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见秦宁迟迟未接, 沈新干脆把契书塞进他手里,不容拒绝道:“快快收好,然后睡觉, 这一天累坏了吧。”

    “好。”秦宁乖软一笑, 沈新揉了揉他的头。

    厚厚的纸张犹如千金之重, 秦宁心中酸软, 相公总是这样,每次都把最好的给他。

    等秦宁把契书放进木匣里藏好后,沈新已经撑在地上做了十几个俯卧撑了。

    相公每日清晨都会带着衙中的侍卫训练,俯卧撑也是其中一项,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每晚都会加练。秦宁心中好奇, 他问:“相公, 怎么晚上也开始训练了?”

    这样是不是太辛苦了。

    “强身健体。”沈新脸不红气不喘地道, “你先上床休息,我一会儿就好。”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他要以一个最完美的状态和最精壮的身躯对待明日的洞房花烛夜。

    这么一想,沈新浑身充满了干劲, 他身躯起伏的动作更快了。

    秦宁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不知为何后背一凉,他紧了紧被角,看向沈新软声道:“相公, 上床吧。”

    “来了。”沈新做完最后一个俯卧撑, 起身熄灯颠颠跑上了床。

    月落日升,秦宁睡的迷迷糊糊的, 摸到身旁一片冰凉,他瞬间睁眼。

    天色深蓝,远方带着隐隐微光, 竟然已经卯时了,相公早就起来了吧,秦宁赶紧下了床。

    听到动静,阿谷和紫珠端着洗漱用品,快步进来行礼道:“郎君大喜。”

    “大人呢?”秦宁一边穿衣一边问。

    “大人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绕县城主街迎亲了,灶房众人也已经开始准备喜宴了。”阿谷快速说道,“时间紧迫,郎君先吃饭,好去东厢房穿衣上妆了。”

    “这主屋新房咱们还得好好布置装饰一番。”

    关键时刻掉链子,起这么晚都快误时辰了,秦宁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郎君别急,是大人说不让我们叫醒你的,说今日礼节甚多,让郎君多睡一会儿好好补充体力。”紫珠眨了眨眼,宽慰道。

    秦宁嘴角轻扬,接过帕子细细擦脸,今日他可要好好打扮…

    辰正。

    长长的迎亲队伍在县衙门口站定,相貌周正的壮汉穿着喜庆的新衣骑在二十几匹大宛马上,护送在迎亲队伍左右,队伍正中央有一辆由四只马拉着的马车。

    伴着喜气洋洋的乐声,沈新理了理正红色的交襟婚服,接过古墨书手里的长弓,三箭齐发,分别射中正门的左侧、右侧和中央,白色的尾羽微微颤动,在一片叫好声中,县衙正门开了。

    沈瑾和沈瑜穿着大红色的衣服挤在最前面,古墨书、冯大青、林斐济、顾玄维、冯典史等人挤在后面,笑容满面。

    “新郎官好箭法。”林斐济率先出声,“但想要娶走我哥哥,还没那么简单,你得先回答几个问题,让我们都满意了才行。”

    “此言极是,尽请出题。”

    沈新说完给明长使了一个眼色,明长明久会意,他们三两步上前,给站在门里的每一个人递过准备好的厚红封,嘴里还不断说着吉祥话。

    越过重重密语诗词难关,沈新终于接到了他心爱的新郎。

    秦宁身穿正红色和沈新同款婚服,手持圆扇放在面前,乌黑的秀发用一只碧玉簪挽在脑后,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面容轮廓。

    沈瑾和沈瑜穿着大红色的衣服,一左一右走在秦宁旁边,充当弟弟的角色。

    在众人的起哄声,沈新弯腰抱起秦宁,弯腰进了接亲马车,放稳秦宁后,沈新敲了敲车厢壁,“起轿。”

    话音刚落,锣鼓、奏乐鞭炮声即刻响起,队伍开始沿着县衙主街移动前行。

    比起以往张灯结彩的街道,今年有沈新着人布置,喜意有过之而不及,大小不一的圆形红色灯笼连成串挂在房檐下,紧密地连在一起,随风微微摇曳,还有无数百姓围在主街道旁参加仪式,等待晚上的烟花表演。

    明长明久等人一下又一下往外抛洒铜钱喜糖,嘴里还喊着祝福吉祥话。

    沈新亲自监工做的马车内部格外宽敞、异常平稳,沈新目光轻轻扫过秦宁紧握的扇子,商量道:“要不要看看外面,还挺热闹的。”

    “好。”秦宁犹豫了一会儿,扇子微微倾斜,挡住沈新的目光,细白的手指挑起纱帘,看着热闹的场景和众人眼里的笑意,他紧张的心情似乎也消失了大半。

    他和相公成亲了。

    迎亲队伍沿着昭平县整整绕了一圈又回了县衙,衙内已经焕然一新,一盆又一盆的牡丹放满内院,红灯与彩带挂满庭院各处,宾客早早在大堂静待。

    沈新和秦宁在昭平县没有亲朋,只有好友,林斐济年纪虽轻,但当之无愧成了两人婚礼的司仪。

    “一拜天地。”

    沈新和秦宁面向天地,弯腰一拜。

    “二拜高堂。”

    沈新和秦宁转身对着太师椅上的牌位,弯腰二拜。

    “夫夫对拜。”

    沈新和秦宁各自侧身,弯腰三拜。

    “礼成。”林斐济高声道。

    “两位新人入洞房。”

    喜宴开席,沈新和秦宁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新房,合卺撒账一一完成后,闲杂人等一一退去,房间里只剩下沈新和秦宁两位新人。沈新把床上的东西快速清扫干净,而后坐回秦宁旁边,膝盖贴着秦宁的膝盖,盯着秦宁的脸,低声问道:“阿宁手上这把扇子还要举到什么时候?”

    秦宁紧张的手心都是汗水,听着沈新的话,他捏着扇柄的手指微松,扇柄顺滑从他手里掉了下去,他心脏猛地一缩。

    秦宁再次抓住扇柄的同时,沈新的右手也包裹住了他的手,左手揽过秦宁的腰身,二人本就不远的距离更近了。

    近到秦宁身上的香气沈新闻的清清楚楚,近到秦宁脸上细小的绒毛、扑闪扑闪的浓密睫毛都清晰可见。

    沈新轻声一笑,摩挲着秦宁白皙的手腕,盯着秦宁浅红色的嘴唇,明知故问道:“阿宁怎么这么紧张?”

    幽深如狼一样的目光让秦宁手指微蜷,他嘴硬地摇头,磕磕巴巴道:“前面的喜宴开了,相公…先去宴宾吧。”

    “不着急。”沈新把扇子放在床头,带着秦宁倒在床上。

    秦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躺在了沈新身下,不知为何,以前看过的册子突然在脑海里不断浮现,他的心脏紧张的都快跳出嗓子眼,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头上的沈新。

    沈新撑起身躯,盯着害羞的整个人都发红的阿宁欣赏了一会儿,手指缓慢从秦宁的锁骨处移到秦宁腰间的系带,声音低哑:“正事要紧。”

    香炉沉香袅袅,木质的甜味弥漫整间新房,却敌不过红幔下甜腻的旖旎。

    ……

    一个时辰后,沈新看了眼天色,吻了吻身侧眼尾通红、不断喘息的秦宁,轻哄道:“我去前面应付一番,你先休息吃点饭,等我回来。”

    晚上继续。

    第192章

    帷幔重重挡住昏暗的天光, 屋内一片寂静,沈新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了。

    秦宁还在回想刚刚的场景,他脸上的热气不断上涌, 相公竟然还帮他清洗那里, 脚趾蜷在一起, 忍不住抱了抱手里的丝滑被子。

    秦宁动了动腿感受了一下, 腿间涨涨的没有痛感,感觉比话本子上描写的更好,好到他还想再来一次。

    想到相公临走前留下的话,秦宁决定把肚子填饱, 乖乖等相公回来, 漫漫长夜, 总有机会的。

    他振奋起身, 利索穿好里衣,整理整理头发, 出声道:“紫珠进来。”

    “郎君。”紫珠行礼道。

    “去给我拿点吃的,别声张。”秦宁往前凑了凑, 小声说。

    “大人已经吩咐过了。”紫珠同样小声回复,“我这就拿过来,郎君稍等。”

    “好。”秦宁心里发甜,眼角弯成月牙, 心想, 相公刚走,他就开始想他了。

    庭院十全十美十桌喜宴, 圆台上是瓦子里最火的班子,表演的是喜庆的歌舞,新郎官的到来则把本就热烈的气氛推向高潮。

    “恭贺大人郎君称心遂愿。”

    “祝大人与郎君百年好合。”

    ……

    “祝大人与郎君白头偕老。”

    “多谢多谢。”沈新笑着把祝福一一收下, 走过来这一路激动起伏的心绪早已压在心底。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人生四喜本官占其一,大喜的日子,大家也不必拘泥于俗礼,尽兴就好。”沈新端起酒杯。

    “大人来得晚了,可要自罚一杯才是。”新来的年轻吏员向和玉笑道。

    “一杯怎么够,起码要三杯。”他旁边的娃娃脸司茂才接了一句。

    左右之人也跟着起哄,点头赞同道:“不错,大人可得多喝两杯。”

    “好。”沈新哈哈一笑,一连三杯黄酒下肚依然面不改色,他倒扣酒杯跟众人示意道,“敬诸君。”

    “大人,敬你一杯。”

    “我也敬你一杯。”

    ……

    “我先来,我先来。”

    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沈新再回来已经戌时了,天色陷入昏暗,红彤彤的灯火渲染照亮整个昭平,照亮了秦宁红扑扑的脸蛋。

    “一直在屋里待着闷坏了吧。”沈新揉了揉秦宁的脸蛋,吻了吻他的唇,“阿宁可以跟相公一起去看烟花秀吗?”

    “可以。”秦宁眼神晶亮,理了理衣襟,把手放在沈新的手心里,矜持道。

    沈新秦宁二人一骑,离开人群,从熙攘喧嚣的主街到了城墙之下,城墙老旧高耸,大门紧闭,烛火幽幽,一队巡检兵在来回巡逻。

    “属下等恭祝大人和郎君大喜。”

    事先有过命令,陈述奇等人并无意外,抱拳行礼道。

    沈新和秦宁应声后,一起登上了狭窄的城墙,城楼昏暗陡峭,沈新牵着秦宁的手一直没放开,他笑道:“阿宁,想不想亲自点燃第一支烟花?”

    “可以吗?”秦宁眼睛睁大了些,看向四周后迟疑道,“烟花在哪里?”

    他怎么没看见。

    “在那。”四周无人,沈新揽过秦宁的腰往前朝城外指了指,继续说,“我带你搭弓射一只火箭过去点燃引线。”

    这么远而引线那么细,秦宁忐忑又兴奋,他说:“好。”

    沈新站在秦宁身后,一手带着秦宁拉弓,一手带着秦宁搭上火箭,瞄向指定的方位。

    “相公,太黑了,我看不清位置。”眼看火越着越旺,秦宁有些着急。

    “在这。”沈新握住秦宁的手调好方位,沉声道,“放箭。”

    飘摇的火光急转射向城下,如雪花般的火线极速燃起。

    “中了。”

    沈新话音刚落,一束又一束橙黄色的火花冲天而起,“怦”的一声在半空中散开绽放成层层花朵,而后飘落四野。

    红色、黄色、蓝色、紫色,迷幻颜色交织在一起,秦宁漆黑的眼珠被映衬的美丽妖冶,沈新压下心底的各种邪念,笑问:“好看吗?”

    “好看。”秦宁偏头回眸一笑,眼含爱意。

    这不是秦宁第一次看烟花,但这是他第一次看专门为他而放的烟花。

    独一无二,可遇不可求。

    良辰美景,爱人在怀,面若桃花,沈新忍无可忍,单手揽过秦宁后颈,双唇重重印了下去。

    昭平县街道站满了人,没出门的也都出了屋门,站在院子里看这场盛大的烟火。

    “奶奶,你看烟花。”稚龄女童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嫩手指向天空,眼神惊叹。

    “可真好看啊,这辈子值了。”满头银发的奶奶笑眯眯道。

    “大喜的日子,这话可不兴说。”那位父亲连忙呸了几声,“有县令大人在,往后的日子好过着呢。”

    如今在厂子里做工,一日有几十文,逢年过节厂里还会发节礼。

    “老兄这话不错。”离他不远的男人跟着附和,“不说别的,就单论能进启蒙书院里学好一门手艺,一家五口就不愁吃喝了。”

    “手艺那得靠天分,倒不如开垦荒田,老老实实种地,也能拿不少银子和粮食呢。”又有人反驳道。

    人群中七嘴八舌出声聊着,一片祥和。

    瓦子名气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今日瓦子也并未闭市,各种小吃的香气飘出老远。

    郭东白左手扇着纸扇,右手举着一串烤翅,吃的满嘴流油赞道:“这个昭平县令,还真是厉害,百闻不如一见啊。”

    谁能想到往日鸟不拉屎的昭平摇身一变,成了众人争相往来的城池呢。

    他身旁的男子苏阳秋研究半天手里的爆米花,试探性地往嘴里放了一颗,咽下去后才回道:“金科状元,天子门生,自是和常人不同。”

    “昭平县这样发展下去,我看府城的位置要易主了。”郭东白喝了一口刚到手的桑葚果汁,玩笑道。

    “郭兄慎言,未进朝堂,不言政事。”苏阳秋回道。

    郭东白收了声,又过一会儿,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我要给庄开济修书一封,让他来这好好长长见识,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庄兄和郭兄两人一直互相看不顺眼,庄开济又是个张扬的性子,他若来,可有乐子看了,苏阳秋轻笑一声。

    二人仰头看向漫天烟花,久久未语。

    上京城。

    和以往不同,今年的新年瑞王府并没有大操大办,异常低调。

    因为燕景帝病了,还因为宫里传出消息,燕景帝要立瑞王为太子了,在这个微妙的时刻自然少做少错,万事谨慎总不会有错。

    因此元旦当日,瑞王府闭门谢客,燕临川和秦安安还有他们的孩子燕弘一起吃了顿简单家宴。

    “弘宝祝父亲和爹爹新年大吉,万事顺意。”一岁多的燕弘口齿清楚,白白嫩嫩穿着红色的冬装,跪在地上像个四喜丸子,磕头行礼道。

    “谢谢弘宝。”秦安安心里软软乎乎的,扶起燕弘,温柔道,“宝宝也新年大吉,万事顺意。”

    第193章

    “弘儿年纪渐长, 性子还是稳重为好,而且他也该开蒙读书了,等十五之后, 本王就给他找一个夫子。”燕临川摸了摸燕弘柔软的头发, 硬下心肠道。

    “还不到两岁的年纪, 多宠些也没什么。”秦宁皱了皱眉, 看着把玩着齐天大圣的燕弘眼神一暗,“弘儿太小,坐都坐不住,如何读书识字?是不是有些拔苗助长了?”

    他见过的夫子无一不是古板性子, 之乎者也君臣大义从不离口, 弘儿如此活泼, 给教成小老头古板性子怎么办?

    等太子之事一定, 弘儿就是大燕第一尊贵之人,现在娇宠些又有何不可, 他的孩子,会毫不费力拥有世间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秦安安摸了摸燕弘手上的玩具, 心想,所有阻碍他都会一一扫清。

    燕临川心里叹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安安说的不无道理,还是答应下来, 过了一会儿, 他有开口叮嘱道:“今年和各家走动年礼不必备的太厚,低调为主, 但槐归姑姑那里年礼绝不能薄。”

    父皇性子愈发难以捉摸,前两日又往益州流放了几个言论不当的大小官员,引发朝野好一阵动荡。

    秦安安笑了一下, “各户人家的年礼我一早就准备好了,给槐归姑姑的年礼与往年大差不差,不过多了些现下时兴的玩意。”

    就连上京城权贵圈子里最不受人待见的秦华,知道他的孩子没了,怕外面非议,秦安安也送了一只山参过去。

    之前刺杀的事到底在他和王爷间扎了根刺,受到掣肘,若秦安安想了解沈新夫夫的消息只能从相府那边着手,偏他又不脱身,也不知道过两日去能有什么消息。

    新房的喜烛燃到天明。

    沈新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但不想起,他用指腹一下又一下描着秦宁的眉眼与娇艳的红唇,怎么看也看不够,顾及着秦宁身子,昨夜两人从外边回来只做了两次,刚过子时就睡下了。

    “相公。”秦宁动了动眼珠,抱住沈新的腰身问,“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正一刻。”沈新低头吻住秦宁的唇瓣轻磨,含糊道:“时间还早,再躺一会儿。”

    异样的触感和温度让秦宁睁开了眼,他张开口想说什么,却给了某人可乘之机。

    “呜。”破碎的声音从二人唇瓣相贴处传出,沈新捏了捏秦宁的后颈,像是惩罚他的不专心。

    秦宁并未系带的里衣因动作彻底散开,漏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粉红痕迹清晰可见,沈新喉结微动,哑声道:“我帮阿宁穿好。”

    二人又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穿衣起身,吃过早饭,沈新把玩着秦宁的手指恋恋不舍道:“阿宁与我昨日刚刚成婚,是不是该休息三日?”

    他肚子刚垫了个底,就子时了…

    “人手本就不足,事情堆积起来更不好处理。”秦宁收起心中不舍,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以后有的是时间。

    主屋并无他人,但沈新仍然贴在秦宁耳边用气音说:“那阿宁今晚坐上面好不好?”

    “青天白日!相公怎么能…”秦宁像一只炸了毛的猫,面颊陡然变红,发现沈新一脸无辜纯善的样子不知为何又气弱下来,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模糊道:“晚上再说吧。”

    “我走了。”沈新语调拖长,勾着秦宁的手指并未放开,就连身体也一动不动。

    相公好粘人,秦宁心里软软的,他倾身在沈新脸上快速落下一个吻,“去吧。”

    “这可不够。”沈新勾唇一笑,拦腰抱起秦宁放在他的大腿上,接了一个黏黏糊糊的吻,好半响才离去。

    沈新走在花红柳绿的长廊,只觉得今日天格外蓝,空气格外清新,心情格外舒爽,他的嘴角直到看了各个厂子和荒田块的主管们呈上来的日报才重新拉平。

    这些活爹。

    许多主管以前都是大字不识的白丁,近日刚开始上启蒙书院的通识班读书识字,字写的又大又难看,有不认识的字还会有各种相同含义的图形拼音代替,他得凝神细细思索半天才能看明白语句的意思,看的他头昏脑涨,大大降低了他的工作效率。

    他得找一个说的过去的由头,设一个部门专管这些事情,招聘和培养人才同步进行吧,说起来启蒙书院新一月的考核要来了,五号试验田玉米苗上的蚜虫不知道清理干净没有…

    正想着,林斐济来了:“大人,曲阳县的方县令来了,说是想跟大人交流交流如何经营县城。”

    瓦子不过火了几个月,一波接着一波的人闻着骨头的味就紧跟着来了,前些日子钱知府也派了人过来视察,沈新又花银子又花时间才把人送走,这个方县令最好是真有正事,不然…

    “请进大堂,本官稍后就到。”沈新轻吐一口气开口道。

    林斐济没停,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有一事,铁矿那边修路遇到了苦难,原定的那个山路修到一半突然塌了,山底有一处水潭,目前已经停工一天了。”

    厂子因地而建,距离县城或远或近,一遇雨天道路愈发泥泞难行,交通实在不便。

    这些日子,沈新规划了大小二十几条官路,以石灰石膏泥土混合浇筑,所得土地结实平整。

    之前勘探时竟然没发现,沈新皱了一下眉,“等见完方县令,本官去实地看看。”

    “是,大人。”林斐济说。

    沈新刚踏进大堂,方县令就给沈新带了个高帽:“百闻不如一见,沈县令少年英才,县城打理的井井有条,方某佩服。”

    “方县令此话真是折煞小弟了。”沈新随之一笑,“曲阳县耕地面积连年都为容知府下属县城中的首位,百姓安居乐业方县令功不可没,在下这是班门弄斧了。”

    这话不假,沈新已经眼馋曲阳县的田地很久了,田地亩数多,水田占了一半以上。

    “表面看着千好万好,这里面水深着呢,本官真是寸步难行啊。”方品志叹了一口气,憨厚的脸上露出苦涩一笑。

    沈新跟着叹了一口气,却没说话。

    见沈新不接茬,方品志顿了顿,又说:“听闻沈县令这里有一位能人异士创造出一种名为双车犁的农具,不知可否销与曲阳县,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咱们也算是互惠互利。”

    阿宁在曲阳县开的商铺倒是没受到刁难,商税也是跟其他商户一样正常缴纳。

    沈新想了想,说道:“此事本官要和同僚们商议后再给方县令回复,若方县令不嫌弃可以在县城游玩一番,一定不会让方县令失望的。”

    “不急,不急。”方县令笑的像只狐狸,“那本官就等县令好消息了。”

    沈新晾了方县令两天,专心致志把九连山脉的路线问题解决了,方县令也等的不耐烦主动来访,沈新顺势开出了他的条件。

    双犁车只租不卖,租银五百文一年,不得损坏,另外他还要在曲阳县建一个书院。

    方品志犹豫了老半天,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送走了方县令,没过两天又有人找上门来了,还是认识很久的熟人。

    “子和,一切可好?”柳无信头戴黑色幞头,身穿丝质米白直缀,一副洒脱权贵子弟做派。

    “一年不见,沈兄摇身一变成了一县之尊,还记得我们这些老朋友吗?”杜浩元还是以前的活泼性子,他眨着眼玩笑道。

    沈新眼里惊喜一闪而过,林斐济抢先出声:“夫子!杜兄和赵兄,你们竟然都来了。”

    “夫子,杜兄和赵兄,好久不见。”沈新往前走了两步,回复道,“我记忆力好得很,劳杜兄挂念。”

    几人经常通信,此次见面到也不显生疏,两拨人浅谈一会儿,赵金沉突然问道:“沈兄可知梦浮生是为何人?”

    第194章

    不等沈新说话, 赵金沉又问道:“沈兄可曾见过梦大师?”

    梦浮生,是目前广为流传的《齐天大圣》等作品的创作者,无数人为他趋之若鹜, 千寻万觅不得真颜, 被封为当代话本子写手第一人。

    也是沈新的马甲。

    沈新轻咳一声, 胡扯道:“梦大师此人常年隐居高山乡野, 不愿露于人前,我也未曾见过。”

    趁着赵金沉沉默时,沈新邀请众人进了大堂,拱手道:“夫子请上座, 诸君随意。”

    等大家都坐定后, 他说:“诸君远道而来, 不若修整片刻, 家中尚有几间上好的厢房可供休息,我和斐济兄还有些公务在身, 等忙完了晚上设宴给诸君接风洗尘。”

    新城今日定址,他得赶过去主持开工仪式, 林斐济得去珍渔村盐田那里调查一番。

    “公务要紧。”柳无信扇面一展,笑道,“你们去忙吧。”

    “不错。”杜浩元和赵金沉齐声道。

    新城在昭平县往东十五里地,骑马两刻钟就能到, 新城规划的面积比昭平县多了两倍不止, 打地基就要四个泥瓦队。

    沈新到时,六七十个赤膊的汉子已经拿着推着木轮车开始挖地基了, 古墨书和伏飞一正一副全程监管把控进度。

    沈新从新城最南边走到最北边,一一检阅木材、石块等材料是否和主管们说的一致,有无偷工减料之嫌。

    今日是启蒙书院两区的考核日, 秦宁去瓦子里走了一圈就去了书院。

    书院如今每隔三个月就进行一次考核,即能为各个工厂输送人才,也为了能给更多没进书院的腾地。

    “郎君,东区初试合格的学子已经准备完毕,请郎君考核。”东区主管考试的郭夫子回道。

    “郎君,西区初试合格的学子早已准备完毕,请郎君考核。”西区主管考试的马夫子连忙禀告。

    可恶,又被郭桂英抢了话头。

    “请大家在活动区准备,今日一起考核。”秦宁说。

    “是,郎君。”马修来丹黑眼向上一挑,不屑地撇了郭桂英一眼,快步跟在了秦宁身后。

    今日东区考核合格的学子一共有八位,四位纺织学子,两位厨艺学子,一位刺绣学子,一位算术学子。

    西区考核合格的学子一共九位,三位木工学、两位锻造学、两位制瓷学,两位冶金学。

    “我等见过院长。”众人齐声拱手见礼道。

    秦宁站在圆台上朗声道:“恭喜诸君通过初试来到复试,考核是检验也是让大家回顾知识,望诸位谨慎、认真对待此次考核。”

    “是,院长。”

    “复试考核,正式开始。”紫珠上前一步,严肃道。

    每个学子面前都是秦宁提早准备不一样的题目,尽最大可能保证公平的同时,展现出学子的专业技能。

    凉亭下,秦宁翻过一页又一页泛黄的账本,在气氛紧张的考场里并不突兀。

    一个时辰后,铜铃响起,考试结束,秦宁放下了账册起身向考场走去,一一查看学子们的作品。

    萝卜雕的兔子、面粉做着的花开富贵、…

    直到他看见了歪瓜裂枣的心形泥坯,秦宁皱了一下眉头,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不断发抖的考核学子,问:“为什么做成这样?”

    “我…我…”马大壮面色苍白,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院长。”马修来心中一紧,马大壮这个学生在制瓷学天分不错,但他一到大场面就紧张。

    上次考核初试就没过,这次初试这么顺利,还以为他长进了,没想到到了复试又犯了这个毛病…

    马修来上前两步低声跟秦宁解释了一遍,秦宁点点头,“虽然事出有因,但规矩不可废,马大壮此次复试不合格,等下次再考吧。”

    “如果觉得心里紧张,可以私下多模拟几次试试看效果,不要多思多念。”

    说完就走向下一个学子。

    “谢谢院长。”马大壮声音极小,下一刻就飘散在了空气中。

    各有各的忙碌,转眼就到了晚上,内堂设宴,沈新特意让厨娘提前准备了麻辣番茄双汤火锅,整个内堂都是香味。

    沈新伸手道:“夫子请上座。”

    柳无信摇头拒绝道,“我坐这就行了,那不自在。”

    众人落座,沈新给大家介绍解释了汤底和几种新鲜菜品,众人迫不及待开始落筷子。

    吃了个半饱,饭桌上才响起了说话音。

    “下午逛街时才听说前几日你们夫夫成婚,全城庆祝,喜钱洒满主街道,晚上还有一场精彩绝伦的烟花秀。”杜浩元一脸惋惜道,“差点就赶上了。”

    沈新把烫好的羊肉放在秦宁碗里,轻描淡写道:“没事以后还有机会,成亲挺开心的,我以后还想再成几次亲。”

    “再成几次?”杜浩元脸色怪异,惊讶出声。

    柳无信和赵金沉眼神也并不平静。

    谁家好人拿成亲当玩乐?好玩就多成几次的。

    沈新恍然大悟,连忙补充道:“当然是和阿宁成亲,你们不要想歪了?”

    秦宁:“……”

    秦宁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桌底下伸出手指掐了掐沈新腰间的软肉,示意他闭嘴。

    “沈兄把昭平县发展的这么好,不愧是状元,小弟拜服。”杜浩元挤挤眼,“来了这么久,还没亲口恭喜沈兄蟾宫折桂,喜得状元。”

    “运气不错。”沈新勾唇一笑,“考的都会。”

    赵金沉端着酒杯的手抖了抖,努力憋笑。

    柳无信噗嗤笑出了声:“多日不见,子和性子活泼不少。”

    “因为阿…”沈新话还未完,秦宁就给他夹了一块白菜,眼含威胁,“相公吃块白菜。”

    堵上嘴巴。

    柳无信之前没怎么和秦宁接触过,这次倒是让他长了见识。

    有趣,太有趣了。

    他见过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夫、夫妻并不少,但和子和夫夫相比,还是差了点感觉。

    火锅沸了热,热了沸,夜空挂满星辰,这场宴会才结束,不多时,内院回归寂静。

    自从离家之后,林斐济虽说也给爹娘写了几封信,但都没有回复,此次见到相熟之人,他压下心里的急切,等席面散了,他找到杜浩元,低声问:“杜兄,我双亲近来可好?可有疾否?”

    “院长身子一如既往的稳定。”杜浩元沉默片刻,说,“院长夫人伤心地哭了几场,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我来之前院长夫人面色倒是好了不少。”

    “那就好。”林斐济压下心中的怅然,勉强笑道,“好了就好。”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杜浩元决定实话实说:“院长夫人抱养了一个五岁的男孩。”

    林斐济怔了一下,洒脱道:“有一个孩子,母亲膝下也不会寂寞,心情好了身体才会好,挺好的。”

    他尽不了孝,有人帮忙该感谢才是。

    第195章

    另一边的沈新正在和柳无信夜谈。

    沈新将琉璃制式的蓝色茶杯移到柳无信面前, “夫子,这是容沛县特色的竹茶,尝尝味道如何。”

    柳无信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赞道:“好茶。”

    又是麻辣火锅又是琉璃, 他这个学生也算踏进士大阶层了。

    “如今昭平这一片欣欣向荣之象, 不过表面繁华。”沈新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 “偌大的县丞,秀才举子的个数一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教化实难啊。”沈新一脸痛心疾首,而后直勾勾看向柳无信,“夫子可愿来助学生一臂之力?”

    当了官的人心思脏得很, 刚来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找他干活了, 柳无信轻啧一声, 打趣道:“我自小锦衣玉食, 非山间清泉不饮,非高屋大殿不住, 花销大得很,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起的, 子和还是多慎重考虑考虑。”

    想到银子快装不下的库房,沈新谦虚一笑:“家中略有资产,夫子不必为我担心。”

    再说了,世间哪有平替不了的东西物件呢。

    看出沈新眼里的坚定, 柳无信坐正了身子, 认真回复道:“我会好好考虑。”

    沈新起身作揖道:“多谢夫子,我就不打扰夫子休息了。”

    “快走吧。”柳无信打了个哈欠。

    离开厢房, 沈新抬头便见到杜浩元在不远处等他。

    他迎了上去,打了声招呼:“杜兄,可是有人招待不周?”

    “没有没有, 沈兄误会了,我是想把这几个月的银子分红拿给你。”杜浩元头摇成拨浪鼓,厚厚一叠银票送到沈新手上。

    沈新捏了捏厚度,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就知道,没看错人。

    接着,杜浩元捏捏扭扭问:“还有件事想问问,那个,晚饭时咱们用的琉璃杯…沈兄是在哪里买的?”

    据他所知,琉璃这种稀罕的物件只有权贵人家才能用上,他今日也是第一次见,那杯子在光照下晶莹剔透的,好看的紧,实在喜欢。

    鱼儿咬钩了,沈新嘴角勾起一抹笑,真诚道:“杜兄喜欢我送你一套,这种东西我多的是。”

    他也要有琉璃了,这回去那帮人不得羡慕坏了?杜浩元嘴角瞬间飞扬,脑子突然转了个弯,他压下怦怦的心跳声:“难道沈兄有琉璃的路子?”

    沈新沉默不语,“杜兄若是好奇,不若等明日跟我去瞧瞧?”

    杜浩元直点头,他没想到这种隐秘的事情沈新都能告诉他,心中感动又激动。

    “快回去休息吧,奔波这么些日子了。”沈新拍了拍杜浩元宽厚的肩膀。

    他还得去见下一个人。

    杜浩元连着诶了好几声,晕晕乎乎往客房走。

    “咚咚咚。”三声。

    沈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来了。”赵金沉应了一声,穿上外衣,开了门。

    “赵兄,我没打扰你休息吧?”沈新笑着不由分说进了赵金沉的房间。

    望着空荡荡的门外,赵金沉沉默片刻,随手关上了门。

    “这么晚了,沈兄来可有要事?”赵金沉率先发问道。

    他每日都要保持至少四个时辰的睡眠,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持精神活力。

    沈新老神在在地从袖子里拿出二十页张薄纸,一脸真诚道:“这是梦浮生的新作《文斋异事》,你是名作大家,对文学作品必然比我有见地,所以拿过来给你先看看,审鉴审鉴。”

    赵金沉依然沉默,手不由自主前伸,接过了那一叠薄纸,眼睛立马被里面的内容吸住了,连沈新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沈新洗漱回主屋时,秦宁穿着淡青色里衣侧坐在椅子上,正支着下巴看书。

    沈新伸出双手从后面抱住秦宁的腰,脸埋在他的颈侧,手掌慢慢摩挲着:“阿宁,有没有想我?”

    秦宁敷衍地“嗯”了一声,假装听不出来相公话里的暗示,话本子翻到下一页。

    自从成亲后,两人同房保持每日三次的频率,每日花在这个事上至少两个时辰,导致白日起床的时辰愈发晚了,少了好多时间处理事情。

    除去某些时刻,他也喜欢和相公贴贴,但太耽误正事了,他们的年纪,可不能耽于享乐,想到这,秦宁放下手里的册子,一脸严肃道:“相公,咱们今日早点休息吧。”

    话音还在早点两个字上格外加重了些。

    “好。”沈新痛快答应下来,拉着秦宁的手就往床上走,“快上床吧。”

    早点做完,早点休息。

    秦宁:“……”

    意乱情迷间,秦宁迷迷糊糊地想,还是明日再和相公谈吧。

    翌日一早,赵金沉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无知无觉的吃完早饭就回厢房补觉去了,柳无信带着两个书童逛昭平。

    沈新则单独带着杜浩元去了郊外琉璃厂。

    沈新带杜浩元到了库房,开口道:“这就是路子。”

    “我滴个乖乖。”成千成千各色各样的琉璃摆件随意地放在木架子上,杜浩元震惊之余开始痛心疾首。

    他捂了捂胸口,“沈兄,你竟然琉璃随意扔在这里,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真是…暴殄天物。”

    沈新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没地可卖,就堆积在这里了。”

    “虽说也找了几个商队帮忙售卖,但琉璃价贵,县城的几个商队以前也没有这方面认识的人,不好卖啊。”

    这么好的东西竟然卖不出去,杜浩元手脚发麻,心中惋惜,脱口而出道:“我帮你卖。”

    说完杜浩元就有些后悔了,他娘耳提面命让他读书,不让他从商,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这张破嘴…

    杜浩元在心里给了自己好几个大嘴巴。

    但沈兄好似没看出他的为难,沈新拒绝道:“杜兄是读书人,将来要走科举步朝堂,如何能从商,实乃不妥,此话莫再提了。”

    不等杜浩元说话,沈新再次开口:“杜兄喜欢哪个,随便拿。”

    杜浩元收起隐隐的失落,笑道:“既然沈兄如此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就像个小仓鼠一样,满仓库乱窜,还时不时发出惊呼。

    至于沈新,来都来了,自然要查账检阅厂内,查缺补漏。

    花了一旬的时间,柳无信也算逛遍了昭平所有能逛的地方。

    柳无信原想着,昭平不过岭南一偏僻小城,虽然新鲜事多,左不过两三天就腻了。

    但他低估了这座小小的县城,更低估了沈新的能力。

    暂且不说县城里每隔三五日就出现的新鲜玩意,就说县城里每个人似乎都活力无穷,脸上都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

    而且不论性别,每个勤劳肯干的人,都能在这里体面的生活。

    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第196章

    永和二十七年二月初一。

    吃过早饭, 柳无信、杜浩元和赵金沉坐在内堂,拉住沈新说有话要同他讲。

    “沈大人。”杜浩元率先行礼,没回沈新的话转而说道, “我想承跟您接琉璃生意销往南江及临府, 不知大人何时方便咱们详谈?”

    他算了一笔账, 等商路一通, 不出一年他赚的银子就能买下整个杜家。

    他纠结了好多天,实在不想让这么多银子白花花从手上空空流走。

    让他祖宗知道了,地下都不得安宁。

    “上午刚好有空,一会儿详谈。”沈新痛快道。

    见他们说完了, 赵金沉言简意赅道:“沈兄, 我想留在县衙谋个差事, 除了日常事务, 我还可以把写出的本子交给大人指定的戏班表演。”

    “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我想见梦浮生。”

    赵金沉一口气话说完,目光沉沉盯着沈新, 一脸他不答应不松口的架势。

    “欢迎之至。”沈新笑道,“这是昭平之幸。”

    再也不用得到他一只手、一支笔写断毛了。

    才智双绝的金科状元,或许他们刚踏入昭平,这位好学生就开始谋划筹算了, 柳无信瞧着热闹的场景, 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 他也进了沈新的圈套了。

    不过他甘之如饴,柳无信看向沈新认真道:“前几日你说的我答应了,不过我要求很高, 你得十全十美尽力完成。”

    “夫子能来昭平,我已然感激不尽。”沈新嘴角上扬,夸了一句,“一定会毫无保留满足夫子的要求。”

    不枉他连连写信,把昭平夸的天花乱坠,瞧瞧,这成果不就来了。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夸赞,就没有一句是没用的。

    沈新和三人商定妥当后,拍了拍袖子去了前衙处理政事,回想起赵金沉得知他就是梦浮生后,天快塌下来的表情,沈新不由轻笑出声。

    这就是熟人爆马甲的快乐。

    “大人,不知怎了,五号试验田里的玉米叶子突然变黄蔫吧不少,属下联合诸位主管翻遍农学也没找到解决之法,实在惭愧。”

    于何宋,芦花村人,曾经得到过顾玄维的教学认得两个字,沈新觉得他人不错,提拔他做了五号试验田的主管,此刻正一脸焦急看向沈新。

    除了原来定好的规则,沈新还添了一条,荒田里前三年种的种子必须县衙发放,因此新开垦的田地每块地种什么、如何种,都是沈新提前规划过的。

    “农学知识涵盖广泛,大家不过初涉农学,很正常。”沈新宽慰了一句。

    事关根基大事,迟则生变,沈新沉声道:“去实地看看。”

    五号试验田田埂处围了一圈人,见到沈新行礼道:“属下等见过大人。”

    沈新点了点头,扫了一圈:“情况最严重的地方在哪?”

    “那边。”

    一行人沿着垄沟往前走,两个多月的时间玉米已经长到三尺多高,叶片绿而狭长,打在衣服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

    “这是受冻了。”沈新观察后给出结论,“找些稻草和破布盖在根系上。”

    看来还得给这些主管的课程里加一项气象学。

    “是,大人。”主管们连连点头。

    “玉米长势不错,大家都费心了,等收成了,本官一定给你们每个人封一个厚厚的红封。”沈新笑着勉励道。

    昭平没有冬天,但一月份天气发凉,玉米又不是,等日后机制成熟了,定要作物轮间种植,既能保护土壤肥力,作物还能高产。

    “谢大人。”这些人大都常年在地里,不善言辞,听到县令大人的肯定,一个个手足无措,像个害羞的孩子一样。

    沈新回县衙时,难得的,秦宁、林斐济等县衙有品阶之人都在大堂。

    他笑着坐在了秦宁的旁边,看向众人问:“可有要事?”

    林斐济起身拱手行礼,快速说道:“大人,今日有一个年轻男子看完《齐天大圣》的表演,张口就让戏班的角儿们跟他走,大家不愿意,少年让他带的两名护卫一直纠缠,企图强买强卖,被巡检兵压制后扭送进了县衙。”

    “那少年自称是益州节度使的儿子,还亮出一个身份令牌,顾县尉确认那令牌是真的。”

    地方节度使,从二品,是掌管地方最高军政的官员。

    “如今人已经扣在了偏房,一直嚷嚷着让放了他,他要回益州…”

    沈新沉声道:“他爹身份高跟他有什么关系,在咱们的地界,还能让一个小小少年他翻了天?本官这就去会会他。”

    “相公,我跟你一起去。”秦宁赶紧说。

    “好。”沈新应声。

    紧闭的大门被打开,阳光散落一地,钟永良眯着眼睛缓了一会儿,看清来人后他努力挺起胸膛,高傲抬起下巴,恶狠狠道:“快放我出去,不然给你们好果子吃。”

    沈新:“……”

    秦宁:“……”

    可恶,钟永良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大声重复道:“不然没你们好果子吃。”

    头带玉冠,锦衣金靴,瞧着不过十五的富贵少年,一双圆眼里全是稚气,因为刚刚事情稍显狼狈,沈新轻笑一声,“你可知我是何人?”

    “我管你是谁,我可是节度使的儿子,你敢对我不敬!?”钟永良歪嘴一笑,居高临下道,“你们还不快放了我。”

    可恶,早知道该听爹爹的话带十个护卫出门。

    拳头硬了,沈新拍了拍秦宁的手,笑眯眯坐在了少年旁边,语气平缓道:“自我介绍一下,本官姓沈,是昭平县现任县令。”

    这就是想出这么多好玩点子的县令!?在街道上一直听大家夸县令的话,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钟永良眼神一亮,他收敛起轻狂的坐姿表情,作乖宝宝状,“沈大人好,我父亲是益州节度使,我叫钟永良。”

    不等沈新说话,钟永良一大串话就噼里啪啦传了过来:“大人是怎么想出来这么多好玩的点子,还有那么多好吃的,烤串、火锅、果汁、冰激凌…”

    说到一半,钟永良咽了咽口水接着问:“大人你这还缺人吗?我能不能跟你混?如果跟你混的话,能不能让戏班子去益州一趟,这么好看的表演我想让我爹爹也看看。”

    他有预感,跟着面前的人,会一直有新鲜好玩的东西出现。

    是个天马行空的话痨,但不是个说谎的人,沈新沉默了一下,扯回正题问:“你为何作出当街强抢戏班之人?”

    “我没有。”钟永良一脸委屈,大声辩驳道,“我就是让护卫问班主,多少钱可以去外地演一趟,谁知道他扭头就叫了巡检兵。”

    他愤愤不平道:“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送了进来,现在手上还有两圈红印子。”

    第197章

    沈新和秦宁同时皱了皱眉, 沈新又问:“那侍卫是如何问的?”

    钟永良蒙了一下,下意识道:“他到戏班后台问的。”

    沈新略一思索,跟立在一旁的阿南说:“去把文班主请过来。”

    “是, 大人。”阿南领命, 即刻退去。

    一刻钟后, 沈新抬手制止了文班主的行礼动作, 问:“之前那男子是如何问你的?”

    文曲水以前曾是清倌里是才艺俱佳的清水公子,信服力强,秦宁提拔他做了《齐天大圣》组的班主。

    文曲水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他说:“那人问属下戏班多少银子卖, 他买了。”

    “属下不同意, 他就恼了。”文曲水手指微颤, “他还说看中戏班是戏班的福气, 一个下贱的伶人也配挑三拣四,还抓着我的手恶狠狠威胁, 说我不卖也得卖,不然没好果子吃。”

    秦宁上前两步, 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今日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此等罪魁祸首我定然不会放过。”

    “今日大伙都受惊了, 你回去就通知大家, 我给他们每人包了一个红封,去去晦气。”说着, 秦宁带着文班主往外走,“你的红封是金色的。”

    沈新看向钟永良,挑了挑眉, “此事不算冤你吧?”

    “还要问问长松,这些人都是你的人,自然向着你说话。”钟永良梗着脖子大声说。

    沈新痛快答应下来,不多时,衙差就把人押过来了。

    刚开始名为长松的人还要死不松口,沈新好好教了他一番做人的道理,长松才吐了实话,承认他确实出言不逊,却毫无改过之心,问完话,沈新又让衙差把人带了出去。

    钟永良面色震惊又颓唐,沈新对此视而不见,笑问:“这回可信了?”

    钟永良红着眼眶点头,连忙解释道:“对不起,我真的就是想让他们去益州表演,绝对没有当街抢人的作风。”

    “来者是客。”沈新表现的通情达理,语气不容置疑,“此事于你我是误会一场,但长松确实出言不逊伤害了文班主,本官会按律法惩处。”

    长松嘴贱了些,确实该教训教训,倒不如跟县令卖个好,钟永良大义凛然道:“他犯了错自当受罚,此乃应当应分。”

    他眼珠一转,又接着说:“大人,我刚刚说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本官公务繁忙,身边人也忙的像个陀螺,公子金尊玉贵,怕是受不了这个苦楚。”沈新似笑非笑道。

    钟永良年纪轻,最是受不得激,他立即道:“我当然受得了,我年纪虽小,可也饱读诗书、粗通拳脚,什么都能干。”

    “好啊。”沈新说。

    正好他也想了解了解益州的情况。

    一个县城发展壮大,一个有名气的书院不可或缺,书院有名气才能吸引源源不断的学子,县衙的人才储备才能越来越多。

    因此在柳无信答应的第二日,沈新就开始着手规划书院选址,最后和柳无信一同敲定了最后的位置。

    是新城往东南走三里地的无涯山山腰,书院名字就叫无涯书院。山名和书院名都取自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这日,沈新身边跟着的钟永良蔫头巴脑,脚步沉重,喘着粗气道:“我受不了了。”

    他声音哽咽,“我想回家。”

    实在不是他欺负小孩,而是钟永良身份不一般,若一直赖在沈新旁边,很多事情他都放不开手做。

    沈新只得想了个法子让他自己知难而退了。

    近日书院新建,许多石块、木材、泥瓦都需要运上山,沈新亲力亲为,钟永良跟在旁边自然也不能干看着。

    上山下山,不过一天钟永良的后背全都磨出血了,当天晚上吃了三大碗白米饭,但钟永良还算硬气,坚持了三天才放弃。

    想到这,沈新说:“好,明日就送你回去。”

    益州节度使的儿子,他决定亲自走趟益州商路,把人送回去。

    钟永良还以为沈县令会劝劝他或者安慰他几句,但他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还明天就要把他送走。

    他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他有这么差劲吗?

    又痛又累又难过,让钟永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今天晚上咱们吃好吃的,保证你绝对没吃过。”沈新又说。

    刚到眼眶的眼泪瞬间砸在地上,他来不及掩饰,抬头极速问道:“真的!?什么好吃的!?”

    “真的。”沈新假装没看见,反而卖了个关子,“保密。”

    他心里唏嘘,这个富贵公子前十几年怕是都没有这几天受的苦头多。

    算了,还是多给他带点零食回益州吧,也算补偿。

    这一趟商路走的无波无澜,并没有山匪劫路,沈新也如愿见到了益州节度使钟成贵,此人身形高大,一脸络腮胡,双眼犀利,身上一股血腥气,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

    沾了钟永良的光,沈新还和钟节度使吃了顿饭,饭间钟成贵不咸不淡的面色在沈新开了一坛子烈酒后消失不见,立马热情起来。

    若不是场合不对,沈新觉得他乐的牙花子都能露出来。

    有了好酒,钟成贵却不豪饮,耐得住心思慢品了几口,才大口喝了起来,酒品也好,肚有海量近乎千杯不醉。

    沈新对此人的评价又上了一层,又在边关倾销了紧俏商品,赚了五千多两银子,心满意足回了昭平。

    柳无信也曾是名声极盛的上京才子,来往之人皆是身负功名才气之人,这两年又天南海北结交不少朋友。

    在做好决定的那一刻,柳无信就洋洋洒洒写了几十封信,告诉诸多友人他要在昭平建一座书院,他把昭平县大夸特夸,让大家过来一起玩,或许还有惊喜,吊足了胃口。

    效果奇佳,沈新回来后,发现街道上多了不少穿着考究,手持折扇的学士,高谈阔论,好一片生机勃勃。

    来了人就不能放走,沈新和秦宁立刻针对这帮人制定了一系列活动,比如千古绝句、玲珑棋局、才子佳人,意图狠狠抓住这帮读书人的心,让他们乐不思归。

    效果不错,已经有六位秀才决定留在无涯书院教书了。

    秋去春来,在荒田里种的红薯、土豆和玉米等作物陆陆续续可以收成了。

    在第一批粮食抢收之后,沈新召集了各村村长和县城居民各区区长,他和秦宁一起示范了是如何制作红薯粥、红薯叶炒菜和红薯叶汤,土豆如何炖煮、如何炒制,玉米如何煮食、如何炒制。

    沈新和秦宁邀请大家坐在一起吃了顿这些作物制成的食物。

    在众人恍惚、不可置信、震惊之时,沈新又着重强调了一句。

    此法还在实验阶段,还望诸位回去后告诉大家,绝不可外传,以免引来祸患。

    大家无一不答应,忍住狂喜匆匆回了各家,一路上都在回想,他们到底种了多少亩新粮。

    第198章

    除了芦花村的张飞鹰, 这些区县负责人都是由沈新一手提拔上来的,政令落实没有八分,也有六分, 沈新给他们配的种子只有红薯种子和棉花种子。

    除了像桂花坳这种荒地不丰的, 其他村子开垦的荒田都超过了八十亩, 除去种棉花的二十亩, 算下来得有两万千斤的粮食,再加上水田里的稻米…

    老弱穷苦的人家,即使种的少些,也能填饱肚子了。

    因此, 这些人回去后第一时间就是召集所有参与开垦荒田的人家, 长胖出保密工作, 准备好农具收粮。

    芦花村村长张飞鹰乐的眉毛都要飞了, 他曾就荒田一事问过顾大哥,顾大哥说荒田新种一事不仅要办, 还要铆足了劲干,即使心有疑惑, 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

    他动员村中所有能动的人,在西边荒地上开垦了将近二百亩的耕田。张飞鹰抑制住心潮澎湃,动员所有人下地,开始没日没夜地挖红薯。

    没有人叫苦叫累, 看着自家堆不下的地窖仓库, 嘴都笑歪了也不肯放下,他们村汉子多, 往年春日里能吃八分饱就不错了,如今好了,铆足劲了吃, 吃多少都行。

    杏溪村村长林木生,今年三十五岁,是家中的老二,没有和爹娘住在一起,而是他这小家单过,一家人挖了一天红薯,吃过晚饭在院子里乘凉,五岁大的儿子和两岁的孙子在院口搓泥巴。

    “当家的,窖里的红薯都快放不下了,拿给我爹娘点行不行?”林木生的妻子孔氏小声问。

    红薯既能当主食吃,又能做菜,吃起来还有一股甜味,真真浑身是宝。

    林木生放下手上的蒲扇,一下子坐了起来,低声呵斥道:“前几日我在广场说的县令大人的命令,你就着饭都吃进肚子里是不是?”

    县令大人可说了,如今还在实验阶段,不得外泄,若有违令者,一家人都得受株连。

    虽然他不知道实验是什么意思,但听县令大人的话总是没错的,不然他也不会有现在这个好日子过。

    他眼睛瞪了瞪,“再说了,如今天热,若是爹娘舍不得吃,等长了芽中毒怎么办?”

    孔氏被训得脸色不好,但她眼珠一转,一下子就想出一个好主意。

    不能告诉也不能接济娘家,那让爹娘带着弟弟们来村里定居不就好了。

    左右她娘家穷的叮当响,村里也没有可留恋的,倒是杏溪村附近还有好些荒地可以种呢,若是她弟弟被启蒙书院挑中了,将来一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而且有了娘家,她在林家腰板也能硬点。

    想到这,笑容在孔氏的脸上重新绽放,“等粮食收完了,我要回趟娘家。”

    瞧着林木生还要发怒的样子,孔氏安抚道:“大人是说不让咱们往外说,也没有别人不能往里进啊,若我爹娘一家成了村里人,那不就没事了。”

    “……”

    别说,这个婆娘还是有些脑子在身上的,林木生思索片刻,觉得此法可行,又重新躺了回去,拿起蒲扇扇风,不吭声默认同意了。

    顾玄维身为县令主薄,负责全县户籍的登记和管理工作,他发现近些日子的想要在昭平县落户的人蜂拥而来,他又跟县令要了两个文吏,流程才堪堪流转。

    他曾问县令,这么多人突然涌现,要不要严加审查,谨慎落户籍,县令只说了八个字,来者不拒,有容乃大。

    顾玄维:“……”

    虽然顾玄维照办了,但他仍有疑问,大人为何如此热衷于增添人口?

    要知道人越多越不好管,更何况是毫无资质的平头百姓?仅仅是为了政绩,完全不必如此…

    不管如何,事情在他心里存了个疑影,只待随着时间慢慢释出。

    新粮量大且不易保存,营养流失严重,生了芽的红薯和土豆还有毒,所以沈新颁布了一则新的政令,新粮回收。

    百姓家中多余的新粮,县衙会三斤一文的价格回收,除此之外,每十斤新粮还一两的新粮粉。

    磨粉厂应运而生,机械制造出来的搅碎机、水磨机、挤压机纷纷派上了用场,每日能产出红薯粉和玉米面百斤以上。

    粮食越来越多,新城的粮仓也快堆满,但如今新城空旷,治安未妥,沈新和冯大青说好,让他领五个人去暂管新城粮仓。

    六日后,无涯书院正式开院,为了庆祝,沈新无偿捐助了五百本经义文学,在众人感激之时,顺手把沈瑾和沈瑜送了进去。

    酸辣粉、土豆粉、红薯凉粉、番茄炒蛋、花生酱和各种新式的主食糕点,大批量加工过的食物在瓦子里涌现,可苦了在无涯书院读书的学子。

    虽说读书之人不该重口腹之欲,可这日日上新,县衙还有专人三不五时专门给学院里的夫子送新鲜吃食,眼馋又有条件的学子,每日都让小厮去县城排队买来尝鲜。

    可到底不如现吃现做,味道流失了不少,吃完今日份的烤串配酸辣粉,赵云澜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新城什么时候能建好入住?”

    新城建好了,食肆铺子也会搬来,他们还能时不时下山打个牙祭。

    饭堂都被酸辣粉的香味覆盖着,旁边的于浩远盯着前面红彤彤的木碗眼里发酸,他恶狠狠挖了一勺花生酱,“嗯”了一声。

    最后一碗外送的酸辣粉又被赵云澜抢走了,着实可恶。

    他和赵云澜都是容枝府人,以前在容山书院求学,听说和玉君要在蒸蒸日上的昭平县开书院,立马来了这里。

    到了这才发现,和他们有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少,现在书院已经有二三十位成年学子了。

    “今日单单卖粉的铺子就净赚了三十两。”秦宁双眼亮晶晶的,他假装叹了一口气,“相公,再这样下去,咱们新建的库房又要装不下啦。”

    太可爱了,沈新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吻了吻他的唇瓣,低声说:“新城也建了大半,估计二月末就能建成了。”

    他还给阿宁留了惊喜。

    秦宁点了点头,没什么反应,相公做事之前都会做一份计划表,每件事几部分,每部分要花多少时间他都写的清清楚楚,他自然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给之前认识的朋友写信吧,也该让他们来昭平了,也是时候了。”沈新想了想,继续说。

    拖家带口的脚程慢,估计到这也要两三个月。

    尽人事听天命,秦宁沉默片刻,回道:“我会写信给来福他们,从南江书院走之前曾经跟他们约定了一些危险记号,只要此次写在信中,他们一定会来的。”

    “阿宁一向聪明,相公佩服。”沈新拍了个马屁,然后轻咳一声提醒道,“时间很晚了,咱们该睡觉了。”

    秦宁习惯性揽住沈新的脖子,乖乖应声:“好。”

    第199章

    新粮收完, 沈新颁布的第一条政令就是征收徭役。

    此次徭役不得以钱赎,每户人家年龄在十八岁至三十二岁的所有男子全部都要参加,童生及以上功名可免除徭役, 如有违令不遵者, 当有株连之祸, 全家均按徒刑论处。

    以往服徭役都是修筑堤坝、开渠、修城墙、挖山开路等重苦力活, 每个服徭役的男人回了家都瘦的不成人形,体格弱的死了也是常事。

    桂花坳村口,县衙武吏通知完村民服徭役一事,接着问:“大伙儿可有问题?”

    热腾腾的空气好一片焦灼, 过了一会儿, 有个哥儿喊了一嗓子:“敢问大人, 此次徭役是做什么活?”

    “大人, 这次是在哪里服役?”

    ……

    “大人,能不能去那给家里人送饭?”

    放在以前, 村民们会老老实实领命听话,但如今的县令大人仁善, 村长在县令面前也能说的上话,胆子也就变大了。

    七嘴八舌的嗡嗡声让陈述奇脑子都大了,他运了运气,退出人圈, 一个一个回答。

    “服役事关建设新城, 服役所有人必须在二月初十那日抵达昭平县西侧城墙处,会有吏员在那等着你们。”

    “此次徭役, 县衙提供饭食,亲属不能送饭。”

    等回答完大部分问题,陈述奇再次大声强调道:“此次徭役慎之又慎, 大人异常看重,若有人欺上瞒下,意图逃役,那就别怪律法无情祸及家人。”

    陈述奇和李三一直跟着沈新训练,每日在县衙吃的又好,身形精壮。

    落下脸来气势逼人,无人敢应声,他眼神暗含警告,扫过平日吊儿郎当的无奈,招呼了装木头人的李三一声,二人一齐转身翻身上马,朝下一个村落赶去。

    “这里灰里土气的,如何比得上风景如画的江南。”庄开济穿着时下最时兴的锦绸缎子,大拇指上的白玉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的眼神落在掉色的县城匾额上,嫌弃一闪而过。

    “庄兄此言差矣,能让郭兄不远千里来信之地,必然非同凡响。”他旁边身穿玄色绸缎的夏兴侯轻笑一声。

    “也有可能是郭兄想让我等跟他一起来深入了解了解南蛮之地的风俗习惯。”落后一个身位的容华余乐呵呵一笑,冲散了英气的眉角。

    “这是郭兄性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郭东白到时正巧听到他们的谈话,他腰杆挺起来说:“夏兄眼光果然毒辣,与某些榆木脑袋全然不同。”

    他摇了摇手中的玉扇,意有所指地看了庄开济一眼:“不枉费我和苏兄撇下快活之地来此处给你们接风。”

    说完,郭东白和苏阳秋与对面五六位世家子弟互相见了礼。

    庄成济双手刚放下,就不甘示弱回道:“几日不见,郭兄的脸都变大了不少,难不成是生性爱吃糙粮,来了这处,与你格外相得益彰。”

    郭东白不顾风雅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花孔雀就是花孔雀,叫声真够难听的。”

    不知想到什么,郭东白噗呲一笑,补充了一句:“庄兄长的同孔雀相比,实乃差强人意。”

    苏阳秋嘴角勾了一下,言简意赅道:“拟态而已,何苦求真。”

    “噗呲。”

    在场响起此起彼伏的闷笑声。

    夏兴候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几人斗嘴,眼里闪过一丝怀念,郭兄离开了大半年,书院里就冷清了大半年,当之无愧的话痨子,再加上拉偏架的苏兄,庄兄怎么能斗得过?

    “啪”的一声,庄成济折扇一收,冷笑一声:“两位仁兄可曾见过孔雀,何敢举例?小心舌头打结,口齿不清,文章背不清楚。”

    他也只有在年幼跟随父兄去上京时,有缘得见孔雀一眼,更别提身份地位还不如他的郭东白和苏阳秋!?

    说话的功夫,几人已经到了昭平街道,庄开济扫过干净的地面,暗暗点头,还算干净,不错。

    说到这个,郭东白就来了精神,他眉毛一挑,炫耀道:“不巧,我和苏兄前两天刚见过一对孔雀。”

    “就在昭平县。”苏阳秋补充道。

    容华余的目光从像云朵的吃食上放回前方两人身上,“在哪里见到的?”

    苏阳秋默不作声,郭东白自然而然接话道:“新年当天,全县城百姓都见到了,雄雀紫蓝相间的尾羽,雌雀通体纯白,那场景…”

    接下来好长一段路,众人从兴致勃勃到眼神麻。

    直到酒楼到了,郭东白才意犹未尽停了话头。

    知道了孔雀的来历,庄开济用完就扔,逮住机会就开始嘲讽:“想来昭平并不缺水,不然郭兄说话也不会如此滔滔不绝。”

    “夏虫不可语冰。”郭东白斜了他一眼,施施然上了楼,独留郁气在庄开济胸口堆积。

    店小二手脚利落,给每个人手上都放了菜单,口齿嘎嘣脆给客人报菜名,“本店招牌菜,宫保鸡丁、水煮肉片…近日本店特色菜有酸辣粉、炸鸡、薯条…本店甜品有芒果班戟、切角蛋糕…”

    “全上一份。”庄开济听着新奇的菜名,豪气振臂一挥。

    “庄兄怕是忘了,今日我和苏兄请客。”郭东白幽幽补刀道。

    庄开济咬了咬牙,强忍着没说话,毕竟让郭东白出一回血不容易,他得忍住。

    这边众人欢声笑语、歌舞升平,另一边服徭役者大气都不敢喘,身形惴惴,跟着武吏大步往深山前行,无声紧张的气息在不断蔓延。

    养殖厂虽然养了许多头肥头大耳的猪,却一直供不应求,薛厂长不断地想各种办法提高猪仔和母猪的数量。

    谁又能想到往日的屠户,摇身一变成了养猪的厂长,被命运如此玩弄,想到每月净赚三两银子,还有肉吃,薛三美滋滋接受了。

    无奈买肉的越来越多,他想法子的速度永远赶不上猪肉被卖的速度,这不,前日县令大人又提走了五十头猪。

    他的心都在滴血。

    跟着队伍赶路,脚程快得很,加起来三千多人的队伍,不过一个半时辰就到了山谷。

    山谷分为四大区域,训练区、休息区、饭堂和澡堂,沈新一身黑衣站在圆台中央,望着黑压压的紧紧盯着他的男人们,面色丝毫未变,朗声道:“从今日起,诸位由本官亲自训练。”

    “现在。”沈新指向飘着肉香的饭堂,“大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去饭堂吃饱饭,两刻钟后回到原位,过时不候。”

    “是,大人。”人群里回话声此起彼伏。

    此次徭役里面还放了几个沈新精心培养的自己人,在众人无头苍蝇乱转之时,指引他们的方向。

    白灿灿的精米,嫩的流油的五花肉、全是精肉的酱骨,咕咚声接二连三,脚步倒腾飞快。

    男人们胃口大的很,又是卯足了劲吃,每个人至少吃了两碗大米饭,大多数人抹了嘴都想不管前面有什么事,吃完这顿饭,死了也值了…

    第200章

    十几匹壮马在远处轻甩尾巴, 两列一共二十四名武吏围在校场周边,目光沉沉紧盯着站在中央的三千多人。

    沈新目光扫过全场,朗声道:“从今日起, 会有专人提供荤素搭配的一日三餐, 大家要做的唯一一件事, 就是通过训练尽可能提高身体素质及灵活度, 本官会制定一系列训练和考核计划,诸君需全力以赴。”

    有人不以为然,有人面色茫然,有人神色忐忑, 但没人敢说话, 沈新对所有目光照单全收, 并没有解释一个字。

    这些兵, 第一件要学的就是无条件服从。

    长跑、障碍训练、野外拉练、弓箭练习、马术基础,一天比一天满的训练项目花费了众人所有的今日, 大家回屋倒头就睡,全然忘记了来时的想法。

    县衙里的政事都交给了林斐济等人, 知道县里来了好些学子,沈新还让林斐济想法子把人忽悠进县衙,帮他做事。

    至于沈新自己,整日在山里训练, 傍晚去新城审阅进度, 睡前和秦宁缠缠绵绵,以至于各个厂子的厂长连沈新的人影都摸不到, 头发都挠白了几根。

    沈新不在,秦宁作为县衙掌握最终话语的人也忙成了陀螺,收成的棉花要做成棉线纺织成衣服, 纺织厂的工人第一次做,秦宁也亲力亲为盯着,整日在县城满地图转。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县城居民区一普通人家,夫夫二人正坐在院子里吃饭,男人面色黑红,一双健臂格外健硕,他身旁的哥儿正举着一张字帖纸絮絮叨叨的说话。

    “当家的,虎子进了书院,瞧瞧这是他写的大字,多规整、多漂亮。”

    哥儿眼里全是笑意:“咱家虎子日后一定有出息。”

    这歪歪斜斜的字哪里好看了,慈爹眼里无差儿啊,纪武嘴角微不可查一抽,含糊地“嗯”了一声。

    哥儿刘大花放下大字,摸了摸男人布衣上鼓起来的肌肉,心疼地嘟嘟囔囔:“不过你这个活计怎么一月休一次,我看刘二家和大双家每日都按时到店回家,早知道当初不如选制瓷学或者造纸学了,最不济做个木工也好。”

    谁不知道,这几个厂子效益高的很,厂里的人年礼一筐又一筐往家里拿。

    “我一月赚多少银子,他一月赚多少银子,别占了便宜还不知足。”纪武闷头把饭吞了下去,粗声粗气道。

    当家的每个月有足足三两银子,他确实贪心了,刘大花心虚地抿了抿唇,而后语气担忧道:“不过你到底在厂子里做什么活?我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心里头总不踏实。”

    那个是整整三两银子啊,要知道他们家以前一年都赚不到二两银子。

    纪武想到他每日打造的零件形状,眼神一暗,呵斥了一句:“哥儿家家的,不该问的不要问。”

    好半天也没听见大花说话,纪武抬头瞄了一眼,却发现夫郎眼神不对,好似生气了,他心头一凛,连忙补充道:“我这月在厂子表现优异,厂长说可以给你一封启蒙书院东区的推荐信。”

    “真的?”刘大花也忘了自己还在生闷气,眉毛飞扬惊喜叫了一声,起身快步进屋翻男人带回来的包裹,边找边喊道:“推荐信,哪呢哪呢?”

    现在家里虽然有银子了,但启蒙书院招生火爆,名额百两难求,他报了好几次都没中选。

    若是能进启蒙书院纺织学,他也是有金饭碗的人了,教育虎子也能更加理直气壮,在家里的腰杆子也能更直了。

    就看隔壁柳大嫂,正正经经的面粉厂工人,一家人的吃喝全靠她一人,在家里谁敢给她一个脸色瞧。

    刘大花摸着薄如千金的纸,眼里闪过熊熊斗志,这个启蒙书院,他进定了。

    经过一月的集训洗礼,三千多气质不一、懒懒散散的队伍变成了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的方阵。

    崭新的圆台,有了坑坑洼洼的痕迹,沈新依旧身穿黑色劲衫,越在众人之上,望着密密麻麻的绿色,沉声道:“一月已过,考验大家的时候到了,九连山脉到益州地界窝藏着大大小小的山匪,以打劫为生,本官要带领大家剿灭山匪还两县平安,诸君可愿与之同往?”

    “我等愿意。”

    “我等愿意。”

    “我等愿意。”

    人群中失落之色一闪而过,剿光了匪,好日子是不是就一去不复返了?

    时代的洪流会冲淡每个人的意志,沈新命令已达,众人只能前往。

    三千多人一齐出动的动静并不小,沈新化整为零,分了十五个小队,每队二百人,分头行动,沈新特意下了命令,探查山中匪窝数量,不要打草惊蛇,不论结果,申时即回。

    新城主街道三横三纵将城池分成九个区域,每条街道至少有八米宽,地面用夯土和碎瓷片混合而成,一棵棵榆树移植在街道两边做行道树,旁边还有施工的痕迹。

    县衙位于新城中心,六进的院落,房屋四百余间,凉亭随处可见,庭院里种了许多刚刚长大的果树,花园里扎了个秋千。

    墙边爬满了葡萄和羊桃藤蔓,像极了他们南溪村的家。

    秦宁摸了摸发绿的藤蔓,眼里闪过一丝怀念,他嘴角轻轻一勾,要不是今日凑巧替林斐济来新城盯进度,也不会提前撞破相公准备的惊喜。

    九连山脉一号山谷。

    校场里,穿着统一制式服装的男人们,或骑马、或射箭、或跑步,木制箭羽一只又一只穿进靶心,像张开毛的刺猬,众人忙碌有条不紊的沉稳气质和一个月前普普通通的农家汉子全然不同。

    林斐济恒看竖看,都知道这和服徭役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干系。

    与其说是在服徭役,不如说是在…

    练兵!?

    此词一出,林斐济看着眼前的场景,脑里传出“轰”的一声,炸的他手指发麻,一阵阵发晕,心中慌乱。

    沈大哥年少中举,一路也算顺风顺水,前不久还找到了红薯和玉米多种大产量的新粮,政绩斐然,将来登阁拜相指日可待,怎么会想造反呢?

    “林县丞,你怎么来了?”

    沈新的声音骤然在他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