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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喜欢你。……

    晚风一阵阵接连不断,吹开夜空的流云,也吹开少年眼底最后一丝犹豫。那双坦坦荡荡,充满少年意气,仿佛天塌下来都担得起的眼睛,是今夜盖过星光、独一抹的月色。

    许朝露屏住呼吸,心像暴雨落下的湖面,噼里啪啦,圈圈圆圆的涟漪向外震荡。

    不是没想过他带她远赴三十公里外看流星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对她说,但这人冷淡散漫的外表实在太具迷惑性,也是直到几秒前,她才从他眼神里辨认出,原来他此刻的紧张悸动不亚于她。

    许朝露直愣愣地迎着他视线:“那,你要和我绝交吗?”

    池列屿:“……”

    空气一时间凝滞,许朝露也被自己狗到。

    其实他说的话她听清了,想和她不只做朋友,不是不做朋友。

    结果太紧张,一张嘴就下意识犯欠。

    身旁少年凉浸浸地轻笑了声,嗓音低哑,显然含着几分积郁:“你别玩儿我。”

    他仍定定凝着她,眼底多了几分冷然,像夏日里一块滋滋冒冷气的冰块,瞧着拽得不行,又像是自我保护,怕被她这个没心肝的女人辜负的样子。

    这里实在太暗,最近的光源是百米外杂草丛里闪光的飞虫,然后就是亿万光年外的星星,少女通红的面庞得以隐匿在夜色中,连同怦然无措的心事,皆不被身旁人所知。

    恰在这时,又一颗流星划过深暗无垠的夜空。

    许朝露正后悔刚才嘴贱说错了话,打算重来一次:“现在轮到我许愿。”

    池列屿扬了扬眉,好整以暇,就见她转过身,抬手飞快敲了下他胳膊:“你,那个,之前那句话,重新说一遍。”

    你让我说我就说?

    池列屿一脸睚眦必报的小气样儿,唇线抿得笔直,薄情寡义,当没听见。

    “那我换个愿许。”许朝露素来能屈能伸,“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池列屿:“说。”

    许朝露声线很轻:“之前玩游戏,你说在座有你心动的人,那个人是我吗?”

    池列屿:“不是。”

    “……”

    “不是心动。”他接着说,话音仿若带着笑,又似是低低叹息,还是玩儿不过她,真心全然剖开,“是喜欢。”

    不是对你心动。

    是喜欢你。

    少年声线低磁清冽,像在讲述一件对他而言如呼吸一般再寻常不过的事儿,夹杂在习习微风中扑过许朝露耳畔,顺着皮肤血管流淌至四肢五骸,她全身像过了电,没有一处不是酥酥麻麻的。

    他这是。

    向她。

    表白了啊。

    许朝露脑袋烫得要命,一遍遍确认他方才说的话,唇角不由得翘起来,蠢蠢欲动地换了个坐姿,抱膝的手撑到地上,身体微微后仰。

    未料到屁股下面的草地这么滑,她一下没坐稳,整个人控制不住往下掉,身后立刻横过来一条手臂,搂紧她,将她整个人提溜起来。

    “有必要吗?”池列屿把她放稳,这便松了手,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嘲弄,不仅仅嘲笑她,也给他自己的紧张找个出口,“吓成这样?”

    “是这个坡太陡了。”许朝露辩驳,“你外套坐着也太滑。”

    话落,她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因为这个小意外突然拉近许多,胳膊贴着胳膊,少年滚烫的体温隔着衣物渡过来,醋栗叶清香倏忽间盈满她鼻腔。

    好一阵无人说话,唯有山风凿凿,无忧无虑穿过整条山坡。

    池列屿感觉坐在这儿和她说几句话的工夫简直比跑三千米还累,心脏跟疯了似的跳,她也跟情场高手似的把他当翘嘴鱼钓。

    “能不能给点回应。”池列屿真受不了了,“还没钓够?”

    许朝露:“你怎么知道我在钓你?”

    语气里那种坦然又纯真的渣女味儿直接给池列屿整不会了。

    “……”他无言,“我是傻子吗?”

    其实还真是。今天之前他根本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一门心思自我攻略,都做好当小三当p友的准备了,把自己洗洗干净送上门去,便宜货一个。

    池列屿:“所以你承认之前在钓我了?”

    “你不是说不喜欢女

    生追你吗?“许朝露坦白,“那我只能暗戳戳地钓了,还有什么办法。”

    池列屿:“……”

    他简直气笑了,被自己。

    许朝露还是觉得抱膝的动作最稳当,整个人重新蜷起来,脸搁在肘弯上,语气莫名自豪:“听你这么说,我钓得还挺成功?”

    “就那样吧。”纯纯多此一举。

    “好吧。”许朝露默了默,忽然连名带姓喊他,“池列屿。”

    “嗯?”

    “你刚刚跟我表白了?”

    “是啊。”直白明了地应下。

    “那我……”她总算良心发现,话题扯回来,回应他,“也挺喜欢你的。”

    一字一顿,说得格外缓慢,矜持到极点的样子。

    池列屿和她以前喜欢过的男生都不一样。

    因为是她最亲近、最熟悉的朋友,对他产生非分之想之后,这段关系忽然就变得让人手足无措。

    她慎之又慎地对待这份感情,一直憋到整个人要爆炸了才主动靠近,可是直到此刻,终于说开的时候,她还是非常无措。

    池列屿何尝不是这种感觉。若不是记挂着友谊,生怕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他早就不顾一切追她了,怎么会拖到现在。

    就因这份友情太珍贵,他甚至想过,如果她注定不会注意到他,那就永远跟在她身后,无声无息,做一辈子匿名的好友。

    想不到,机会比流星来得还猝不及防。

    多等一秒都夭寿,听见她说喜欢的下一秒,池列屿直截了当道:“那就试试吧,我们。”

    山坡后是一片茂密野林,风吹树动,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像情人夜里私密的絮语,暧昧在空气中肆意生长,占领情人的眼睛,便占领整个世界。

    许朝露整个人都要热化了,今晚的池列屿和她印象中很不一样:“你不是说大学不谈恋爱吗?”

    池列屿仰看着夜空长长吐了口气,如果他今晚能结束长达十九年的母胎solo,那一定是拿半条命换的。

    他抬手按到许朝露头顶,重重揉来揉去撒着邪火。

    “你是例外。”

    他一边欺负她,一边和她解释。

    低低的声音,和着风声,叶声,虫鸣声,清晰砸在她心上。

    “只有你。”

    池列屿手拿开之后,许朝露脑仁还在晃,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不真实感占据。

    “那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她细声问。

    “不然?”上扬的尾音,含着明显笑意,情绪不再藏,朗月清风一般的少年,有着最清晰坦荡的爱憎。

    “哦。”许朝露点头,晕陶陶地望了眼天空,脑子全被身旁这个人占满,早已经忘了天琴座在哪。

    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处对象了。

    这个认知让许朝露忽然间都有点不认识池列屿。

    侧眸看他,只来得及瞥见一道向后倒去的黑影。

    哗啦一声轻响,身旁少年竟然径直往后躺到了草地上,平日里最金贵洁癖不过的大少爷,这会儿放浪形骸天为被地为席,一只手垫在脑后,抬眸望着灿烂星汉,身高腿长,胸口平坦开阔,比夜空更让人向往。

    许朝露转过头去看他,适应了黑夜的眼睛依稀描摹出少年英挺深隽的五官轮廓。

    唇角似乎上扬着,一直没耷拉下来。

    她今晚洗过澡,还穿着浅色的毛衣和裤子,想了想还是没和他一起躺下。

    池列屿眺了会儿天空,忽然抬起两只手,食指拇指组成个方框,拿到眼睛前面,从框里对着看星星。

    这动作,别提中学了,小学的他都不一定做得出来。

    “你在给星星拍照吗?”许朝露难得一见浪漫主义的池大少爷,转身半跪在草地上,“给我也拍一张。”

    池列屿“镜头”转向她,女孩手撑着草地朝他微微倾身,被他揉得乱糟糟的头发,小巧精致的鹅蛋脸,笑弯着的明亮杏眸……在这黑咕隆咚的夜里模模糊糊看着,也比天上的星星更吸引人。

    “我要和流星合照。”许朝露指挥上了,“你找找角度。”

    池列屿扬眉,把她和天琴座那片星空一同框柱。

    许朝露好像真在拍照,理了理头发,温柔款款笑不露齿:“怎么样,有没有拍到流星?”

    池列屿两手一松,散漫地抻了抻肩骨:“你笑太蠢了,我没心思看什么流星。”

    “你才蠢。”许朝露往他胸口砸一拳,转念又想,所以他心思都用来看她了?

    在这荒野山坡上逗留了近一小时,只在最开始那会儿看到两颗流星。

    凌晨两点,打道回府。

    心境和来时截然不同,许朝露看着池列屿倒映在车窗上的侧脸,深刻眉宇,高挺鼻梁,线条起伏流畅,还是那副冷淡桀骜样儿,她却莫名感觉他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分辨不出来,直到现在她脑子还是懵的,很不适应,十九年的朋友一夜之间就改变了关系。

    停了车,步行回别墅,两道影子迤逦在地,极为缓慢地前行。

    许朝露盯着高瘦挺拔的那道影子,快到门口时,忽然拉一下池列屿袖子:“吃草,我有个问题。”

    “什么?”

    今天之前,许朝露没感觉池列屿对她和过去有什么区别,所以她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最近吗?”

    池列屿怔了下,眸色渐深,淡淡道:“不止。”

    许朝露抿唇笑:“那是……上大学之后吗?”

    高三那会儿他们关系那么差,他肯定不喜欢她,最早估计也是高考完的暑假。

    池列屿背光站,垂眼睨着她,这个角度他眼里照不进光,纯粹的漆黑,看不清任何或平淡或深沉的情绪。

    他说:“差不多吧。”

    许朝露脸更红了:“那还挺久的,你真能藏事儿。”

    就这。

    池列屿跟着她笑了下,不是很走心。

    他自认过去虽然没追她,但也没刻意藏着好感,她竟然一丝一毫都看不出来,也不会想岔,这种木鱼脑袋,是怎么一个接一个喜欢上别人的?

    “你呢?”他问她。

    许朝露笑意淡了些,小学就看上这家伙后来被狠狠拒绝的黑历史,她打算带进土里:“就……最近。”

    池列屿:“最近是多久?”

    许朝露不懂他为什么问那么详细,随口编了个时间:“一个月以前吧。”

    昨天听舒夏和伊玥的口风,许朝露去年就已经不喜欢时越了,差不多是喜欢了三个月,或者三个月都不到。

    时越那小子显然对她有好感,她中学喜欢的那两个也是,后面都喜欢上她,但她一察觉人家对她的好感就开始没劲儿了。

    许朝露喜欢过的人里,他估计是最急不可耐的一个,被钓了一个月,反手就追她,她愿意答应,说明这会儿对他还算上头。

    能上头多久,这是个问题。

    ……

    许朝露莫名感觉池列屿看她的眼神更晦暗了,带着审视意味,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像在看一名作奸犯科的犯人。

    “你干嘛?”

    “没事。”池列屿收回目光,“进去吧。”

    他打开别墅大门,按着让她先进去。

    许朝露左脚踩右脚正要脱鞋,身侧的少年忽然从玄关柜上抽了两张纸,高大挺拔的身子蹲下去,拍掉沾在她裤腿的枯草叶。

    很快站起来,若无其事往里走,许朝露紧忙跟上,红着脸说:“谢谢。”

    池列屿斜额看她,咽下几欲脱口而出的欠了吧唧嫌她脏的话:“和你对象说什么谢?”

    两人站在明光下,清晰看着彼此熟悉的面孔,和荒野里那种昏昏暗暗、暧昧丛生的感觉很不一样。

    许朝露心跳又不听话了,跟着他走上二楼,再往前就要分别。

    刚谈上恋爱,池列屿没爽几分钟,一路都在琢磨恋情如何能长久。

    许朝露对他不要太熟,哪还有什么新鲜感。

    也就比朋友更进一步的那些亲密行为还新鲜,她既然馋他身子,那就不能太快让她解馋。

    “回去吧。”池列屿停在她房门前,抬手还算温柔地摸了下她脑袋,“晚安。”

    许朝露:“啊?这就晚安啦?”

    池列屿:“快凌晨三点了,你不困?”

    “我不困啊。”许朝露搓搓手说,“你先回去,我等会儿去你房间找你。”

    池列屿:?

    第62章 初恋撩人不倦

    分别后,池列屿慢腾腾踱回房间,关上门,不着急开灯,静谧幽暗的空间里,他背靠房门站着,低着头,舌尖舔了舔虎齿,任由唇角放肆上扬。

    这就脱单了?

    跟做梦似的。

    随手揿开灯,

    他趿着拖鞋拐进卫生间,扑几捧冷水到脸上,手撑着盥洗台面,抬头看镜子,不太满意地皱了下眉——昨天刮的胡子,这会儿已经冒出淡淡青茬了,脱单第一天就这形象。

    山上虽然不冷,但他心里热血沸腾,出了不少汗,还发疯躺了草地,现在知道脏了,被洁癖劲儿折磨得不行,想立刻去洗澡,但许朝露说她等会儿就来,等会儿是多久?

    他洗快点应该来得及,总不能就这么脏兮兮的……

    吱呀——房门从外打开,许朝露两只手不知道拢着什么东西,捂得严严实实很神秘,非常自然地用胳膊肘顶开门:“我来啦。你杵那儿干嘛呢?”

    池列屿准备掀衣服的手垂下来,脸上没点人情味:“门不敲就进来?我没穿衣服怎么办?”

    许朝露眼神一清二白:“又不是没见过。”

    “……”

    麻了,这还谈什么恋爱?

    许朝露走到他跟前:“你伸手。”

    “什么?”

    “手快伸出来啦。”

    池列屿懒懒散散抬起一只手,许朝露不满意,要他伸两只手,并拢着捧在下面。

    她两只手在他手心上方打开,哗啦啦,清脆的塑料碰撞声,池列屿手心落下二十几片蓝绿色的吉他拨片。

    他挑起眉毛笑了下,明明挺爽,语气却嫌弃:“连个盒子都没有?”

    许朝露点头:“没有。”

    盒子他自然也带来了,但是不能送给他,怕他个过目不忘的家伙想起这礼物她以前送过一次还被退货,那她多没面子。

    池列屿拿起一片端详,蓝色那面印着“chirimiri”,西语单词,意思是毛毛小雨。

    记得小学一年级,他们初次接触社交媒体,许朝露注册Q|Q,给自己起的第一个网名叫“闪闪小露”,后来她看池列屿的Q|Q名一直是乱码,就帮他起了个和她一样式的网名——毛毛小雨。

    啧,才六岁就知道和他用情侣名了。

    拨片正面除了那个单词,还画了个小果冻,背面则是绿油油的草地,不知道为什么,拨片明明没有磨损,看起来却有种半新不旧的感觉。

    “你自己设计的?”

    “嗯。”

    池列屿又笑:“土土的。”

    许朝露咬牙:“你不要还我。”

    “谁说不要了。”池列屿背过身去,避开她抢夺的手,拨片拢进掌心,笑得欠揍又放肆,“我就喜欢土的。”

    许朝露脸蛋热起来:“难怪呢,你最爱吃的东西也是从土里长出来的,所以你最土了,你以后别叫吃草,改叫吃土吧,池土土。”

    “胡扯。”池列屿握着那堆拨片在房间里转了圈,找到装剃须刀的收纳盒,剃须刀拿出来,拨片仔仔细细装进去,背对着她吊儿郎当说,“草和土有什么好吃?我更喜欢吃jelly。”

    许朝露也不知这人在说真话还是烧话,他家里确实放着很多喜之郎果冻。

    男生谈恋爱都这样吗?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从前多冷淡薄情一人,突然就变得撩人不倦了。

    “那你以后英文名就叫JellyChi吧。”许朝露一本正经说,“土土的,很安心。”

    “HappyJelly不土吗?”他转身走回来,锱铢必较样子,“要不我以后叫你HelloKitty,这个洋气。”

    许朝露抿紧唇,须臾,还是被逗笑了:“你很烦呐池土土。”

    从小到大他们给彼此起了无数个昵称调侃取笑,今天许朝露忽然觉得这个举动怎么这么亲昵,变成男女朋友之后,好多事情都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她用手背探了探脸颊,眼睛滴溜溜,很没气势地瞪池列屿。

    他这人和土字完全沾不上边,骨相实在优越,三庭五眼每道线条都是极客观的英俊……许朝露定睛,记得晚上玩游戏那会儿他脸还白白净净跟剥壳鸡蛋似的,才过去几个小时就冒出胡茬了,十八九岁的男孩子真是生气勃勃。

    池列屿被她这样盯着多少有些不自在,手抄兜里微微耸着肩,心说送完礼物差不多该走了吧,这都几点了,果然还是对我有非分之想。

    “知道你对象帅。”他从善如流道,“直说吧,还想看多久?”

    “你这张脸我都看八百年了,有什么新意。”许朝露嘴上绝不服输,“我找对象看重的才不是皮囊。”

    你就扯吧,瞅我瞅的脸红得跟灯笼似的。

    池列屿没戳穿她,觉得她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漫不经心问:“那你说,怎么样能看着新鲜点?”

    许朝露想了想。她最近常和舒夏伊玥讨论乐队的妆造问题,姚烨学长一个人鲜艳得太突出了,衬得其他人都有些沉闷,所以她在考虑要不要也去染个头发,以前从来没染过,很忐忑,要是池列屿和她一起染就再好不过了。

    “你染个头发吧。”许朝露倾情建议,“我可以帮你染。”

    “你还会染发?”

    “用染发膏啊,很简单的,在头上搓匀就行。”

    池列屿:“什么颜色?”

    许朝露已经就帮他想好了:“绿色。”

    池列屿:?

    “你没病吧?”他无语得眼角抽动,“这才刚在一起,就要亲手给你对象头上搞点绿?”

    “绿色很适合你啊,草的颜色。”许朝露一脸真心实意,“你这么帅,头上长草肯定也hold得住……”

    “走走走,赶紧走。”池列屿下巴颏儿冲门口一扬,再和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聊下去,今晚的美好回忆就要全毁了。

    许朝露就这么被赶出房间。

    其实她想象中那个发色不是简单的绿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才说绿色,具体应该是以灰色为主,掺点冷青色调,光照下带着金属质地,和玩摇滚的吉他手最搭了。

    回到自个房间,洗完澡吹完头发都三点半了,她上下眼皮子打架,咚地栽到床上,明明困得要死,脑子里还有根神经紧绷着,整个人卷进被子里兴奋地乱踢。

    一宿的梦里全是流星、少年被夜风吹开的碎发,还有那双凝视着她的、让人心驰神往的眼睛-

    有生物钟约束着,尽管昨晚喝了酒,大部分人今早八点也就醒了,佣人在餐厅备好早餐,六个人陆陆续续下来,吃完饭仍坐在餐桌边闲聊,等还没起床的小伙伴。

    一直等到时针指向十点,太阳升到屋檐上,明晃晃的光照进屋子,贺星诀终于坐不住了:“吃草和露露王怎么回事?昨晚溜山上通宵挖笋了?”

    他边吐槽边站起来,上楼喊他俩起床。

    先去池列屿房间,推开门,屋子里暗摸摸,床边坐着个人影,懒洋洋打着哈欠,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贺星诀走进去:“你昨晚几点睡的啊?熬夜开黑不带我?”

    “忘了,有点失眠。”池列屿应付过去,站起来开了灯,眯着眼睛,头发东翘一撮西翘一撮,拖着步子进卫生间洗漱。

    贺星诀在外面等他,洗脸刷牙几分钟的事儿,这人愣是在里面捯饬了一刻钟,出来的时候发型利索了,胡子也剃得干干净净,一张脸清爽帅气,像雨过天晴肆意生长的薄荷叶,瞅着比平常锋芒更盛。

    “又帅了,草。”贺星诀感叹,“失眠还有变帅的功效吗。”

    池列屿没理他,背过身去把T恤脱了,换件卫衣穿。

    贺星诀:“露露王也还没起,我去敲她门。”

    池列屿闻言,余光瞥他一眼,想说点什么,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开口,目送贺星诀出门去,砰砰砰敲响斜对面那道门,喊许朝露起床。

    池列屿收回视线。

    直觉告诉他。

    昨天晚上“我有你没有”全员通过那轮,贺星诀欲言又止承认在座有他心动过的人,那个人应该就是许朝露。

    如果是别人,池列屿不可能没察觉,至少迄今为止,贺星诀心目中没有任何一个女生能越过许朝露。

    不消须臾,贺星诀折返回来:“她应声了,估计还得再赖会儿。”

    心照不宣地,他也想起昨晚的游戏。

    让吃草心动的那个

    人更好猜,除了露露王不可能是别人。

    池列屿换好衣服,回头见贺星诀大大咧咧坐他床上,他走过去抬手就把人拎起来,心狠手辣地往旁边椅子上扔。

    “我这身衣服很干净的好不!”贺星诀骂骂咧咧,“洁癖是病,你这样以后怎么找对象,碰上像露露王那样不修边幅的马大哈有你受的。”

    池列屿心说不用你关心,已经找到对象了,就是你说的那个马大哈。

    他扯了扯唇角,深谙种植橘子的技巧,一个大棒加一颗甜枣,摸出颗薄荷糖给贺星诀扔过去,这厮果然马上就消停了:“yamiyami,还是你家的糖最好吃……”

    池列屿到餐厅之后,又过了快半小时,许朝露才慢吞吞压台出场。

    舒夏特地给她空出池列屿旁边的位置,许朝露端端正正坐下,没有看身侧仰靠着椅背,漫不经心把玩杯子的少年,昨夜发生的事情在心里发酵,她挺刻意地把池列屿当空气,注意力落在对面:“乐乐,你不戴眼镜好帅啊。”

    话音未落,身旁某人就凉浸浸地笑了声。

    舒夏:“要是没有吃草,咱乐乐多少也能混个系草当当。”

    陈以铄一紧张,好不容易适应的隐形眼镜又有些痒,用力眨眼说:“我不行的……”

    “你行。”许朝露转头贱兮兮地找人,“玥玥你来评评……哎,伊玥哪去了?”

    “这儿。”伊玥刚才上楼拿东西,这会儿抱着她的笔电走回来,“都到齐了,可以谈正事了吧?”

    餐厅里霎时静默下来,就连甲方大佬林雅嬿也不自觉跟着屏息。这姐气场太强了,一个眼神过来她脖子莫名就凉凉的。

    伊玥将事先制作好的表格展示给他们看:“上学期决赛结束后,到今天,一共有二十三个校内活动邀请我们表演,我已经做了初步筛选,其中青年节晚会和毕业晚会我认为必须参加,剩下这些活动,我个人偏向公益类的,可以挑一到两个参加,有意义也利于宣传,再多我们的时间也不够用。你们觉得呢?”

    贺星诀狗腿的不行:“一姐决定就好,小的没意见。”

    许朝露仔细看一遍伊玥做的表格:“有小动物保护协会的公益演出哎,我们参加这个吧。”

    “可以啊。”

    “我也喜欢这个。”

    ……

    许朝露缓缓滑动表格,看到列在最后的第二十四个活动:“云城高校乐队节?”

    “高校乐队节?”姚烨也凑过去看,“这都结束多久了,过期消息啊。”

    “离下一学年的乐队节只剩半年了,如果你们有意愿参加,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伊玥说,“因为是校外活动,涉及商业盈利,所以不能cover别人的歌,每支参演乐队要求至少有两首原创歌曲。”

    顿了顿,伊玥接着说:“一所学校最多选两支乐队代表学校参加,我们K大的竞争应该会非常激烈,能不能选上还不一定。”

    姚烨:“日……”

    “怎么了?”

    “没什么,就前阵子好像听说我前队友也会参加这个乐队节。”姚烨说,“讲实话,他们那支乐队,是现在K大原创乐队的最高水准。”

    “那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把歌写出来!”贺星诀拍案而起,“学长,你和吃草前几次排练不是一直在写riff吗?听起来都很不错啊。”

    姚烨自恋地捋捋头发:“曲子这块我还挺有信心的,就是歌的主题和歌词,都还没头绪。”

    舒夏:“这有什么难的,交给语文考141的许大文豪吧。”

    许朝露:?

    “许大文豪小时候就开始写诗了,写满了一整本诗集全班传阅。”舒夏这张嘴一旦开闸就停不下来,把许朝露陈年老底全给掀了,“我记得她初中好像就写过一首歌,写给她初恋的。”

    许朝露想捂她嘴都来不及,这事儿她以前只告诉过舒夏,池列屿和贺星诀都不知道。

    贺星诀:“写给程书泽那小子的啊?”

    “是啊。”舒夏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啊不对,她初恋……”

    许朝露狠狠拍舒夏一下,恨不能拿针把她嘴缝上:“你别说话了!”

    姚烨:“还有现成的歌?那可太好了,下周带来我们一起看看吧。”

    许朝露汗颜:“都过了多久,早就找不到了。”

    “我陪你回去找。”池列屿偏头,眼神冷冷淡淡带水带浆地睨着她,“若晗阿姨不是留了个房间专门放你小时候的东西吗?找找肯定能找到。”

    许朝露:“找那玩意儿干嘛,初中生写的词,肯定很傻。”

    “我相信你的水平。”池列屿和她杠上了,一脸装模作样,不假辞色道,“找出来吧,我想看。”

    “我才不要。”她仍拒绝,恼羞成怒,手在桌底下攥拳暴打池列屿。

    池列屿两条长腿大喇喇敞着任她捶,许朝露捶几下就没劲儿了,他腿上肌肉紧实坚硬,捶他她都嫌手疼。

    正要把手缩回来,手腕忽然被池列屿扣住。

    他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很硬,指腹覆着触感清晰的茧,蛮横地从她手腕滑到掌心,手指插入她指缝,侵略性极强地牵住。

    许朝露耳朵里嗡的一声,身体瞬间烧起来,手心湿湿热热淌汗。

    他们俩的事儿还没跟任何人说,众目睽睽之下暗通款曲,不要太刺激。

    “真有你的,给别的男的写情歌。”池列屿凑近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冷笑,且拽且委屈,“还家暴我。”

    第63章 初恋少爷终于又笑了

    他话音太低,像吹气一样,气息里仿佛带着电离子,把许朝露的耳朵电得酥酥麻麻。

    “谁让你欠打。”许朝露含糊应了声,心里飘飘然,手在桌底下轻轻回握住他。

    上次牵手,可能要追溯到小学?

    许朝露还有印象,小时候就觉得池列屿手大,一起去动物园秋游,在鳄鱼园区,她有点害怕,像牵大人的手那样紧紧抓着池列屿的两三根手指。

    十余年后,再牵他的手,让她紧张得心脏狂跳的,变成了他的手本身。

    “你俩贴一块聊什么呢?”姚烨突然问,“我们不能听吗?”

    许朝露一本正经地瞎掰:“聊写歌词的事儿。你们可能不知道,高中我们班作文张贴到黑板上次数最多的人,除了我就是吃草,而且吃草的文章围观人数远高于我,妥妥的超人气作家。所以我强烈推荐他来写歌词……”

    话还没说完,桌底下,池列屿直接把她的手给扔了。

    他身子往后靠,眼里写满无可奈何,同时也气得想笑。

    这什么倒霉女朋友?谁爱要谁领走。

    ……

    他过五分钟再牵回来-

    下午就要返校,所以今天没什么特殊安排,一行人就在庄园里逛着玩。

    许朝露早饭午饭二合一,十点多才起,吃完饭十二点多又困了,舒夏跟着她回房间,两人躺一张床上。许朝露眯了十几分钟,就这么短的睡眠里还做了个和某人有关的梦,脸红扑扑地爬起来。

    “你看起来很热,要不要开个空调?”舒夏正靠着床头玩手机,语气暧昧,“刚才梦见谁了?”

    许朝露像小鱼似的轻轻吐气,贴到舒夏耳边说:“你怎么知道我梦见我对象了?”

    舒夏:?

    凝滞三秒,她突然整个人蹦起来:“啊啊啊!你和吃草在一起了?这什么速度!”

    “就昨天晚上……”

    “你和他表白了?你不是说绝对不表白吗!我就知道你

    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我没有!”许朝露拿枕头砸她,“是他和我表白的!”

    舒夏笑得满脸是牙:“我就说嘛,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切,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他怎么和你表白的?”舒夏好奇死了,“我完全想象不出来啊,池列屿那么高冷的人,他也会紧张吗?会脸红吗?”

    “他跟我表白的地方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许朝露回想,“就记得他的眼睛,特别亮……”

    好像装了一整个银河系的星星。

    后面这句话太矫情,许朝露没好意思说出来。

    舒夏脸都要笑烂,嗑生嗑死的cp终于成了,她恨不能找个五十米长的鞭炮来放:“难怪我今早看他dy账号换了个头像,原来真的告别了母胎solo,爽死他了吧。”

    许朝露闻言打开dy,果然看到池列屿撤掉母胎solo头像,昨晚还嫌她设计的拨片土,转头就拍照拿去当新头像了。

    好闷骚啊这人。

    “别看手机了,快和我说说。”舒夏问,“和吃草谈恋爱什么感觉啊?他那张脸你看了十九年了,还有劲儿吗?”

    “有啊。”许朝露下巴埋到肘弯里,闷声,“我觉得他好帅。”

    “啊——”舒夏在床上扭成麻花,“你没救了许朝露!”

    许朝露也慢慢滑到床上,盯着天花板,自言自语:“收到,那就放弃抢救吧!”

    舒夏笑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在一起的第一周,生活和从前相比变化不大。

    周四傍晚,下课后,许朝露收到池列屿的微信消息。

    温泉蛋:【打完球去接你,七点】

    喜之郎:【不用啦,橘子送我】

    温泉蛋:【。】

    隔了两分钟。

    温泉蛋:【他顺路?】

    喜之郎:【我有事回宿舍一趟,他也在宿舍,顺路】

    温泉蛋:【。】

    今晚有通识选修课,这学期许朝露手速大爆发,和池列屿还有贺星诀选上了同一门课。

    将近七点,天差不多全黑了,许朝露和贺星诀在北园奶茶店碰头。

    等奶茶的时间,许朝露受人所托,佯装随意地问:“橘子,小嬿她这学期打算转专业,比较中意我们系,还有就是你们系……”

    “别来,电子系狗都不来。”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贺星诀打断,“看看我这黑眼圈,今天天亮才写完作业。”

    “……”许朝露强行续上话,“她还是想了解一些你们系的课程,你最近有没有空和她吃饭聊聊?”

    贺星诀边打哈欠边说:“那就……下周二中午吧,咱仨吃饭的时候把她叫上。”

    许朝露:“……”

    贺星诀上学期被挺多女孩子追过,照理说不该完全不开窍,看不出表妹的心意。

    所以,是对她没感觉吗?

    那就有点难办了,贺星诀虽然不像池列屿那么冷淡难接近,但他这些年的男女关系也是干干净净,和女孩子做朋友可以,搞暧昧不行,感觉也不太好追啊。

    买完奶茶,许朝露爬上贺星诀车后座,轻轻抓住他衣摆。

    贺星诀突然问她:“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许朝露心头跳了下:“啊?那个,我以为吃草和你说了……”

    “啥?”贺星诀转头,“扯吃草干嘛?我车身上贴那么大个机动战士高达的贴纸你看不见?这多帅啊!”

    许朝露:“……”

    看来,池列屿还没有把他俩在一起的事儿告诉他。

    许朝露和贺星诀虽然熟,但毕竟是异性,不是舒夏那样什么都能聊的闺蜜。她有点担心这个消息会震碎贺星诀三观,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来到教室,池列屿已经到了,在后排给他俩占了两个位。

    贺星诀困得要死,瞅准池列屿身旁的座位就要坐下补觉。

    池列屿比他动作更快,起身走出座位,把贺星诀往里边推,自己坐他和许朝露中间。

    里边比外边隐蔽,睡觉不容易被老师发现,贺星诀感激地拍拍池列屿肩膀:“爱了兄弟。”

    池列屿:……

    接下来一整节课贺星诀就没清醒几分钟,各种趴姿过了一遍,白净的脸上这儿那儿印满红痕。

    到课间,他实在趴得手麻,迷迷瞪瞪直起腰,仰着脖子左摇右晃。

    许朝露去洗手间回来,顺着过道往后走,抬起眼,看见贺星诀脑袋搁池列屿肩上,睡得香甜,还吧唧嘴。

    许朝露脚步顿住:……

    教室前排无数颗脑袋往后转,池列屿脸黑得吓人,用手推贺星的动作却克制,贺星诀另一边坐着个姑娘,总不能把这人事不省的傻叼推到人姑娘身上。

    这时,上课铃响起,贺星诀猛地惊醒,许朝露凉凉地打量他俩,走回座位坐下,拿手机给池列屿发消息。

    喜之郎:【橘子心动的人,该不会是你?】

    温泉蛋:【?】

    喜之郎:【那你干嘛不告诉他我和你在一起了?】

    喜之郎:【我早就告诉夏夏了】

    喜之郎:【你是不是怕他伤心?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池列屿丢给贺星诀一包餐巾纸让他擦口水,低头看到许朝露新发的消息,他彻底沉默,简直无语他爹他爹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缓了会儿,他才面无表情捞起手机回复。

    温泉蛋:【他喜欢女的】

    温泉蛋:【比我强点】

    喜之郎:【什么意思[疑惑]】

    喜之郎:【你不喜欢女的吗[发怒]】

    温泉蛋:【我喜欢脑子有病得治的】

    喜之郎:【O.o?】

    身旁少年这便放下手机,一脸认真听课与世隔绝谁也别来烦他的高冷样儿,许朝露用余光偷瞄他,忍不住细数在一起这几天发生的事:男朋友半夜把我赶出他房间,男朋友牵手牵一半突然把我的手扔掉……男朋友骂我脑子有病。

    嗐。

    男朋友好暴躁,这段感情全靠我忍辱负重,一个人扛下所有。

    许朝露很快也放下手机,专心听课做笔记。

    池列屿没有解释为什么没把他俩的事儿告诉贺星诀,许朝露也不多想,反正舒夏知道了,过段时间全世界都会知道,不差这一时半刻。

    次日,艳阳天。

    步入四月后,云城气温节节攀升,春花泡在暖流里竞相绽放,理教门口的流苏树垂下无数簪满白花的丝绦,风一吹如同四月飘雪,金融1班的女生下课后,三三两两围着流苏树赏“雪”拍照,许朝露也和舍友流连树下,拍了许多照片。

    人群渐渐散开,许朝露不经意往校道对面瞟了眼,忽然醍醐灌顶似的发觉:春天不仅适合赏花,更适合赏草。

    池列屿估计是知道自己往教学楼对面一站有多招人,所以刻意匿在树荫下,冷冷淡淡不露声色,尽可能降低存在感。奈何四月阳光实在灿烂,树影遮不住少年过分英挺的身形,原野上最青葱劲拔那株草,数不清的视线或直白或委婉地往他那儿飘,张艺晴忍不住凑到许朝露耳边说:“校草今天帅得有点太过了,我觉得不止是春天到了的原因,他出门前应该抓过头发。”

    许朝露:“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也是猜的,他造型太自然了。”张艺晴说,“你等会凑近点看。”

    许朝露点点头,抬脚朝池列屿走过去。

    围观群众太多,他们没有在这儿多逗留,骑上车就走了。

    许朝露搂着池列屿腰,脸蛋几乎贴上他后脑勺:“你今天抓头发了?”

    “没。”

    “那这儿。”她用下巴碰了碰他头发,动作像猫

    儿似的,“怎么这么有层次感?风吹了也不塌。”

    池列屿被她弄得有点痒,脊背绷直些,堂而皇之说:“天生的。”

    其实是昨晚方游拿新买的烫发棒给他烫的,刚烫完特傻逼,跟被雷劈了似的,今早洗了个头之后就自然多了。

    许朝露立刻摸出手机给张艺晴发消息:【他说他没抓,我觉得他在装】

    “和谁聊天?”身前少年冷不丁问,“到地儿再聊不行,非得坐车上争分夺秒?”

    许朝露以前真不知道这人控制欲这么强,管天管地还管她坐车上玩手机,真恐怖,以后吵架了该不会把她绑起来关进小黑屋,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

    打住。

    “和我舍友。”许朝露漫不经心说,“聊宠物美容美发的事儿。”

    池列屿真信了,因为他们现在正在去参加K大待领养小动物户外见面会的路上。

    公益演出在下个月,今天只是小动物保护协会的日常社团活动。上周末大家讨论乐队要挑哪个演出参加的时候,许朝露才知道,原来他们乐队里就有个小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

    车在路边停下,许朝露蹦到池列屿跟前,问:“乐乐家里肯定有养宠物吧?他看起来就是很喜欢小猫小狗的人。”

    池列屿表情很淡:“他家以前有养猫狗,直到他上高中,估计因为竞赛压力大,身体免疫力下降,他突然开始对动物毛发过敏,他爸妈非常强硬地把家里宠物送人了。”

    “天呐。”许朝露叹惋,“那他肯定很伤心。”

    池列屿没接话,两人并肩往草坪上走。

    陈以铄戴着口罩,脖子上挂着工作牌,不善言辞的人扎在猫猫狗狗堆里倒是特别混得开,抬头看见他俩走过来,他非常高兴地挥手,不知看到什么了,眼神突然变得腼腆,抱着一只三花猫傻傻地站起来。

    许朝露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八成有个女鬼飘过来了。

    草坪上小猫比较多,小狗只有两三只,许朝露跑到陈以铄身边撸猫,拍了好多照片视频,池列屿没跟过来。

    明媚春日,照得人心也生机勃勃,今天来围观小猫小狗的学生特别多,许朝露在人群里七拐八拐,终于找到池列屿,蹲在一只丑歪歪的小白狗面前,没轻没重地揉它脑袋。

    她顿住脚,忽然间想起来,池列屿小时候似乎也养过狗。

    那真是非常久远的回忆。

    那时候小荧阿姨还在。

    许朝露几乎不记得那只狗长什么样了,只对颜色有点模糊印象,好像也是白色的。

    “吃草!”

    池列屿闻声,懒洋洋抬起头,对上许朝露的手机镜头,他不太自在地别开眼,冷冷淡淡撑着膝准备站起来。

    “你别动,就保持这个动作。”许朝露指挥他,“把小狗抱过来点,我给你们拍合照。”

    池列屿一脸嫌弃:“脏。”

    “你摸都摸了,反正都得洗手。”许朝露说,“快点啦,男朋友。”

    最后三个字给拽王毛捋顺了,表情虽然还是不情不愿冷冰冰的样子,动作却乖乖听她吩咐,双手伸到小白狗腋下,轻轻把它抱起来。

    其实许朝露没有拍照,一直在录像。

    是错觉吗?多么温馨快乐的场景,她却好像从少年漆黑的眼底,看到一闪而过的痛苦和无措。

    池列屿六岁时,母亲唐荧在支援疫区的医护工作中意外染病,接回云城抢救了半个月,最终不治身亡。

    母亲去世后不久,由她一手养大的小白狗也生病死掉了。

    那段时间,池列屿非常恐惧医院,恐惧生病,夜夜梦见充满哭声的医院走廊,还有母亲和小狗怎么喊也醒不来的冰冷的身体。

    再后来。

    他最好的朋友也被推进手术室。

    大人告诉他,许朝露不会有事的,这个手术能把她心脏的窟窿彻底补好,变得和其他健康的小朋友一样。

    这些话并不能减轻小男孩的恐惧,他坐在令他夜夜梦魇的医院走廊上,全身发抖,痛哭流涕。

    所幸,这一次。

    上帝终于听见他卑微渺小的祈祷。

    ……

    “拍完了吗?”池列屿不太耐烦地把小狗放到地上,站起来,“我看看你拍了什么。”

    许朝露手机揣进口袋:“我拍我男朋友你凭什么看?”

    “……”池列屿扯唇,“行。”

    他问工作人员要酒精和湿巾擦干净手,很快回来,猝不及防地举起手机对着正在打哈欠的许朝露拍了张照。

    许朝露:!

    “你干什么!”

    “我拍我女朋友照片发朋友圈。”池列屿以牙还牙,表情倒是含着笑,如春风化雨,“和你有什么关系?”

    “给我看看!你肯定拍得很丑!”许朝露扑过去抢他手机,“你敢发我就杀了你。”

    池列屿把手机举高,本来只想逗逗她玩,没想到这人是真不知道男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为了够他手机整个人扒在他身上蹭,今天天气热她穿得也少,柔软有致的身体就这么一下下砸过来,手脚并用往上爬。

    池列屿被她蹭得喉咙发干,另只手绕到她颈后,拎小猫似的提溜着她后衣领把人从他身上拎开:“大庭广众的,我清誉都被你毁完了。”

    许朝露张望左右,总算消停些。

    她这人一上头就爱口嗨,好话坏话都往夸张了说,更何况是在从小到大放肆惯了的人面前,气鼓鼓道:“池列屿,你对我一点也不好,我不要喜欢你了。”

    少年神情一怔,眼底明亮的光彩像骤然被风吹散:“我逗你玩呢。”

    许朝露抿了抿唇,忽然笑起来:“我知道啊,我也逗你玩。”

    你没有逗我。

    你是真的可以做到,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下一个更乖的那种人。

    池列屿曾喜闻乐见她的三分钟热度,如今角色一换,忽然就成了他的催命符。

    他也很清楚,他性格冷、脾气差,和她的理想型相去甚远。

    她会喜欢他,怎么看都像一时冲动。

    池列屿把手机递给她,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仿佛还夹杂了歉意:“你检查一下,我刚才就没拍。”

    “哦,不用啦。”许朝露不知道他突然怎么了,刚才还放肆张狂的情绪荡然一空,整个人像被暴雨浇透的竹子,竹节还笔直挺立着,叶子却湿淋淋往下耷拉。

    伊玥从旁边走过来,看着他俩幽幽地问:“谈恋爱好玩吗?”

    这女鬼神出鬼没,许朝露被问得一激灵,脸蛋发热:“不知道,才谈了几天……”

    感觉她和池列屿除了偶尔牵一下手,和之前当好朋友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太大变化。

    不知道他每天都在想什么,冷淡散漫的外表之下,是否也像她一样心动。

    “你呢?”许朝露问她,“你每天下午不是都要去图书馆自习吗,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

    伊玥倒是直白:“来围观乐乐工作,以前都不知道他是小动物保护协会的。”

    许朝露:“他性格温柔又有耐心,挺适合干这个的。”

    伊玥点点头,目光望向十米开外,正拿着小梳子给猫咪梳毛的少年。

    换隐形眼镜戴之后,他整个人看起来阳光了不少,成天和池列屿贺星诀那样顶顶自然肆意的人混在一块,性格也没从前那么拧巴了,怎么看都是春风里舒展枝条、光风霁月的少年。

    许朝露忽然扯了扯伊玥袖子,带着挑事儿的语气:“乐乐也不是没有别的朋友嘛,那个短头发的女生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他,一直和他聊天。”

    伊玥:“我也看到了,她好像不想干脏活累活,什么都让乐乐去帮她弄。”

    短发女生确实有点懒,但也确实,对陈以铄挺有好感的。

    非常温和腼腆的少年,喜欢小动物,还会玩音乐,长得也越看越帅,这样的男孩子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女生约陈以铄活动结束一起去聚餐,陈以铄婉拒:“我朋友来了,我应该会和他们一起吃饭。”

    “是那边那三个吧?”女生很敏锐,“我看你一直盯着他们看,里面有你女朋友吗?”

    “我没有女朋友。”陈以铄脸慢慢红了,“只、只是乐队的朋友。”

    “那你脸红干嘛?你该不会……喜欢校草旁边那个女生吧?”

    那两个女生都很漂亮,但她下意识就把看起来阴沉、冷冽又强势的黑长直排除了,她觉得陈以铄这种胆小安静的男孩子,有好感的肯定是另一个温柔明媚的女孩。

    她也是经管学院的,听说过很多关于许朝露的事儿,忍不住夹带私心地劝陈以铄:“你想清楚啊,许朝露可是金融系系花,还是校草发小,非常难追的。

    我感觉我们院里三分之一的男生都喜欢她,我班上就有一哥们,追她追得特别疯。那哥们是合唱团的,挺会唱歌,他加到许朝露微信之后,几乎每天都在朋友圈发情歌,专门唱给许朝露听,据说还曾经杀到许朝露上课的教室里唱歌表白,不仅如此,他还到处吹他觉得自己非常有戏,因为许朝露经常和他讨论唱歌技巧,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竟然有这种事?”陈以铄非常震惊。

    他已经知道池列屿和许朝露在一起了。

    就在他们返校后第一天,他和池列屿早晨上同一门课,下课后一起走,刚踏出教学楼,池大校草就司空见惯地被女孩子堵住告白。

    包括陈以铄在内的几个舍友见怪不怪,非常自觉地避开几步,在心里默数五、四、三、二、一……数完池列屿差不多就已经干脆利落地拒绝完,可以去食堂吃饭了。

    然而这一次。

    池列屿破天荒地,多和那个女生说了几个字。

    “不好意思啊。”他表情虽然冷,语气却怪礼貌的,一字一顿清清楚楚,“有对象了。”

    有对象了。

    有对象了?!

    女生失落离开后,舍友们将池列屿团团围住。

    方游:“你哪来的对象?什么时候的事儿?是你发小吗?”

    池列屿言简意赅:“昨天。嗯。”

    “卧——槽——”方游给了空气几拳,盯着池列屿脸,“你刚刚笑了吧?嗯?在一起一天就臭显摆,爽死你小子了吧?”

    池列屿:“我笑了吗?”

    “你没笑吗?”方游搓搓嘴角,怪腔怪调,“十年了,少爷终于又笑了。”

    池列屿:?

    他唇角拉平绷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绷住,直白鲜明的情绪破冰而出,胸腔震着笑,还有心事被戳穿之后的暴躁,伸手勾住方游脖子凶残地往下按:“我笑你爹。”

    “嘶,少爷已经很久没有暴打过我了……”方游还在那儿演,“少爷注意形象啊,被妹子看到你这么幼稚会脱粉的。”

    十八九岁能成熟到哪去,池列屿边骂他边笑得更放肆,情绪坦坦荡荡,爽就完了,哪里怕人看。

    陈以铄当时也是老奴心态,认识这么久就没见池列屿情绪那么外放过。

    看得出他很开心,整个人都变得鲜活,因为和许朝露在一起。

    所以,这会儿听女生说她班上有个男生一直纠缠许朝露,陈以铄非常担心,必须赶紧把这个事情告诉池列屿。

    他素来藏不住心事,慌里慌张的情绪全写在脸上,女生盯着他脸看了一会儿,很受伤:“你真的喜欢许朝露啊?”

    陈以铄:“啊?我没有。”

    “太好了。”女生松了一口气。

    未及高兴片刻,就见这位哥莫名其妙涨红了脸,磕磕巴巴说:“不是朝露,是、是另一个。”

    第64章 初恋屁股在后面,不在前边

    心里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陈以铄自己也呆住。

    春天令人悸动,亦令人冲动,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伊玥那边:“不、不说这个了,我们差不多该把猫咪装回笼子里了。”

    K大的小动物不全是放养的,其中有些年纪太小、刚做完绝育或者刚打完疫苗,还有即将被领养的,动保协会的成员会把它们集中起来安置在室内。

    短发女生难以置信道:“你喜欢那个长得像富江的?她看起来一个眼神就能踩死你。”

    “……”陈以铄噎了下,忍不住低声辩解,“她人很好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女生没话说了,面上失落难掩,带着撒气意味:“那你收拾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以铄愣住,这几只猫本来是女生负责的,他只不过被她叫过来帮忙。尽管如此,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忍气吞声点点头:“好……”

    “好什么好?”一道冷若冰霜的女声斜插进来,“这么多猫狗就你一个人收拾,要弄到什么时候?”

    伊玥快步走到他们身边,懒得看陈以铄,径直对短发女生道:“你也是来参观的吧?什么都不干,还是别挂工作证。”

    “我怎么没干?”女生被她气场震慑到,气焰矮了几分,但仍嘴硬,“我们工作就是这么分配的。”

    “行。”伊玥又对陈以铄说,“既然她急着走,那就喊那边那个同学来帮你吧,我看他也挂着工作证。”

    ……

    那是他们动保协会的会长。

    短发女生彻底熄火,不再提要走,咬着唇弯腰开始干活。

    陈以铄刚才抓在手里的小猫这会儿跳到伊玥脚边,尾巴竖高高的,来回蹭她裤脚,陈以铄有种这只猫就是他本人的错觉。

    夕阳西斜,草坪上的小动物和宣传物料干干净净收走,参加活动的同学都散了,只剩一道纤细清冷身影,被余晖镶了层金边,像棵孤傲的树,陈以铄只敢看她的影子,洗干净手走过去,问:“池列屿和许朝露呢?”

    “先走了。”伊玥看着他眼睛,兴师问罪,“你是不会拒绝别人吗?”

    陈以铄脑袋垂得更低,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三个字:“我错了。”

    伊玥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他们俩的家庭都不幸福,却成长为截然不同的人。伊玥很清楚父母在伤害她,所以她能毅然决然地反抗,性格也愈发刚烈,但陈以铄的父母不一样,他们的苛刻裹挟在为了他好的名义里,让他无法挣脱,只能一退再退,渐渐就养成了逆来顺受、温柔怯懦的性格。

    “你没错。”伊玥说,“你只是需要一点对他人说“不”的勇气。”

    顿了顿,伊玥抬手轻扫长发,故意摆出一副恶劣跋扈的样子:“我现在饿了,但我不想吃这附近的饭,你去南园食堂给我打包一份七荤八素的麻辣烫,再去北园奶茶店带一杯不冷不热三分糖的珍珠奶茶,我在桃园食堂三楼等你,上楼前记得去一楼超市买一份三十块以上的水果沙拉。”

    她这是……要和我一起吃晚饭的意思?

    陈以铄眨眨眼,脸颊泛红:“好,那你稍等我一会儿。”

    伊玥:?-

    周末,K大排球馆。

    午后阳光斜照进窗户,空气中浮现一道明显的,宛若切割出的光路。电子系男排队占了块场地打练习赛,运动鞋踩在棱角分明的光斑上,摩擦出刺耳声音。

    还没练十分钟,有个哥们接了通电话,估计是女朋友上厕所没带纸,跑得比牲畜还快,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人数原本正正好,多一个都没有。贺星诀见队长怎么也找不到人补缺,抱着试试的心态给池列屿打电话,软磨硬泡五分钟,爸爸都喊上了,挂了电话雄赳赳气昂昂走回来:“还得是我兄弟,随便叫他一声就来。”

    贺星诀和池列屿虽然篮球打得多,但足球、排球也都会点。初中学校组建排球队,他俩被抓壮丁,训练不到一个月就去参加校际联赛,第一轮对手菜得抠脚,打完他们一个个自诩排球天才,自信心爆棚,结果第二轮就碰到卫冕冠军,被按在地上摩擦。当时贺星诀是替补,池列屿首发,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还不太会压抑情绪,比赛打完贺星诀坐在下面抹眼泪,看池列屿眼睛好像也有点红,大少爷这辈子哪受过这种虐。

    转眼过去这么多年,大少爷球技应该有长进吧,这学期体育课还和许朝露一起选了排球。

    池列屿刚在校外上完托福课,接到贺星诀电话就直接往排球馆来了。

    下午三四点的阳光最黏人,池列屿走进来时,那光就朦朦胧胧烟雾一样笼罩着他,别提女生了,男生也停下动作往那边看:“雾草,真把校草喊来啦。”

    有池列屿这种兄弟,贺星诀脸上别太有光:“那可不,我和他谁跟谁啊。”

    池列屿顶着张不情不愿的拽脸补了副攻手的缺,电子系其他男生一开始还挺怵他,觉得他这种高冷名声在外的校园风云人物肯定不好相处,没想到他打球很配合,聊天也自然,虽然话不多,但骨子里那种好教养错不了,让人非常唏嘘:这货简直男女通吃啊。

    打到天半黑,大伙散开在场边休息,贺星诀又张罗等会儿一起聚餐。

    “你是真能耐。”池列屿真心佩服他的超高能量,电子系课业忙成狗,每周还要参加乐队排练、篮球队排练,现在又多了个排球队,一言不合还要各种聚餐,池列屿光想想就头皮发麻,“你们吃吧,我就不去了。”

    “别啊。”贺星诀说,“你今晚又没别的事,要不叫露露王一起来?”

    “她今天学生会聚会。”想起这事儿池列屿头更疼了,什么破学生会一天到

    晚聚会,“我要复习,期中考快到了哥。”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才看到许朝露半个小时前给他打了通电话。

    贺星诀就坐在他身边,池列屿原想走到别处给许朝露回拨电话,刚站起身,不知想到什么,又坐下了。

    最终只是侧过身,没太避着贺星诀,手机贴在耳畔,很快传来少女清甜的声音:“你在干嘛呀?刚才怎么不接我电话?”

    “被橘子抓去打排球,刚打完。”

    “我也想和你们打排球,他怎么不叫我?”

    “你?被排球打还差不多。”池列屿哼笑,漫不经心问,“你那儿怎么那么吵?”

    “刚吃完饭,又去ktv唱歌啦。”

    池列屿下意识皱眉,手撑着膝盖微微发力,盯着手背上突起的青筋,他又问:“时越也在?”

    “他是部长,部门聚会他能不在吗。”许朝露很轻地笑了声,像羽毛搔过他耳畔,“你是不是吃醋了?”

    池列屿冷笑,身体疲疲沓沓地往后仰了仰,没应声。

    许朝露自说自话:“今天部长特地开车来接我们,我都没坐他车,和其他人一起打车了。我真的早就不喜欢他啦,一点点感觉也没有了,上学期口嗨的那些话你就当我放屁吧,噗噗噗。”

    池列屿被她逗笑,不过须臾,唇角便落下来。

    就怕你过段时间也把老子当屁放了。

    这时,池列屿忽然从ktv嘈杂的背景音里听到一个人的名字。

    陈以铄昨晚上告诉他,经管学院有个“歌王”高调追求许朝露很久,成天找她切磋唱功,池列屿参加过经管学院的文艺晚会,那家伙是常驻表演嘉宾,他有印象。

    今天听起来又跑去参加文艺部聚会了。

    也就是说,一间ktv包厢里,至少有他两个情敌?

    “你怎么不说话了”许朝露打断他思绪,明晃晃地暗示,“我今晚大概九点结束。”

    池列屿顺着她的话:“嗯,到时候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许朝露瞅着手机发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池列屿这两天变温柔了很多,说话也和和气气的,不怎么拽了,忽然有点不像他。

    “嗯~到时候我去接你~”贺星诀掐着嗓子复述池列屿的话,矿泉水倒点到手上,往池列屿身上撒,“出去!什么妖魔鬼怪!快从我兄弟身上出去!”

    “……”池列屿反手给他后脑勺一个大逼斗,“你他妈有病?”

    贺星诀被打了还乐:“这才正常。刚才你被鬼上身了,是我救了你一命。”

    顿了顿,他忽然长出一口气,笑着问:“刚和你打电话的是露露王吧?你俩处对象了?”

    池列屿怔住,语气放缓:“乐乐告诉你的?”

    “用得着别人告诉我?”他们仨从小一起长大,他贺星诀就算再迟钝,也不至于连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明晃晃的暧昧都感觉不出来,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又堵得慌,很想质问池列屿一句我他妈不是你俩最重要的朋友吗,竟然不第一个告诉我?

    但他最后没问出口,能猜到池列屿为什么憋着没告诉他,是因为那天“我有你没有”的游戏吧。

    贺星诀手里捏着矿泉水瓶,别开眼,不太自在地坦白:“我说心动过的那个人,确实是露露王。”

    池列屿:“嗯。”

    贺星诀:“哎,露露王那样的谁不喜欢啊,长得漂亮心眼又好,还天天跟我在一块玩,我小时候可崇拜她了,觉得她就跟天上下凡的仙女似的……但我对她可没有非分之想,其实我很早就感觉你对她有点不一样,我拿我自己和你对比了一下,发现我对露露王完全没有占有欲,她喜欢别人我好像也没有很伤心,不像你,她和别班男生多说两句话你脸就黑了,我还以为你喜欢她呢,结果你们这么多年都坦坦荡荡当朋友,我就以为自己猜错了。”

    “所以啊,我对她的感觉应该算不上爱情,顶多是欣赏。”贺星诀转头看着池列屿,“讲实话,草,如果你是女的,我对你也心动,可惜我是直男。”

    “滚啊。”池列屿一脸吃了馊饭的表情,所幸事儿说开了,兄弟之间那点尴尬终于烟消云散。

    其实他之前也没觉得贺星诀多喜欢许朝露,实在是兄弟感情太重要,不得不慎重对待。

    池列屿拧开矿泉水仰头喝完一整瓶,随手扔到旁边,舔了舔湿润的唇角,语气忽然带了几分自嘲:“你没猜错,我很早就喜欢她了。这事儿她还不知道。”

    “我操。”贺星诀再次怒火中烧,“你丫的真能憋,以后再敢瞒我试试,我真的会……会哭给你看。”

    “……”

    “哎,不管咋说,你俩能在一块真的太好了,我还要当八十年电灯泡。”贺星诀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凝固了下,“露露王喜欢你多久了你知道吗?”

    “没多久。”池列屿知道贺星诀在担心什么,“我不可能和她玩儿几个月再退回去做朋友。”

    她对象这个位置他既然坐上了,就不会再下来。

    ……

    KTV包厢内,彩色灯光像醉了酒似的在墙面流窜,音响轰击着胸腔,许朝露坐在沙发角落一口一口吃西瓜,已经连吃了四五片。

    刚才玩酒桌游戏,许朝露运气不好连着输,又不想接受太暧昧的大冒险惩罚,只能一个劲儿喝酒,这会儿脑袋晕陶陶的,说什么也不玩了。

    游戏暂歇,大家伙又开始点歌唱。

    经济系的梁佑不是文艺部成员,今天屁颠颠跟来聚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连唱了三首情歌,直呼一个人唱没劲,几次三番邀请许朝露和他男女对唱。

    周珂帮忙拒绝:“露露有点醉了,让她歇会。”

    时越也说:“你想唱自己唱吧。”

    “学长你就别护短啦。”梁佑已经知道时越和许朝露没戏了,这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醉了正好唱两首歌清醒一下,来嘛来嘛朝露,《思念是一种病》应该会唱吧?”

    “没眼力见也是一种病。”包厢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道高挑利落的身影闲闲散散走进来,逆着光五官更显深邃冷淡,冲演唱台上的男生倨傲地一挑眉,“要不,我和你唱?”

    许朝露双手抓着西瓜正在啃,隔着昏昏昧昧的灯光,忽然和池列屿漆黑锋利的眼睛对上。

    像西瓜汁撞上烟熏威士忌,她莫名其妙呛住,咳得满面通红。

    梁佑这种人就是典型的恃强凌弱,许朝露拒绝过他八百回,但每回说话都客客气气,他便觉得死缠烂打也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因此不断纠缠,而今天,比他高了大半头的池列屿危险气息十足地往他跟前一站,力量差距悬殊,他立刻怂得不能再怂,眼神都不敢和人家对上。

    这包厢真是一步一景,刚掠过歌王,又和茶壶哥打照面。

    时越看到池列屿,脸色更精彩。上个月篮球赛前,他误把别人的情书当做许朝露的,三分得意七分故意地说给池列屿听,结果人姑娘对他早就没那个意思了,今天连他的车都不愿意上。

    “你怎么提前来啦?”许朝露红着脸起身,拉住池列屿胳膊,“坐我旁边。”

    校草根本用不着介绍,甫一现身,全场视线无不集中在他身上,部门里女生更多,面红耳赤叽叽喳喳,室内温度都因为他的到来拔高了好几度。

    池列屿打完排球洗了个澡才来,身上干干净净的醋栗叶清香直往许朝露鼻腔里飘,和乌烟瘴气的包厢形成鲜明反差。

    她不自觉贴着他坐,又拿了片西瓜啃,嘴巴里的酒气没压下去都不太好意思和这位洁癖又金贵的

    大少爷说话。

    池列屿散漫地靠着沙发背,忽然问许朝露:“你没和他们说我们在一起了?”

    他感觉包厢里起码有两个女生眼神灼灼地盯着他看,如果知道他是许朝露对象,不可能这么肆无忌惮。

    许朝露点了点头:“谁让你魅力那么大,她们好几个都对你动过心思,让我牵线搭桥,我把你微信给她们,结果你不通过,搞得我很尴尬,所以我还没好意思告诉她们我们的事儿。”

    得。醋是一点也不吃的,烂好人是一定要当的。

    池列屿无奈得额角突突跳,抬手自然而然搭上了她的肩:“反正,经过今晚都会知道。”

    许朝露下意识绷直了背:“噢。”

    下一瞬,身旁少年骤然靠近:“你喝酒了?喝得还不少?”

    许朝露赶紧解释,指着桌上的真心话大冒险惩罚牌:“那些牌上面的内容太暧昧了,我洁身自好,只喝酒,不玩暧昧游戏。”

    “这么乖?”池列屿倾身拿起一叠牌,看了几张,真的有点过分,带这套牌的人居心不良啊。

    KTV厅很大,旁边还有台球桌,梁佑这会儿和几个男生跑去打台球了,击球声哐哐响,打得贼使劲,像是泄愤,池列屿听着觉得他们或许更想拿台球杆戳他脊梁骨。

    他可不是许朝露那样的烂好人,他心眼就针尖那么大,混球一个。

    “你不和他们玩,要不要和我玩?”池列屿把惩罚牌拿过来洗了洗,搁在桌沿,又挪过来一个骰盅,“简单点,猜大小?”

    许朝露脸颊两团酡红,像个年画宝宝,心跳咚咚的要把胸口敲烂,神情却淡定自若:“谁怕谁。”

    她双手抱起一个骰盅,像电影里赌神那样拿到耳边像模像样地边听边摇,也不知道听出什么所以然,砰地砸回桌面:“我猜大。”

    六个骰子总点数大于20为大,她打开骰盅,总点数……刚好19。

    池列屿老神在在地坐着,一个字都没说就赢了,扯起唇角,把那叠惩罚牌往她面前一推。

    许朝露闭着眼睛摸了张,翻开:拍你对面那个人的屁股。

    看清牌面上的字,她忍不住吸紧了腮帮子,憋笑。

    手气真好,一张牌惩罚了两个人。

    也不对,这种好事对她而言算什么惩罚?

    转眸看向身旁正抬手捏眉心、一脸生不逢时命途多舛的少年,她视线不自觉下移。

    “往哪儿看呢?”池列屿嗓音发凉,带着警告意味,“屁股在后面,不在前边。”

    第65章 初恋我不仅要擦,我还要亲呢……

    包厢里的灯光似乎被人调暗,光束慵懒随意地游走,明明灭灭,适合暧昧发生。

    许朝露感觉自己真是冤大发了:“你又不站起来,我还能往哪儿看?”

    末了,又眼观鼻鼻观心说:“再说了,这么暗能看见什么?”

    意思是他还要帮她点个灯?

    池列屿也是被她的实诚整乐了,手从她肩上滑下来,抱臂,整个人大爷似的往后靠,一脸“老虎屁股拍不得”的不配合。

    许朝露捧起酒杯轻轻抿了口:“哎哟,差点忘记不喝酒了。那边有冰红茶,你帮我拿一瓶过来。”

    她边说边朝酒桌远端扬了扬下巴,这个距离,池列屿得站起来才能帮她拿到。

    少年并未中计,老神在在不动如山:“想偷袭?”

    许朝露阴谋被戳破,拍不到老虎屁股,恨恨地捶老虎大腿出气:“你玩不起!”

    “说只拍一下,你这都捶几下了?真给你拍手不得黏我屁股上。”池列屿捉住她不知道在泄愤还是在蓄意侵犯他的手,“还来不来,下一把。”

    许朝露心虚地缩回手:“来。”

    她再次拿起骰盅,摇两下:“这次我猜小。”

    打开一看,竟有四个六,大得不能再大。

    接着摸惩罚牌,看到牌面她脸更烫——刚才是拍屁股,现在又要她凑近了闻他,并描述他身上的味道——净让她干些变态的事儿。

    幸好是和池列屿玩,换别人她才不闻。

    “脸上笑收收。”池列屿说,“别龇着牙凑过来。”

    “我就龇。”许朝露跪在沙发上,手搭着他肩,上半身肆无忌惮倾过来,鼻尖近乎触碰到他发梢。

    他身上依旧是那股揉碎了的草叶一般的冷冽青涩气味,沾染些许酒气,许朝露歪着头描述:“像一株孤傲的,又有点不甘寂寞买醉的草。”

    池列屿手很自然地扶住她腰,指尖搭在她柔软的、轻微凹陷的腰窝,莫名产生一种用力掐下去的冲动。

    他喉结往下咽,没反驳,确实是不甘寂寞。

    许朝露垂着眼,注意到少年脖颈浮起青筋,犹如剧烈运动后充血了一样,原来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冷淡禁欲嘛。

    包厢里数不清的视线飘过来,池列屿一直没松手,直到许朝露坐回原位,他仍虚搂着她腰,让所有人看个明白。

    许朝露想接着玩,手机却一直震,都是在座的来问她是不是和校草处对象了。

    坐在对面的女生收到许朝露肯定的答复,有点伤心:“我还想找校草喝两杯呢,唉,没机会了。”

    另一女生:“你只是校草颜粉,咱部门里多少人实打实喜欢朝露啊,你看看他们现在的表情,一个个跟死了爹似的。”

    “噗。”女生失笑,四下张望了眼,“精确的描述!”

    许朝露连输两轮,摇骰子的力气都没了,在桌上随便搓两下,让池列屿先猜。

    池列屿:“大。”

    打开一看,全是一二三。看来今晚先猜的人时运不济。

    池列屿漫不经心摸一张惩罚牌:说出身边人的三个优点和三个缺点。

    许朝露气愤:“什么嘛,这么简单。”

    “简单吗?”池列屿捏着纸牌,指腹轻搓牌面,“我怎么觉得还挺难的。”

    许朝露笑:“我的缺点很难想吧。”

    “那容易。”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张口就来,“毛手毛脚,丢三落四。”

    “行吧。”这个许朝露承认。

    第二个缺点:“瞎。”

    “我哪里瞎了?”许朝露眼睛睁大,“我视力5.0呢,看什么都老清楚了。”

    池列屿扯唇,懒得搭理她,一字一顿说出第三个缺点:“不老实。”

    许朝露更不服:“胡说八道,天底下找不到比我更老实的姑娘啦。”

    池列屿抬手揉她脑袋:“老不老实不是用嘴巴说的。接下来八十年证明给我看。”

    “八十年后我早都挂了。”

    许朝露被他揉得脑袋直晃,虽然觉得池列屿欠了吧唧像在和她开玩笑,但她还是从他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察觉到一丝隐秘情绪。

    他是不是。

    有点缺安全感啊?

    这个感知令她茫然,实在是和池列屿素来不可一世、无所畏惧的性子有些出入。

    “发什么呆?”

    “没事。”许朝露说,“你接着说我的优点呀,才三个,简直不要太容易。”

    池列屿靠着沙发歪了歪头,一副冥思苦想样子,半天挤出几个字:“歌唱得还行。”

    “还行?”

    “脑子还行。”

    “还行?”

    许朝露气不打一处来,杏仁似的眼睛眯得锋利,却见池列屿目光悠悠地落到她脸上。第三个优点还没说,是不是要夸她长得漂亮了?

    即使在昏暗的ktv里,少女的脸庞也像水头通足的玉一般,莹润无暇。

    池列屿视线下移,不自觉扫过她嘴唇,樱桃一样透红,果冻一样柔软。

    “长得还……”他嗓音微哑,“挺好吃的。”

    挺好吃的?

    这是什么评价?

    “下一把。”池列屿第一次主动去摇骰盅,“我猜小。”

    许朝露还有点懵:“那我猜大。”

    骰盅一开,果然先猜的必输。

    再摸一张惩罚牌,池列屿看完,许朝露夺过来。

    “复述你第一次和人表白时说的话……为什么你选的都这么简单啊!”许朝露确信池列屿只和她一个人表过白,那天说的话再说一遍就行,哪里有难度。

    “不想听?”

    “那没有。”许朝露正襟危坐,唇角明显翘起来,“你说吧。”

    池列屿瞅着她月牙似的笑弧,低眸,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叹口气,低声说:“许朝露,我喜欢你。”

    气音扫过耳畔,许朝露半边身子都酥了,面颊烧红,嘴上却挑他的错:“不对,你说当时说的是,‘许朝露,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了’。就算不是这一句,下一句你说的也是‘不是心动,是喜欢’,和你现在说的这句不一样。”

    “这不是差不多?”池列屿笑,“你记得还挺仔细。”

    许朝露:“你怎么这样,刚说了没几天的话自己都记不牢。”

    “我记得很牢。”池列屿垂眼看着她,“惩罚里说的是第一次表白。”

    ……

    许朝露默然,消化了一会儿他说的这句话,瞳孔微微放大:“什么意思?你之前还和我表白过吗?难道……不是我?”

    池列屿无语地弹了下她脑瓜:“当然是你。”

    许朝露:“那是什么时候?我竟然完全没印象?”

    “惩罚只让我表白。”池列屿懒懒地往后瘫,“这是另外的价钱。”

    “你……”许朝露脸憋得通红,双手抱起骰盅,“那你再输一次,就要回答我的问题。”

    池列屿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许朝露:“我猜大。”

    池列屿:“不是,你根本没摇吧?”

    “我不管。”许朝露直接打开骰盅,“我赢了,你快点回答我啦,第一次和我表白是什么时候?”

    都撒上娇了,作弊也得当没看见啊。

    池列屿失笑:“行了,我说。就你生日那天。”

    “我生日那天?”许朝露下意识认为是上个月的三月三日,“我记得,那天我们白天没见面,傍晚我学生会例会结束后,你载我去排练室过生日,过完再送我回宿舍……你什么时候说你喜欢我了啊?该不会趁我没注意的时候说的吧?那怎么能算呢,我都没听见!”

    池列屿:“嗯,你确实没听见。”

    ……

    今天是周六,部门聚会结束后,许朝露和池列屿一道回了家。

    直到洗完澡躺上床,她仍在不断回想三月三日发生的事儿。

    真的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告白了吗?

    会不会不是以亲口说的方式?

    忽然间,她想到某种可能,跳下床跑到靠墙的玻璃展柜前,小心翼翼打开柜门,取出放在最外层那张黑胶唱片。

    今年生日池列屿送了她两个礼物,一个是摩托头盔,一直放在池列屿那儿,另一个就是这张唱片。

    从初中开始,每年过生日,他都会雷打不动送她一张她喜欢的歌手的黑胶唱片。

    今年送的是日本歌手藤井风首专《HELPEVERHURTNEVER》。

    唱片礼盒里附了张贺卡,许朝露拿到眼睛前边,正着看反着看对光看逆光看……都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贺卡上,少年落笔清劲有力,只简简单单写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除此之外,就是他名字缩写的落款,还有她生日日期3.3。

    许朝露将唱片放进唱片机,这台唱片机也是池列屿前几年送她的。碳纤维唱臂贴近唱片,唱针顺着密密麻麻的纹路滑行,歌声流淌而出。

    许朝露仍盯着贺卡,半晌,忽然将唱针调到《優しさ》这首歌开头。

    她才注意到,贺卡就是这首歌的明信片,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许朝露搬了张椅子坐在唱片机旁,对照歌词,反反复复听了十几遍这首歌。

    直到时针越过零点,万籁俱寂。

    她将唱片收回玻璃柜,无力地瘫倒到床上。

    什么也没发现。

    真是想太多,工厂批量生产出的一张唱片而已,能有什么特殊之处-

    四月中旬,天气彻底暖和起来,坐在图书馆靠窗位置,一抬头就能看见张扬舒展的枝头新叶。许朝露一整个下午都泡在复杂的数学式子里,学累了就望望窗外,期中考告一段落后学校氛围轻松了不少,学子们赶路的脚步不再匆忙,偶尔也会停下来赏一赏红花绿水,撸一撸小猫小狗。

    池列屿下课后来图书馆和她一起学习,今天是星期五,晚点家里人会来学校接他们回家。

    两人并肩坐,各卷各的,交流不多。

    十九年青梅竹马,学习步调也相当一致,池列屿眼睛看屏幕看累了,准备休息一会儿的时候,旁边的少女恰好也打了个哈欠,椅子朝他这边挪了挪,靠在他肩上开始玩手机。

    “我天,你看乐乐在群里发的。”许朝露手机拿给池列屿看,“最近学校里有人虐待小动物,把两只猫的腿都打断了,好残忍,我们学校竟然会有这种人。”

    “分数线不是过滤器,再好的学校,也有可能招到人渣。”

    “是啊。”

    池列屿此前已经在宿舍听陈以铄说过这事儿了,反应比较平淡,许朝露看他好像对小动物的悲惨遭遇不太感同身受,就没再打扰他,自己抱着手机噼里啪啦发评论,痛骂施暴者。

    日暮时分,天色暗得很快,窗玻璃上冒出点点滴滴的雨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密,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进安静的图书馆。

    池列屿看了眼时间:“他们应该快到了,我先去还书。”

    他前脚离开,许朝露后脚就收到老妈消息,说还有十五分钟到校门口。

    过了十分钟,许朝露算完两道题,池列屿还没回来。

    猜到借阅处可能在排队,她把池列屿的书包也收拾好,抱在胸前,去一楼找他。

    借阅处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她狐疑地转了一圈,穿过图书馆正门大厅时,看到右侧的长椅上放着一本挺眼熟的书——

    《虚拟现实技术》,这不就是池列屿准备还的那本吗?

    不远处,图书馆大门敞开,斜风带雨打湿了干净的大理石地面,许朝露望了眼门外,忽然从包里取出伞,撑开,匆匆忙忙跑出图书馆大门。

    日夜交替之际,空气像被雨丝填满的雾蓝色胶质,池列屿手里抱着一团脏兮兮毛茸茸的东西,大步往图书馆屋檐下走。

    一双浅咖色短靴踩着雨水小跑过来,停在他跟前。

    “你怎么跑出去淋雨啊?”许朝露高高举起伞,伞面斜向他,视线落向少年怀里的东西,“这是……小狗吗?”

    许朝露定睛,发现这只狗好像就是上回池列屿在草坪上摸的那只小白狗,现在全身都是泥水,变成了脏兮兮的灰色。

    池列屿还来不及说一个字,身前少女又惊慌失措道:“你的脸怎么流血了?你刚打架了?”

    “没有。”池列屿无奈地解释,“刚下楼还书的时候看到草丛边上两个男的蹲着,用塑料袋把这只狗的头勒住不知道干嘛,我一走过去他们就吓得伞抡过来,我没注意,脸上被伞划了下。”

    一点也不痛,要不是她说,他都不知道见血了。

    池列屿觉得挺丢人,不太自在地撇开眼:“真要打架,那俩货加起来都伤不到我。”

    “你才打过几次架?他们可是虐狗的变态,是没有人性的!”许朝露问,“有看见他们长什么样吗?”

    “没,都戴着口罩。”

    那俩落荒而逃后,池列屿见这狗被勒得在地上抽搐,就没去追他们,冒着雨硬生生把狗脖子上打了死结的塑料袋扯开,所幸救助及时,它很快喘上了气,应该没什么大碍。

    雨似乎更大了,密密麻麻的雨帘遮天蔽日,好在这伞也大,能够包住他们两个人。

    少年全身湿漉漉,雨水顺着乌黑的发丝往下淌,小狗胆战心惊缩在他怀里发抖,睁着滴溜溜的眼睛,许朝露觉得这一幕很神奇,包括她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成了撑伞的那个。

    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吗?她为池列屿撑伞。

    思及此,许朝露感觉手臂更有劲儿了,伞面又往池列屿那儿倾了些,结结实实笼罩着他,斜风将雨丝吹到她脸上,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心底深处悄然冒出一句话。

    以后所有大雨落下的瞬间,我也会在

    你身边。

    池列屿:“走吧,先把狗送到动保协会。”

    “等一下。”许朝露蹙着眉,单手摸出纸巾,盖两张到小狗头上,又抓着一张凑近他,“我给你擦擦脸。”

    池列屿下意识退开:“脏。”

    他的洁癖像是长在了她身上,能忍受自己变脏,却无法接受把她弄脏。

    “哪里脏了?”许朝露果断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擦拭起了他的脸,从饱满的额头到锋利的眼睛,指尖接触到的皮肤微凉,带着细微电流,也深刻感受到他骨相像雕塑一样立体漂亮,绕过眼角细细一道血痕,接着擦拭鼻梁、面颊,许朝露渐渐忘记呼吸,心跳加快,身体里一股血气往上涌。

    “我不仅要擦。”她说。

    我还要亲呢。

    她攥紧纸巾,踮脚,猝不及防地在池列屿脸颊上亲了一下。

    第66章 初恋掐着下巴狠狠堵住了嘴。

    头顶上的伞无意识往旁边一歪,雨点和少女柔软的唇瓣一同触碰到他脸颊,像清晨湿润的花瓣轻轻拂过。

    池列屿彻底怔住,怀里的小白狗似乎也感应到什么,头埋进他臂弯,不乱看。

    蜻蜓点水的一吻,许朝露脚跟落回地面,心里全是尖叫声——

    啊啊啊!我亲到了!

    凉凉的,滑滑的,紧紧的,皮肤真好!

    她用尽全力压制住内心的躁动,抬眼偷瞄刚刚被她轻薄了的人。

    少年似乎还未回神,淋过雨的冷白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尤其是耳朵,像被夕阳晒透了,许朝露眨了眨眼,心说他这是害羞了吧,拽天拽地的池大少爷竟然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

    他个子太高,许朝露为他打了这么久的伞,小细胳膊多少有些吃不消,顶着风直打晃。

    下一秒,池列屿忽然抬手握住伞柄,将整把伞连带着她整个人,往他这儿一拽。

    距离拉近,伞下的小空间被暧昧挤压,心跳比雨声更密集。

    “你亲我?”他问。

    许朝露被他侵略性十足的眼神摄住:“不行吗?”

    “可以。”池列屿喉结艰涩地滚动,视线很暗,更滚烫,在这湿冷的大雨天里热得不可救药,缓缓走过女孩的眉眼、面颊,定格在她因紧张呆怔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密密匝匝的雨丝织成一张巨网,网里似乎吹不进风,唯有彼此青涩又灼烫的呼吸在蠢蠢欲动地交缠。

    许朝露垂下来的那只手紧紧揪住了衣摆,心脏狂跳不止,看到池列屿直刷刷的眼睫上挂了一滴水珠,不知道是雨还是汗,如果他凑过来亲她,那滴水很可能会砸到她脸上。

    这个念头让许朝露的腿都软了。

    然而,下一瞬,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毫不留情打散了两人之间的旖旎。

    许朝露慌里慌张把伞交给池列屿,从包里掏出手机,接通。

    池列屿偏头吐出一口气,有点不爽地觑着雨幕下朦朦胧胧的校园建筑,手背上青筋凸起得更明显,像汹涌的河流脉络,随着呼吸一下又一下躁动。

    “怎么不回消息呀?”老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下这么大雨,是不是又没带伞,要不要妈妈进来接你?”

    “不用啦,我,咳咳,我和池列屿在一块呢,临时有点事儿。”许朝露闷声说,“晚一点出来。”

    “好,我就在校门口等你,你池叔叔也到了。”

    挂了电话,许朝露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我妈和你爸在校门口等我们了。”

    “嗯。”池列屿没什么表情,“走吧,把狗送到动保协会。”

    不过片刻,他脸色就恢复了一清二白,甚至比之前更冷淡。许朝露忍不住想,他淋了雨还抱着狗,肯定脏得浑身难受,哪有心思亲近她,刚才那暧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接吻的氛围,估计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送完狗,走出校门,雨小了点,绵绵密密地在风里斜飞,被雨打下的落叶连成一条湿漉漉软塌塌的地毯,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许朝露低头盯着池列屿的白色球鞋踩进水洼溅起细小的水花,心想这人脏和干净好像区别不大,现在裤腿和鞋子沾满了泥,走起路来也老带感了。

    校门口右侧的路边,林若晗和池一恒撑伞站在车前,望着从远处走来的男孩女孩,那画面是真漂亮,斜风细雨雾蒙蒙,两道青葱鲜嫩的身影是点睛之笔。

    池一恒悠悠说:“有点像我们小时候。”

    林若晗笑:“是吗。”

    其实她觉得不太像。

    当年她和池一恒关系虽好,却鲜少共撑一把伞,不像眼前这两小只,在一块的时候,永远只需要一把伞。

    他俩谈恋爱的事儿在家里还是秘密,即使亲如一家人也没那么容易开口,更何况现在两个爸爸的关系还僵着。

    许朝露装作自然地和池一恒问好,池列屿也差不多,林若晗上下打量他:“天呐,小屿你怎么弄成这样?”

    苍天有眼,终于有一天她家熊孩子比隔壁家乖娃娃干净了!

    许朝露随口说:“他路上摔了一跤。”

    池一恒:“这么大人了还摔跤?”

    池少爷风评被害,侧眸剜了许朝露一记眼刀,许朝露赶紧跑路,钻进自家车里,透过车窗看到池列屿也上了车。

    车厢里静谧,她听见直到现在也尚未平缓的心跳声,忍不住回味方才在雨中亲他脸颊的感觉。

    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被亲,好像被她撩到了,又好像什么反应也没有。

    回到家,阿姨已经做好晚饭。

    许岩也刚回来不久,一家三口团聚,林若晗看到今晚阿姨煮的是枸杞羊肉汤,忽然说:“小屿今天淋了雨,正好喝这个暖暖。”

    “那我现在叫他过来?”许朝露摩拳擦掌,“或者装到保温壶里,我等会儿给他送过去?”

    许岩一个眼神按住她:“男孩子淋点雨怎么了?”

    林若晗不同意:“男孩子也是家里的宝贝啊。”

    “那是别人家的宝贝。”许岩说,“他爸他妈自然会宝贝他,用得着我们操心?”

    “也是。”林若晗应了声,看出女儿有点失落,她低低宽慰了句,“你爸就这臭脾气,别管他,明天白天你再去找小屿玩。”

    饭后,许朝露回房间看书,心思有点儿飘,动不动就看手机,然而置顶的聊天框安静得仿佛冻住,让人心烦意乱。

    她今天都主动亲他了,他就不能主动给她发一条消息?

    拽什么啊,真可恶。

    许朝露把手机往旁边狠狠一推,长条的悬浮桌,手机一下子飞出去老远,这下真摸不到了,她又觉得心里空落落。

    打定主意不去捡,低头看书。

    就在这时候,许朝露隐约听到外面客厅有人说话。卧室隔音很好,传进来的音量非常细微,她却腾地一下站起来,仓促间膝盖不小心磕到桌角,疼得眼睛冒泪花,强忍着难受打开门跑出去。

    客厅里,池列屿刚放下手里拎的南方特产,说是他老妈出差带回来的,买太多了,让他送两盒过来。

    许朝露一瘸一拐跑到客厅,看见池列屿站在老爸老妈身边,洗过澡换了身衣服,简简单单卫衣运动裤,衬得轮廓格外挺拔利落,头发蓬松柔软,明晃晃的灯光一照,像原野上最出挑的那棵白杨树,英气逼人,又清爽到了极点。

    隔着老远,许朝露仿佛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草香,随着莫须有的风扑了她满面。她在原地愣站了一会儿,觉得这一切很不可思议,怎么一想他他就来了,唇

    角不受控地向上扬。

    林若晗以为他俩说好了,一个刚到另一个就冲出来:“你俩去玩吧,想吃什么就出来告诉我。”

    “好的。”许朝露用尽全力让自己显得随意又自然,冲池列屿招招手,“去我房间。”

    池列屿单手抄兜,跟在她身后往她卧室走。起居区走廊的壁灯安安静静亮着,投下如夕阳一般暖黄的光晕,少年高大的影子从后面笼罩住她。许朝露喉咙不自觉发紧,记得池列屿已经很久很久没来她房间了,即使高考后他们和好如初,他来过她家几次,但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顶多在餐厅坐会儿吃点东西,再也没踏进她的私人空间。

    ……

    林若晗把池列屿带来的特产存放进柜子里,回到客厅坐在丈夫身边,满眼是笑地望着卧室方向。

    “你笑什么?”许岩睨着她,“一个男孩子晚上去女孩子房间里玩是不是不太好?”

    林若晗:“他们不是天天都这样?小时候还一起洗澡,在一张床上睡觉,有什么奇怪的。”

    “那是小时候。”许岩冷着一张脸,“他们现在都十九岁了。”

    林若晗知道许岩是怕宝贝女儿被拐跑,虽然她还挺乐意这俩孩子凑一对,但她觉得许岩真的是想多了:“露露喜欢的又不是小屿那一挂的,能看对眼早看对眼了,这些年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有超出朋友的举动?他俩就是纯友谊,现在估计在里面一起看书学习,要不就是打游戏。”

    许岩不置可否地端起茶杯喝了口半凉的茶水。

    卧室内。

    一门之隔,气氛天翻地覆。

    许朝露背抵着门,脑袋难耐地后仰,身体像秋天挂在枝头的落叶,无法自抑地簌簌颤抖着。

    刚才踏进卧室,她还来不及说一个字,就被她能看对眼早就看对眼的纯友谊的竹马不由分说推到门上,掐着下巴狠狠堵住了嘴。

    第67章 初恋涩涩磋磨着彼此。

    原来之前在学校,他抓住伞柄把她拽近,是真的想亲她。

    几个小时过去,那股冲动不曾被熄灭,反而愈演愈烈。

    一切发生在瞬息间,许朝露脊背撞上门,手腕被禁锢着,少年高大的身影覆过来,强硬地抬起她下巴,俯身贴上她嘴唇。

    许朝露不自觉睁大了眼,看着池列屿那张熟悉又英俊的脸无限放大,他眼角被伞刮出来的血痕已经结痂,衬得眉眼更锋利,甚至有点凶,危险性十足,嘴唇却比想象中软很多,生涩又莽撞地摩挲着她,醋栗叶清香前所未有的馥郁,铺天盖地,几乎要把她腌入味了。

    多重感官刺激之下,许朝露头皮全麻了,睫毛像暴风里的蝶翼那样乱颤,无措地任人亲着。

    池列屿始终半睁着眼看她,还以为这家伙胆子多大多勇猛,原来这么容易害羞,眼睛都不敢睁,还憋气。

    他也没好到哪去,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整条脊椎酥麻得要炸开。

    窗外月亮刚升起来,被雨水浸润过的月光柔柔地铺在窗台上,夜风清清冷冷地吹着,屋子里则是截然不同的燥热,两具年轻的身体好奇又冒失地贴近彼此,触碰到的地方几乎要燃起火星。

    “鼻子也可以呼吸。”池列屿提醒她,嗓子眼发紧,声音低哑得像深夜林间的篝火,“别那么紧张。”

    许朝露脸憋得通红,终于喘上一口气:“呼,你就不紧张吗?”

    “还行。”池列屿冷冷淡淡别开眼,似乎不想被她看清他眼底的动荡,怎么可能不紧张,亲之前也没人告诉他女孩子嘴巴这么软啊,像茉莉味儿的果冻,亲重了都怕会化。

    两张嘴又跃跃欲试地碰到一起,涩涩磋磨着彼此。许朝露一边脚上的拖鞋不知道掉哪去了,原本光脚踩着地,这会儿整个人被池列屿提溜起来,脚丫踩到了他鞋面上,白生生的脚趾难耐地蜷缩,全身被亲得发颤,但总算开始回应,像小动物偷尝还未熟透的青果子,天真懵懂地用嘴拱着,味道是酸酸涩涩酥酥麻麻,真让人上头。

    两个人的气息完全纠缠在一起,耳边除了心跳,便是沉甸甸又急促的呼吸声,撩得人骨头都发软。

    许朝露情不自禁耸起肩膀,少年高挺的鼻梁抵进她肌肤里,前所未有的近距离,让她深刻感受到这人骨头有多硬,皮肤又有多烫。

    在一起快三周,之前都像过家家,直到现在,她突然有了强烈的实感,真的和池列屿恋爱了,不是玩儿,而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冲破彼此界限,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亲密交流。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许朝露感觉亲了好久,但其实没过几分钟。她头低下来抵在他胸前,小口小口地喘气,心里乱糟糟地想着,他长那么高,弯腰亲她很累吧?

    这个是胸肌吗?一起一伏的,好有弹性,也好烫,凑近了能听到突突的心跳声,特别剧烈。

    池列屿单手虚揽着她的腰,极力克制将她按进怀里的冲动。

    垂眼就看见女孩通红的耳朵,还有一截滴粉搓酥的纤细后颈。她在家里穿的少,只一件单衣,松松的后领口望进去有一道纤细漂亮的凹槽。池列屿错开眼,不着痕迹地把她衣服扯严实些。

    仅仅只是嘴贴嘴接吻,数不清的更过分的念头就像雨后春笋一样从他脑子里油然冒出来,所以不敢搂她太近,也不让她太放肆地贴过来点火。

    许朝露喘匀了气,慢吞吞抬起头看他。

    池列屿眼里这会儿云山雾罩,瞧着并没有比她清明多少。她悸动又好奇地打量他,满脑子都是他刚才按着她亲的样子,好像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人,和印象里冷淡薄情、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池大校草特别不一样。

    “你……”许朝露舔了舔唇,害羞又大胆地说,“你还挺会亲的。”

    池列屿眼神落到她艳红的唇上,第一次有什么会不会,就嘴对嘴毛毛躁躁地磨:“是你好亲。”

    许朝露脸更红了:“是吗?可我觉得我没亲好,站着也有点累,要不我们坐下来再……”

    她声音一下子顿住,人还贴着门站,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是她爸。

    池列屿也听见了,脑海中警铃大作。

    他今晚确实是发疯,不管不顾跑来她家,存着不轨之心当着人父母的面进了姑娘房间,接吻的时候那么紧张也有这层原因在,这地儿可太危险刺激了,许叔叔本来就因为老爸的事儿不怎么待见他。

    两人像磁极排斥那样飞快弹开,许朝露冲进洗手间,望见镜子里自己灯笼似的脸蛋和有点被亲肿的嘴,二话不说关门反锁,水龙头开冷水扑到脸上降温。

    笃笃笃。

    许岩敲了几下门,径自打开,端着一盘蓝莓走进来。

    池列屿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玩许朝露的电脑,屏幕上是英雄联盟游戏界面,而他肩宽背直的,坐姿格外端正。

    幸好这家伙前几天玩过游戏,打开不需要更新。

    许岩将果盘放到电脑旁边,若无其事地扫了房间一圈:“你吃吃看,北美进口的,很新鲜。”

    “谢谢叔叔。”池列屿淡定地说,“许朝露在洗手间。”

    许岩点头,垂眼看着池列屿抓起两三个蓝莓扔进嘴里,没嚼两下就说好吃。

    这孩子杂糅了父母外形上所有优点,像池一恒个高腿长,也像唐荧俊俏漂亮,走哪儿都能随便祸祸小姑娘的类型,性格看上去倒是沉稳,不浪荡,也挺礼貌,长辈进来之后他就一直拒绝游戏里的开黑邀请,一口两三个,不停地吃蓝莓。

    “你玩你的。”许岩把果盘推远了些,“给露露留点。”

    池列屿有点尴尬地应了声,抻了抻肩面向电脑坐着,戴上耳机,用许朝露的号接受了贺星诀第八次发来的邀请。

    游戏房间里加上他刚好五个人,贺星诀,陈以铄,一个经常一起开黑的网友,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生。

    “露露王,你怎么不开麦啊?”贺星诀在组队房

    间里喊。

    陈以铄:“池列屿是不是也要来?我退了把位置让给他吧。”

    “不用,他不来。”贺星诀说,“早喊过他了,说在忙,也不知道忙什么,放这么菜的女朋友一个人打游戏。”

    池列屿:“……”

    “女朋友?”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是林雅嬿,语气震惊,“池列屿有女朋友了?我舍友还想托我托许朝露介绍她给池列屿认识呢。”

    “别托托托了。”贺星诀笑,“你们的一级代理早不干这活了,就是她把吃草拿下的。”

    “果然。”林雅嬿转而对“许朝露”说,“那天在庄园里,管家告诉我凌晨的时候池列屿那辆迈巴赫开出庄园,往西边走,三点多才开回来,车上就你和他吧?庄园西边都是荒郊野岭,你俩干嘛去了呀?”

    贺星诀听完,发出尖锐爆鸣:“啥??!”

    池列屿头皮一紧,直接把听筒关了。

    许岩这会儿还杵在他身旁没走,即使戴着耳机,游戏里聊天的声音不可能被听见,池列屿依然如芒在背,浑身不得劲,进入banpick界面看都不看就一抢打野,身子仰靠着椅背,鞋尖一下下踢着墙,心烦意乱又不敢声张。

    好家伙,露露王玩打野?

    还选了个容错率非常低的冷门英雄,这是恼羞成怒想要报复全队啊。

    贺星诀虽然震惊于两个发小深更半夜跑去野外相会,但他情商还算够,当着“许朝露”的面没有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你想打野就打吧,乐乐补中单,狗子你走上,表妹跟我走下。”

    这赛季打野位置挺重要,大家都觉得这把估计是无了,野区约等于让给对面,他们的打野别提gank别人,不要被野怪打死他们就谢天谢地……

    “FirstBlood!”

    一血播报音响起的瞬间,所有人同时愣住。

    英雄劫顶着“谁敢打我三个句号让你上天”的违规长ID,一套行云流水的WEQ连招配合精准的闪现平A,将对面满血的打野瞬间秒杀。

    游戏开始四分多钟,他们的野区安然无恙,对面野区爆炸了。

    “这么厉害的吗?”林雅嬿还是第一次和许朝露玩游戏,“橘子,我感觉她打野比你强点。”

    你这话就有点辱橘了。

    贺星诀凉嗖嗖地说:“她不是她。”

    “什么意思?”

    “不出意外的话。”贺星诀说,“对象上号炸鱼了。”

    许岩这会儿已经离开房间,但门没关上,估计还是有点不放心他。

    贺星诀直接打了通语音电话过来,池列屿接起,冷冷淡淡没好气说:“有事?”

    “你丫的。”对象换成池列屿,贺星诀说话就没顾忌了,“你和露露王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表妹刚才说……”

    “就那天。”池列屿借回城补血的空挡,靠着椅背捏眉心放松,“出去兜了一圈回来,说了几句话,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干。”

    贺星诀:“我说你们干什么了吗?”

    池列屿:“……”

    贺星诀:“嗐,我还以为你们早在那天之前就暗通款曲了呢。”

    池列屿:“不是跟你说了,许朝露刚喜欢我没多久。”

    贺星诀游戏里突突突火力覆盖拿了双杀,语气变得轻快:“我就是刚才突然想起来,露露王当初换这个游戏ID的时候,好像是初一那会儿吧,我还猜她是不是喜欢你呢。”

    池列屿扯着唇不咸不淡说:“想太多。”

    贺星诀:“我当年比较单纯嘛,觉得她要是不喜欢你,干嘛把你ID夹她ID中间啊。说真的这事儿我都有点酸了,那个赛季明明都是我在带她玩,你天天被嘉钰姨姨押着学习都没空上线,结果她特地花钱改这个长ID抱你大腿……哎,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真喜欢上你这货了。”

    洗手间门哗啦一声打开,许朝露脸蛋洗得白生生,像一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茉莉,走到卧室门口往外探了眼,轻轻关上门,携着一阵湿湿凉凉的风坐到池列屿身边。

    池列屿三言两语结束了和贺星诀的通话,耳机摘下来挂脖子上,伸手把蓝莓盘子挪到许朝露面前,边打游戏边游刃有余地看着她吃。

    “你们刚才聊什么呢?”许朝露问,“我好像听到我名字了。”

    池列屿漫不经心,带了几分玩笑意味地说:“有人说你初中就喜欢我。”

    “什么?”许朝露反应很大,像尾巴被踩到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去看电脑屏幕,“舒夏也在和你打游戏吗!”

    “是橘子瞎扯的。”池列屿歪歪头,狐疑地睨着她,“和舒夏有什么关系?”

    “没、没关系。”许朝露坐回去,往嘴里塞了好几粒蓝莓,边嚼边黏糊糊地说,“夏夏也爱瞎扯这些,我以为是她说的。”

    “别看我啦,快点对面水晶呀。”

    “这不在点了。”

    “赢了!哇,MVP,不愧是我……男朋友帮我打的。”许朝露椅子拖得更近些,“你还打吗?帮我多上几分?”

    池列屿直接退出游戏,鼠标往前一推,懒懒向后靠,没兴致的样子:“不打了。”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一弯下弦月挂在窗外,月光淡薄如水,在明净的窗玻璃上涓涓流淌着。许朝露攥着手心,脸颊莫名又热起来,她刚才没和她爸打照面,不像池列屿窝窝囊囊地被盯了几分钟,说实在话,他有点怂了,一个男人无论多么不可一世无所畏惧,对女朋友的父母也很难不有敬畏之心。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呢?”许朝露问,语气里多少有点艺高人胆大的引诱意思。

    池列屿反而冷淡下来:“找个电影看吧。”

    还不到九点,他也不着急走。

    许朝露也不是非要做什么不可,就是想和他待久一点:“那看完电影呢?”

    这话是随便问的,她脑子里已经在构思等会要怎么看电影了,在书桌这儿看还是去懒人沙发那儿,肩并肩贴着坐还是勾肩搭背,又或者……

    许朝露视线下移,落在少年闲闲散散敞开,修长有力的腿上。池列屿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总之视线的角度很不健康,他不太自在地垫了下腿,说出口的话却浑得不行:“看完都几点了,直接睡觉吧我们。”

    第68章 初恋多点关心多点爱

    “你要在我家睡吗?”许朝露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想睡哪?”

    池列屿一时分不清她在说真的还是开玩笑,有时候越是纯真懵懂的调情越磨人,他有些牙痒痒地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没张没弛地捏着她指尖,把问题抛回去:“你说我睡哪?”

    许朝露下巴指了指身旁地面:“给你在这儿打个地铺。”

    “……”

    一模一样的话,去年她去池列屿家的时候,池列屿也和她说过。

    好个睚眦必报的家伙。

    “行啊。”池列屿说,“就怕你地铺没打完,你对象已经被打出去了。”

    他是嫌命太长吗,在她爸妈眼皮子底下睡她房间?

    起码也得等他们不在的时候再睡。

    池列屿让许朝露挑个电影看,自己去洗手间洗脸。

    回来的时候,卧室灯关了,到处昏昏昧昧,电影已经在开始播放。

    恐怖片《闪灵》,这片子很有名,他们虽然没看过,但都知道大概剧情。

    许朝露把电脑搬到小圆桌上,坐在懒人沙发里头等他。

    身侧的沙发微微下陷,少年温热的气息混杂清冽草香朝她袭来,许朝露微微绷直腰,感觉到肩上极其自然地搭过来一条修长手臂。

    “怕就抱我。”许朝露贴心地说,“我保护你。”

    池列屿冷笑了声,手虚揽着她,身子悠闲地往后靠着沙发,许朝露也向后靠,轻轻枕着他手臂,心里倒数十个数:十,九,八……

    倒数到三的时候,耳边果然传来懒洋洋的吸气声,池列屿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有点困了。

    每次只要一看恐怖片。

    池列屿就会困,仿佛一个定律。

    说是因为他觉得这类脱离现实的灵异片子非常无聊,有时间看这种片子还不如睡觉。

    池列屿已经两三年没看恐怖片了,他认为自己也不是怕,就是觉得那些血浆四溅人体组织乱飞的恐怖片很脏很恶心,因此萌生出强烈的抗拒心理。

    《闪灵》这部片子,据说没有很多恶心画面,他觉得自己应该能接受。

    ……

    一个多小时后,电影来到高潮段落——发了疯的丈夫在阴森诡异的酒店里追杀妻子和儿子,妻子带着儿子躲进浴室锁住了门,丈夫脸上挂着诡异的笑,拿起消防斧头,狠狠地一下一下劈向浴室门。

    许朝露靠着沙发,摸咂着下巴品味这个影史经典恐怖画面

    哐,哐,哐,斧头不断劈砍着木门,渐渐劈出一道缝。

    就在这时,他们身侧的卧室门也被敲响。

    笃笃笃,笃笃笃。

    房门从外打开,林若晗探进来半个身子:“十点半了,你们要吃夜宵吗?”

    房间里很黑,电脑的荧光堪堪照亮许朝露莹白的脸庞。

    林若晗到处看了圈:“小屿呢?”

    许朝露微微侧身,指了指身旁一团盖着毯子,悄无声息斜躺在沙发上的东西:“他睡觉了。”

    “睡觉了?”影片里刺耳的劈门声还在持续,林若晗非常诧异,“这都能睡着?”

    许朝露耸耸肩,伸手轻轻扒拉一下毯子,低声问:“池列屿,你吃夜宵吗?”

    “……”

    少年面朝里侧躺着,闭着眼没有回应,冷冰冰的侧颜轮廓透出一丝不耐烦。

    “睡死了。”许朝露转头对老妈说,“估计得等电影放完才能活。”

    ……

    电影结束后又过了十分钟,将近十一点,池列屿才慢吞吞掀开毯子坐起来,因为沙发太短,他那么高的个子躺得很局促,头发蹭得乱糟糟,脸色看起来倒还算自然。

    再不走估计真有人要拿斧头劈他了,池列屿站起来,拧了拧手腕,声音松松散散:“回去了。”

    许朝露好心地说:“外面挺黑的,要不要我送你?”

    卧室门这会儿虚掩着,池列屿走到门后,忽然抬手掐住许朝露脸颊,掐成河豚那样,红润的嘴唇嘟起来,他欺身飞快地咬了口她下唇。

    “你就玩儿我吧。”池列屿冷冷睨着她,走之前不忘将她脑袋揉乱成鸡窝,明晃晃的泄愤。

    他傍晚到家时已经洗过澡,这会儿回家又冲了一遍,头发吹干直接躺上床睡觉。

    闭上眼,脑海中率先浮起许朝露温柔含笑的脸,他凑近她亲她,心脏砰砰直跳,身体也越来越燥热,然而下一秒,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紧接着又是哐哐哐的斧头劈门声,让人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几乎要撞出胸口。

    这他妈怎么睡得着?

    翻来覆去到凌晨,池列屿从床上爬起来,开了盏壁灯,捞起手机给许朝露发消息。

    cly:【在?】

    cly:【聊个五毛钱的天?】

    过了三分钟,没回复,他以为她是嫌钱少。

    cly:【五千的也行】

    聊天框对面静悄悄,他记得这个点许朝露应该还没睡,别看她平时悠闲又散漫,好像全靠智商高就能轻松碾压所有人,其实她私底下也很卷,K大十点半熄灯,她熄灯后至少还要学两个小时才会上床睡觉,如果课业完全掌握了,她就超前学习其他课程,大一上学期就已经把整个大学阶段的数学内容过了一遍。

    难道已经睡了?

    今晚和他亲得难舍难分,又仔仔细细看完了一整部恐怖片,怎么说也算非常刺激的一夜,这特么能倒头就睡,是人吗?

    夜深人静,月亮已经走到西边,潺潺的月光透进万家窗户,照着一个又一个抓着手机无心睡眠,任性挥霍着夜晚的青春期少年。

    翌日早晨,贺星诀是被一阵又一阵消息震动声吵醒的。

    他趴在床上揉了揉眼睛,捡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到微信里突然冒出好几个已经很多年没联系的初中同学,甚至小学同学,大部分是女生,大清早的来问他池列屿是不是处对象了?他对象是不是对他不好?

    贺星诀:?

    戳进朋友圈,往下一翻就看到池列屿夜猫子上身,凌晨两点的时候发了条纯文字状态,简直破天荒,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冷淡拽王在朋友圈公开emo。

    吃草:【多点关心多点爱】

    “噗。”贺星诀直接笑喷了。

    那些有加池列屿微信好友的女同学,看到这条状态,不敢直接去问池列屿,都跑来向他打听。贺星诀也懒得一一回复,只挑了两三个以前关系比较好的朋友,翻译了下好兄弟的草言草语——

    第一层含义很简单,他缺关心缺爱了。

    第二层含义也不难,小时候看过广告的都知道,多点关心多点爱,果冻我要喜之郎。这家伙暗戳戳官宣呢,还挺有心机。

    许朝露昨晚上确实躺到床上就睡着了,但是睡得也不安稳,做了好几个黏糊糊的梦,醒来的时候身上有汗,脸颊也滚烫,满脑子都被某人无限放大的帅脸、还有接完吻深深浅浅喷洒在她耳廓的呼吸声占据了。

    至于恐怖片,她一向看了就忘。

    洗漱完,回床边拿起手机,她才看到凌晨池列屿给她发的消息。

    聊五千的天?

    要知道池大少爷说五千真的会给五千,这么赚的买卖她竟然错过了。

    喜之郎:【拍了拍你】

    喜之郎:【现在再聊来得及吗?[可怜]】

    喜之郎:【来嘛来嘛,要不我现在去你家找你?】

    温泉蛋:【没机会了】

    温泉蛋:【刚出发去姥姥家】

    喜之郎:【啊——】

    喜之郎:【以后还有机会吗?】

    喜之郎:【我不贪心,给五百就行,嘿嘿】

    温泉蛋:【。】

    才过了一个晚上,这人怎么就打回原形,变这么冷漠。

    许朝露切到聊天界面,回了几个今早突然来问她是不是和池列屿在一起了的老朋友的消息。

    然后才看到池列屿发在朋友圈的状态。

    底下的评论盖了大几十楼,震惊的,疑惑的,调侃的,恍然大悟的,插科打诨聊天吹水的……池列屿一条都没回,贺星诀反而占领了这个主场,在评论区节奏带的飞起。

    许朝露盯着这条状态看了半天。

    一开始很高兴,男朋友官宣她了,后来越看越觉得这句话好像不止是玩梗。

    怎么有点可怜巴巴的。

    她印象中的池列屿,不是会深更半夜在朋友圈emo的人,他心气高,心胸也开阔,从来都是云淡风轻、桀骜肆意的样子,她和他认识十九年了,这个印象几乎从来没有改变过,她以为他们恋爱之后他应该还是那个样子,而她会是心思更重,感情更深的一方,毕竟她在很小的时候,连喜欢是什么都不太清楚的时候就已经很向往他了,但是经过这将近二十天的恋爱,她愈发觉得,池列屿心思也很重,对她的感情,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要深。

    许朝露抓着手机靠在床边乱糟糟地想了一会儿。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毕竟还很短,这种感觉也可能只是她恋爱脑发作,希望男朋友能更喜欢她一点而幻想出来的东西-

    四月末,乐队为筹备青年节晚会的表演,排练十分密集。大家伙除了练琴,也经常在排练室这儿一起做饭吃饭、一起写作业,原本冷冷清清没什么烟火气的房子,渐渐被各种生活用品和装饰品填满。

    去年池列屿过生日,贺星诀送了他一台唱片机,前几天他让池列屿把那台唱片机放到排练室这套房子的客厅,既能当个装饰,他们吃饭写作业的时候也可以放点歌听。

    姚烨有收藏黑胶唱片的爱好,家里和宿舍都塞了一箩筐,见排练室有唱片机了,他便拿了好几张唱片过来,专门在排练室这儿放。

    许朝露也带了两张,和姚烨的唱片搁在一块,随机取用播放。

    演出结束的那天晚上,大家把乐器从学校搬回排练室,最近学业都紧,没什么时间去外面聚餐,于是趁着今晚点夜宵搓一顿,就算庆祝。

    客厅里,热腾腾的夜宵外卖刚到,大家吵吵闹闹聊天喝酒,姚烨说要放张唱片听,离席之后半天没回来,一个人莫名其妙站在放唱片机的角落,拿着一张唱片左看右看,细细地研究。

    “哥,烧烤要凉了,你杵那儿看什么呢?”

    “没什么。”姚烨优哉游哉走回来,“我点的猪脑子呢?”

    “这儿呢!”贺星诀嫌弃地把装猪脑的锡纸碗往他跟前一推,“除了你没人吃这玩意儿,老吓人了。”

    “切,一群没品味的傻子。”

    边吃边聊到快十点,再不回去宿舍都要关门了。

    贺星诀提前载着舒夏飙车回她学校,剩下五个人,骑自行车的先走,许朝露和池列屿慢悠悠地收拾残局,最后离开。

    两人刚走出门,只听电梯嘀的一声打开,姚烨踏出轿厢,吊儿郎当地迎面走回来。

    “我突然冒出一个非常绝的riffs。”姚烨对许朝露说,“露露,你过来用人声给我伴唱一下。”

    说完他又看向池列屿:“少爷先下去弄车吧,这儿没你事了,三分钟就好。”

    说完姚烨就大大方方地走进门,许朝露跟在他身后,两人穿过客厅往排练室方向走。

    没走多远,姚烨忽然停下脚步,望了眼门口。池列屿没进来,应该乖乖下楼去了。

    “学长?”许朝露还挺期待,“你想到什么绝妙的riffs了,快告诉我!”

    “我啥也没想到。”姚烨笑了下,抬手搓搓手臂,下巴颏儿往旁边桌上一指,“这张黑胶唱片是你带来的?”

    “对呀。”许朝露双手把唱片捧起来,“好听吧。”

    “这是假货。”

    “什么?”

    “我说,你这张唱片是假的。”姚烨伸手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这张唱片的包装壳,“壳子是真的,里头的唱片是假的。我家也有这张唱片,和你的长得不一样。”

    许朝露怔住,抓着唱片的指头微微收紧:“那说不定你的那张才是假的,我这个肯定是真的。”

    “嘶……”姚烨无奈地抽了口气,低头看着她,“你学长我从小到大收藏了几百张唱片,是专家,懂吗,我的眼睛就是尺。”

    许朝露冷冷淡淡和他对视,还是很犟:“我不信。”

    “也不用和我家里那张比。”姚烨从柜子里随便抽出一张,“正版的唱片它都有一些特殊工艺,比如中间这里的花纹,侧边的切割……”

    姚烨细细指出她那张唱片的问题,接着又拿出好几张唱片做对比:“……你这张唱片质量确实很好,在普通听众那儿足以以假乱真,但是逃不过行家的眼睛。”

    许朝露:“……”

    姚烨一口气把辨别正版唱片的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她了,许朝露听完愈发沉默,想到姚烨故意等所有人都走了才告诉她这件事,是顾及她的面子吧,幸好把池列屿也支开了。

    姚烨接着问:“你从哪儿买的啊?还是别人送你的?”

    许朝露抿紧了唇,目光游移:“我……我忘记了。”

    第69章 初恋接个吻嘴都不张开,手特么在下面……

    夜里十点出头,回学校的路清静空旷,昏黄的路灯照着一团团婆娑树影,摩托车轮携着低沉的排气管轰鸣声高速碾过。许朝露坐在后座,抱着池列屿的腰,下巴搁在他平直宽阔的肩上,隔着头盔听见他低声问:

    “姚烨想到什么厉害的调子了?”

    许朝露随口搪塞:“不厉害,我觉得一般。”

    池列屿将护目镜推上去,这样能更清晰地听见她声音:“哼给我听听。”

    许朝露歪歪脑袋:“我都有点忘了……”

    她不着调地胡乱哼唧着,脑袋摇来晃去,慢慢地似乎找到了调子,连歌词都想出来了,贴着池列屿的头盔优哉游哉地唱:

    “……啦啦啦啦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

    池列屿:“……”

    “在什么时间都爱开心笑容都会飞翔,

    就算会摔倒站得起来永远不会沮丧,

    在所有天气拥有叫人大笑的力量~”

    她越唱越起劲,池列屿舌尖顶了顶上额,半晌,还是忍不住失笑,车速缓缓下降,直到少女乐颠颠地唱完一整首喜羊羊主题曲,车子才刚开进K大校门。

    算是应付过去了。

    许朝露松了口气,脑袋里仍在不断反刍着刚才姚烨和她说的话。

    火华哥实在太专业,让人很难不信服。

    所以,池列屿是不小心买到盗版唱片了吗?

    摩托车平稳行驶在空荡荡的校道上,许朝露和池列屿瞎聊班上的事儿,漫不经心问:“我有个舍友快过生日了,我想买张黑胶唱片送给她,你之前都是在哪家店买的呀?”

    池列屿想也不想就说:“我回去找找,晚点推给你。”

    许朝露:“好的呀。”

    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许朝露试探不出所以然,闷闷地抱着池列屿的腰发呆。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宿舍楼前,池列屿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刻钟熄灯,逛逛?”

    其实熄灯和门禁都不要紧,K大宿舍管得松,越好的大学这方面越自由。重点是熄灯后不久会断水,他要是洗不上澡真的会疯掉,会难受一整晚,明天就废了。

    许朝露跳下车:“你从这儿开回东园要多久?”

    “路上没人的话,三十几秒。”

    “好快!”许朝露惊叹,“那岂不是biu的一下就射出去了。”

    池列屿:“……”

    这话不耍流氓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许朝露慢半拍地意识到什么,小心脏砰砰眺,东张西望转移话题:“去那儿逛吧……”

    边说边拽着池列屿往宿舍西面暗摸摸的鹅卵石小径上走,没话找话:“你五一什么安排?”

    “做作业,图形学project,得在期末考复习月之前弄完。”池列屿罕见地流露出被学业鞭打的无力,捏了捏她的手,“露神什么安排?”

    “我也做作业啊,还要研究一下你们专业的书,下学期我想辅修计算机,以后往量化方面发展,屿神带带我。”许朝露讨好地拱了他一下,又想起一事,“对了,还没跟你说,假期我姥姥过生日,七十大寿,我妈会带我回去贺寿。”

    许朝露的姥姥?

    真是一个非常陌生的角色。

    认识林雅嬿之后,池列屿才对许朝露外祖家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林家在云城富豪圈中都算顶层,产业遍及百货、旅游、地产、娱乐,其他新兴行业亦有战略布局。家族绵延百年,权力核心紧紧握在许朝露外祖这一脉手中,而许朝露外祖父只有一子一女,林若晗当年如果不逃婚,无需工作,光凭家族信托基金的收入,一年九位数不在话下。

    为了婚姻自由放弃这样的生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许朝露出生到现在,只在高考庆功宴上见过一次姥姥和姥爷,当时因为父亲在场,二老不认他这个女婿,父亲也不待见两个老人家,因此他们稍一现身便离开了,许朝露只来得及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这个假期,她就要正式回归林家看望姥姥姥爷,许朝露难免有些掉钱眼里的期待:“吃草,你说姥姥姥爷那么有钱,会不会送我一栋楼啊?”

    羊肠小径没有路灯,池列屿就着昏昧的光线打量她热乎乎的脸蛋,不咸不淡说:“云城这么大,你要不先考虑一下地段?”

    “五环内就行了,我要求不高。”许朝露舔舔唇,“嗐,一栋楼至少上万平方,感觉有点梦大了……给我两套房总有的吧?新闻上说舅舅去年开发的楼盘都卖不掉,刚好送我。”

    这算盘珠子打得都弹他脸上了。池列屿没应声,光听她在那儿喋喋不休:“最近演古装剧爆火的那个男顶流,小嬿说是他们家控股娱乐公司名下的艺人,也不知姥姥寿宴会不会请他参加,你说我要不要准备点明信片带过去给他签名……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呀?”

    池列屿皮笑肉不笑,抬手没轻没重地捏她脸蛋:“许大小姐还记得你男朋友姓什么吗?”

    “这是个问题,我得想想。”许朝露装模作样,“我只记得他长得比顶流大明星还帅。”

    北园宿舍西面有座小山包,被松林密密匝匝地围起来,防止学生上山乱跑。两人这会儿就逛到松林屏障的外围,在最边上一幢建筑的墙根处,男生身影高大,夜色中比笔直的黑松还挺拔,卫衣下摆被女生揪得歪歪斜斜,白色球鞋踩着地上枯

    叶,嘎吱嘎吱,鞋底碾过叶子往前抵,女孩的帆布鞋紧张地翘起来,不小心踩到他雪白干净的鞋面上,男生却毫无感觉,撑着墙的手臂青筋暴起,另只手松松搂着女孩的腰,看起来格外克制,但亲她的动作却挺凶,因为时间紧迫,过几分钟宿舍就关门了,他还要飙车赶回离这儿老远的东园,简直要命。

    除此之外,他俩自从上次在家里初吻之后就再没亲过,都有点憋得慌。

    周中有两次差点能亲上,一次在图书馆,许朝露脚都踮起来了,结果男朋友被导员夺命连环call叫走;另一次在北园食堂后边,两人手牵手散步,贺星诀突然从旁边骑着摩托窜出来,双人行变成三人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今晚风很静,松林间有断断续续的蝉鸣声,初夏将至的味道。

    池列屿估摸着还能亲最后一分钟,心跳又重又乱,额间都沁出了点汗,有点急躁地吮着她唇角,像含着一朵紧闭的花骨朵儿,花瓣木愣愣地合着,稚嫩青涩,不太配合。终于感觉舌尖好像探进去一点,都没尝到什么滋味,下腹突然被人挠了下,日了,他直接起反应,直起腰,拎野猫似的揪着许朝露后衣领把她拎开,声音又冷又低又哑:“你干嘛?”

    还能不能循序渐进了?接个吻嘴都不张开,手特么在下面乱摸。

    “我没干嘛啊?”许朝露双手仍攥着他衣服不放,“我、我紧张,你突然伸舌头,我抓点东西怎么了?”

    而且她抓的只是腹肌,又没碰到什么不该碰的。

    池列屿简直被她无赖到,挪开眼,喉结很重地咽了下:“你手伸进去干什么?”

    “我伸进去了吗?”许朝露脸爆红,她觉得自己最多只有三分故意,刚才池列屿舔她嘴角的时候她真的巨慌,之前都是干干的吻突然变得湿湿热热,她全身被电到,揪着他衣摆的手下意识往前乱抓了下,好像确实无阻隔地碰到他身体了,烫得要命,肌肉真是块状的,清薄分明,像日久天长冲刷而成的溪底石,自然又性感,她就那么多停留了一下下,都不到一秒,就被他拎开了,真的很小气。

    池列屿把衣服从她手心里扯回来,掸掸平,一脸存天理灭人欲的冷淡,垂眼睨着她:“女生接吻的时候正常都是抱着男生脖子吧,你以后把手拿上来。”

    语气带着明晃晃的命令。

    许朝露硬气地拒绝了:“我不要,我就是不正常。”

    第70章 初恋嘴张开,我伸进去。

    说这话时,她耳朵里只有吵翻了天的心跳声,也不太清楚自己回答了什么,应该挺拽的,对面好半天没声,像是被她吃人豆腐还理直气壮的无耻行径惊到了。

    四下更静谧,风声和蝉鸣声都停顿,宿舍楼透出的灯光一间跟着一间熄灭,夜色像幕布倾盖下来,池列屿一直不说话,许朝露没好意思仰头看他,只盯着他锋利的喉结,冷淡又野性,像兀立的雪山脊,她咽了口唾沫,小声说:“熄灯了,还亲不亲啊?”

    池列屿也是被她搞得没脾气,仰头看了眼暗下来的宿舍楼,问:“你这会儿回去赶得上洗澡吗?”

    “估计赶不上了,宿舍热水总是提前停。”许朝露说,“你呢?”

    “我回排练室那儿洗。”池列屿扫她一眼,吊儿郎当说,“要不要和我一起?”

    许朝露:“算了吧,我一天不洗澡也睡得着,不像你。”

    “……”池列屿面露嫌弃,“你个邋遢鬼,在你男朋友面前就不能注意一下形象?”

    “你又不是才认识我,再说了,我每天都有认真刷牙。”许朝露看他好像不着急走了,遂上前一步,讨好地抱住他腰,“那再亲一会儿?”

    “都没气氛了。”

    池列屿眼神不冷不热,话是这么说,动作却一刻没闲着,半垂着眼低头吻下来,动作比刚才温柔,两瓣薄薄的嘴唇贴上她的,有一下没一下地亲,辗转着找感觉,一只手绕到她颈后轻轻掐着,指腹按在她软腻发烫的肌肤上,另一只手则冷淡地垂在身侧,没抱她,克制地维持着一定距离。

    许朝露两只手安安分分环在少年劲瘦的腰际,脑子里晕乎乎地想,池列屿怎么这么纯啊,平常看着明明是个无所顾忌的浑蛋,没想到接吻的时候什么小动作也没有,他自己不动也就罢了还不让她动,她本来没想怎样反而被他激得想怎样了,心里猫挠似的痒痒。

    她不知道的是一个十九岁血气方刚的男孩子能纯到哪去,池列屿只要一和她亲上,脑子里净是些浑得没边的东西,她所以为的克己复礼其实不过是强忍着,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哪能那么快让她得手,那下个月玩腻了不得把他甩了。

    旁边的宿舍楼里突然有人打起了球,咚咚咚篮球撞地声,还有男生嘻嘻哈哈的笑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而这栋楼西面墙根处,两具年轻滚烫的身体贴在一块绵绵密密地接吻,许朝露听见那些陌生异性的声音,紧绷得要命,池列屿抬起一只手捏她脸:“嘴张开。”

    许朝露“唔”了声,又听他说下半句:“我要伸进去。”

    她耳朵瞬间麻掉了,懵懵懂懂张开嘴,他舌尖探进来,刺激得她腿都站不住,身体往后跌,脊背撞上墙,身前的少年高大结实也似一堵墙,她被夹在中间,仰着头,两只手下意识攀上他清瘦的背,指头蜷缩,呼吸间尽是他身上那股干净却不再清冷,热得仿佛能烧起来的草叶香,侵略性极强,彻底占据她每一丝感官。

    池列屿没闭眼,视线凝在她脸上,将她所有表情收入眼底。舌头碰到一块的时候她整个人很明显地战栗了下,呼吸急促,像只受惊的兔子。

    还以为多能耐,原来舌吻都受不住。

    池列屿舌尖连着被许朝露咬了两下,稍稍直起腰,凌乱地喘着气,在凶她和安抚她之间选择了后者:“乖,放松点。”

    还不如直接咬回来呢,许朝露被他这么酥酥麻麻一吹气,彻底站不住了,贴着墙往下滑,被人搂着腰捞起来,挺好笑地垂眼细细瞅着。

    好丢脸。

    认识十九年了,她怎么会一点抵抗力都没有,被这人亲两下就腿软。

    许朝露错开视线,心脏隆隆地捶得她耳膜都疼,望着不远处幽黑的树影,给自己找场子似的说:“我是太害怕了才腿软的。”

    “怕什么?”池列屿扬眉,“怕我吃了你?”

    “怕这里有鬼啊。”许朝露想到什么说什么,“你还不知道吧,北园宿舍最西边,靠近小山,就是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地底下原来都是坟墓。”

    池列屿:“……”

    “所以这一片一楼住全是是体育特招生,阳气重,压得住。”许朝露指了指身后那栋楼,“这一栋奠基的时候据说挖出来的坟最多,所以最厉害的那几个体育生都住在这里,陈子豪你知道吧?CBA一号种子,他就住在103……”

    “刚和我亲完就扯别的男生,几个意思?”池列屿睨着她,手绕到后面报复性地捏她后脖颈,“连人家住哪栋宿舍几零几都知道?”

    “我舍友天天聊,想不记得都难。”许朝露缩着脖子,怂了吧唧地抱着他溜须拍马,“我现在不怕了,感觉你阳气更重,镇得住鬼,而且你要是进校队肯定比陈子豪

    厉害,那他就会沦为二号种子。”

    池列屿被她吹得挺爽:“我哪有那个时间,书不念了?”

    K大校队确实找过他,但他想也没想就拒了。校队里几乎全是专业篮球运动员,一年到头都在打CUBA和CBA明星赛,他虽然喜欢打球,但从来没想过把篮球当职业,校内赛已经够他忙的了。

    这时忽然起了风,从林间吹过仿佛带着呜咽。许朝露不怕鬼,但她感觉池列屿会怕,看个《闪灵》都要盖被子睡觉的人,于是她贴心地紧紧搂住他,舌吻她确实不太拿手,但是贴贴还是很在行的,脸蛋放肆地埋进他胸膛,像只吸阳气的女鬼那样深吸气。

    好香啊,青绿的醋栗叶香味混着少年人独有的新鲜灼热气息,她好喜欢。

    “我终于想起来我男朋友姓什么了。”许朝露说。

    池列屿冷笑:“你这反射弧真够长的。”

    许朝露仰头,笑眯眯看着他:“我男朋友姓喜。”

    池列屿:“哪个男朋友啊?”

    “就这个呗。”她用下巴顶了顶他胸口,“我是喜之狼,你就是喜之羊。”

    一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她感觉全身细胞都饿了,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生理性喜欢?

    池列屿顺势搂住她肩,低笑,胸腔震动的声音通过骨传导传进她耳朵里,别提多性感。

    “行啊。”他低下头,食髓知味似的用嘴唇轻轻碰了下少女通红的耳尖,“随妻姓了。”

    ……

    许朝露回到宿舍的时候,热水果然已经停了。

    她拿毛巾擦了擦身子,难得不到十二点就爬上床,整个人卷进被子里,脸也蒙住。

    随妻姓。

    这三个字在她脑子里飘来飘去,反反复复地回响,让她的心率和体温怎么也降不下来。

    池列屿不是高冷寡王吗,没在一起的时候那张嘴简直比金刚钻还硬,现在在一起才不到一个月,竟然就会说这么动听的话了。

    搞得人心动的都睡不着觉。

    许朝露之前总觉得,池列屿和她表白多多少少是被她钓的,也许他本来就对她有好感,但应该不是特别喜欢,否则她怎么会感觉不到他喜欢上她之后的变化,这么多年好像都是那个样子。

    但是在一起之后,许朝露慢慢改变想法了。

    池列屿不像是她蓄意钓来的。

    反而更像一只早早徘徊在她脚下,等待着时机自己跳上来的鱼-

    劳动节假期,林若晗带着许朝露参加母亲的七十寿宴。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离家二十余载,当年那个青春无畏的林大小姐早已经不存在,现在的林若晗只是一个平凡妇人,她的事业在在场宾客眼里不值一提,所幸还有个天才女儿,让别人恭维她的时候不至于无话可说。

    许朝露见到了许多以往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企业家、明星,甚至官员,大部分人表面上都亲切体面,对她和母亲非常友好,好像她们从来都是林家的一份子。许朝露像跳进兔子洞来到新世界的爱丽丝,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姥姥姥爷只有三个孙辈,都是女孩,其中许朝露年纪最长,成绩又最好,两个老人看起来很喜欢她,拉着她问东问西,许朝露看到姥姥脖子上戴的祖母绿项链是老妈亲手设计并制作的贺寿礼物,她们母女俩也摒弃前嫌相谈甚欢,许朝露感觉豪门家庭也没那么可怕,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席间,舒夏不停给她发消息,打听她的“豪门回归宴”有何收获。

    许朝露不太好意思在宴会厅里玩手机,特地跑到外面走廊,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回消息。

    宴会厅坐落于葡萄酒庄园中,走廊围栏外便是成片的葡萄园林,密密层层的叶子被宴会厅散发的暖光照拂着,淌出油彩一般的光泽。许朝露靠着围栏吹风,风里尽着葡萄和橡木的香味,醇厚宜人。

    她所在的地方就是走廊尽头,对面有个独属于休息室的露台,那边有灯,她这儿没有,所以她能看见舅妈悠闲地坐在露台椅子上,耳坠挂着的海蓝宝闪烁摇曳,但舅妈看不见她。

    舅妈身旁坐着另一个贵妇,两人正闲聊,许朝露不想偷听墙角,转身欲走,忽然被贵妇提及的话题绊住了脚。

    “……听我女儿说,小嬿在学校追一个男孩子啊。”贵妇笑道,“家庭很普通的男孩子,本地人,爸爸开车行,妈妈做民宿代理,我帮你查过了,家庭毛收入就这个数。”

    舅妈很淡地笑了声:“K大的男孩子玩玩还是可以的。”

    “我女儿还说,小嬿和她诉苦,那个男孩子对她不太感兴趣。”贵妇说道,“去年追到现在了,怪认真的,小嬿还想为了他转去电子系呢。”

    舅妈沉默片刻:“她还小,长大点会懂事的。”

    “你家可是有情种基因在,我就怕她像她姑姑一样,要是铁了心和那个男生在一块,以后不好料理就麻烦了。”贵妇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当年不是差点都把林若晗老公打死了,可惜啊,人没死,最后林若晗还是跟他跑了。”

    “这事儿你怎么知道?”

    “我表姐当年在那个医院工作啊。”

    “哦,那我告诉你,林家派出去的人其实没打成,找到许岩的时候他已经在ICU抢救了,估计是心脏病犯了,反而救了他一命。要是不在医院,那群人怎么可能失手,肯定直接打死了,没爹没妈的,死了也无人在意。”

    “可我表姐怎么说他是被人打进医院的,身上都是伤……”

    “记错了吧。”人命关天的事儿,舅妈说着语气还带着笑,“嗐,真打死了也就没有许朝露了,一个恋爱脑和一个病秧子竟然能生出个天才女儿,什么运气。那孩子要是没考状元,今天不一定能来给她姥姥祝寿。”

    舅妈边说边漫不经心撩着耳坠上的海蓝宝,贵妇问:“这个耳坠是林若晗送你的吧?看着成色还不错。”

    “嗯,妈戴了她送的项链,我就跟着戴戴她送的耳坠。小作坊出来的东西,戴着就是不舒服。”

    ……

    今晚宾客太多,林雅嬿跟着爸爸迎来送往,一直没机会找许朝露私下说话,好不容易得空,许朝露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林雅嬿绕着宴会大厅转了一圈,终于在东面的拱门那儿找到她。

    许朝露脸色有点苍白,浑浑噩噩地往里走,林雅嬿从旁边跳出来拍了下她肩膀:“表姐,你在想什么呢?”

    许朝露回过神,朝她提了下唇角:“没什么,就是有点困。”

    林雅嬿正常都喊她名字,如果突然改口喊“表姐”,那一定是有事相求,许朝露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什么事。

    “表姐,贺星诀他又不回我消息了。”林雅嬿很焦躁,“今天是假期,你说他有什么好忙的?”

    “打游戏呗,要不就是在做作业。”许朝露说,“你也知道,他们系非常恐怖,我真心建议你不要因为他转去他们系。”

    林雅嬿自顾自说:“我最近约他吃饭,他老是拒绝,我看他都有时间陪你俩吃饭当电灯泡,怎么就不能陪我吃一顿?”

    许朝露忽然不想帮贺星诀解释,也不想像从前那样说一些让林雅嬿开心的话。这个僚机她有点当不下去了,他们确实不匹配。

    “我不太清楚。”许朝露看了眼手机,借口老妈找她,让林雅嬿自己想办法,这便告辞离开。

    林雅嬿闷闷站在原地。

    她能想到什么办法?

    ……

    她最大的优势就是有钱。

    他贺星诀的时间宝贵,那她就出更贵重的钱,总能买断他的时间。

    穿过幢幢人群,许朝露回到母亲身边。

    她像只疲于飞行的雏鸟似的贴在林若晗手臂旁边,悄声说:“妈妈,我想回家了。”

    金碧辉煌的房子,贵不可攀的宾客,连空气都散发着奢靡的金钱味道,多少人汲汲营营渴望获得一张来到这里的入场券,许朝露却觉得荒唐乏味的紧,对豪门生活的新奇和向往以最快速度冷却。

    她不知道这个家里有多少人像舅妈一样,剥开体面的外皮,里面全是居高临下的鄙薄和冷血,普通人在他们眼里就如同草芥。她现在也不在乎了,她只想回家,将这里的一切远远抛到脑后。

    林若晗还以为她来了就不愿意走了,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恋家,不被金钱物欲所迷。

    掏出手机,林若晗把早已经编辑好的消息发出去:【老公,来接你的大宝贝和小宝贝回家咯】

    不到一分钟,对面回复:【出来】

    林

    若晗:【你已经到了?】

    许岩:【嗯】

    林若晗看着手机,忍不住笑起来。

    这家伙,她们下午离开的时候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等她们一走,他说不定就屁颠颠地开车跟出来了,然后一整个晚上守在庄园门口,望眼欲穿。

    “去和你姥姥姥爷告个别,我们就走吧。”林若晗摸摸女儿脑袋,“你爸已经在门口等了。”

    ……

    深夜,池列屿洗完澡,披着条毛巾边擦头发边从浴室走出来,弯腰捡起桌上震动不停的手机。

    橘子:【沃日啊!】

    橘子:【草!!!!!】

    橘子;【草草草!!!!!!】

    橘子:【表妹刚才约我明天吃饭,可我明天那个时候要打球】

    橘子:【然后她】

    橘子:【就给我转了十万!!!人民币!!!让我陪她吃饭别打球了!!!】

    橘子:【沃日啊啊啊啊啊这他妈】

    橘子:【我被钱砸晕了,没及时回】

    橘子:【然后她又给我转了十万???】

    橘子:【二十万约我一顿饭,我疯了】

    cly:【?】

    cly:【???】

    cly:【??????】

    橘子:【第一次看见你发这么多问号】

    橘子:【嫉妒了吧!】

    橘子:【不过我听说露露王今晚也回林家认祖归宗了,你小子嫁入豪门指日可待】

    cly:【。】

    cly:【[聊天截图]】

    贺星诀点开池列屿发过来的截图,上面是一个多小时前他和许朝露的对话——-

    3-:【到家噜~我男朋友在干嘛呀?】

    cly:【写代码】

    cly:【忙】-

    3-:【陪我聊会儿天嘛,聊个五毛钱的】-

    3-:【来嘛来嘛】-

    3-:【干嘛不回我,嫌钱少?】-

    3-:【涨钱!今天本王说什么也要占有你!】

    cly:【通话时长:41分钟】-

    3-:【嘻嘻,手机快没电了】-

    3-:【转账0.52元】

    cly:【谢谢你,涨挺多】-

    3-:【你值得[爱心][爱心]】

    看完截图,贺星诀直接笑吐了。堂堂K大校草陪聊四十一分钟净赚五毛二,这都不能叫便宜货了——

    橘子:【妈的,你是真贱呐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