有不平自当理清。”二毛眼都不抬,命令道,“还请两位跟我们走一趟,若真是冤枉了你们,本公子会亲自向二位赔礼道歉。”
把她们交给哥哥亲自处置,也好杀一杀大哥走后家中躁动的风气,让他们知道,无论大哥在不在,哥哥就是沈家的主人。
“郎君…”紫珠走进内堂,低声说,“二公子和三公子带了两位仆妇过来,瞧着脸色很不好看。”
秦宁放下手上的图纸文稿,“让他们进来吧。”
三毛人还没进来,声音就到了,“哥哥,快快把这两个心肠歹毒,就会说些污言秽语的妇人发卖出去,别让他们脏了咱们家的地。”
这么大火气?秦宁心中惊讶,笑着问进来的二毛三毛,“怎么了?”
“郎君冤枉啊。”美兰“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一声哭嚎吸引了秦宁的视线,“求郎君给我们做主啊,老奴们不过是在墙角闲聊几句,三公子就突然冲过来朝我们喊打喊杀,还让老奴们赶紧滚出去。”
“胡说?明明是你们说了…”三毛愤怒至极的脑子突然闪过一抹清明,哥哥的身体确实不好,一直到现在还在喝补药。
若是让两妇人的话传到外面去,以讹传讹,到时候对哥哥的名声极为不利。
“老奴们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三公子不妨说出来给郎君听听。”秀芳见沈瑜犹豫,心中微喜,打蛇上棍道,“三公子年纪还小,或许是没听清,或许是理解错了奴才们的话也不一定,怎可以一些莫须有之事随意冤枉奴才们,奴才们真是冤枉啊…”
“两个刁奴,”三毛见两个谎话张口就来的妇人,气的手指直哆嗦,口不择言道:“两个狗奴才本公子想发卖了就发卖了,难道我无缘无故冤枉你们?”
“他们闲聊说了什么?”秦宁偏头看三毛。
三毛灵光一闪,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她们两个骂我大哥猪狗不如。”
没有人会说哥哥的闲话,两个妇人也能发卖出去,如此,就完美了。
秦宁:“……”
二毛:“……”
两个妇人聊的肯定不是这话,但目的确实达到了,二毛思索片刻,觉得沈瑜还是有些急智在身上的。
三毛得意洋洋地看了跪在地上的两位妇人一眼。
心想,两个老东西,跟他斗,还嫩了点。
“三弟既然告到我这里来了,自然不会无的放矢,两位也不必狡辩了。”秦宁一锤定音道,“你们二人还是回归原籍吧。”
“郎君开恩,郎君开恩。”两人慌了神,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连连求饶。
她们两个原本是郑世通的家奴,郑家抄家家中奴仆自然也充公发卖,若是再卖就不知道去什么人家了。
县令家里活不多,也没人使唤他们,一日还有三餐,顿顿都有荤菜,想到这,美兰悲痛不已,她大声哭嚎道:“郎君开恩啊…”
大山单手擒住她的两只胳膊把人绑起来,嘴巴也捂住,拎到门外认真道:“别叫了,你吵到郎君了。”
秦宁吩咐紫珠道:“把大家都叫过到庭院里,我有话要说。”
显而易见这两个人原本编排的是他,秦宁不准备在问了,他自认对这些买来的人并无亏欠,吃穿用度一视同仁。
“是,郎君。”紫珠行了礼,向外走去。
一刻钟后,秦宁看向庭院里的家中众人,沉声道:“家里人多事杂,难免有磕磕碰碰,发了一两句牢骚也很正常。但有的人肆意污蔑、恶意中伤主人家,这就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了,这样的人我们家并不欢迎,一经发现立即请走。”
“希望大家以今日之事为鉴,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是,郎君。”众人齐声道。
“说吧。”二毛和三毛单独相处时,二毛问,“那两名妇人刚刚说了什么?”
“她们说哥哥找那些歌女进来是不干正事,还说大哥和哥哥成亲这么长时间没孩子,是哥哥身子不好。”三毛一脸愤愤然,“更难听的我都没法学出来。”
大哥和哥哥成亲这么长时间了确实没孩子,难不成真的是他们两个谁有问题?二毛心里慌了一下,面色严肃道:“这件事不准跟任何人说。”
“知道了。”三毛神色恹恹道。
他又不是傻子。
不过他总觉得大哥身体也不好,非常有可能是大哥有问题。
粮车在大街上撵出一道道实痕,容枝府主街人数众多,热闹非常,小贩随处可见,沈新看着眼热得很,不消多时,沈新一行人到了府衙。
禀明身份后被引进了衙内,一盏茶后,容枝府知府大人来了。
沈新上前见礼道:“下官沈新昭平县新任县令沈新见过钱大人。”
第178章
钱卫纪, 容枝府现任知府,身穿玄色常服,亲切地握住沈新的手, 笑眯眯道:“沈大人竟亲自来了, 本官有失远迎, 勿怪勿怪。”
这个县令穿的不过是最普通的棉衫, 押送粮食还是用骡子拉的车,钱知府嘴角一抽,这个沈新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穷酸。
“大人客气。”沈新笑了一下,“下官本该在初次上任时就来府衙拜会大人, 但昭平县偏僻穷苦, 下官实在脱不开身, 还望大人海涵。”
这么穷酸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油水, 钱知府减少了跟沈新谈话的兴致,“沈大人一路辛苦了, 先回驿站休息吧,晚上本官在府衙做东, 给沈大人接风。”
“如此,下官多谢大人。”沈新拱手行礼道。
钱知府给一旁的师爷使了个眼色,便离开了这里,府衙的主薄等人开始核验秋税款, 师爷笑呵呵地问沈新:“沈大人, 昭平县那个贿赂官员的地主最后如何判处了?”
“斩首示众,家产充公。”沈新顿了一下说, “清点物品时,本官发现一幅由吴大家亲笔操刀的《石径斜山阳》颇为不俗,画中曲高和寡的气质和知府大人甚为相配, 未免明珠蒙尘,本官此次前来特意把画带了过来,想要送予大人。”
说着,沈新还从邹高义手里拿过画,徐徐展开给范师爷览阅。
年纪轻轻还挺识趣的,容枝府谁人不知钱大人姓钱也爱钱,范师爷心里满意,“不错,沈大人眼光不俗。”
这幅画能值二千两银子了,中规中矩吧。
二人一阵寒暄,等税款核验结束后,范师爷跟沈新说了晚上府衙设宴的时间才放沈新一行人离去。
范师爷望着沈县令护卫的背影有些出神,刚刚哪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一时半刻,还想不起来,范师爷摇了摇头,正事要紧,还是先把画呈给大人。
出了府衙,邹高义才松了一口气,他刚刚在里面一直心惊胆战,生怕有人会因为他脸上这道疤起疑心。
而且自从到了容枝府,他的心里一直都压了一块大石头,时时刻刻怕人被认出来。
“你放轻松,这里没人能把你认出来,即使有人认出来了也不敢确认,谁敢相信你翻身竟然能成了吃官粮的人。”沈新随口安慰道。
沈新在容枝府各条街上都逛了逛,记下了城中建筑布局,买了一些特色饰品,便回了驿站。
钱知府是个懂享乐之人,晚间宴会请来了坊司里最有名气的伶人,让他们在各个官员身边伺候。
“沈老弟第一次来,不如让绿意侍候吧,他可是坊司里歌舞第一的伶人了。”钱知府笑谈道。
“大人客气了,下官身已成家,不便与外人过多牵扯,还望大人体谅。”沈新端起酒杯,饮尽杯中酒致歉道。
“那沈大人自便吧。”钱知府皮笑肉不笑,心中暗骂沈新不知好歹。
钱知府也没在劝,下边的各阶官员倒是会看脸色见风使舵,一个晚上没少在言语上呛白沈新,歌舞鼓乐都没怎么看尽兴。
陪糟老头子喝了顿酒,沈新没多逗留,第二日就请辞离开了容枝府,钱知府也觉得沈新此人毫无意趣,答应的也很痛快。
广安府比容枝府更为热闹,作为大燕朝唯二有海运港口的府城,广安府的贸易异常发达,城内的番坊聚集着不少各色的番邦人。
街上各色小贩数不胜数,香料、茶叶、瓷器、丝绸、小食果子多种多样。
“公子,淮安坊那一片是有名的流民聚集区,好多在广安府城没有房子的穷苦人都住在那里,人口流动性大,房东对冯大青三个人印象并不深,只说三个人比较憨厚朴实,按时交房租,跟周围人也并没有矛盾往来。”邹高义跟沈新汇报他打听来的情况。
无缘无故,三个身强力壮的大活人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消失,沈新点了点头,“邹高义、于明祥跟我去蕃坊逛逛,其他人回客栈等消息。”
看看能不能找到冯大青信里说的阿巴斯,顺便找点种子。
“是,公子。”
邹高义、于明祥是第一次来广安府,也是第一次见到番邦人,心中惊奇,免不得像个土包子似的四处乱看,但周围人似乎见怪不怪,没有人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
“大燕的客人,阿尔斯岛最新出土的琥珀和犀角,走一走瞧一瞧啊。”怪异的语调从番邦商贩口中吐出。
“又大又圆的粉色珍珠,弗朗州最著名的乌木,快来看看啊,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一条长街,沈新走走停停,在一处摆满植物和种子的商贩处停下,问:“店家,这些都是怎么卖的?”
“成花二两银子一盆,种子一两一颗。”番邦人回复道。
“这么多种子都是你家乡的吗?”沈新蹲下来捡了个形似棉花的种子仔细瞧了起来。
也不知道离得近不近,近的话他可以亲自去看看。
“没错。”那人拍了拍胸脯,自豪道,“我的家乡种满了植物。”
商贩见沈新摆弄着种子,端过一盆乳白色的棉花介绍道,“这个就是木棉花,盛放洁白,一枝多朵,非常美丽。”
说完,他还吹散了其中一朵,竖了个大拇指,“还可以玩耍,只要一两银子,物美价廉。”
沈新抽了抽嘴角,步入正题道:“那你可曾见过橡胶树?”
“那是何物?”那人疑惑问道。
“一种非常高大的褐色树木,叶子是掌状复叶,果实呈椭球形灰褐色…”沈新描述了一下。
“没见过。”番邦人摇摇头,指着沈新不断摆弄的种子问道,“客人你还买吗?”
“我有白瓷和青瓷,想跟你换种子,你愿不愿意?”沈新站起身问道。
“什么样子的?多么?”商贩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有碗、盘子、杯子和瓶子。”沈新回复道,邹高义递了一个天青色的瓷杯过去。
商贩爱不释手地摸了好几遍,嘴里翻来覆去道:“这个好,这个好。”
“我换了。”
最后,沈新用了四十件瓷器得到了商贩摊位上一千多颗种子。
双方都很满意这个交易,都觉得自己赚翻了。
“我叫奥克斯,你以后还有这么精美的瓷器随时来找我。”满脸胡须的番邦人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我这种子管够。”
“好。”沈新微微一笑,“合作愉快。”
又在各个摊位搜罗了不少种子,沈新依然没得到冯大青三个人或者橡胶树的任何消息。
就在沈新临走之际,头戴白布金发碧眼的商贩找了上来,“我知道哪里有橡胶树。”
“你真的知道?”沈新挑了一下眉毛。
“那是自然,我阿巴斯走遍每一个岛屿,自认见多识广第一无人敢称第二。”阿巴斯自信一笑。
这么多肥羊,放过可就吃了大亏了。
不枉他吊了这么久,这个阿巴斯终于跳出来了,沈新笑问:“在哪里见过?如何卖?”
阿巴斯笑笑不语,手指举起来不断搓动着。
沈新递过去半块碎银子,笑道:“一个消息,就值这个价了。”
阿巴斯接过银子,利落道:“橡胶树长在我的家乡弗朗州,离这不远,水路只要三天三夜就能到。”
“客官要是想看我可以带你去过,不过这价格嘛…”
“价格好商量。”沈新微微一笑,“不知道阁下多少银子能带我们走这一趟?”
“五十两,外加五十件白瓷。”阿巴斯碧绿色的眼睛闪过精光,不容置疑道。
“什么时候出发?”沈新问。
“今晚就能走。”阿巴斯回道。
“好。”沈新没讨价还价,直接答应了下来。
沈新回去给秦宁写了封平安信,在各处把瓷器都卖完后,到了和阿巴斯约定的码头。
清凉的空气带着海的腥气,黑乎乎的商船只亮了一盏飘忽的灯火。
“阿巴斯,我们来了。”沈新打了声招呼,快速登上了船。
“客人真准时。”阿巴斯朗声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但看着沈新身后跟着的一个又一个的彪形大汉,他的笑容逐渐凝固,脸色慢慢变绿,他站在沈新身边,面色僵硬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第179章
“这些人都是我的老乡, 他们听说海外不少奇闻轶事,想跟着一起去见见世面。”沈新笑道。
“不错,还请兄弟多多关照。”邹高义点头, 模糊间, 脸上的粗疤更加骇人。
“欢迎, 非常欢迎。”阿巴斯呵呵一笑, 眼里闪过一丝暗芒。
没关系,一包不行就五包,只要蒙汗药到位,健壮如牛的人也得趴下。
不过须臾之间, 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沈老板, 请走, 我带你们去客舱。”阿巴斯继续说。
“多谢阿老板。”沈新仿佛没看见这人眼里的不怀好意, 顺着通道径直往前走。
海上的日子无波无澜,三日过后, 阿巴斯带人亲自给沈新一行人送了晚饭。
“明日就要到目的地了,又是一次平安的路途, 为了庆祝,厨娘们把船上剩的好酒好菜都拿出来做了,希望你们喜欢。”阿巴斯皮肤白皙,盛满笑意的碧绿色眼眸显得格外真诚。
狐狸尾巴终于要漏出来了, 沈新笑着回, “谢谢阿老板。”
“竟然有新鲜的肉。”有人惊呼出声,而后一群人眼巴巴等着公子先动筷。
沈新却摇了摇头, 指向饭菜打了个有问题的手势。
邹高义面色一凛,这一路上沈新不光教了他们不少野外生存的常识,还交给了他们一套沟通手势, 让大家可以不用说话就可以了解彼此的意图。
其余人也默默放下了筷子,纷纷起身拿起床铺下的木棍。
这两天他们也不是没有准备,已经大体摸清了船上的布局和人手。
商船一共两层,除了沈新一行人,客舱和甲板底还有十多个受同样忽悠的大燕人,船工加上阿巴斯的人手一共二十五人,能打的壮汉不超过十五个,完全不是沈新他们的对手。
按兵不动不过是需要知道弗朗州的具体位置罢了。
阿巴斯并没走远,就等着沈老板这伙人一倒下,他好第一个冲进去搜刮。
深夜海风宁静,小股的海浪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船体,突然一声“嘎吱”,门开了。
沈新闲庭漫步,直直地朝着阿巴斯走了过来。
人怎么出来了,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阿巴斯心中疑惑,脸上强带出一抹笑来,“沈老板…”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新一个手刀砍晕了过去。
沈新俯视看下去,朝身后打了两下手势,邹高义等人迅速四散,往各自的目标跑去。
一刻钟后,所有船工被捆在一起,挣扎着不断敲打着甲板发出咚咚声,冰凉的月色给沈新的脸上渡上一层银灰。
客舱各处悄无声息,多数船客已经吃了加料的饭菜,被药翻了,有几个零星船客出来刚见到这个场景,于明祥立马开口解释原因,不管大家信或是不信,再没有船客出来。
踩着阿巴斯的手指把人弄醒,沈新隔着碎步片捏起阿巴斯的下巴, “我诚心诚意请你引路,但你却拿加了料的饭食给我们,怎么,你是要把我们往黄泉路上引吗?”
他目光幽幽道,“阿老板,做人得真诚啊。”
“不不不,这全是误会。”阿巴斯疯狂摇头,强扯出一抹笑来,声音颤抖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沈老板,只要沈老板能放我一马,想要什么我全都给你。”
“杀了你,我也能有。”沈新轻笑一声,手掌向他脆弱的脖颈捏去。
总感觉县令大人杀人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轻描淡写,比他这个在逃犯还熟练,邹高义不由得偏了偏头,阻止自己往下深想。
真真切切的死亡之感让阿巴斯不断挣扎,他努力发出清晰的声音以期沈老板听到能放过他,“橡胶树生长之处的本地人不欢迎外来人口,只有我能带你进去。”
沈新松开了手,笑道:“珍惜做人的机会,老老实实带路,好运不会永远眷顾你。”
“谢谢沈老板。”阿巴斯运了运气,止住了咳嗽声。
“去年八九月份,你可见过冯大青、刘六、冯七三个人,他们和我是一样的目的,都是来这找橡胶树的。”沈新盯着阿巴斯的眼睛问。
阿巴斯心里咯噔一下,记得,他怎么能不记得,那三个鳖孙在怀特岛三番两次要逃跑,顿顿打也不长记性,是岛上出了名的刺头,若不是见他们活干的还行,早就把他们卖了。
没想到他们还认识沈老板这样的人物,今日还让他在阴沟里翻了船,简直可恨。
充满杀意的眸光让阿巴斯身上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一句“我不认识”怎么也不敢说出口,他嗫嚅片刻说:“我确实见过他们。”
“他们如今人在哪?”沈新蹲下身,冷声问。
“在…弗朗州怀特岛。”阿巴斯用气声回道。
肯定跟这个人脱不了干系,但眼下人还没见到,逼得太狠可能会适得其反,沈新心思一瞬回转,面容变轻松起来,他赞叹道:“阿老板果然是个聪明人,现在我还有一件事想请阿老板帮忙。”
“什…什么事?”阿巴斯被沈新的变脸吓到了,磕磕巴巴道。
“阿老板终年在海上各处贸易,想必知至甚广,我想劳烦你把走过的地方位置和特点都记录下来,今夜就开始画,阿老板意下如何?”沈新微笑道。
大燕有句古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阿巴斯深吸一口气:“我…愿意。”
好歹能让他活着上岛。
“邹高义,带纲首和梢工活动活动,改道去怀特岛,你们好好看着,有不从者,丢海里喂鱼。”沈新留下这句,就回了客舱。
“是,大人。”众人齐声道。
弗朗州怀特岛。
船只靠岸的喧嚣早早地传到了地里,冯大青、冯七和刘六三个人挖地蛋依然不停,自从上次逃跑计划失败后,他们已经安生三个月了,这次并没有逃跑的打算。
没办法,脚上的两支镣铐加起来得有三十几斤,饭又顿顿吃不饱,每天干活都没多大力气,实在走不动路,也不知道这帮杂碎哪里来的这么重的镣铐。
招数是真多啊,他都有些扛不住了。
把刚挖好的五六个地蛋放进竹箱里,冯大青佝偻着腰,脑子里漫无目的地想…
“冯大青、刘六、冯七,过来。”
见到这三人的第一眼,沈新眼神停住了。
三个人瘦的都脱相了,肤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眼神麻木又苍老,一看就知道在这过受了不少磋磨,可能再晚来一会儿,他连人都见不到了。
“公子请看,这可是岛上最刺头的三个番奴,体力是一等一的好,脚上带着三十斤的镣铐,每日也能捡将近二百斤的地蛋。”罗拉玛得意洋洋地介绍道。
阿巴斯先是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老板,而后同情地看了一眼罗拉玛,这人完了,他打了那么多个眼色全白费了。
刘六反应最快,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指哆嗦着指向沈新,“是我眼花了吗?”
冯大青看见沈新的瞬间,眼睛霎然红了,他张了张口,好半天才发出嘶哑的声音,“东家,你来了。”
冯七一声没吭,但颤抖的身躯也表明了他的心情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你没眼花。”沈新先是回复了刘六,而后跟冯大青说,“我来了。”
最后对冯七点了点头。
罗拉玛这时才反应过来,“你们认识?”
而后面色一变,厉声道:“你是来抢人的?”
“不错。”沈新点点头,往前迈了一步,单手捏着罗拉玛的脖颈把人拎起来,冷声道,“这些年这块地埋葬的冤魂就由你赎罪吧。”
第180章
“就这么杀了?”阿巴斯心里一抖, 不由的问出声。
沈新没回,他看了一眼三人被镣铐磨出血的脚腕,低声问:“你们知道镣铐的钥匙在哪吗?”
“是洛恩管事管着的。”刘六激动出声, 他就知道东家一来, 这些人全都得嗝屁。
“就是他。”冯大青指向走向他们的高个男人。
沈新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问题?”
“罗拉玛可是怀特王的三儿子, 让他知道了他不会放过你们的。”阿巴斯语气急促眼神暗淡。
他完了,还没出狼窝又入了虎穴。
这时,洛恩管事也走到了沈新附近,“你们…”
话还没完, 就被沈新捏断了脖子。
“公子, 这路上的人都已经打晕了。”邹高义走过来说。
“好。”沈新找到钥匙, 亲自解开冯大青三个人的镣铐, “你们先跟邹高义上船,他是我新招的护卫。”
“东家, 这里有种粮食名为地蛋,一年能种两次, 一亩地蛋产量比稻米多百斤呢,还有不少以前见都没见过的果子,一看就很好吃。”冯大青急急忙忙地说出他了解到的事情。
“还有,东家能不能把地里的其他人也带回去, 他们也都是被骗来这里的大燕人, 大家同病相怜,我…”冯大青脸色黑红心里赫然。
东家能找到这里定然花费了不少心思, 如今还要带更多的拖累,东家也一定很为难。
“好,我知道了。”沈新缓了缓语气, 安慰道,“你们先去船上休息。”
“明祥,你带阿牛和大春把剩下的人都带上船,不用过多解释。”沈新扫了一眼田间众人和地上散落的土豆,把钥匙递了过去,一道道命令吩咐了下去。
“大金,富贵,你们两个去挖二十斤地蛋外加五斤地里的土带回商船。”
“高义,你看好商船,顺便做些竹筏。”
得做好两手准备。
“是,公子。”三人齐声领命。
沈新拎着阿巴斯继续往里走,这里连土豆都有说不定还有其他粮食作物,他要亲眼瞧一瞧。
见沈老板还想往里走,阿巴斯脸都快绿了,时间紧迫,他只想尽快离开,连连解释,“沈老板,这里真的没有橡胶树,我带你去索里罗岛,那里什么都有。”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先试试,沈新一声不吭继续往里走,碰到的人不是被他打晕就是扭了脖子,而后进了一处树木茂盛的密林。
怀特岛气候宜人,植物也多种多样,沈新在林子里找到了不少眼熟但在大燕没见过的植物和果子,比如向日葵和番茄等等,他统统打包带走。
回到海边时,邹高义正领着人跟一伙人对打,阿巴斯看着怀特王那边乌泱泱的几百人,心中略显绝望,怀特岛民风彪悍,他还怎么逃?
沈新巡视一圈,拿出准备好的弓箭,弓铉张满,直指怀特岛人中衣着最闪亮的那个,“咻”的一声,箭矢射了出去。
怀特王应声到地,惹来一大片喧哗骚动。
“我说什么,你换成他们能听懂的语言传过去。”沈新说。
这是哪里来的猛士,阿巴斯一脸震撼地看着沈新,呆呆愣愣道,“是。”
“今日来此地我只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找回被贩卖到这里的下属,第二件事是找不一样的植物、药材、种子和宝石,只要事情一完,我们立马就走,绝不拖延。”
好叫这帮怀特人安心,他没有侵略这里的意图。
沈新一人犹如千军万马之势,他冷声道:“如有反抗者,杀。”
阿巴斯扯着嗓子跟怀特人重复着沈新的话。
话音落地,面色不服的怀特人嘴里蹦出一串鸟语,“F*%@#…”
沈新“咻”“咻”两箭,场面即刻恢复安静:“现在,把你们收集的东西统统拿出来。”
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有没有仓库。
冯大青、刘六和冯七三个人在甲板上看的心潮澎湃,不约而同地想,东家一如既往的牛啊。
拿到想要的东西后,沈新拎着阿巴斯上了船,商船离岸前往索里罗岛。
路上,沈新详细问了冯大青三人这么长时间的遭遇,好好宽慰了一番,“这一趟你们辛苦了,回去后好好修养。”
“谢东家。”冯大青摸着微凉的海风,还是有种不真实感,他怎么也没想到,东家竟然真的来了,还把他们给救出来了。
索里罗岛离得有些远,沈新一行人在海上航行了将近十天才到,岛上大片大片繁茂翠绿的树植,空气中都带着青草的气息,原住民穿着长袍和用草编制的无袖上衣,手持木矛警惕地看着他们。
阿巴斯上前交涉好一会儿,一行人才被允许登岸,沈新拿出准备好的布匹和瓷器,让阿巴斯转述他的话:“我愿意用布匹、瓷器、美酒和手工艺品跟你们交换珍贵物品,能让我们上岛参观参观吗?”
阿巴斯以前也来这里做个生意,索里罗人对沈新接受良好,听阿巴斯说完,犹豫了一下,让沈新带两个人上了岛。
“大燕的客人,我这里有三块苏木想跟你换三个碗,可不可以?”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过来问。
“可以。”沈新提前跟阿巴斯了解了以往的交换条件,痛快地答应了,留下邹高义在这跟人买卖,他带着阿巴斯跟着两名索里罗人去了部落深处。
“沈老板,这里毒虫毒蛇太多了,他们都不敢往里走了也劝我们不要进去。”阿巴斯苦哈哈地翻译着。
“那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橡胶树的?”沈新扫过索里罗不断交叉的手臂,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仿佛在说你要是说谎就死定了。
“我怎么敢说谎,我第一次来的时候确实看到了橡胶树。”阿巴斯满嘴苦涩。
没想到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一次经历,再一次成了他的催命符。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个煞神。
“进去看看。”沈新抓起阿巴斯的领子,不顾他的吱哇乱叫,往密林深处走去。
阿巴斯眯着眼环视一圈,以往神出鬼没的毒物竟然一个都没有,幽深的密林一片寂静,沈老板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放轻松,不会让你死了的。”
果然,他就知道,这个煞神不简单!!!
成年的橡胶树树干高耸入云,高度可以达到六十尺到九十尺,照着阿巴斯的模糊记忆和沈新的判断,不过一刻钟沈新就看到了他此行的目的之一,橡胶树林。
难得的,他勾起一抹真心实意地笑来。
申时天气炎热,这个时间点采集乳胶并不合适,沈新打好标记,再次拎着阿巴斯出了密林,见到在原地等着他们的索里罗人,对阿巴斯说:“你跟他们说,我想跟他们谈一笔生意。”
“明日早晨寅时到卯正帮我割采乳胶,报酬是一块瓷器或者六尺麻布,先到先得,要会爬树的。”
那片橡胶林粗略估计得有三十多棵,树木表皮光滑,一看就知道还没有人光顾,能采出不少乳胶。
“那里面有虫子,我们不去。”阿巴斯翻译着索里罗人说的话,瞧着沈新的脸色,他小声道,“这两个索里罗人还问,这一趟能不能给他们一小坛酒当做酬劳。”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索里罗岛资源丰富,当地人善于安逸不喜欢危险,大多不会来的。”
“可以。”沈新痛快答应下来。
岸边的交易也快接近了尾声,邹高义见沈新回来,凑到他跟前说:“索里罗岛的人拿出来换的植物属下都在怀特岛见过了,没什么新奇的,属下怀疑他们不愿意把好东西拿出来交换。”
“我知道了,不用声张。”沈新点点头,“快黑天了,留一半人在船上,一半人在岛上借宿。”
“是,公子。”邹高义抱拳道。
夜晚来临,为了欢迎沈新一行人,索里罗人举行了篝火晚会,沈新作为商船主事人,通身气度非凡,眼眸深邃鼻子高挺,受到了许多姑娘的注视,有胆子大的还上前邀请沈新跳舞。
沈新直接拒绝了,找了借口离开晚会,去了几处开阔地,索里罗人瞧着个个膀大腰圆,一点都不缺吃少喝。
这里耕种的粮食作物,一定比稻米和土豆量产要高很多,说不定就是他想的…
沈新的眸光凝住了,一大片藤蔓交织的黄绿地骤然映入眼帘,他眼里闪过一丝欣喜,真是的能亩产几千斤的红薯。
有了它,能大大减少百姓饿死的人数。
为了不惊动原住民,沈新决定等离开那日再来一趟,现在就只少掐一两段藤蔓放船上就行了。
在怀特岛得到了大量的宝石香料,在这又找到了心中所求的粮食作物,这一趟可谓收获颇丰,星辰满天透亮,沈新缓缓阖上了眼。
昭平县。
大堂仍然透着黄光,林斐济坐在叹了一口气,头疼道:“郎君,张家不仅自己不愿意搬还怂恿其他人家,如今人心惶惶,好些人家都被说动了,跟他们谈搬家条件,只要有一点不满意,张家祖母立刻拿着白布吊在外面哭天喊地,说县衙欺压百姓。”
按照现在这个进度,他好像没办法在相公回来之前建好瓦子了。
秦宁坐在上首,听完林斐济的话,眉头微蹙,“他还是咬死了一百两银子不松口?”
“是,不仅不松口,还说等瓦子建成了他张家要一个商铺。”想到那户人家的大嗓门,林斐济的额角的青筋就突突往外跳。
“若是开了这个口子,那这一条街的所有人家都会有样学样,实在是下下策。”顾玄维凝眉冷声道。
“善者易人欺,他们似乎把县衙视作可以撒泼之地,见我们后退,愈发嚣张放肆。下官以为,也该让他们知晓县衙的不容置疑,对此心怀敬畏。”
此言有理,秦宁心中微动,他的手段确实太过绵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