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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初恋“给你你就收着。”

    假期结束后,春天不知不觉走向尾声,日头变得悠长黏腻,行道树的叶子生长得密密实实,投下浓荫,为来往的学生遮去一分炎热。

    池列屿又被贺星诀拉去打排球,这次在户外排球场,午后三四点的阳光直冲着脸照过来,池列屿在东边半场打了半小时,感觉眼睛都要瞎了,球从哪扣来的都看不清楚,跳起来随便拦下网,球砸在手臂侧边,飞出去老远。

    贺星诀跑去捡球,看到场边又多了十几个围观的女生,感叹道:“校草就是校草,有主了人气还这么旺。”

    围观的女生多是一回事,但追池列屿的人确实少了很多。K大的女孩子心气都高,知道校草有对象之后大部分都收了心,只远观不亵玩,池列屿下场的时候也没人给他送水,自个悠闲自在地踱到放包的长椅前边坐下,从包里掏水喝,反倒是贺星诀被班上女生拦住,要送他运动饮料。

    池列屿身子后仰,眯着眼看他和女生笑着聊了两句,然后摆摆手走了,没收那瓶饮料。

    池列屿不禁想起前几天,贺星诀大半夜消息轰炸他,说林雅嬿给他打了二十万要他陪她吃饭,一副被富婆看上鸡犬升天的得意样。来他这儿显摆完,这人转头就把所有钱干脆利落地退了回去,最后也没陪林雅嬿吃饭。

    池列屿倒是不意外。贺星诀也就看起来好追,乐呵呵的和谁都能聊两句,异性朋友一大推,但其实这么多年连个有好感的都没有。

    除了许朝露。

    ……

    这人该不会还惦记她吧?

    贺星诀弯腰从箱子里捡起一瓶矿泉水,拎在手里大摇大摆走到池列屿身边坐下,刚拧开瓶盖塞嘴里,后背突然被人狠狠揍了下,直接给他揍喷了。

    “草!”贺星诀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啊?”

    “刚看到一只苍蝇。”池列屿若无其事掸掸手掌,“没打到,可惜了。”

    贺星诀:“……”

    手机在兜里震,池列屿掏出来,点进微信置顶聊天框-

    3-:【我和伊玥到医院了,乐乐妈妈也在】-

    3-:【我们都不敢和她说话TAT】-

    3-:【你们赶紧过来吧!】

    就在昨天,虐待小动物的两个学生被抓到。他们惯在雨天犯案,昨天正好被陈以铄撞上,丢下东西掉头就跑。陈以铄为防他们抵赖,全程举着手机录像边追,一时分心没看清台阶,加之雨天地面湿滑,他从一米高的平台上摔落,然后就住进了医院。

    昨晚他们已经去医院看望过他,本就腼腆的人,打着石膏躺在床上更加没脸见人,再三强调自己没事,让他们别浪费时间过来了,结果今天许朝露她们班正好外出活动,她和伊玥顺路又去了趟医院,手里还捧着花,仪式感十足,推开病房门准备给陈以铄一个惊喜,没想到惊喜还没送出去,先被病房里多出来的女人喂了个惊吓。

    许朝露之前就听池列屿说过,陈以铄妈妈很凶,气场强大,说话也不留情面。

    女人一头干练短发,戴眼镜,面庞偏瘦,犀利的目光在许朝露和伊玥脸上转了圈:“以铄的朋友?”

    “是的,我们是一个乐队的。”

    女人点头:“K大的学生时间还挺多。”

    这话显然在暗指他们玩乐队不务正业,许朝露和伊玥没说话,陈以铄先坐不住了:“妈,朝露和伊玥都是高考状元,上学期gpa还是金融系的前两名。”

    女人闻言,看许朝露和伊玥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

    两个小姑娘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站,许朝露把伊玥往前推,伊玥踉跄了下,回头瞪她,那张总是夷然自若的面孔,头一回浮现拘谨。

    买花束的时候花店附赠了个花瓶,她俩总算找到事情做,抱着花瓶去外面洗,准备插花。

    许朝露:“听说乐乐的爸妈都是省厅官员,职级还挺高。她妈妈比我想象中还强势,你刚才是不是也怕了?”

    “还行。”伊玥淡声说,“和我没关系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许朝露默然,有点后悔说前半句话了。她觉得伊玥心动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乐乐,然而他俩家境实在悬殊,一个出身农村,另一个却是高干子弟。

    回到病房,两人闷声不响地把花束拆了,杵在角落慢腾腾修剪花枝,插进瓶子里。

    陈以铄母亲出去和医生沟通了下陈以铄的情况,回来就开始数落他,用他们当地方言,听起来好似外语。

    伊玥完全听不懂,只感觉房间里的气压越来越低,女人像一团凌驾在空中的厚重阴云,压得病床上的少年脊背越来越弯,不敢怒也不敢言。

    伊玥忍不住回头看陈以铄,他要不就怯怯地一声不吭,要不就乖乖地点头说好,仿佛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母亲掌下的一只提线木偶。

    她有点失望地收回目光。

    就在这时,陈以铄不知听到什么,语气抬高了些:“不行。”

    察觉到许朝露和伊玥投来的目光,他忽然面红耳赤,低着头谁也不敢看,嘴里的话却没停,反而越说越快:“我不想退社。妈,我对猫狗早就不过敏了,前天的事情也只是一场意外,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别人虐猫不管吗?我摔倒是我的问题,没看清楚路,不是动物保护协会的问题,而且我觉得做这个真的很有意义,也不辛苦,完全没有影响到学习,这两天的课我舍友都帮我录像了,作业我也可以在医院做……”

    他长篇大论,能扯的东西都扯了一遍,看得出非常紧张,好像这辈子第一次反对妈妈的指教,语气虽然仓促,却也坚决。

    听他说完那一大通话,女人怔在原地许久。

    “行吧。”她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跟着他改口说普通话,“那你自己看着办。”

    陈以铄眨眨眼睛。

    这、这就同意了?

    病房角落的柜子边,伊玥将一枝康乃馨丢进瓶子里,提起唇角:“有进步。”

    许朝露:“什么?”

    “我剪的花。”伊玥说,“高度、角度都刚刚好。”

    陈母帮陈以铄倒了杯水,递给他时,瞥见床头柜上一个小盒子:“这是什么?”

    陈以铄:“装隐形眼镜的盒子。”

    “哦。”陈母打量他,“为什么不

    戴眼镜了?隐形眼镜要天天戴天天摘,多麻烦。”

    陈以铄嗫喏:“我……我就是想换个风格。”

    陈母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你谈恋爱了?”

    “没有!”陈以铄大惊失色,“绝对没有!”

    他眼神下意识往墙角那儿扫,两个少女仍在淡定地修剪花材,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和母亲的对话。

    只有许朝露注意到,伊玥刚才手抖了一下,剪烂了一枝花。

    “刚进步就退步了。”许朝露盯着伊玥手里那枝花,揶揄道,“别紧张啊玥玥。”

    病房门这会儿开着,外面的走廊空旷安静,许朝露听见一串有点儿熟悉的骚里骚气的脚步声。

    她侧眸,正好瞧见姚烨出现在门外。

    他前些天又染了一次头,换成了偏橘调的落日色,耀眼至极,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都往精神小弟那方向发展不少。

    房门正对着许朝露和伊玥所在的位置,姚烨打眼看见她俩,目光在伊玥身上顿了顿,一边吊儿郎当走进病房,一边笑着起哄:“一姐今天竟然穿裙子?也太美了,乐乐看到不得高兴的直接从床上跳下……咳咳,咳咳咳……阿姨好。”

    许朝露死命给他使眼色,眼皮都要眨抽筋儿了,奈何这家伙实在嘴快,整句话都快说完了才瞥见病房里有长辈在,一口气不上不下,差点呛死他自己。

    陈母审视着姚烨那一头离经叛道的头发,问:“乐乐是谁?”

    沉默。

    长久的沉默,几乎溺毙病房里的少年少女。

    “他……”最后还是姚烨力挽狂澜,“怎么还没到?”

    好巧不巧,这时又一串脚步声朝这边蔓延过来,一道挺拔高挑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姚烨转过身,笑容满面地朝池列屿走过去:“乐乐,你终于来了。”

    池列屿:?

    贺星诀从后边冒出来:“你说啥?”

    他俩到底是和许朝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有默契,很快接收到她的眼神讯息,不再多言,一头雾水地走进来。

    姚烨勾着池列屿肩膀,向陈母介绍:“阿姨,他就是乐乐。”

    陈母:“他不是叫池列屿吗?”

    陈以铄几个舍友里头,她就对池列屿印象深,国际赛事上拿金牌的孩子,模样还特别俊,跟明星似的,让人想不记得都难。

    “对,他大名叫池列屿,小名就叫乐乐。”姚烨笑着说,“阿姨,你别看他长得高冷,其实是特搞笑一人,我们和他在一块天天都很乐,所以就管他叫乐乐。”

    贺星诀虽然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但不妨碍他笑出鸭叫:“哈嘎嘎嘎,对啊,乐死我了……”

    池列屿跟个竹竿似的杵着不动,手抄兜里,忽然也提起唇角笑了下,气氛都到这儿了,他也不是不能给大家乐一个:“来都来了,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

    许朝露成天在dy上给他分享冷笑话视频,就刚刚,他来的路上她还给他转了一个特脑残的,他记忆犹新。

    “你们知道,为什么橙子从房间里退出去会变成一杯橙汁吗?”

    他话还没说完许朝露就“噗”地笑出来,同一个笑话从池列屿嘴里说出来总是更搞笑,她从小就发现了,冷面笑匠的魅力无人能挡。

    其余人还茫然坐雾:“什么意思?”

    池列屿:“因为臣(橙)一退就是一辈子(杯汁)。”

    “……”

    池列屿身体力行,说完便直接退出病房,长腿生风走了。剩下的人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去追他。

    陈母听不懂这个笑话哪里好笑,莫名其妙地看着这群风风火火的少年上演闹剧。

    忽然听见身旁传来压抑的笑声,她侧眸,看见陈以铄坐在病床上攥着被单肩膀颤抖,狂笑不止,眼角都笑得溢出泪花。

    她诧异不止。

    养育这孩子十九年,还从未见他这样笑过。

    上大学之后,他真的变了特别多,不再死气沉沉,眼睛里终于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神采-

    陈以铄在病房住了两天便出院,脚上打着厚重的石膏,走路全靠拄拐。

    池列屿看他每天提早一小时出门,一瘸一拐慢吞吞挪去上课的样子就烦,所以这一周他摩托车后座都被陈以铄占领,许朝露没坐几次。她表面上大度,其实背地里偷偷画圈圈诅咒陈以铄腿伤赶紧好,速速把她男朋友拉风的摩托车后座还给她。

    周五傍晚,两人在图书馆碰头,一道回家。

    许朝露见面第一句话就关心陈以铄:“乐乐的腿怎么样了?”

    “伤筋动骨,没那么快好。”

    “好吧。”

    池列屿睨她一眼,像是看穿了她心思,边抓着她手指把玩边说:“你老时间出门就行,我能送你。”

    许朝露也看穿他心思,还不是提前送完乐乐再来北园接她,那也太麻烦了,他的时间也很珍贵,最近作业那么多还要考托福:“算啦,等乐乐腿好点再说。”

    不知不觉走到门口,瞥见柏油马路上的车流,许朝露下意识松开池列屿的手,两人走到路牙子上,一辆黑色奥迪S8缓缓停在他们跟前,温嘉钰坐在驾驶座,摘下墨镜冲他俩笑:“快上车。”

    “嘉钰姨姨,听说你昨天刚从美国回来?”许朝露爬上车,边系安全带边嘴甜地说,“出差辛苦啦,怎么不在家里多睡一天倒时差?”

    今天是她和池列屿在一起之后第一次见到嘉钰姨姨,她有点刻意卖乖,挺明显的,池列屿在旁边瞅着,忍俊不禁。

    温嘉钰笑:“不辛苦,看到你们俩比睡觉更舒坦。”

    许朝露转头瞥池列屿,用眼神对他说:你妈今天心情很好啊。

    池列屿懒洋洋靠着车座,不太搭理她的眼神信号。

    车子还未启动,温嘉钰忽然伸手从副驾座位上拎起一个四四方方的硕大纸袋,递到后面给许朝露:“这是阿姨出国给你带的礼物。”

    许朝露受宠若惊,双手接过,从袋子里掏出纸盒,解开盒子上方的白玫瑰系带,盒子里卧着一个哑光面的黑色双肩包,大小能装下手提电脑,包正面的金色LOGO看得许朝露心惊肉跳:“这个也太贵重了!”

    温嘉钰:“你看皮质都不新,不是一手的,便宜。”

    许朝露似懂非懂地摸了下包的表皮,质感确实比较旧,但她这辈子没收到过几件奢侈品礼物,还是有些诚惶诚恐,求助地望了眼身旁少年。

    池列屿手肘搁窗台上,拇指食指捏着耳垂。今天是阴天,没有夕阳,他耳尖却仿佛沾染了余晖,莫名透着红光,侧脸线条流畅立体,眼睛瞭着窗外,锋利的下颌拉紧,两条长腿敞开,轻轻垫了两下,有点无所适从的样子。

    许朝露不知道外面有什么那么好看,感觉这人自从上车之后就变得奇奇怪怪,她腿伸过去踹了他一下。

    池列屿这才回眸看她:“怎么了?”

    许朝露指了指怀里的礼物,脸蛋发红,眼神无助。

    池列屿又把头撇开了,天色阴沉,他的脸却格外英俊清晰,唇角扬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咳了声,漫不经心说:“送你你就收下。”

    回到家,许朝露抱着老大个礼品袋,林若晗想不注意到都难。

    “嘉钰姨姨送的。”许朝露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给妈妈看,“一个很大的双肩包,可以放电脑。”

    “难怪今天不让我去接你,原来想偷偷给你送礼物。”林若晗拎起那个包,仔细观察一番,神情微微顿住。

    “怎么了吗?”许朝露说,“嘉钰姨姨说这个包是二手货,不贵的。”

    这不是二手,是中古复刻,表皮特意做旧,其实是今年新上市的高奢,价格不菲。

    林若晗将包放回盒子里,若有所思:“你嘉钰姨姨估计在美国签大单子了,上周还在我这儿订了一套钻石珠宝,说要自用。”

    许朝露记得嘉钰姨姨并不热衷于珠宝首饰,以前从妈妈这儿订购多是拿来送人,她好奇问:“什么样子的首饰呀?多少钱?”

    “让我自由发挥,我还没设计完呢。”林若晗说着,抬手比了个七,“光设计费就这个数。”

    许朝露惊

    叹:“嘉钰姨姨真有钱!”

    林若晗:“是啊,池一恒这小子命真好。”

    “爸爸命也很好。”许朝露抱着林若晗手臂,脸蹭蹭她肩膀,“能接住妈妈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林若晗被她逗乐了,捧着女儿嫩生生的小脸蛋揉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事:“你买了什么快递,好大个箱子,今天下午刚到。”

    许朝露猛地坐直:“在哪?”

    “放你房间了,还没拆。”

    许朝露站起来,抱着礼物往房间跑,林若晗声音追着问:“到底什么东西?”

    许朝露头也不回:“唱片,买来送给别人的。”

    之前池列屿说会把买唱片的店铺分享给她,后来就把这事儿忘了,许朝露等了几天没等到,追问了一次,说舍友生日快过了,着急送礼,他才发过来。

    挺大挺正规的店,池列屿这些年送她的黑胶唱片,除了两张绝版了,其他的在这家店都能买到,许朝露咬咬牙一口气全买了,非要弄清心里的疑惑不可。

    这会儿回到房间,她洗净手,拿割纸刀打开箱子,取出里面包装严密的黑胶唱片。

    然后,拿出池列屿送她的那些唱片,仔仔细细,逐一比对。

    十几分钟后。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脏砰砰直跳,心底深处那个最不可以思议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如果姚烨之前教给她的那些辨别唱片真伪的方法没错,那么,她今天从这家店买到的唱片,全是真的。

    而池列屿这些年送给她的、声称是从这家店买的唱片。

    全是假的。

    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全部都是假的,那就一定是故意。

    真唱片如出一辙,假唱片却能各有千秋。

    难道他在这些假唱片里,藏了什么秘密吗?

    第72章 初恋我和你在一起不是玩玩,明白吗?……

    窗边的橡木矮柜上,摆放着一台磨砂白色唱片机,线条干净,简约复古,是初二那年池列屿送给许朝露的生日礼物。

    同样在那年,他送了她第一张黑胶唱片。

    许朝露不禁怀疑唱片机也有问题,人伏在机器前,瞪着眼睛观察遍每一个角落。

    接着又拿一张唱片放上转盘,启动机器,金属针尖顺着唱片上的螺旋凹槽行进,机械振动流淌成悠扬的音波。

    不多时,房门被敲响。

    “露露,吃饭了。”林若晗的声音传进来,许朝露直起腰,揉了揉盯得发酸的眼睛,关掉唱片机,开门走出去。

    林若晗还站在门外:“怎么垂头丧气的?”

    许朝露:“碰上一道特别难解的题,一点头绪都没有。”

    “还有你解不出来的题呀?”林若晗笑,“别为难自己,你也不是什么都擅长,实在想不出来就问问同学老师,总有人能帮到你。”

    许朝露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吃过晚饭,许朝露陪林若晗去阳台上浇花。

    五月的夜风不像三四月那样清新沁凉,吹在皮肤上带着股栀子花香的潮湿气。

    天上星星都被云层遮盖住,地上却有几盏亮灯,许朝露趴在栏杆上往下望,很极限的角度,勉强看见篮球场上一抹灯影,运球、投篮,再熟悉不过的矫捷利落。

    “妈,我下去一下。”

    “去干什么?”

    “池列屿好像在打球,我去围观。”

    话音未落人就跑了,林若晗都来不及提醒一句等会儿可能会下雨。不过他俩就在家楼下玩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小区植被覆盖率很高,草木疯长的季节,通往篮球场的小径两侧枝叶葳蕤横生,许朝露脚步轻快,忽地听见身旁花境里传来窸窣响动,像有什么大型动物……

    欻。

    一道黑影从花境里跃出来,许朝露心一跳,猛地往后一蹦,仰头对上少年黑亮的眼睛,像刚从井底打捞上来黑曜石,清澈至极,闪着粼粼暗光。

    是池列屿。

    他单手抱着颗篮球,黑色T恤配蓝色球裤,简单利落,肩膀落了几片叶子,脑门上有汗,衬得眼神也热气蓬勃:“你怎么来了?”

    小区篮球场被绿化带包围,一不小心球就会飞进绿化带。许朝露想起小时候似乎有过一模一样的场景,她在小径上走,他从灌木丛里突然钻出来,那时他们身高差距还没这么大,她不需要把头仰这么高才能看见他眼睛。

    但好像,那天的心跳就已经像今天一样剧烈了。

    “我吃完饭,下来散步。”许朝露漫不经心问,“你在打篮球啊?好巧。”

    池列屿垂眼瞅着她,笑。

    就装吧,谁散步往这条黑黢黢的路上走啊,前头就一篮球场,也没别的东西逛。

    许朝露跟在他身后来到篮球场,盘腿坐在场边。

    和池列屿一起打球的人许朝露都认识,有和他们年岁相仿的大学生,也有比他们小一点的中学生,水平参差不齐,池列屿和他们打用不到三成功力,运球跟散步似的,步子稍微大点就没人追得上,跑到篮下还有时间拍一下再投,许朝露感觉他眼睛都没看篮筐,球从手里随随便便抛出去,落在篮筐上滚了一圈,还是进了。

    毫无技术含量的一球,许朝露坐在旁边热烈鼓掌。

    池列屿沿着边线往场中跑,头发肆意跃动,侧眸看她一眼,舌尖在虎齿上刮了下,忍笑。

    在场的都是邻居,要不是担心他们乱传八卦传到她爸妈耳朵里,他都想走过去扣着她后脑勺亲一口再打。

    打了半个小时,球场上人越来越多,有个高中生暂时下场休息,目标明确地走到许朝露身边坐下。

    “露露姐。”他看着许朝露的眼神充满崇拜,“能帮我分析一下上个月的月考成绩吗?我想考K大,但是感觉离K大分数线还有点差距。”

    许朝露:“没问题呀。”

    男生掏出手机,将成绩单拿给许朝露看。

    总分六百五,最后一年努力一下还是很有机会的。许朝露抱着助人为乐的心态,听男生讲完他各科情况后,对症下药地分享自己高三的学习经验。

    她指导旁人学习时素来认真,侧着脸,睫毛被灯光描上一层金边,月色霜华一样柔软。男生一开始还专注听她说话,渐渐的眼神就落到她脸上去,忍不住问:“露露姐,听说K大男女比例7比3,男生特别多,你……这一年找到对象了吗?”

    许朝露怔住,不懂他怎么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面。

    “应该没有吧?”男生自顾自道,“如果真有对象了,你也不会天天和屿哥在一块。”

    许朝露干笑:“哈哈。”

    “露露姐。”男生眼里多了几分滚烫,“等我上K大,你能不能……”

    “其实我有男朋友了。”

    “什么?”男生愕然,脸色明显灰了一度,“是谁啊?”

    许朝露沉默,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告诉他,身前的地面上突然砸来一颗篮球,“砰”的重重一声,落地后又高速弹起,张狂地向天上飞去。

    两人思绪都被打断,男生茫然抬眼,对上一双锋利漆黑,带着冷笑的眼睛。

    气氛僵住,刚把球砸过去的少年从球场上慢悠悠走下来,胸口一起一伏喘着气,停在他俩跟前,眼神居高临下睨着许朝露身旁的男生,半晌,几不可查地扯了下唇角:“你猜对了。”

    许朝露眨眨眼睛,心说他也没猜呀。

    下一秒,就见身旁的男生脸颊迅速涨红,红里透着灰,慌里慌张站起来,眼睛都不敢看池

    列屿:“哥哥姐姐你们玩,那个,我妈叫我回去了。”

    话落便闪了人,许朝露望着他背影,喃喃:“你好拽啊,把小弟弟都吓跑了。”

    “没你拽。”池列屿冷眼觑着她,“男朋友在场上打球,你在场边和别的男生聊得热火朝天,真有你的许朝露。”

    起码有七八分钟,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那个男孩子长得像时越那挂,唇红齿白,温柔清秀样子,非常符合许朝露的理想型,许朝露也不负所望,人一和她搭话就笑眯眯聊起来了,一口一个“露露姐”,听得挺心花怒放吧。

    “我只是在指导他学习。”

    “呵。”

    许朝露仰头盯着池列屿的脸看了会儿,逆着光依然帅出天际,深邃的阴影里头尽是冷冽劲儿,脾气是真差,眼里揉不得沙。

    她忽然灵机一动,摸出手机,拇指戳戳屏幕打字。

    池列屿:“写什么?”

    “给你改个备注。”许朝露翘着唇角,“你好像一条醋溜鱼。”

    “……”

    “首字母都能对上,简直是天选备注。”

    池列屿气到想笑,垂眼无可奈何地看她改完备注,得意洋洋截了个图,手机揣回兜里,重新仰起那双清凌凌的杏眼看他:“你不打了吗?”

    “不打球了,打你行吗?”

    “当然不行。”

    “那请你吃冰淇淋。”

    真是败给她了,整得他一点脾气也没有,亲眼看着她和别的男生聊完天还要请她吃东西。

    池列屿捡起滚到旁边的篮球,随便丢给场上一人,用旁边直饮水机里的水洗干净脸和手,没带纸擦脸,就这么湿着,眉毛睫毛都挂着水,衬得眼珠子格外黑,剧烈运动后散发的那股热气很灼人,许朝露走在他身边,心跳咚咚响,忍不住主动伸手牵他。

    十九岁男孩子真是阳气充沛,像火炉一样,刚用冷水冲洗过的手这会儿就热得发烫。

    离开小区,在附近一家意大利手工冰淇淋店买了两个双拼冰淇淋,许朝露的两个球都是绿色的,薄荷味和抹茶味,池列屿最近挺忌讳绿色,就选了两个颜色喜庆的球,草莓味和桑葚味。

    晚上闷热,天色也不佳,两人没打算在外面逛,边吃边往小区走。

    许朝露舔了口凉浸浸的薄荷冰淇淋球,想起一事,拉拉池列屿手指,悄声说:“我要不还是把那个包还给你妈吧。”

    池列屿:“为什么?”

    “我上网查了下,那个包即使是二手的,价格也要五位数。”

    “没关系,你收着吧。”

    “这样不太好吧,我爸妈最近也没送你什么礼物。”他们两家人相处,一直都是有来有回,如果有一家付出太多,关系就会失衡,“而且你妈上周还找我妈订购珠宝,还是钻石,光设计费就七位数,让我妈赚了那么大一笔,我怎么好意思收这个包。”

    池列屿才知道珠宝这件事,老妈也太不稳重了,上赶着给许朝露家里砸钱讨好。他侧头抿了口冰淇淋,神色有些尴尬。

    他许久没说话,牵着许朝露的手也松松垮垮漫不经心,许朝露还以为他不高兴了,兀自憋闷了一阵,说:“算了,那我还是……”

    “有个事儿。”池列屿忽然偏头看她,像是终于考虑清楚,喉间艰涩地滚了滚,嗓音很低,“跟你说下。”

    “什么?”

    “我爸妈已经知道了。”他语气稍顿,“我们的事。”

    “什么?”许朝露震惊,紧紧攥住他手指,心脏几欲跃出胸口,“你什么时候告诉他们的?”

    “有一阵了。”池列屿说,“就你突然亲我那天。”

    许朝露脸涨得通红,不服输道:“那也是你突然跑来我家亲我那天。”

    “嗯,怪我,那天有点……急躁。挺久没去你家了,为了名正言顺点,我就想找点特产拿在手上,结果那几天家里刚好没有适合送人的东西,我在储藏间翻箱倒柜,被我妈撞上,她还以为家里进贼了,手里握着个高尔夫球棒。”

    “我这行为实在太诡异,我妈又是律师,在她跟前撒谎分分钟被识破,而且我还想让她帮我找个礼物出来好带去你家,后来她把准备送给外公的两盒特产拿来给我,我就把我们的事儿告诉她了。当时我爸也在。”

    其实在池列屿心里,这事儿压根没什么,早说晚说都要说,他之所以憋着没告诉许朝露,只是不想她有压力。

    许朝露怔怔看着他,感觉这辈子好像都没见过几次他说这么长的话,手里的冰淇淋都忘了吃,融化成糖水淌下来,她连忙低头舔,舌尖伸出来,还没碰到冰淇淋,先尝到几滴细小无味的液体。

    下雨了。

    夜风湿热,吹着雨点凌乱交错,街头明亮的灯光照着丝丝缕缕细雨,仿佛织就了一张张闪光的网,从头顶连绵不绝地笼罩下来。

    池列屿仰头看了眼天空,突然抓住身旁少女的手腕,拉着她穿过飘飘忽忽的雨幕,跑进前方一家便利店屋檐下。

    许朝露心脏扑通扑通跳,刘海乱糟糟黏在脸上,比起被雨淋湿更像是汗湿的,身上每一寸肌肤都热得要命。

    她仰着头,看到少年转过身,灼灼的目光落下来,凝视着她问:“怎么不说话?”

    许朝露还有点茫然:“会不会太快了?”

    “一点也不快。”池列屿仍握着她手腕,手指渐渐收紧,低头靠近她,视线紧绷又坦荡,一字一顿对她说,“许朝露,我和你在一起不是玩玩,明白吗?”

    第73章 enchanted“Illsp……

    和她表白那天,他说的是“我们试试吧”,含蓄的,试探的,只怕操之过急会吓退了她。

    但其实他想的从来不是“试试”,只要她点头,他就绝不会再后退。

    许朝露再一次感觉到,池列屿似乎有点缺安全感。

    她手腕都被他攥得有点疼。

    便利店明晃晃的灯光落在他眼里,被雨气浸润得湿漉漉,许多不曾言说的心事凝聚在一起,让人看不透。

    “我又没有不让你和你爸妈说。”许朝露垂下眼,“我只是,有点惊讶。”

    “没什么好惊讶的。”既然已经说开,他便无所顾忌起来,“他们迟早会知道。”

    许朝露觉得他语气有点冲,显得她像个负心女:“我也不是只和你玩玩啊。”

    “嗯。”池列屿把她拽得更近,气息喷洒在她耳廓,“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语气中的占有欲强到近乎凝成实质,火舌一般将她整个人烫了个彻底。

    许朝露感觉心脏都被烫化了,全身血液逆流,浑浑噩噩地问:“那你呢?”

    他攥着她的手终于松了些,有些自嘲又无奈,细雨飘进屋檐,也纷纷扬扬落在他那双透黑的眼底。

    “我早就在你手心里了。”

    “你感觉不到吗?”

    ……

    单元楼门口,林若晗带着两把伞,准备去篮球场找孩子们,没走两步,迎面就碰上了温嘉钰,看起来也是下楼接孩子的。

    “他们不在篮球场吗?”林若晗问。

    “他们?”温嘉钰只知道小屿一个人去打篮球,很快反应过来,“啊,对,篮球场现在没人。”

    “雨下了有一会儿了,也不知道他俩跑去哪。”林若晗说,“我还想他们会不会去你家了。”

    温嘉钰默了默:“可能……就在

    我家?我出来得早,或许没碰上。”

    林若晗有点奇怪:“是吗?”

    林若晗还不知道他们俩谈恋爱的事儿,池列屿再三嘱咐她不要说漏嘴,温嘉钰纵横律界多年,还是第一次这么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极力把唇角压平,淡定道:“别担心,他们都那么大了,难道还傻傻的在外面淋雨不成?”

    林若晗:“是啊,小屿稳重,露露和他在一块我放心。”

    温嘉钰:“还是露露更乖点,小屿和她在一块我才放心。”

    ……

    小区下沉广场,雨水顺着平直的屋檐流淌下来,连绵成一片水帘。

    夜渐深,雨势也渐渐变大,下沉广场里的会所无人到访,物业提前关了灯,只剩室外几条昏黄的灯带,照不见角落里交叠的身影。

    许朝露今天终于舍得把手拿上来,环住池列屿脖颈,仰头和他深深浅浅地拥吻。

    他比她高太多,怕她仰太久会累,他便俯得更深,永远迁就她。

    淋过雨的头发湿哒哒散乱,不分彼此地贴在一块,两人嘴里都是甜滋滋的冰淇淋味道,好像都觉得对方嘴里的冰淇淋更好吃,贪婪又急躁,毫无章法地搜刮品尝。

    许朝露舌尖钻进来的时候,池列屿头皮麻了一片,下意识轻咬了她一下,她紧张想退回去,又被他吮住,含着慢慢牵引回来,期待着她的侵犯。

    嘬嘬的吃吻声越来越剧烈,听得许朝露面红耳赤,手指脚趾都经受不住地紧紧蜷缩,所幸雨势汹涌,掩盖住了此处暧昧至极的声息,不被外人所知。

    “别蹭。”池列屿忽然松开她,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也别挠我。”

    许朝露才发现自己手指都抠进了他颈后皮肤里:“我错了。”

    “没事。”

    她话还没说完:“下次还敢。”

    “……”

    她踮脚舔了下他唇角,毫无知觉地把胸口贴过来,在他胸上蹭:“甜甜的。”

    话音未落嘴唇就被咬住,少年滚烫的唇舌从她唇角细细密密往下吻,渐渐流连到她细白的脖颈上。

    许朝露全身电得酥酥麻麻,手指紧张地在他背上乱抓,早已经探进他后衣领里,抓得他甚至有点痛。

    亲个脖子就挠这么凶,以后还了得。

    池列屿不敢在她脖子上吮太久,怕留下痕迹,很快又辗转上来,碾着她嘴唇说:“别乱抓了,算我拜托你。”

    “抓一下怎么了。”许朝露也是看清自己,心里多紧绷嘴上就多浪荡,池列屿越克制她越想逗他,“背肌练那么漂亮不让人抓多浪费啊。”

    她馋她身子那点心思,现在是藏也不藏了。池列屿喉结重重滚了下,扯起唇角,显然是被她惹火了,舌尖蛮横撬开她齿关捣进去,动作燥得要命,搂在她腰际的手顺着那柔软至极的曲线下滑,礼尚往来地钻进了她衣摆里头,毫无阻隔贴上了少女细腻得惊人的肌肤,渐渐往上抚,肆意点火。

    雨点急促地落下,溅起无数破碎的水花。地上一滩又一滩水洼在雨里震荡着,涟漪圈圈圆圆,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变缓,折进水洼里的灯光碎片,也渐渐复原了形状。

    “雨好像小了。”池列屿嗓子发哑,带着尚未平息的喘,抬手擦掉少女唇角兜不住的晶莹,笑,“你是什么小果冻,亲一下就流口水。”

    “才亲一下吗?”许朝露耸着肩,全身仍在颤,“指不定是谁的口水呢。”

    她难以自抑地弓着背,头低低埋着,一只手颤颤巍巍伸进衣领里,去捞滑落到肘弯的内衣肩带。

    “需要帮忙么。”

    “才不要。”

    许朝露捞了两三下才把肩带弄回原位,心口那儿仍像火烧一样,被弄得又痒又烫。

    雨声弱下去,口袋里手机震动声清晰传来,这已经是他俩错过的不知道第几通电话。

    池列屿接起,说马上回来,这便挂断。

    许朝露都不敢掏手机回电话。

    头顶上的雨帘只剩一串稀稀拉拉要掉不掉的珠子,两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刚刚做了亲密过头又陌生过头的事儿,这会儿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

    空气愈发静谧,池列屿急着回去冲澡下火,抬手将许朝露搂近,手掌挡在她头顶,隔开淅淅沥沥的雨丝,带着她往家的方向跑。

    许朝露仰起眼睛瞄了下他手心,修长有力的,覆着薄茧的,干燥的,滚烫的,触感仍烙在她肌肤上,荒唐至极,挥之不去。

    她慌忙低下头,感觉之前给池列屿贴的标签全错了,这人哪里纯情,更别提克己复礼,明明就很会,十个她加起来都玩不过他。

    回到家,站在家门口,许朝露将衣服理得一丝不苟,这才开门进去。

    “我和池列屿去吃火锅了。”许朝露舔了一下红肿的唇,“新开的店,第一次吃,不小心点太辣了。”

    许岩也在家,多问了几句,在哪家店吃的,为什么不接电话,许朝露早已经打好腹稿,从容淡定,对答如流。

    林若晗坐在旁边,只静静看着许朝露,什么也没说,若有所思的样子。

    二十多年前。

    她还在读大学,刚把许岩追到手,因为许岩从来不主动碰她,她怀疑许岩是个性冷淡,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把许岩拉进图书馆旁边的小树林,抱着他乱啃,后来又被反按在树上亲了快半小时。

    她当时不住校,每天都要回家,那天晚上刚好全家都在,她当着父亲母亲和哥哥的面,抿着通红的嘴唇面不改色说:“我和朋友去吃火锅,不小心点太辣,嘴都辣坏了。”

    ……

    回到房间,许朝露急匆匆洗了个澡。

    洗完好像更热了,她换了套短袖家居服,打开窗户站在窗边吹风。

    淋过雨的夜风清凉湿润,身体里的燥意慢慢平息下来,她头脑也冷静了些,细细回想着今晚池列屿对她说的那些话。

    尤其是那句。

    “我早就在你手心里了。”

    说这话时,他眼里是细密如织的雨,是松涛哗然的山林,又像流浪狗一样真诚,有着湿漉漉却燃烧的渴望。

    许朝露望着矮柜上的唱片机,忽然想起妈妈对她说的:“别为难自己,你也不是什么都擅长,实在想不出来就问问同学老师,总有人能帮到你。”

    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许朝露拿起手机,给一个人发消息。

    不过五分钟,对面回复。

    火华:【你是觉得,你的黑胶唱片可能是有人特意制作出来,里面藏了正常播放发现不了的东西?】

    喜之郎:【有这种可能吗?】

    姚烨答非所问:【唱片是大少爷送你的?】

    喜之郎:【嗯】

    火华:【如果是他真的有可能,前阵子和这家伙聊要把排练室旁边那个房间打造成录音室,我就发现他对音频制作这方面非常了解】

    火华:【让我想想哈】

    火华:【会不会是反向录音?也就是把一句话倒着录进去,只有倒放时才能听出来是什么】

    喜之郎:【我试试!】

    喜之郎:【啊,我的唱片机好像不支持倒放】

    火华:【你得先把唱片音频数字化,家里有声卡吧?连到唱片机上再连接电脑,输出一段音频文件,然后用软件倒放】

    许朝露怎么说也是玩乐队的,家里有声卡,也会用音频软件,照姚烨说的弄,直觉告诉她如果唱片真的有秘密,一定藏在池列屿用来写贺卡的那首歌里,所以每张唱片她只倒放贺卡那首歌,倒也不复杂。

    弄了半天,她越听越灰心。

    喜之郎:【好怪的声音啊,没听到什么特别的】

    火华:【如果倒放出来的东西没有美感,感觉咱少爷也不会这么干来糟践你耳朵】

    火华:【我又想到一个,会不会用了高频技术?把想说的话藏在人耳听不到的高频波段,这样刻录在唱片机里,正常播放听不到,只有数字声波能显示出来】

    喜之郎:【好厉害,我试试!】

    许朝露刚才正好输出了唱片的数字音频,只需要在电脑前一段一段查看是否有高频声波即可。

    她还没看完,就收到姚烨发来的消息。

    火华:【我还是觉得不对】

    他这会儿正躺在宿舍里无所事事,本来都打算睡觉了,许朝露的求助消息把他一下子搞得贼精神,助人为乐的同时还能卖弄技术,彰显他音乐大师和感情大师的双重才华,这活儿他别提多乐意干。

    火华:【高频波段的声音只能用眼睛分辨,想弄清楚是什么就要把它的频率降低来听,这样子弄出来的东西说不定比倒放更怪,像鬼叫一样】

    火华:【站在男生的角度,我觉得大少爷不会这么干】

    火华:【虽然他见不得人地把秘密藏了起来,但是如果未来有揭开秘密的那天,我觉得他会更希望你能直接且清楚地听到他想传递的东西】

    火华:【所以,我又想出来一个可能性】

    火华:【这个法子比前两个都直接,不用转换成数字音频就能听到,但是技术含量很高,要想完美地隐藏,起码要找商业级别的唱片刻录工厂去刻录,可想而知,这样子弄出的一张唱片肯定价格不菲】

    火华:【怎么样,是不是很符合我们高富帅大少爷的行事作风】

    喜之郎:【是什么啊学长!!!】

    火华:【很简单,你听我说】

    许朝露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从初二到现在,整整六年,池列

    屿送她的黑胶唱片和每张唱片附赠的贺卡。

    贺卡上除了祝她“生日快乐”这四个字,就是她的生日日期3.3。

    听完姚烨说的最后一个法子,她心跳骤然加快,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池列屿送的第一张唱片,轻轻放到唱片机里。

    这张唱片是TaylorSwift很多年前出的专辑《SpeakNow》,用作贺卡的明信片上印着的歌名是《Enchanted》。

    许朝露将唱臂调到这首歌开头。

    照姚烨所说,唱片机播放出来的是左右声道混合的立体音,如果把声音录进单边声道中,再用左右声道相反相位抵消技术,就可以将声纹秘密隐藏在黑胶唱片里,唱片机正常播放的时候什么也听不到,但是如果分离声道,只用单边声道听,或许就能听见没有被另一边声道抵消的声音。而想分离声道也很简单,只需要一副性能比较好的耳机,用单只听就行了。

    许朝露这台唱片机,刚好也是可以直接连耳机听的。

    她选了一副入耳式降噪耳机,仔仔细细塞进耳朵,免得两边声道窜在一起。

    唱臂下压,唱针行走在唱片纹路上,播放出轻盈流畅的歌声。

    许朝露将右边耳机的声音关掉,只留左边。

    好久没听这首歌了,初中的时候她很喜欢TaylorSwift,学校广播站也经常放她的歌,多少个夕阳热烈燃烧的傍晚,他们在歌手清澈干净的歌声中并肩回家,她说她以后也要像TaylorSwift一样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上唱给一千个一万个人听。那时池列屿总是懒散地跟在她身后踩她影子,欠了吧唧地让她做白日梦之前先把吉他练好,别到时候吓跑观众。

    几个月后过生日,她就收到了这张黑胶唱片。

    还有这台唱片机。

    许朝露指尖轻轻抵着左边耳机,心跳声和呼吸声仿佛都消失了,耳朵里只剩一句又一句令人悸动的歌词。

    “Thisnightissparklingdontyouletitgo.

    Imwonderstruckblushingallthewayhome.“

    这句歌词结束,歌曲来到三分三秒整。

    少年低磁清冽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响起,比六年后的现在青涩稚嫩许多,一个字一个字往她心上敲。

    “许朝露,我喜欢你。”

    伴随着这句话,下一句歌词也响起。

    “Illspendforeverwonderingifyouknew.”

    我会穷极一生,猜测你是否知晓。

    第74章 enchanted“是不是想我了?……

    唱片还在旋转着,歌声不间断地从耳机里涌出。

    “Pleasedontbeinlovewithsomeoneelse.

    Pleasedonthavesomebodywaitingonyou.

    ……”

    许朝露完全傻掉,雕塑一样摄在原地,呼吸都忘了,呆呆怔怔地按着左边耳机,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手忙脚乱地将唱针调回三分三秒前。

    “许朝露,我喜欢你。”

    再听一遍。

    “许朝露,我喜欢你。”

    少年嗓音干净的像一捧雪,仿佛贴在她耳畔低语,质地清晰,带着罕见的温柔。

    许朝露又将右边耳机打开,重放一遍。

    双声道混合的情况下,果然就听不到这句告白了,只剩歌手清澈的歌声,一句句唱着对爱情的憧憬和彷徨。

    许朝露心脏急剧地收缩,胸口发紧,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牢牢攥住,身体不可抑制地战栗着。

    想起那天他去ktv找她,他们俩玩真心话大冒险,他抽到牌,复述第一次和人表白时说的话。

    原来那句话藏在这里。

    原来他所说的“在你生日那天告白”,指的并不是今年生日。

    而是她14岁那年的生日。

    怎么会。

    竟然那么早。

    就将她放在心上了吗。

    直到此刻,许朝露才真正理解那句“我早就在你手心里了”的含义。

    她喉咙干涩得厉害,听到一旁手机震动,她失魂落魄地捡起手机,看到姚烨发的消息。

    火华:【怎么样?】

    火华:【发现什么隐藏内容没有?】

    喜之郎:【发现了】

    喜之郎:【他说我是个傻子】

    自称傻子的人,放下手机呆呆靠在桌边,脑子一团乱,耳朵里全是剧烈如雷的心跳声。她回头看向桌面,心血来潮地,又拿起池列屿送她的第二张黑胶唱片,放到唱片机上播放。

    贺卡上那首歌,三分三秒,同一句告白再次响起。

    接下来是第三张唱片、第四张唱片。

    随着年龄增长,少年的嗓音越发磁性沉稳,年复一年,在她绝不会发现的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喜欢她。

    许朝露眼眶发胀,紧咬着下唇,又将第五张唱片放到唱片机上。

    Coldplay乐队的首张专辑,贺卡上的歌是《Yellow》,一首非常知名的情歌。

    耳朵里都紧张得流了汗,她拿棉签把耳朵仔细擦干净,重新塞入耳机。

    简洁而富有力量的吉他声,深情迷幻的和弦,托举着主唱微微沙哑的歌声,在她耳朵里回响,钻进胸腔和心脏共舞。

    许朝露不自觉在心里默数时间,等待着三分三秒的到来。

    这张唱片是她18岁生日收到的。那时是高三下学期,她和池列屿关系降到冰点,好几个月没联系,疏远的像陌生人。那年生日她都没怎么过,忙于复习准备高考,只和几个同学在学校食堂简单吃了顿饭,池列屿当然没有现身,连句祝福都没发给她,但这张唱片,还是在她生日那天如期送到她手上。

    这张唱片里,还会有告白吗?

    她屏住呼吸,心一寸寸提起。

    三分三秒到来,耳机里主唱的歌声仿佛祈求:

    “Doyouknow?ForyouIdbleedmyselfdry.”

    你知道吗?为你我愿付出一切。

    “许朝露,我喜欢你。”池列屿的告白如约而至,却不仅止于此,短暂的停顿后,又听见他低低地质问,语气近乎脆弱,“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丢在K大?”

    这一瞬间,许朝露再也忍不住,视线变得模糊,脸上有滚烫的水珠滑落下来。

    她缓缓趴伏到桌面上,额头抵着肘弯,像一只离水的鱼儿那样艰难地深呼吸。

    她完全不敢回想过去,在她对一个又一个

    男生心动的时候,在她告诉池列屿她要考S大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知过去多久,唱片转过一首又一首歌。

    许朝露撑着桌面站起来,用手背揩了揩脸颊,拿起最后一张唱片,放上唱片机。

    藤井风的《HELPEVERHURTNEVER》,贺卡上的歌是《優しさ(温柔)》。

    ……

    “凍えた心が愛に溶けてゆく。

    花の咲く季節が戻ってくる。”

    冰冻的心逐渐在爱中溶解。

    花开的季节渐渐回归。

    告白在这两句歌词之后的哼唱中到来,同样不止一句——

    “许朝露,我喜欢你。”

    “我准备追你了。”

    这张唱片送出后,下个月初,他们就在一起了。

    许朝露忍不住又想起在一起那天,流星雨下那片山坡,他说不想和她只做朋友了,那样克制的语气,让她完全无法想象,这句话原来在他心里压抑了那么多年。

    从初中到现在,从未中断过的感情。

    而她因为初一那年礼物被退回的悲忿,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一切,把他对她所有的好,只当做纯粹友谊。

    他说得没错,她就是瞎子,就是傻子。

    许朝露拖着脚步走到床边,将自己摔到被褥上。

    翻了个身,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惊喜、懊恼、难过……更多的还是不真实,她难以置信。

    池列屿那样冷淡散漫、不可一世,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傲慢家伙,竟然暗恋了她这么多年。

    许朝露抱紧被子,忽然好想、好想听见他的声音。

    电话拨出去,不到三秒对面就接通。

    “喂?”不出意外的懒散语气。

    “吃草。”许朝露脸闷在被子里,吸了吸鼻子,“你在干什么呢?”

    对面默了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敏锐捕捉到她奇怪的语气:“你感冒了?”

    “没有啊。”许朝露摸摸脖子,感觉声音没那么容易调整过来,遂扯了个谎,“我刚才刷到一个催泪故事,哭得鼻子堵住了。故事讲的是有个小女孩养了只狗,这只狗从小陪她一起长大,但是有一年这只狗突然发疯咬了她一口,她心灰意冷,就把这只狗赶走了。”

    “然后?”

    “然后很多年后,小女孩又遇到这只狗,狗狗流浪了很久,特别想念她,一刻都没有忘记她,一看见她就冲过去对她摇尾巴,小女孩非常感动,紧紧抱住了狗,从此和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

    “怎么样?”许朝露细声细气问他,“你有什么感想?”

    池列屿似乎轻嗤了声,然后麻木不仁、毫无人情味地说:“发疯咬人的狗不能要,可能有病。”

    “你才有病。”

    许朝露骂完,莫名其妙又笑起来,鼻子有点酸。

    池列屿这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冷酷嚣张,混球一个,可是这样的混球,把所有的小心翼翼都给了她。

    许朝露:“你还没有回答我在干嘛呢。”

    “随便看点书,准备睡觉了。”池列屿问,“你呢?”

    “我……在听你说话呀。”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漫不经心问:“是不是想我了?”

    许朝露:“嗯,很想。”

    池列屿怔住。

    没想到她会这么坦诚地应下。

    明明才分开两个多小时。

    “唔……”许朝露裹在被子里发出无意义音节,像是害羞了,“既然你要睡了,那就不打扰你了,晚安。”

    “晚安。”

    好嘛,就这么果断再见了,也不挽留她一下。

    许朝露放下手机,揉揉发烫的耳朵,感觉卧室空气里仍在回荡着那几首歌的声波,窗外夜幕愈发黑暗了,楼宇和树木的影子融化进夜的深处,天上没有月亮,星星倒是密密麻麻地闪烁着,在暗里观望着地上一个个夜不能寐的小人类。

    许朝露睡意全无,听见池列屿的声音之后,反而更想他了。

    她靠坐在床头,抱着手机点进舒夏的个人短视频账号“夏夏的生活碎片”。这个号从七年前他们读初一的时候就开始运营了,记录了他们整个中学时代各种各样的趣事,因为有池列屿出镜的视频点赞高,所以舒夏总爱逮着他拍,账号里到处都是他的身影,从稚嫩的小少年慢慢长成英气的成年人,每条视频许朝露过去都刷过很多遍,今天却想从头开始,再仔仔细细看看他。

    看看这个她自以为非常了解。

    其实一无所知的人。

    夜至参横,风在窗外不知疲倦地吹着,许朝露看视频很慢很慢,每看完一条,心就更空一分,好想穿越时空,钻到屏幕里头给他一个拥抱……

    笃笃笃。

    她卧室门忽然被敲响,声音很轻,许朝露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

    十一点多,快凌晨了,老爸老妈这时候找她干嘛?

    许朝露爬下床,趿着拖鞋走过去开门。

    看到门外站的人,她瞳孔倏地放大:“怎么是你?”

    少年一身慵懒的灰色系,铅灰色宽松卫衣搭墨灰色长裤,轮廓流畅干净,单手抄口袋里,胸口宽阔又平坦,就是个头太高,衬得门外的空间都有些逼仄,身后是漆黑一片,客厅和走廊都没开灯,卧室里的灯光争先恐后涌出,照在那张冷淡桀骜的脸上,许朝露清楚看到他扬了下眉,无所顾忌的轻狂样:

    “不是你说想我?”

    第75章 enchanted“这样有劲是吗?……

    话音落下,不等她反应,池列屿便挤进她房间,反手将门带上。

    许朝露盯着他看,忽然抿紧唇角,忍笑。

    还以为这哥真狂呢,原来知道自己是贼呀。

    “你就不怕碰上我爸妈?”

    “你家客厅灯灭了。”说明她父母已经休息。

    池列屿知道许朝露家门锁密码,小时候性别意识不强,经常不请自来,两个人关在房间里一玩就是大半天,步入青春期之后就守礼很多,进许朝露房间的次数越来越少,像今天这样夜半私闯,偷会佳人,他自己想想都觉得放浪过头,表面上看着从容淡定,像个情场老手,心里多紧绷,只有他自己清楚。

    许朝露站在他跟前,脸跟喝醉了似的红,唱片里的告白还没有完全消化,打电话说想他他就披星戴月出现在她眼前:“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啊?”

    说着她就要扑过去抱他,刚前进一步,肩膀就被他冷冷淡淡地按住:“等等。”

    天塌了,男朋友竟然不让她抱。

    下一秒,许朝露的天又撑回去了,看到池列屿漫不经心拎出一个保温杯,放到旁边桌上,下巴颏儿冲那儿点了点:“先把这个喝了。”

    “什么东西?”

    许朝露打开保温杯,温热的琥珀色汤水里头漂浮着红枣和姜片,看色泽应该还加了不少蜂蜜,她抱起杯子浅尝一口,甘甜的汤水令人齿颊生香:“好好喝,你煮的吗?”

    池列屿抱臂靠着壁柜,懒洋洋说:“冲剂泡的。”

    你就装吧,谁家冲剂里头的材料这么新鲜。

    许朝露慢吞吞喝着,本来就热,几口热汤下肚几乎要流汗,忍不住对池列屿说:“我真的没感冒,淋那点雨不碍事的。”

    “明天不是生理期?都喝掉。”

    “这你都记得?”

    “你什么事儿我不记得?”

    许朝露没声了,整个人有些飘飘然,干干净净喝完所有汤水,身子由内到外的暖,甚至燥热。

    池列屿坐在靠墙的小沙发上,不经意瞥见窗边矮木柜上的唱片机,他这些年送她的几张唱片全拿出来了,堆在唱片机旁边,除此之外,书桌上还摊着随唱片附赠的贺卡……

    视线被遮挡,许朝露屈起一条腿侧坐在他身旁:“我好热啊。”

    她拎起衣领扇风,细白的脖子都透出淡粉色,洗完澡身上馥郁的茉莉香味被体温蒸腾,扑了他满面。

    池列屿别开眼:“热就开空调。”

    他觉得自己差不多该走了。

    肩上忽然搭过来一只手,许朝露按着他,像猫儿一样爬到他腿上,张开腿坐好,然后双手环着他脖子,凑过去亲他。

    池列屿莫名觉得许朝露今天特别黏人,像一块热腾腾半融化的牛皮糖,贴在皮肤上,越黏越紧。

    他单手克制地虚揽着她腰,低头和她绵绵密密地接吻,沿着她精致小巧的唇形勾勒噬咬,许朝露被咬得全身酥麻,白净的脚趾头难耐地蜷缩,嘴都张开了,可他偏不伸进来,好像在耍她。

    许朝露又往前挪了些,紧紧贴着他平

    坦的胸膛,舌尖主动去钻他唇缝,吃到一嘴又凉又烫的青草香,带劲得不行。

    刚把这人冷淡生硬的嘴撬开,舌头缠到一块,许朝露正兴奋着,池列屿却突然把她推出去,抿着唇,眼睛幽黑至深。

    “行了。”他声音不复往日清冽,含着丝喑哑,听起来格外烧耳朵,“我回去了。”

    许朝露不依:“别呀,来都来了,再亲会儿。”

    她又一次贴过去,像小猫舔薄荷球那样,把他嘴巴舔得湿漉漉,抱着他脖子的手不自觉伸到衣领里头,纤细圆润的指尖一下又一下抓着少年后背清劲的肌肉。

    这未免太热情,池列屿都怀疑给她煮汤的时候,是不是不小心下了什么药。

    没亲一会儿,许朝露感觉后脖颈一紧,被池列屿扣着不让动,他修长的手指毫不费力掐住她脖子将她带远,半眯着眼说:“别闹。”

    “谁闹了。”许朝露睚眦必报地也掐了下他后颈,“你怎么那么……”

    她话说了半句,喉咙突然卡住,感受到某个不可忽视的存在,“没劲”两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池列屿手滑落到她腰间,漆黑冷淡的眼里染上危险色泽,掌着她纤瘦柔软的腰窝折角,往下重重一按:“这样有劲是吗?”

    第76章 enchanted弄你一整晚,然后……

    力量差距太大,许朝露毫无抵抗之力地坐下去,压在沙发座上的膝盖往两边滑,上半身也顺势朝前扑。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感觉被抵得都凹进去。

    池列屿也不太好受,喉结在她眼皮子底下急促一咽,侵略性极强的视线里也藏着生涩,像闷在云深处的春雷,暴雨时节未到,总有些无处释放的窘迫。

    许朝露一动也不敢动,头缓慢低下去,深埋进他颈窝,嗅到满腔炙热的青草味道。

    半晌,她闷得要喘不上气,讷讷问:“你好点了吗?”

    池列屿反问她:“你觉得呢?”

    许朝露垂眼看着他撑在身侧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得厉害,山脉一样纵横起伏,似乎还在突突跳动着,又像奔涌的河流

    至于身下……依然硌得慌。

    她洗完澡后穿了睡衣,轻薄的天蚕丝质地,似乎都被汗水浸湿了,黏在身上,也夹在他们紧贴的身体中间。

    许朝露抬起头看他,鼻尖刮过少年白净瘦削的下颌,细声:“那……你什么时候好啊?”

    池列屿冷冷看着她:“你先走开,再问这个问题。”

    许朝露下意识说:“你干嘛老叫我走开,是你让我坐这儿的,现在又叫我走。”

    “你今天怎么回事?”池列屿眉心轻蹙着,显得那双眼睛压迫感更重,抬手用力掐住她脸蛋,“馋成这样?”

    少女粉白柔嫩的脸蛋被掐得像只翘嘴鱼,两瓣嘴唇张开,先前在外面亲的肿胀还未完全消退,鲜红的唇瓣上闪着莹莹水光。

    池列屿强行忍住咬上去的冲动。

    以及满脑子喂这只馋猫到撑的画面。

    许朝露被他掐得口齿不清:“你就不馋吗,你今天还摸我呢。”

    这话让池列屿想起不久前的大雨,他们俩躲在下沉广场昏暗的角落,吻到停不下来,他指骨的轮廓从她薄薄的针织衫下拓出,感觉也没使什么劲儿,她就在那儿呜呜叫个不停,咬着他嘴巴浑身发抖。

    “舒服吗?”他问。

    “还、还行吧。”许朝露也在回想,当时雨声哗然,灼热的气息交缠着,他们像两只对彼此身体无比好奇却又毫无经验的青涩小兽,他探索得显然比她更多。

    许朝露视线不由自主往下挪:“我觉得我有点亏,除非你给我看看腹肌。”

    池列屿:?

    露神的脑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

    他身子往后仰了仰,下颌线绷紧,和她拉开点距离,喉结滚动,深深喘了口气,胸口起伏的轮廓看着格外性感,心烦意乱地睨着她说:“你给我看了吗就看我的?”

    许朝露默了默,抿紧唇,颇有几分慷慨就义、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决心:“行吧。”

    见她真要掀衣服,池列屿眉心一跳,突然用力攥住她手腕,不由分说将她从他身上拽下去,丢到旁边沙发上。

    许朝露跪坐太久,腿麻了一片,摔在沙发上起不来:“你干嘛啊?”

    “你就是存心想让我今晚死在这儿。”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死?”

    “因为……”

    他欺身,扣着她后脖颈狠狠堵住她嘴巴,舌头捣进去深入她喉咙,许朝露呜咽了声,还未来得及适应这种凶狠的深吻他就已经离开。

    时针早已经走过零点,窗外的楼宇灯火尽熄,虫鸣声都消失,只剩夜色无边无际地蔓延。

    池列屿走后,许朝露又去浴室冲了个澡。

    涓涓水流淌过滚烫的身体,她站在花洒下涂浴液,皮肤敏感得搓一下就要战栗,耳边不可救药地回荡着他吻她之前回答的话:

    “我会先在这儿弄你一整晚,然后明天被你爸打死。”

    ……

    爬到床上,许朝露眼睛睁得像铜铃,脑子里仍旧一点睡意也无。

    越想越觉得池列屿像个极品魅魔,克制的时候犹如老僧入定,绅士自持得不行,浪的时候又像脱缰野马,眼神都带着火星子,荷尔蒙爆棚,撩得她欲罢不能,在他跟前活脱脱就是一大馋丫头。

    许朝露坐在床头,心情稍微平静些,捧起手机接着刷舒夏从前拍的短视频。

    零点三刻,微信突然跳出条消息。

    夏夏:【还!不!睡!】

    夏夏:【看到你dy在线】

    夏夏:【该不会学习到这么晚吧[惊恐]】

    喜之郎:【没有学习TAT】

    夏夏:【那就是在想男人了?】

    夏夏:【你俩最近怎么样啊】

    夏夏:【这两周忙得都没空去你们学校找你们玩,你没有对吃草热情消退吧?我还挺担心的】

    喜之郎:【当然没有!】

    许朝露抓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认真打:【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夏夏:【!!!】

    夏夏:【我们草有两下子啊!】

    喜之郎:【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喜之郎:【偷偷告诉你】

    喜之郎:【池列屿!竟然!已经喜欢我很多年了!!!】

    夏夏:【啊】

    夏夏:【你怎么发现的?他告诉你的?】

    喜之郎:【说起来有点复杂】

    喜之郎:【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呀?】

    夏夏:【因为,他其实挺明显的啊】

    夏夏:【我初中就觉得他喜欢你,但你俩相处起来太正常,我只能说服自己你俩的友谊就是这个模式的】

    夏夏:【如果你去问橘子,他的想法肯定也和我一样】

    许朝露沉默着,心里有些闷。

    原来旁观者都看得这么清楚吗。

    夏夏:【你不着急睡觉吧?】

    喜之郎:【不着急,完全睡不着[发呆]】

    夏夏:【那我给你看个视频!有点长,可能要传一会儿】

    喜之郎:【什么视频?池列屿的吗?】

    喜之郎:【要看要看】

    夏夏:【你记不记得我高一的时候,有天拿vlog相机,从早到晚对着池列屿录了一整天】

    喜之郎:【有印象,你还特地制作了一本假的书,把相机伪装在里面哈哈】

    过了挺久,舒夏发来一个长达四十五分钟的视频。

    正好录了一整节课。

    镜头隔着好几排桌椅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精准对焦在坐在第三组最后一排左侧的少年脸上。

    数学课,老师唾沫横飞讲解立体几何的基本性质,除此之外,许朝露还听到舒夏问她问题的声音,忽然之间,她仿佛一下子被拖入当年那节课堂上。

    视频里,池列屿头发比现在短得多,薄薄的乌黑的一层,额头和眉宇完全展露出来,清晰又深刻,五官轮廓也干净立体,像初春破土而出的一株劲草,那样鲜嫩,生机勃勃。

    眉眼间那股冷冽劲儿倒是和现在如出一辙,手里漫不经心转着笔,一只胳膊支在课桌上,白色春季校服袖子

    卷到肘弯,偶尔斜斜额,龙飞凤舞地记笔记。

    看了没几分钟,舒夏的消息跳出来:【你仔细数一数】

    喜之郎:【数什么?】

    夏夏:【他看过来的次数】

    许朝露一头雾水,没理解她说的什么意思,直到切回视频界面的下一瞬,她隔着手机屏幕,对上了视频里少年漆黑锋利的眼睛。

    心尖猛地一跳,她像被电到一样,耳根子陡然发烫。

    池列屿看镜头了?

    不对,他看的应该不是镜头。

    而是镜头旁边,和舒夏同桌的她。

    许朝露呼吸放轻,心头涌上一股酸涩,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看到视频里的少年转眸去看讲台上的老师,低头记笔记。

    不过两分钟,他抬起头。

    然后。

    再次朝她这儿望过来。

    那样自然,像是出于日久天长的习惯。

    因她和舒夏这时坐在靠墙的第四组,和讲台不在一个方向,所以池列屿每次转移视线的动作,视频里记录的都很清楚。

    不到十分钟,他望过来已经整整四次。

    夏夏:【怎么样,数到几次了?】

    夏夏:【拖到二十分钟还有惊喜】

    许朝露没有拖动进度条,像一只悬浮在教室里的幽灵,隔着三年的光阴,无声凝视着过去影像里,她不曾在意的那个池列屿。

    课上到二十分钟,老师在电子屏上投了两道题,准备喊两个学生去黑板上做。

    “池列屿,你写第一道。”

    这些知识点今天第一次教,题也出得比较难,老师便选了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上去答题,“第二题……许朝露,你来写吧。”:

    老师话音落下,班上莫名其妙响起一阵阵暧昧的起哄声。

    十五六岁的男生就跟山上没见过世面的野猴子似的,随便碰上一点刺激就要滋儿哇啦地乱叫,许朝露和池列屿因为关系好,没少被班上同学起哄。

    此起彼伏的噢哟声中,池列屿椅子往后一拖,从座位起身,走到过道。

    顺手抓起桌上课本,心狠手辣地往他前桌、也是全班叫得最欢、甚至拿笔盒敲起婚礼进行曲的那个皮猴子头上砸:“别吵。”

    语气也贼凶残,洁身自好到极点的样子。

    下一秒,他抬起头,脸上却带着笑。

    唇角上扬,眉眼放肆地舒展,边往讲台上走边歪头抓了抓后脑勺。

    步伐慢悠悠,眼神不知第多少次,下意识望向镜头那边。

    许朝露眨眨眼,凑近手机,看见他耳朵不知何时全红了。

    第77章 enchanted橘子不是唯一的水……

    看完整节课的录像,许朝露已经数不清池列屿总共瞥过来多少眼。

    记一会儿笔记就看过来一眼,听同桌说完悄悄话又看过来一眼,弯腰捡掉地上的橡皮,直起腰再看过来一眼……

    相机像个旁观者,清晰地记录下这一切。

    许朝露眼眶发酸,深吸几口气,又问舒夏:【你那儿还有以前拍吃草的视频存货吗?】

    夏夏:【有哇,挺多的】

    喜之郎:【都发给我[可怜][可怜]】

    夏夏:【这么上头吗?】

    夏夏:【不知道以前是谁天天和我说,吃草不是她理想型[微笑]】

    喜之郎:【我是傻子[大哭]】

    夏夏:【我突然有点好奇】

    夏夏:【如果你早点知道他喜欢你,比如高中的时候,你会早点喜欢上他吗?】

    许朝露想了很久。

    喜之郎:【我也不确定,那时候学习紧,心态和现在很不一样】

    夏夏:【好吧,反正世上也没有如果】

    夜已深,两人不再多聊,许朝露关了灯,裹进被子里。

    脑子里还在考虑舒夏那个问题。

    虽然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提早发生些什么,但许朝露能确定的是——

    无论小学、中学、大学,乃至后面深造、就业,她都不想和池列屿分开。

    她对他的依赖比爱情更甚,而只要有这份依赖在,爱情总有一天会萌发。

    命运早已经打好了结,他们在一起是注定的-

    进入五月之后,春季的温柔逐渐褪去,日头越来越长,热意像涨潮一般,在越发明媚的阳光里放肆蔓延。

    不知从哪天开始,学校里到处响起蝉鸣,没有盛夏那种铺天盖地的声势,带着初始的蓬勃和生命力,像是季节拐点的一句宣告,一不留神就把人拉进了夏天的门槛。

    理教朝南的几间教室,外面是大片绿化,叶底蛰伏着数不清的蝉,午后蝉鸣悠长,比水课老师的陈词滥调还要催眠。

    池列屿胳膊肘支在桌上,手撑着脑袋,懒懒看着电脑里代码运行,一个个字节像密密麻麻巢穴里的雨燕,扑棱得他眼晕,转头扫看周围,已经睡倒一大片。

    某人的消息在这时蹦出来,起到了很好的提神醒脑效果-

    3-:【少爷快下课了吧?晚饭想吃什么?[可爱]】

    cly:【都行,随你】-

    3-:【那就去南园吃川菜小炒!】-

    3-:【少爷想喝点什么吗?[可爱]】

    cly:【你定】-

    3-:【那就喝冰冰凉凉的西瓜酸奶!】

    cly:【你最近经常和姚烨聊天?】

    池列屿认识的人里,也就那家伙天天少爷少爷挂在嘴边-

    3-:【O.o】-

    3-:【就偶尔聊聊乐队的事,最近不是在写歌嘛】

    cly:【。】-

    3-:【句号是什么意思,解释一下[疑惑]】

    cly:【。】-

    3-:【你是鱼吗,就知道吐泡泡】-

    3-:【差点忘了,你本来就是一条鲜嫩可口的醋溜鱼[可爱]】-

    3-:【怎么不回我了?】-

    3-:【[小猫哭唧唧]】-

    3-:【伤心,男朋友好冷漠】

    cly:【刚下课了,上洗手间】-

    3-:【上洗手间就不回我消息?】

    cly:【?】

    cly:【要不以后上洗手间给你打个视频?】-

    3-:【[发呆]】-

    3-:【这样不太好吧】

    cly:【。】-

    3-:【开前置还是开后置啊?】

    cly:【?】

    池列屿扯着唇角,一边低头打字,一边和方游一道往理教门口走。

    太阳还斜挂在天边,耀眼白光逐渐转为柔和的橘红色,西半边天的云被丹青手描了层金边,晚霞序幕正在缓缓拉开。

    方游眯着眼打了个哈欠,见池列屿优哉游哉走在他身侧,不像要去找女朋友的样子,于是他问:“哥,咱俩今晚吃啥?”

    池列屿懒洋洋说:“不吃。”

    “你减肥啊?”

    “不和你吃。”池列屿顿住脚,下巴颏儿朝斜前方点了点,“女朋友来接我了。”

    方游循势望去,只见前方路边的梧桐树下,赫然站着个穿米色连衣裙的少女,长发扎成蓬松的蝎尾辫,脸蛋被太阳照得莹润发光,莫名其妙染着绯红,正在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抬脚朝他们这儿走来。

    计科系男女比例十比一,方游天天混在一群大老爷们中,感觉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女的了,乍然看到许朝露,又纯又靓,身上闪着金光,跟女神降临似的,他眼睛发直,忿忿地用胳膊拐池列屿:“爽歪了吧草!走远点,别让我看见你。”

    说到后面几乎带着哭腔。

    池列屿从善如流地走远了,单手抄兜,步子散漫地来到许朝露跟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你想要前置还是后置?”

    没了那层手机屏幕遮挡,许朝露脸爆红,怂怂地伸手牵他:“那还是前置吧,不然我也认不出来哪个是你啊。”

    池列屿:?

    许朝露:“我开个玩笑!别掐我啊啊啊……”

    两人决定去南园食堂吃饭,池列屿今天没骑摩托车,和许朝露一起慢悠悠走过去。

    今天下午贺星诀课也少,以前他们仨经常在这个时间一起吃饭,许朝露和池列屿在一起之后也没改变。

    路上,许朝露给贺星诀发了条消息说去南园食堂,贺星诀一直没回。

    “他这会儿有事吗?”许朝露有点疑惑。

    池列屿:“昨天跟我提了下,好像要陪你表妹练排球。”

    林雅嬿这学期体育也选了排球,打得稀巴烂,许朝露陪她练过,当时林雅嬿就让许朝露问贺星诀能不能陪她练,许朝露以贺星诀很忙为由推辞了,让林雅嬿缺陪练就找她,找池列屿也行。

    许朝露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池列屿看出些端倪:“你最近好像没怎么给你表妹当僚机了?”

    许朝露坦言:“嗯,我觉得他俩有点不合适,家境差太多了。”

    池列屿:“橘子那脑子,喜欢谁估计不会考虑到家境。”

    许朝露:“是啊,唉。”

    池列屿摸摸她头发,又说:“但他对你表妹确实没兴趣。”

    ……

    夕阳西斜,余晖如火如荼地染红了天空。

    贺星诀和林雅嬿从排球馆走出来,他刚洗过脸,没纸擦,头发和脸上湿漉漉,林雅嬿从包里掏出一条奢牌手帕递给他:“擦擦吧。”

    贺星诀一看那手帕就知道价格不菲,没接:“不用啦,走一会儿就风干了。”

    林雅嬿蛮横地把手帕塞给他:“给你你就接着。”

    贺星诀:“……”

    她背过贺星诀课表,知道他今天下午课少,有闲,但也连着约了三周他才肯陪她练一次球。

    上学期就不会这样,她感觉贺星诀一天比一天难说话了。

    “这个点了,一起吃饭吧。”林雅嬿问他,“你想吃什么?要不要去学校附近新开的那个商场逛逛?”

    贺星诀:“不啦,我有点累。”

    林雅嬿:“那就去食堂吧,离这儿最近的是……”

    “表妹。”贺星诀打断她,脸被夕阳晒得有点红,唇角扯着一丝笑,但显然不是轻松愉快的笑意,语气吞吞吐吐,“那个,我上周末逛图书城,买了一本书。”

    林雅嬿一头雾水:“什么书?”

    “我也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就看到封面有我名字,我就顺手买了。”贺星诀一边说,一边慢吞吞地从书包里掏出那本书,递给林雅嬿。

    林雅嬿垂眸,看到书封上的字,不由得紧紧咬住了下唇。

    《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她心里像挤进一整只柠檬汁水,酸得要命,脸上艰难地控制着表情,但那双向来傲慢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恨恨盯着他:“这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贺星诀也不知道该往哪看,他不像池列屿那样有经验,拒绝别人就跟喝水一样简单,更何况眼前这个少女也算他的好朋友,他抓着书无所适从,重重吐了口气说,“我只把你当表妹,我们以后还是……”

    “谁是你家的表妹?”林雅嬿又羞又愤,骨子里的骄傲却不允许她落荒而逃,“你要是敢拒绝我,你就死定了。”

    “唉……”

    “我再问你一次。”林雅嬿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

    贺星诀摸出手机看了眼,说:“露露王他们刚叫我去南园了,我得和他俩一起吃。”

    林雅嬿手攥成拳,衣摆绞在手心里:“你宁愿去给他俩当电灯泡,也不愿意和我吃饭吗?”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当电灯泡我乐意,我就想和他俩一起吃饭。”

    “我每次找你,你都说要和他俩一起。”林雅嬿已经气急败坏,口不择言道,“你以为他俩愿意带着你吗?人家甜甜蜜蜜过二人世界,你过去只会搅局,难道你一辈子不谈恋爱,只做他俩的跟班?”

    贺星诀笑了下:“也行啊。”

    林雅嬿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应,眼睛瞪得斗大,嘴唇都咬白了。

    贺星诀完全没有生气,语气反而更温和,陷入回忆里似的:“你不知道,我刚上小学的时候,一个朋友也没有……”

    那时的他长得很胖,胖到眼睛都看不见,个子又矮,身材像球一样,刚上小学不久,就得到了很多难听的外号,每个都带着“肥”、“猪”、“桶”这样难听的字眼。

    然而嘲笑已经是他受到的程度最轻的欺负。

    班上的男生从他身边走过,会毫无预兆地跳起来踹他一脚,即使他痛苦地倒在地上蜷缩起来,他们也毫无感觉,只会笑嘻嘻地说“长这么胖摔倒肯定不会疼”。

    他们到处收集死掉的虫子夹到他书本里,他上课的时候翻开书,被吓得大哭;他们把他拉到球场当靶子,围成一圈朝他扔球,砸中了就得分;他因为胖容易出汗,他们就到处传他从来不洗澡,身上臭得要死,让所有同学讨厌他排斥他。

    那时贺星诀爸爸妈妈忙于工作,将他托付给爷爷奶奶照料,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他在学校受了欺负回家也不敢告诉爷爷奶奶,只能默默埋在心里,久而久之他就觉得他活该受这些罪,生来就低人一等,被欺负都是他的命。

    直到某天放学,他留下做值日生。

    和他一起值日的男生不仅一下课就溜了,还和另外两个男生一起,把班上所有扫把的杆都拔走藏起来,只剩扫把头留在卫生角。

    贺星诀不敢去别的班借扫把,只能徒手抓着扫把头,弯腰在教室里慢吞吞地扫。

    他们班靠楼道,值日生不仅要扫班级,还要扫楼道的十几级台阶。

    贺星诀就这么抓着扫把头,佝偻着从教室一路扫到了楼道。

    刚扫完没几阶,他突然听见有人在头顶上叫他。

    抬头望过去,是他们班学习委员许朝露,成绩最好老师最喜欢的那个女生。她手里抓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完整的扫把,站在台阶上方看着他,因为正在换牙,她说话口齿不清:“贺星橘,你要不要用这个?”

    贺星诀怔怔望着她,似是感觉到他俩的云泥之别,下意识拒绝:“不、不用了。”

    “池列屿好不容易从别班偷来的呢。你不用我自己用吧。”

    她一边说,一边就帮他扫起了地。

    自然而然地,仿佛他俩本来就是朋友。

    没一会儿,那个和她形影不离、全班个头最高、从来没人敢惹的男生,手里拿着另一把扫把跑了过来。

    他们俩从楼道上方,需要贺星诀仰望的位置,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那天的夕阳也像今天一样如火如荼、轰轰烈烈,贺星诀和许朝露站在同一级台阶上,听到她笑着说:“你好像和我们俩住在同一条街,你以后要不要和我们俩一起回家?”

    贺星诀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余晖洒在许朝露脸上,她金灿灿的瞳孔和金灿灿的笑容。

    那样耀眼的光,就这么毫无保留地照射进他灰暗的生活里。

    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人欺负贺星诀。

    他拥有了全世界最好的伙伴,一起上学、玩耍、回家。

    他渐渐摆脱了沉闷怯懦的性格,变得活泼开朗,爱笑爱闹。

    “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贺星诀吐了口气,一字一顿对林雅嬿说,“只要他俩不嫌弃我,这辈子我都要跟在他俩

    身边。”

    第78章 enchanted心中无别人

    许朝露和池列屿先到南园食堂,过了六七分钟,贺星诀也到了。

    三个人点小炒吃,四菜一汤,等菜的时候,许朝露随意问了嘴:“小嬿没约你一起吃饭吗?”

    贺星诀边喝酸奶边囫囵答复:“我得和你俩吃啊。”

    他眼睛盯着桌面,没把彻底拒绝林雅嬿,还把人气跑了这事儿说出来。

    许朝露见他无精打采,懒得多话的恹恹样子,便不再多问。

    不多时,菜上了,贺星诀抱着碗闷头扒饭,池列屿坐他对面,慢悠悠地拿个小碗给许朝露盛汤。许朝露夹了块肉往嘴边递,咬下去才发现其实是一块长得很像肉的菜,她不爱吃,反手就习以为常地把菜扔到池列屿饭碗里。

    贺星诀看着,蓦地想起不久前林雅嬿对他说的话:“你以为他俩愿意带着你吗?”

    嘴里的食物莫名难以下咽,贺星诀喝了口汤顺顺,眼神飘忽,佯装不经意地问:“你俩以后要是觉得我这个电灯泡太亮,也可以不带我吃饭。”

    稍顿,他又补上一句:“我一点也不介意,真的。”

    许朝露和池列屿同时停下吃饭动作。

    贺星诀几乎立刻就后悔了,不该添后面那句话,多欲盖弥彰,显得他超介意的。

    “你说什么呢?”许朝露放下筷子,“你就算是电灯泡,那也是自然光,看了这么多年,一点也不晃眼睛。要是你突然不在了,那才奇怪。”

    贺星诀笑:“是吗。”

    池列屿也说:“我和她又不是只有这点时间能在一起。吃你的饭吧,咱仨还跟从前一样。”

    贺星诀心窝里刚裂开的缝,分分钟就被填好了,矫情怪上身,他举起酸奶,要和他们碰杯:“那说好了啊,咱仨友谊地久天长,你俩结婚我必须坐主桌。”

    许朝露拿酸奶的手一顿。他们才在一起多久,怎么突然就扯到结婚上了?

    平常最烦矫情怪的池列屿,今天破天荒没嫌弃贺星诀,举起酸奶杯子懒洋洋和他碰了下,张扬恣肆道:“我俩结婚你怎么可能坐着。”

    “是啊,我得当伴郎,证婚人也行。”

    “你当花童,撒花吧你。”

    “也行啊,哈哈哈。”

    许朝露咬住酸奶吸管,吸上来满嘴冰冰凉凉的西瓜碎,脸颊却在慢慢变烫。

    池列屿的口气听起来像在开玩笑,但那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又好像在聊一件,于他而言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晚饭后,许朝露和池列屿有事要去排练室,池列屿回宿舍取来摩托车,许朝露跨坐上去,抱着他的腰说:“走吧少爷。”

    就四个字又把大少爷惹到了,不冷不热坐在车上,偏头凉浸浸地瞅她:“别少爷少爷的,换个称呼。”

    “换什么?醋溜鱼?酸菜鱼?”

    “……”池列屿无语得想笑,隔着头盔恶狠狠撞了下她脑袋,语气又冷又促狭,“就你昨天给我发的那个。”

    那是昨天中午,许朝露在宿舍里听舍友聊最近论坛里很火的“K大单脚跳怪人”,那老哥从来不正常走路,上哪儿都要金鸡独立单脚跳,一边跳嘴里一边喊着“哦吼”,一副学疯了精神不太对头的样子,

    许朝露边听她们聊那个老哥有多奇葩,边对着电脑弄暑期项目文件,池列屿这时候给她发了条消息,许朝露受舍友影响也管他叫老哥,说晚点再联系。

    不过五分钟,池列屿忽然打了通语音过来。

    许朝露拿起手机,才发现自己上条消息打错了一个字:

    【老公,我晚点给你打电话~】

    ……

    后来跑到阳台接电话,许朝露被逼着把这句话读了至少三遍,回宿舍的时候她头顶都在冒烟。

    男朋友太磨人了,这还怎么搞学习啊,这学期她全系第一的位置估计要让给伊玥了。

    收回思绪,许朝露稳了稳心神,放弃辩解,选择反击:“那你呢?一天到晚就知道连名带姓地喊我,许朝露来许朝露去,语气还凶,别人谈恋爱可不像你这样。”

    池列屿将头盔镜面往上推,头歪过来,眼睛直刺刺看她:“那你说,别人怎么谈的?”

    “就……”许朝露说话声音越来越小,“都喊女朋友宝贝啊,宝宝啊什么的。”

    空气凝滞须臾。

    池列屿什么也没说,像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头盔镜片推下来,俯身握把,启动车子。

    许朝露松松垮垮地抱住他,翻了个白眼。

    到排练室时刚过六点,七点会有人过来,他们有差不多一小时独处时间。

    许朝露本想玩一玩别的乐器,却被人拽进主卧里,灯没开,窗帘也半掩着,窗外暮色四合,窗内更加昏昧,她后背抵在墙上,清清冷冷的醋栗叶香味将她包围,喷洒在她脸上的呼吸却滚烫灼人。就着昏暗光线,她对上池列屿透黑的眼睛,像暗夜里瞄准猎物的野兽,那张堪比金刚钻,硬度超强又冷淡至极的嘴,贴在她唇上却软的要命。

    许朝露心还憋着口气,别过脸:“你必须说点好听的,不然不给亲。”

    池列屿很轻地笑了声:“我酝酿一下。”

    许朝露的脸还是被掰过来,她强装平静,没闭眼,模模糊糊看到池列屿耳朵似乎红了,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这一下像是按到了什么开关,原本还算克制的吻,渐渐变得失控,他顺着她脖子往下咬,许朝露嘴巴得以喘息,又忍不住调戏他:“你怎么那么敏感,难怪都不让人摸。”

    他没吭声,忽然将她抱起来放到旁边空荡荡的书桌上,身体抵进她两条腿间,扣着她后颈低头深深浅浅地吻她。

    衣服被撩起来,许朝露忽然觉得这架势不太对:“那个……等会儿有人要来,只有不到一小时……”

    池列屿听着,忍不住发笑:“你对你男朋友还挺有自信。”

    许朝露其实还没说完,生生咽下了“还是你想十分钟解决战斗”这句话,说出来估计会被打死。

    “就亲会儿。”池列屿说,眼神里全是火星子,看得许朝露全身噼里啪啦地要燃烧起来。

    他确实只是亲,但亲得越来越过分,许朝露身体斜斜往后倒,靠到了书桌后面的墙上,纤瘦的脊背像弓弦一样拉紧,胸前一阵紧一阵松,一只手微微发抖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无力地抱住池列屿乌黑蓬松的后脑勺,不知轻重地攥着他的头发。

    耳边全是让人脸红心跳的吃吻声,像水声一样潺潺,许朝露抱着池列屿脑袋的手忽然松开,往下狠狠抓在他后背上,指甲却几乎陷不进去,少年背后那层清薄的肌肉紧绷得像铁块,蝴蝶骨时不时耸动一下,像一只刚从蛹里钻出来的蝴蝶,莽撞的,蠢蠢欲动的,同时也分外青涩紧张。

    到最后,他手握着她纤细的腿窝,又攀上来吻她。

    幽黑发烫的眼睛凝着她,带着喘息低低地说:“你好好吃啊,宝宝。”

    ……

    许朝露得偿所愿了,就是耳朵整个麻掉,六点半左右就完事儿,一直缓到七点都没彻底缓过来,眼睛一和池列屿对上,脑子就自动播放他喊他宝宝的声音,平常看起来那么冷漠无情的人,嗓音竟然能酥到让人恨不得就地融化,简直是魅魔啊魅魔。

    陈以铄准点到达排练室,室内气温比外面高不少,从池列屿身边经过时,还闻到一股浓郁的青草浴液味道,一看就是刚刚洗过澡。

    太洁癖了这人。陈以铄心想,排练之前还要洗澡,等会儿排练弄脏了,晚上回宿舍岂不是又要洗一遍。

    今晚的排练只有他们三个人。

    许朝露看了眼陈以铄的腿:“最近好些了吗?”

    陈以铄苦笑:“医生说还得拄两周拐。”

    “没事儿,二十号那天能站着就行。”许朝露歪了歪头,“走吧,乐乐专属针对性训练,现在开始。”-

    时间一晃又过去一周,五月下旬,校园里蝉鸣愈发嘹亮,不知疲倦地嘶声长鸣,将近傍晚六点天还大亮着,伊玥骑着自行车穿行在校道的浓荫下,很快骑出校门,轻车熟路地左拐,往排练室方向去。

    平常排练时间一般定在六点半或七点,伊玥大部分时候都是最早到的那个,今天她六点一刻到达,打开房门一看,咄咄怪事,她竟然最晚到。

    舒夏坐在客厅剪视频,其余人都已经在排练室里开始练琴了。

    他们乐队最近加入了短视频平台的音乐人自媒体培养计划,以后平台会有更多流量倾斜,今天排练的主要目的就是拍视频,内容也特别有趣——乐手轮换,每个人都换到自己不擅长的位置来表演,非常考验个人的综合水平和临场适应力。

    伊玥走进排练室的时候,他们刚弹完一首歌,场面非常混乱,许朝露把鼓槌甩了出去,正扯着池列屿到处找,贺星诀被姚烨骂弹得太烂,他心有不甘,干脆报复社会两只手狂按太空音,整个排练室里回响着让人想要当场升天的魔音。

    看到伊玥进来了,他们才消停,轮换下一个位置演奏。

    舒夏跟着她走进来,摆弄放置在排练室里的相机。伊玥才发现今天排练室里立起了三个相机支架,整整三个机位,看来今天要拍的视频是重量级。

    舒夏单手叉着腰,导演气质十足,对台上各位说:“这次好好表演哈,我开始录了。”

    虽然知道这条视频拍出来,更多是为了搞笑,不必深究表演的完整度,但伊玥听到后面,还是难以控制地皱起了眉。

    等他们嘻嘻哈哈表演完,伊玥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毫不客气地开始批评:

    “你们搞什么啊?换位置也练了好几天了,怎么还弹这么烂?”

    “池列屿,你今晚没吃饭吗?朝露刚才鼓敲得都比你敲得响。”

    “还有朝露,不要加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电子声音进来,你是酒吧dj吗?”

    “贺星诀,你这吉他太吵了,琶音也乱加,一点美感都没有。”

    “最差的就是你,学长,你唱的什么啊?简直没有一句歌词在调上?这是真实的吗?”

    ……

    众人被劈头盖脸骂完,皆沉默无言,只有贺星诀小小声说:“那乐乐呢?”

    伊玥:“贝斯声音本来就听不到,不评价。”

    “靠。”贺星诀感觉胸口连中两箭。

    伊玥烦躁地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五个人像故意捣乱似的,以他们从前的音乐水平,即使轮换位置,何至于弹这么烂?

    舒夏在一旁宽慰:“大家别灰心,再换个位置,也许就有不一样的风景。”

    话落,五个人垂头丧气地交换乐器,走到新位置上。

    伊玥水还没喝完,懒得多看他们一眼,偏头举着矿泉水瓶子慢慢灌。

    下一秒,耳边突然响起一串行云流水的鼓声和贝斯声。

    和前一首完全不同的感觉,他们走失的默契好像突然回来了,让人耳目一新。

    伊玥抬眸望向台上,只见贺星诀坐在架子鼓后面,学陈以铄平常那样转鼓棒耍了个帅,最后一下差点没接住,他深吸一口气,猛敲了两下镲泄愤,节奏竟然非常稳当,律动感十足。

    许朝露抱着贝斯和他面对面,拨弦动作非常夸张,反正弹错了也不明显,她肩膀一下一下跟着节奏耸动,和贺星诀互动得很嗨。伊玥仔细听了一会儿,贝斯声沉稳垫在主旋律下面,还真不是乱弹。

    池列屿和姚烨互换位置,两个人不愧是乐队里乐器水平最高的,面对对方的乐器依然游刃有余,吉他和键盘交织而成的主旋律清晰准确,带着欢快高昂的青春感冲击着耳膜。

    除了姚烨,还有另一个吉他手,因为腿摔坏了,站在舞台C位一动不动,抱着吉他轻轻拨弦。

    他今天头发似乎特意梳理过,清清爽爽拢在额上,衬得眉眼更加清俊干净,没戴眼镜,深琥珀色眼睛半垂着,看着手里的吉他。

    片刻后,陈以铄拖着左腿朝前迈一步,接近话筒,开口唱歌。

    与此同时,舞台上其余人都转身面向他,跟着节奏摇摆起来。

    “会记哩牵手散步的彼晚

    公车搁过站

    你我的心愿讲也讲不完

    开始期待无聊的人生……”

    伊玥怔住,这竟然是一首他家乡方言的歌。

    五月天的《心中无别人》。

    少年嗓音清冽温润,唱着流行摇滚,声线里加上了平时罕见的张扬和力量感:

    “是你放我一个人

    走过风雨的思念

    真正想要对你讲

    心中无别人。”

    伊玥呆呆坐在下面,当陈以铄红着脸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她也感觉到一股汹涌热意,控制不住地往脸上涌。

    余光瞥见舞台旁边,舒夏调整其中一台相机的角度,对准了坐在台下的她。

    伊玥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来今天特殊的日期。

    5月20日。

    第79章 enchanted她在的地方,对我……

    随着歌曲渐渐推上高潮,舞台上五个人表演得也愈发卖力。

    贝斯手许朝露和吉他手姚烨是最佳氛围组,抱着琴边弹边绕着主唱陈以铄蹦,贺星诀被迫坐在鼓凳上,恨不能把架子鼓抬起来加入他们。

    伊玥渐渐反应过来,原来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表演,全都是为了衬托这首《心中无别人》,让她在一个非常坏的预期中被这首歌震撼到,如听仙乐耳暂明。

    他们也确实办到了。

    陈以铄唱得……真的挺好听的。

    清澈而热烈的歌声回响在耳边,让她无端联想到,两个人骑着机车疾驰在南方海岸边,温热的海风扑面而来,长长的公路蜿蜒向远方,灿烂阳光照耀着海面粼光闪闪,爱情就像大海一样浪漫汹涌,没有尽头。

    那也是她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画面。

    许朝露一边弹琴一边悄悄观察着台下的伊玥。

    从未见她流露出如此无所适从的神色,平日里那么冷淡自持的人,这会儿不停地在挽耳边的头发,挽上去又掉下来,再挽上去又掉下来……

    一曲毕,氛围组们放下手里的乐器,闪电一样快速退场。

    许朝露走在最后,将排练室门关上。

    贺星诀和她一起挤在门边,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偷听房间里剩下两个人的谈话。

    池列屿抓住他后衣领把他拽走:“这扇门也做了隔音,听不到的。”

    “好吧。”贺星诀搓搓手,“怎么比我自己表白还激动。”

    许朝露笑话他:“你表过白吗你就说?”

    “有啊,就现在。”贺星诀冷笑一声,转头去找池列屿,“草,你过来让我表白一下。”

    许朝露:“你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撬我墙角?”

    贺星诀:“我还当着你的面抱你墙角呢。”

    说着就把咸猪手往池列屿身上伸,被许朝露狠狠拍开,贺星诀跳到旁边再次发起进攻,许朝露跟母鸡一样护在池列屿身前,看得姚烨都无语了:“你俩加起来有十岁吗?少爷你也不管管?”

    池列屿面无表情:“习惯了。”

    一行人打打闹闹退到客厅,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听见走廊那头房门打开的声音,又一窝蜂涌上去。

    陈以铄先从排练室里挪出来,脸红得像颗熟透番茄,姚烨一见他那样就笑开了:“不错啊乐乐,咱乐队第二对成了?”

    陈以铄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没有,她拒绝我了。”

    众人:?

    众人:“那你笑什么啊?”

    陈以铄抬手搓了搓脸,边往外走边磕磕巴巴地说:“她说、说她现在没有心思谈恋爱,也没兴趣陪男孩子玩……”

    “你说你是认真的啊。”

    “我说了。”陈以铄被一群人围着,都快忘记怎么走路了,身子踉跄一下,险些把拖鞋踩掉,“但是她还说,说我和她家境差太多,然后我是南方人,她是东北人,地域也隔着很远。”

    这下没人应声了,气氛陡然低落。

    那些差距是血淋淋的现实,伊玥这样从小县城摸爬滚打上来的人,不可能不正视这些问题。她的家境和阅历让她没办法像在场其他人那样,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青春。

    顿了顿,陈以铄终于把最关键的一句话说出来:“但她还说,如果再过两三年,我们都确定好未来的路,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到那时候我还喜欢她的话,她就,咳咳,就和我在一起。”

    空气凝滞须臾,紧接着,再次热烈起来。

    “不愧是我一姐。”贺星诀连连抚掌,“太理智了,佩服啊。”

    许朝露笑道:“在我看来,她这样已经算答应你了,只要你未来不变心。”

    陈以铄抿着唇,勉力克制着情绪,但依然能看出他现在很高兴:“我不会的。”

    就在这时,伊玥也从排练室里走了出来。

    她把长发扎到了脑后,冷艳面庞上飘着两朵红云,状似镇定地走到大家跟前,说:“你们看起来很闲啊?”

    “原创歌曲写得怎么样了?毕业晚会的表演曲目练了吗?期末考在即,都不用复习吗?一天到晚就知道搞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浪费时间。”

    “一姐,你害羞就直说。”姚烨吊儿郎当地看着她,“我发现了,你一紧张就会到处给别人找茬。”

    “我没有。”

    所有人齐声道:“你有。”

    “我没有。”伊玥偏过头去不看他们,耳后红了一片,少女情态展露无遗,“你们吵死了。”-

    七日后,K大125周年校庆来临。

    迎宾彩旗将整个校园装点得缤纷洋溢,各类演出、展览、讲座在同一天内轮番上阵,校园大门敞开,校友和参观

    的游客数不胜数,几乎每条校道都挤得水泄不通。

    东园男生宿舍内。

    “哥,这几件衣服没区别啊?”方游倚在衣柜旁,眼瞅池列屿连着换了四五件长得差不多的T恤,“你这么精心打扮,是要去校门口迎宾?”

    另一舍友说:“我听说团委和学生会缠了你半个多月要你去当院里的志愿者代表,也就是顶级男招待,你不是拒绝了吗?”

    “别问那么多。”池列屿站在镜子前面抓了抓头发,回头问,“谁发胶借我一下。”

    有人去给他找,找出来了他又说:“算了,不用了。”

    喷发胶显得有点刻意。

    还是自然点比较好。

    初夏时节,早晨十点的太阳亮得晃眼睛,赫赫扬扬照着地上喧嚣的世界。

    校门口的柏油马路上,轿车排起长龙,池列屿站在行道树浓荫下,穿白T,黑色长裤,干净清爽得像棵雨水洗透了的白杨,那张脸更是英气得出挑,从他身边走过的路人,没几个挪得开视线。

    池列屿微眯眼睛,远远望见两辆眼熟的轿车。

    又过了五分多钟,那两辆车才龟速挪到校门口附近。

    今天肯定没地儿停车,所以两家人都叫了司机,等他们下车之后再把车开走。

    池一恒和温嘉钰从后座下来,抬眼就看见他们帅出天际的亲儿子,六亲不认地走到他们前面那辆车旁边,为许朝露父母打开车门。

    温嘉钰抿唇笑了下,勾着丈夫的手往前走。

    四位长辈汇合,林若晗亲切地和温嘉钰寒暄,许岩和池一恒只互相点了点头,丝毫不像熟人。

    许朝露是学院志愿者,要去接待今天来访K大的重要贵宾,因此接待两家长辈的工作,就落到了池列屿一个人肩上。

    进入校门往里走,池列屿先带他们参观了老图书馆、校史室,接下来是教学区域,一边走一边闲聊似的介绍学校里的人文景观,几个长辈都有阅历,自然能看出来,今天的参观动线和讲解台词都是事先准备好了的,这孩子用了心。

    来到管理学科楼,金融系的院办和学生会都驻扎在此,林若晗拉着许岩在这里拍合照,池列屿负责照相。

    管理楼对面就是学校人流量最大的一条路。

    有个女生一走一过瞅见池列屿,激动地拉住她外校朋友说:“快看那边,那个是我们学校的校草,超帅超高冷的,我和他上同一门外语课,大半学期了,就从来没见他笑过。”

    “我去,这是真的帅。”她朋友手搭凉棚观察了一会儿,道,“但好像没有很高冷吧,他不是一直在笑吗?”

    “真的假的。”女生眯起她的近视眼,“天呐,他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去纹了微笑唇……”

    上午时间紧,没逛多久就到了午饭时间。

    池列屿感觉脸都笑僵了,边走去食堂窗口帮长辈们点菜,边用舌尖顶着腮帮子,活动脸颊和下颚。

    排队时,他收到许朝露发来的消息-

    3-:【我们要带几个教授去校外吃饭,我就不去找你们了】-

    3-:【我滴爹妈就托付给你了[可怜]】

    cly:【。】

    麻了。

    手机顺进口袋,池列屿叹了口气。自己找的女朋友能怎么办,自己宠着呗。

    饭后,池列屿准备带长辈们览一览校内自然景观,K大校园绿化面积超过百分之50,有荷塘连廊、曲水流觞,有望不见尽头的林荫道,也有广阔青葱的大草坪,正适合散步消食。

    走到学校中央的草坪广场,温嘉钰忽然想喝咖啡,池列屿便让他们在附近随便逛,他独自去咖啡店买咖啡。

    在手机上点好单,排队半小时领取。

    咖啡厅挤得无处可坐,池列屿懒懒散散倚在吧台旁边,低头用手机看论文,消磨时间。

    没过多久,他身旁出现一道熟悉身影。

    “还有多久?”

    池列屿闻声,歪歪斜斜的脊梁骨蓦地顶直了:“许叔叔?你怎么来了?”

    “他们仨去骑自行车了。”

    许岩不想多说。他、林若晗、池一恒、温嘉钰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三个老朋友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他性格阴沉,话也少,这么多年其实一直都融入不太进去,刚才他们仨说要骑车在这附近绕一圈,许岩完全不感兴趣,又不想影响林若晗的好心情,干脆主动离队来咖啡厅里找个地方坐坐。

    正好他也有点话想和池列屿这小子说。

    如果只有池列屿一个人,站着也无所谓,但许岩来了,他自然不能让长辈也站着,于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快找到一对喝完了准备走的情侣,眼疾手快占了座。

    许岩在他对面坐下。

    松开一颗衬衫纽扣,垂眼看见对面那小子抽了几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把桌面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擦了两遍。

    许岩:“你不用这么紧张。”

    池列屿:“……”

    其实他没有紧张,只是洁癖犯了。

    好吧,也有那么一点紧张。

    虽然许朝露说她还没有把他们在一起的事儿告诉她父母,但经过这半天,池列屿能感受到,林若晗和许岩已经通过某种方式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今天看他的眼神,和之前很不一样。

    既然如此,再遮掩下去就显得很不礼貌了。

    池列屿帮许岩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一字一字说:“叔叔,我和许朝露处对象了。”

    许岩反应很淡:“知道了。”

    他心里很清楚,眼前这小子就是朝露男朋友的最优选,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家人彼此熟悉,还住在同一个小区里,许岩之前很担心女儿上大学之后被外地小子拐跑了,听说她吃的是窝边草,他倒也松了口气。

    许岩拿起水杯喝了口,问:“毕业后什么打算?”

    池列屿:“可能会去美国深造。”

    许岩点点头:“露露也要深造,至于保研还是出国,她好像还没考虑好。”

    池列屿淡定地说:“她如果保研本校,那我也会留下来保研本校。”

    许岩扯起唇角,见不得小孩子年少轻狂,颇为认真地点他:“你自己的未来,要走在对你而言最好的那条路上,不要为了任何人而改变。”

    池列屿听完,安静了一会儿。

    许岩以前总觉得这孩子性格太冷淡,拽拽的,好像不知天高地厚,今天相处下来才发现自己似乎还是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对他有点偏见,其实这孩子比他想象中更沉稳,有着非常强大的内核,没有一件事只做表面功夫。

    池列屿抬起头,忽然朝许岩笑了下,眼神如同晴空下的海面,坦荡无遗:“叔叔,其实我以前决定考附中,就是因为许朝露想考附中,后来我选择保送K大,也是因为许朝露想考K大,从小到大这一路,我都是跟着她的脚步。”

    “所以,她在的地方,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

    第80章 enchanted我比你想象中更喜……

    许岩神情一顿,似乎有些错愕。他一直知道这两个孩子感情深,但没想到深到这种,宛若恒星用引力牵扯着行星一般的关系。

    “这么说。”许岩看着他的眼睛,“你是蓄谋已久?”

    池列屿脑子懵了下,才发觉好像给自己挖了坑,如坐针毡地往后靠了靠,找补道:“不止我,我们几个玩得好的都一样,都把许朝露当目标,她是我们的精神领袖。”

    这话许岩爱听,表情明显松弛了些,靠在椅子上边喝水边看了会儿窗外的校园风景,随口问:“你以后的房子……”

    池列屿直接抢答:“房子写女方名字,孩子随女方姓。”

    “……”许岩沉默,其实他只是听说温嘉钰和池一恒准备给池列屿买房,随口问一下房子买在哪里而已。

    “你们才几岁?八字还没一撇,别想那么远。”许岩都有点被这小子逗乐了,又问,“孩子确定跟女方姓?”

    池列屿太阳穴一跳一跳,正襟危坐,坦白说:“其实,我不打算生。”

    许岩再一次愣住,真没想到这孩子会考虑到这份上。他自然猜得

    到他为什么不想要小孩,因为露露得过先心病,而生孩子最考验女性心脏负荷能力,虽然医生说她身体已经和常人无异,但真正关心她的人,怎么忍心让她遭受任何一丝风险。

    许岩:“你父母没意见吗?”

    池列屿:“这是我的事。我相信他们也会尊重我的想法。”

    他还记得小时候许朝露做心脏手术,他坐在手术室外担惊受怕到喘不上气,那种感觉,这辈子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许岩点了点头,眼神里都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了:“话都让你说完了。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多话?”

    池列屿敏锐察觉到许岩态度的转变,说明这一关他有惊无险地过了,心里长松一口气,卖了个乖:“因为跟叔叔在一起,觉得很亲切。”

    “你就皮吧。”这还有点小朋友的样子,许岩靠着椅背,朝柜台那儿扬了扬下巴,“我们点的咖啡好了。”

    池列屿去柜台取咖啡,许岩已经起身走到门口,两人推门出去,初夏的暖风迎面吹来,许岩大步走在前面,忽然转过头,看了眼身后那个比自己还高几公分的英俊少年:“好好对她。”

    他语气很轻,眼神却很重,后半句略过不提,但池列屿能脑补出来——

    如果敢欺负她,老子杀了你。

    走到路边,林若晗他们正好骑一圈回来。

    三人从车上跳下来,满脸是笑,眼角细纹被午后迷离的光线模糊,乍一看去,仿若还是青春年华的模样。

    许岩忍不住想起多年前的大学时代,复杂的多角恋,最终他这个天降战胜了竹马,到如今,一报还一报,亲生女儿又被池家的竹马拐跑。

    两位女士来到池列屿跟前拿走各自的咖啡,许岩也拿走一杯美式,摇了摇才发现不是他点的去冰。

    “这是你的。”许岩将手里咖啡递给池一恒。

    池一恒接过,笑了下:“谢谢。”

    池列屿长相随母亲,和他父亲并不很像,性格也比大学时代的池一恒稳重许多。

    池一恒从小富贵无忧,加之外貌出众、朋友众多,年轻时候,颇有几分纨绔习性在身上。

    他们大学毕业后,林若晗不满父母为她安排的婚姻,宁愿抛弃一切也要和许岩在一起。

    池一恒得知此事,一心认为是许岩引诱林若晗脱离豪门,许岩那么个一无所有、半死不活的人,连给林若晗提鞋都不配,现在竟然还要毁了林若晗一生。

    在多年单恋无果的嫉妒心裹挟下,某个深夜,池一恒私下找到许岩,将他拖到无人处,施以拳脚。

    当时的许岩心脏还未修补好,全靠药物吊着半条命,哪里是身材高大健壮的池一恒的对手。

    池一恒当时冲动失去理智,恨不能将许岩当场打死,然而,当他真的把许岩打得奄奄一息,看着他心脏病发,痛苦地捂住胸口蜷缩在地上,他忽然就慌了神,几番挣扎,终于还是拨通了急救电话。

    许岩被送进ICU,最终抢救回来。

    这场暴力冲突,直到今天都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许岩没有告诉林若晗,池一恒更不可能告诉任何人。

    林若晗终于还是脱离豪门,嫁给许岩,两个人一起从零开始打拼。

    池一恒和林若晗再遇见,是几年后的事。

    那时他已经有了相爱的妻子,再听见林若晗声音,感觉仿若隔世。

    林若晗打电话给他,说许岩跳槽到一家很好的公司,在兴城区以西,靠近市中心。她记得池一恒也住在那附近,池家在那一片还有地产生意,所以想拜托池一恒帮他们找一套合适的房子住。

    林若晗要求很多,池一恒尽心尽力帮忙,最终选出三套房子,让他们参观后做决定。

    前两套都是单元房,新装修,干净亮眼,最后一套在老街区,装修有几年了,带个小院子。

    林若晗看完三套房子,站在最后一套房子的院门口,对池一恒说:“就这套吧。这套空间比较大,能辟出个房间当我的工作室,而且老房子应该没多少甲醛吧?”

    林若晗一边说,一边把手轻轻抚到肚子上,笑说:“一恒,还没告诉你,我怀孕了。”

    池一恒闻言,很是惊讶,接着笑弯了眼,指指斜对门一幢独栋:“我和小荧就住在对面,小荧也怀孕了,现在六个多月。”

    林若晗非常高兴:“太好了,那两个孩子以后可以当玩伴呀!”

    话落,她转身面向许岩,勾住他胳膊:“老公,我们就住这里吧。”

    许岩始终沉默着,偏头看了池一恒一眼。

    眼神一如多年前,阴沉、冷淡,他虽然没有把过去那些事儿告诉林若晗,但池一恒知道,那只是因为他不想让林若晗难过,并不代表他原谅了他。

    不消片刻,许岩收回目光,眼睫低垂,温柔地看着妻子:“都听你的。”

    半个月后,许岩和林若晗搬进这条巷子里。

    后来老街区拆迁,两家人购置的新房依然在一处,再也没分开-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校庆晚会结束,许朝露的志愿者工作才彻底落下帷幕。

    池列屿骑摩托载她回北园,两人在北园食堂吃了点夜宵,吃完沿着安静的校道手牵手闲逛。

    池列屿把白天发生的事儿简单和许朝露提了一嘴。

    “原来他们真的都知道了?”许朝露其实有所察觉,“我上周末不是留在宿舍做大作业,没回家嘛,我爸一天打三通电话问我在哪,在做什么,还问你有没有和我在一起,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你说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问你咯。”池列屿捏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她纤细柔软的手指头,弄得许朝露全身都有点痒,池列屿见她窝窝囊囊地耸着肩膀,蓦地冷笑了声,“怎么,被你爸妈知道,害怕了?”

    “我怕什么?”许朝露抬头看他,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什么也不怕。”

    池列屿怔了怔:“再说一遍。”

    许朝露:“你刚才没听见?”

    “不是。”池列屿抬手没轻没重地揉她脑袋,“难得从你嘴里听见一句准话,想确认一下。”

    许朝露也不知道自己以前做错什么了,搞得他这么没有安全感。

    两人正好走到一棵梧桐树下,风吹树叶沙沙地响,路灯照抚着一片片茂密森绿的叶子,摇落满地斑驳。许朝露忽然转身走到池列屿跟前,面对面抱住他,脸闷在他平坦宽阔的胸前,闻着她怎么闻也嫌不够的草香味儿,还是十年如一日的有安全感,同时也一天比一天更让她悸动:

    “小屿同学,我比你想象中更喜欢你。”

    池列屿脚步顿住,耳边蝉鸣一阵高过一阵,盖不过心跳声:“你……”

    许朝露:“你是不是要说,嘴上说说没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池列屿歪歪头,从善如流:“什么行动?”

    “秘密。”

    “……”

    许朝露瞅着他乌黑锋利的眼睛半眯起来,似乎打算咬她嘴巴教训她了。

    她忽然踮起脚,先发制人地亲了他一下。

    就允许你有秘密?许朝露在心里说。

    我的秘密说出来,也吓死你。

    今天两人都累了一天,就没逛到太晚,十点左右便分开,各回各的寝室。

    熄灯后,许朝露照例打开她的护眼灯,握着支笔,对着桌上一张纸冥思苦想。

    他们现在的作业大部分都在电脑上完成,偶尔有些需要手算的计算题,许朝露总是笔走龙蛇,思路比手速更快,舍友们几乎没见过她被什么题难住的样子,因此今晚都有点好奇,王晓悦第一个凑到她身边,瞄到她桌上那张纸:“你在算什么……写诗吗?你这学期选修了诗歌?”

    许朝露赶紧把桌上那张纸翻过来:“不是,我帮乐队写的东西。”

    余光瞄见隔壁床位,伊玥坐在椅子上,椅背后倒,也在往她这儿看,听见王晓悦的话,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

    王晓悦很快就被赶走。

    她没看清许朝露纸上写了什么字,只看到那张纸有点奇怪,纸页泛黄,像是很多年前的东西,侧边有锯齿状不规则的撕痕,纸面也不是平整的,布满了密密的折痕,像被人狠心揉皱后再展开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