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肖想稍有姿色的小秘书,肖想着接近高……

    茵茵草地,白椅子上坐满了人,晃眼的阳光下,蓝色大海涌动细碎的光芒。

    杜思贝站在铺满鲜花的舞台中央,陈行简就在她对面。

    第一次见他穿黑西装,柔顺的头发梳到脑后,露出英气的额头。白色蝴蝶领结系在脖颈中央,斯文模样。虽然这里的人都是盛装出席,但他的气质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杜思贝无端笑了下,回答司仪,“我也准备好了。”

    “既然三对情侣都准备好了,我最后强调一遍游戏规则。”司仪大声念手卡,“情侣默契大比拼,要求男女双方回答问题的答案必须一致,才能计入得分。那我们现在开始!”

    三对情侣顿时正色,看向彼此。

    司仪:“第一题。请快速说出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地点。”

    杜思贝:“大海边的棕榈树下。”

    陈行简:“洛杉矶。”

    “两位的思维模式还真是不同呢。”司仪挥动手臂,往下做了个卡的手势,“答案不一致,本题不得分。”

    但另外两组选手都答对了。毕竟这题最简单。

    杜思贝有点无语地冲陈行简打口型:要你回答地点啊。地点!

    陈行简不高兴了,拧起眉淡淡扫她一眼,眼神表示:我说的就是地点。

    司仪笑着安抚:“好啦好啦,小情侣们别着急,这才到第一题,默契是慢慢培养的哦。”

    “第二题。第一次见面是谁主动开启的话题?”

    陈行简:“我。”

    杜思贝:“我。”

    司仪高兴宣布:“伴郎组加一分!”

    “等会。”

    陈行简拦下正要往小白板上计分的司仪,他不满地盯住杜思贝,“你什么记性,那天晚上是我主动跟你说的话。”

    杜思贝呃了一声,光想着抢答去了,答案压根没过脑。

    陈行简见她支支吾吾,更不悦地锁起眉头:“你那天晚上偷瞄我半天也没胆子吱个声,是我主动开口找你借的打火机。这都能忘吗你?”

    ……玩游戏呢!

    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干嘛啊哥!

    杜思贝挠了挠脸,小声哄陈行简:“我记得我记得。但咱先继续往后答题吧,啊?”

    “。”

    陈行简抱起胳膊,用鼻子冷哼一声,“继续。”

    司仪:“既然男方对此答案存在异议,说明两人对彼此了解还是不够,本题依旧不计入得分。”

    杜思贝叫了起来:“怎么能这样!”

    司仪无辜耸耸肩,意思是又不是我多嘴。

    于是她把怪罪的目光投向一张狗嘴走天下的罪魁祸首脸上。

    后者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拖了后腿,完全忘了自己五分钟还在那装逼,放什么你想要奖品那我就认真玩的狗屁!

    杜思贝咬牙切齿:“第三题,来啊。”

    司仪:“第一次见面,对方身上穿了什么衣服?”

    这简直是送分题!杜思贝脱口而出:“纯白西服,领带是灰色格纹。”

    陈行简也终于福至心灵做了回人:“黑裙子,黑丝袜,红底高跟鞋。发型是半丸子头,披下来的头发搭在肩膀左边。至于那天喷的香水,如果我没闻错,应该是Byredo无人区玫瑰……”

    杜思贝惊讶地看着滔滔不绝的陈行简。

    他回答问题的语气镇定而自信,与她的目光碰上了,就勾起嘴角,笑里带点邪气,杜思贝心口砰砰乱跳。

    “答得好啊!”

    司仪啪啪鼓掌,带头起哄,“记这么清楚,二位原来是一眼定终生,大家说对不对啊!”

    台下来自陈宁两家的亲朋好友都很给力:“对——”

    唯有坐在第一排的陈维风,没好气地“笃”了下手中拐杖,冷哼一声。

    这时有人不怀好意地吹了声口哨,杜思贝烫着一张脸去看陈行简,他的视线似乎立刻从她身上起飞,在气流中颠簸了会,着陆到司仪那儿:“这题,算我们赢吗?”

    语气淡然,仿佛刹那间的对视从未发生。

    司仪迟疑了一下:“您答得是挺详细,但另外两对情侣都答的是对方衣服的颜色,明显更有默契,所以,本题依旧不计入得分。”

    陈行简:……

    杜思贝:……

    又答了几轮,两人摸清了司仪的套路,开始专挑简单的回答,比分竟然追平了另外两对情侣。

    “那么——今天到底哪对情侣能带走我们的珍珠项链呢?”

    司仪卖关子似的,目光依次点过三对俊男美女,越说越慢:

    “最后一题!第一次对对方心动是什么时候?”

    三对情侣眸色微动,没有一个人抢答。

    心动这件事,说不清又道不明。

    有时你以为只是一次寻常的对视,不经意间想起那一秒,心脏却会猛地一窒。

    司仪循循善诱:“第一次心动,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杜思贝微仰起脸,看着咫尺之间的陈行简。他似有所感,也低头望过来。

    心动……

    两人的视线在虚空中相接,就像近视的人做验光检查,眼前的世界原本模糊不清,直到镜片“咔哒”一声转动,终于定格在最清晰的那一瞬——

    陈行简的脸毫无预兆闯入她视野,清晰得令人心悸。

    杜思贝的心剧烈颤动起来,她张了张嘴,正要说出答案。陈行简却突然将视线移开。

    他转向司仪,声音低沉:“抱歉,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杜思贝上下牙齿轻轻一碰,发出微不可察的轻响。

    台下响起一片低低的骚动。

    陈维风阴沉着脸冷笑了下,仿佛一切在他预料之中。

    司仪准备好的贺词顿在嘴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哈哈!看来,这位先生更想把心动的秘密藏在心底呢。”

    陈行简不置可否,别过脸,看向不知名的某处。

    有对情侣回答正确,成为今日最大赢家。司仪将珍珠项链送给那女孩。

    杜思贝机械地为他们鼓掌,目光不由自主瞥向陈行简。

    他的嘴角像被无形的重物拉扯,沉沉下坠,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郁的气场中。仿佛这个看似寻常的问题,触及他内心深处某个禁区。

    他便要全场陷入这种难以言说的尴尬。

    杜思贝低下头,层层叠叠的花瓣落在台上,被你来我往的鞋底碾碎了,化作一地斑驳的粉。

    一座酒杯堆成的香槟塔被推了上来,新娘宁栩牵着婚纱裙摆走上舞台,来到杜思贝身边。

    她凑到她面颊边,压低声音,吐气如兰:“一个稍有姿色的小秘书,肖想着接近高高在上的老板,就只能得到这种待遇啰。”

    杜思贝一愣。

    宁栩已经转过身面向观众,盈盈笑道,“游戏嘛,总是有输有赢。这么热的天,不如让输家喝光这座香槟塔,权当是消暑解渴了。”

    “小栩。”

    一旁的陈行易沉声提醒,“喝一杯意思意思得了,怎么能给客人灌酒。”

    “我喝。”杜思贝说。

    原本有些低语的会场安静了下来。

    杜思贝走到小推车边,拿起香槟塔上最高的一杯酒。

    酒么,不算什么。她在工作中喝过很多了。这场婚礼……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金黄的冰凉液体淌进唇角,杜思贝被冰镇的温度刺得五官皱了一下。她舌尖还没尝到酒味,手中酒杯忽然被斜刺里冲过来的人夺了过去。

    陈行简仰头将一杯香槟一口气喝光,然后把杯子往小推车上重重一杵。

    “你乱出什么风头,这明摆是着我的环节。”

    高脚杯本身就有重量,被他这么一下子,整辆推车上的香槟塔都晃了一下。

    杜思贝被突然欺身压过来的陈行简笼住了视线。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帮自己挡酒。明明回答不出心动的原因。

    宁栩的脸色有点难看:“行简,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你别——”

    “咚”的一声,一杯酒又喝光了。

    红晕像一只女人的手,极尽魅惑地攀上了陈行简脖颈。

    杜思贝想起他之前应酬也会脸涨通红的样子,扯了扯陈行简袖口,小声说,“陈总,要不还是我来吧?”

    “陈总?”

    陈行简侧过头,眼角红了,声音带着几分嘲弄,“等你想清楚到底该称呼我什么,再开口。”

    ……杜思贝不做声了。

    陈行简面无表情,再次一饮而尽。

    五层的香槟塔,堆成金字塔般错落有致的形状。没过一会,酒杯全空了,透明的玻璃杯在阳光下反射出细闪。

    台上的人晃着身子走下楼梯,需人搀扶。

    “丢人至极!”陈维风敛着怒容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场。

    几个小黑开车把陈行简送回水屋,扔到了垂着白色帐幔的大床上。

    屋里酒气浓郁,杜思贝正想打开面向阳台的门散味儿,几滴凉意扑到手臂上。

    下雨了。

    没几分钟,海上便乌云密布,大风刮弯了阳台上的棕榈树。暴雨如注,噼里啪啦砸在水屋的木头顶上,屋里漫起潮气,光线也暗了,得点灯。

    天边闷雷滚滚,巨大的门窗直面大海,黑灰色的海洋深处似在酝酿一场风暴,要将水上的木头房屋连根拔除。

    杜思贝莫名心慌,她爬上床,钻进被窝,挨着熟睡后的醉鬼陈行简。

    陈行简外穿一件白衬衫,领口散开几颗扣子,露出大片潮红的脖颈,光看那颜色就能想象他身体的热度。

    于是,杜思贝掀开被子,又替他解了几颗扣子。散热。

    大概是感觉到腹部暴露在空气中,有凉意,陈行简皱起眉,在床上动了动。杜思贝按住他肚脐,严厉道,“我准你动了吗?好好睡觉。”

    睡梦中的陈行简可能被这严肃的口气慑住,真的乖乖躺好,一动不动。

    体会到奸男尸乐趣的杜思贝目光下扫,顿住。

    陈行简共有六块腹肌,每一块都紧实有力,排列得整整齐齐,在日光灯映照下,刷出蜜色的诱人光泽。就连肚脐眼也内敛地往里收拢,肚脐下方隐约现出蟹青色汗毛,顺着延伸进黑灰色裤头里,引人遐想。

    “……妈的,练这么好,还捂着不给看。”

    杜思贝想起宁栩示威似的耳语,忽然有点生气。

    稍有姿色的小秘书,肖想着接近高高在上的老板。

    就只能得到这种待遇啰。

    ……我什么待遇?

    屋外在下雨,屋里门窗紧闭,杜思贝更加放肆地打量陈行简。

    不得不承认,她的老板长得真的很不错。

    脸型硬朗,鼻梁挺直,不说话的时候是个酷哥。但陈行简有双风流上挑的桃花眼,中和了冷感,让人觉得即使对他做一些出格的事……他也不会生气。

    是我在肖想……

    接近他吗?

    杜思贝慢慢低下头,闻到陈行简

    身上裹着酒气的淡淡体香。

    那就……

    再肖想一次吧。。

    男人的身体抱起来跟玩偶很不一样。

    有健壮的骨骼感,有饱满的肌肉,有的地方软,有的地方硬。

    更重要的是……有热到烫手的体温。

    好温暖啊。

    陈行简翕动了一下鼻翼,薄薄的眼皮下,眼球像吊着的钟摆来回转动。

    他睡着了,但又好像半醒着,昏昏沉沉,脑袋热胀——不是很舒服。

    有一阵湿热的呼吸,像小蚂蚁一样在他颈间爬来爬去。

    “别碰我。”陈行简凭着本能说了句话,声音中带点反感。

    “就碰。”

    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如是回应。

    “谁要你喝这么多酒的?”

    这人见他没作声,愈发猖狂,微凉的手指伸到他胸肌上摸了一把,然后教训似的戳了戳。

    “明明酒量差得要死,还逞强给我挡酒……”

    梦里的陈行简发不出声音,只感觉这人凑近了自己,一小撮凉凉滑滑的东西在他脸上拂来扫去,像极了尾巴。

    “你,你喝完酒后全身都红了,好吓人,好香啊……艹你勾引我,你不守男德!”

    开始胡言乱语。

    那撮尾巴顺着他的脸,滑到了他锁骨的凹陷处。可怎么有股玫瑰露的香气。

    不是尾巴,是头发?

    陈行简在沉沦的梦中松了口气,感受着那缕头发在他身上越滑越下,越搔越痒,他呼吸又重了起来。

    “明明对我那天穿什么衣服,喷什么香水,记得很清楚……”这人声音发闷,有了黏糯鼻音。

    温热的呼吸对着他的裤拉。链停了一下。

    “最后一个问题……骗我很难吗?”头发的主人愤愤咬了他一口。

    陈行简被激得浑身一颤,没发出声音。

    “我讨厌你!狗东西!”

    虽是这么说,此人又心口不一地撑着手臂爬了过来,紧贴他脖颈侧方的腺体一个劲地猛吸,黏糊糊的触感像小狗的湿鼻子,来回刮蹭他耳后,粗俗地喷着热气:“陈行简,我他妈今天一定要把你睡了。”

    “外面打雷了,我好害怕。”

    “……”

    第22章 月亮这家伙病态的占有欲是从小养成的……

    杜思贝很久没睡过这样酣畅淋漓的午觉了。

    她醒来后揉了下眼,床的另一侧是空的,床单褶皱,有睡过的痕迹。她慢慢爬起身,环顾四周,窗外已经天黑。

    阳台的木板上加设了照明小地灯,幽蓝色,从下往上打着巨型阴影,映在阳台中央那个坐着的背影上。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海水拍打木柱的浪声,还有偶尔游过水屋底下的鱼群,发出鱼尾拨动水面的微弱动静。

    杜思贝下了床,光着脚走过去。

    陈行简坐在阳台边缘,双手后撑,仰着头,似在看海上的月亮。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没回头说:“你这一觉睡得香啊,从白天到黑夜。”

    杜思贝脸有点热,陈行简肯定发现自己趁人喝醉时占人便宜了。她心虚着没说话,安静挨着他坐下,两腿垂到阳台下面,脚下是海。

    “夜晚有风,你小心肚子着凉。”杜思贝看了眼陈行简敞开的衬衫,他的小腹露在外面,有力地向内收紧。

    这时确实起了一阵微凉的海风,陈行简的白衬衫向后轻掀起衣角,劲瘦的腰身全显了出来,在夜色中很白皙。

    他低头一看,不以为然:“我这是保留犯罪现场。你先解释一下,我扣子怎么开的。”

    杜思贝:“……”

    陈行简扭头看她,脸上浮动着几道横斜的海水的波影。

    “别告诉我是印尼小黑弄的。”

    “……我以为你很热,又怕你会酒精中毒,所以——”

    “杜思贝。”

    杜思贝苍白地辩解了两句,就被陈行简轻声打断,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你不对劲。”

    杜思贝抱臂撑着栏杆的双手忽然抓了一下胳膊肘。

    “陈总,婚礼已经结束了。”她看回自己垂在海面上的双腿,低声说,“明天我可以自由活动吗?”

    “岛上就这么大,你想去哪?”

    杜思贝顿了几秒,“……我不想演你的女友了。”

    陈行简看着她有些疲惫的侧脸,觉得杜思贝这人可真有意思,床上床下两幅面孔。下午对他上下其手的胆子去哪了?

    “明天再演一天。那十六万七不用还了。”

    陈行简仍旧闲散地向后仰着身子,撑在木板上的手指轻轻敲打地面,显得游刃有余。

    “或者我另外加钱。两万够吗?”

    杜思贝:“你是想让我气死你的嫂子吗?”

    陈行简:“……?”

    杜思贝见陈行简拧起眉毛,随时开启嘴炮模式,她赶紧解释:“你是因为暗恋自己的嫂子,见不得嫂子和哥哥结婚,所以才找我演你的女朋友,故意让嫂子吃醋。对吧?”

    陈行简:“……”

    暗恋,见不得,故意,吃醋。

    她在她眼中是什么只敢在角落里阴暗爬行的阴湿男鬼吗。

    杜思贝观察着陈行简脸色,小心翼翼地重申:“陈总,你让我当工具人也没什么,本来嘛,就是我欠你的,但是婚礼都结束了,咱们理论上就……互不相欠了,对吧?”

    陈行简看着杜思贝说出“互不相欠”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原本只想赏月的好心情忽然冒了点邪火,“对个屁你对。我说结束了吗?我没说结束你就得给我一直演下去。”

    杜思贝觉得此人又开始不讲道理了。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央求口吻:“陈总,我好不容易出趟国,明天最后一天在岛上,我就想好好感受一下真正的巴厘岛风情。”

    “你想得美。”

    “我不要你的钱行吗?”

    “不行。”

    “……你做事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你做事能不能别他妈半途而废?”

    杜思贝一时被呛得语塞,但她耐心也被磨尽,说话声音高了两个八度:“我在演你女友,可你有好好演我男友吗?”

    空旷的夜晚的海风里,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倔强。

    “今天要不是因为你主动放弃,我们早就可以赢那串项链了!”

    杜思贝看着陈行简在月色下冷冷淡淡的一张脸,胸口涌上一股莫名情绪,喉咙发酸。

    “是你答应我会认真玩游戏,是你说只要我想要,你就会给我赢那个奖品的。”

    陈行简慢慢撑直了身子,与她对视,声线平缓:“我不认真吗。我记得第一次跟你见面发生的所有事情。”

    “那最后一个问题呢?”

    杜思贝扭转过脖颈,很近地看着陈行简。

    他的瞳孔和夜里的海一样黑。

    浪花从海的深处卷涌过来,拍打水屋底下的木桩,一浪又一浪。

    沉默了会,陈行简忽然扯动嘴角,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杜思贝,你就为这个跟我怄气呢?”

    杜思贝不说话了,板着脸,转去看黑洞洞的大海。

    她的下巴被一根手指轻佻地挠了挠,陈行简话里带笑,“心动的瞬间,你不也没答上来么?”

    杜思贝没好气地拍开陈行简胳膊。

    他很快又将手伸过来,这次杜思贝直接打掉了,生气地转过脸吼他:“是,我也没答上来,所以咱俩就不要演了啊!我们根本就不合——”

    话没说完,陈行简凑过来低头吻住了她。

    天边一轮皎白的圆月亮,静静地高悬在深蓝色的大海上。

    两个人都坐在阳台的边缘,陈行简微侧着头,扣住杜思贝下巴,好让他和她的嘴唇更严丝合缝地相贴,摩挲,像两尾缠绕的金鱼。

    月光下,杜思贝的侧影紧绷成一条直线。但只有走近了,才会看见她肩膀在细微地颤抖。

    一时间,海浪,微风,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陈行简拍打在她脸上的呼吸,潮湿,温热,越来越重。

    杜思贝身子发软,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像漩涡包裹了她,她伸出舌尖回应陈行简,但就是这一下,好像惊醒了陈行简,让他发现自己正在做一件多奇怪的事。

    陈行简离开了杜思贝的嘴唇。

    他看着她已经迷离涣散的眼神,摸了摸她脑袋,安慰似的说,“你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杜思贝怔住,“你……”

    陈行简站了起来,低下头一颗一颗地扣白衬衫。

    他白天梳到后面的刘海此时微湿地搭在额前,配着那双上挑的桃花眼,使他本就风流的一张脸更有事后翻脸不认人的薄情。

    杜思贝仰头看他手中动作,呼吸逐渐不稳。

    刚热吻完的人,怎么可以。

    那样平静……

    陈行简察觉到滚烫的视线,眼神飘到杜思贝这儿。他眼睛弯了弯,又俯下身来挠她下巴,语调轻快,“好啦。想玩就去玩嘛,你明天不用演了,自由活动吧。”

    他说完拿起西装走了。

    一切快得像从未发生,却又漫长得过了很久。

    ……

    第二天,依旧是个太阳毒辣的晴天。

    杜思贝看着屋外被晒成深褐色的木质阳台,心里忽然生出一份倦意。

    巴厘岛是情侣钟爱的度假天堂,有海滩的地方就有阳光沙滩,比基尼美女与只穿一条花裤头的肌肉帅哥。可她一个人去海边,看帅哥美女成双入对,有什么意思呢?

    说到底,即便来了巴厘岛,她也无法享有同等的度假待遇。

    想回上海了。

    临近中午,杜思贝收拾行李箱时,陈行简进了屋。他刚见完家人,手上拎着两盒印有精美花卉图案的婚礼伴手礼。其中一盒是给她的。

    “这么早就回来了?”陈行简倒挺惊讶,笑着走到床边,看杜思贝叠衣服。

    他又问,“没去冲个浪潜个水什么的?收费项目都是含在房卡里的,退房的时候我会一次性结清。”

    杜思贝弯着腰,把长裙子轻轻叠成方块,尽量不留下折痕。

    她低声说,“没有。我不会那些。”

    陈行简看着她的长发随弯腰动作滑落到一边,黑发像瀑布一样丰盈。

    “不会可以学。”

    他伸出手,挽了把她的头发。

    “我今天没去,你家人问起什么了吗?”杜思贝摘开他的手,把叠好的豆腐块码进行李箱。

    杜思贝的抗拒意味明显,陈行简愣了下,“我说你在休息。”

    杜思贝嗯了一声,继续叠衣服,彻底成了个淡人。

    陈行简嘴里很不是味儿,他看着她把一件一眼地摊货的吊带裙小心翼翼包成小毯子形状,掐起腰说,“我跟宁栩已经没有关系了。”

    杜思贝手上停了一下,又去抹平裙子褶皱。

    陈行简目光跟着她流水线般的动作走动:“十年前是有过一段。她来我家做钢琴教师,先跟我谈的恋爱,后来她把我甩了,跟了我哥。”

    杜思贝眼梢动了动,没说话。

    陈行简强行延续话题:“我那会刚在医学院读大一,但我哥已经是医学博士了,前途一片光明。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愣头青,跟一个成熟稳重的三好青年,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会选后者。所以我就被绿了。”

    杜思贝没忍住说:“你现在也很成熟稳重……而且你这么能挣钱,你很优秀。”

    她挺意外的,脸蛋和天赋双重光环加身的陈行简竟然会受情伤,还是被自己的亲哥和女友背叛。

    “稳重?”陈行简哧的笑了一声,“我知道他俩在一起那天,拎了根棍子守在我哥做实验的楼底下,等他一出来,我就把他腿打断了。”

    “……”杜思贝嘴唇哆嗦了下,嘴巴没拉缝儿说了句真心话,“那是你的亲哥哥啊……至于这么狠吗?”

    陈行简神色淡漠,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动了我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杜思贝想,这家伙病态的占有欲果然是从小养成的。

    这么看,他会有“你摸了别的男人,就别摸我”这种比玻璃花还易碎的病娇发言,也很在情理之中。

    不过,还好自己没被他标记成“我的东西”。

    想到这杜思贝一阵庆幸,随口说,“你,你跟你哥现在还能和好,真不容易。”

    “是不容易。”陈行简摸了摸下巴,“这事闹大之后,我被医学院退学了,然后学校打电话跟我妈告状,我妈本来就血癌晚期住院呢,听说我把她的宝贝儿子腿打断了,没过几天就死了。他们都说我妈是被我气死的。”

    杜思贝:“……”

    一呼一吸间她喉咙吞咽得像小刀划过般艰难。

    我的坏蛋老板……是青春暗黑故事主人公。

    陈行简笑着看她:“现在你还觉得我优秀吗?”

    杜思贝无言以对,就好像天上耀眼的月亮忽然转到背面,她看见了月球背面千疮百孔的环形山,只剩悚然。

    陈行简是一时冲动对哥哥做了错事,但他那时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喜欢的女生抛弃了他,哥哥欺骗了他,亲妈又得了绝症去世,他已经很可怜了,竟然还有人故意用“他妈是被他气死的”这种风凉话,把他押上道德的刑场。

    这种全世界都离自己而去的感觉,让杜思贝有点替陈行简难过,但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屋外这么大的太阳,屋里地板却渗出湿冷的寒气。

    安静了很久,陈行简说:“从那之后我就被家里赶出来了,休学了一年转去学广告,毕业后进时尚圈做品牌,这两年事业上好起来了,陈家人才重新跟我来往。”

    杜思贝听到这愤愤不平,“你们家的人也太绝情了,怎么能这么对你!”

    陈行简自嘲笑了笑,“我不也是陈家的人么?”

    他看了下手表,替杜思贝合上行李箱,把箱子拎到地上,“该去机场了。”

    杜思贝很想安慰陈行简几句,可他情绪一直很平静,仿佛冷眼旁观一出与自己不相关的家庭悲剧。

    到机场,陈行简去柜台办完值机手续,拿着护照和机票走过来说,“我改签了航班,推迟三小时起飞。”

    “可你明天早上不是有会?”杜思贝正查看陈行简的行程,纳闷嘀咕,“早点回国不好嘛。”

    长达7小时的飞行,起飞后陈行简就戴上眼罩,把脑袋陷进U型枕里睡觉。杜思贝本想看会儿窗外的夕阳,但她回头看了眼陈行简,金色的霞光照在他被眼罩覆盖的下半张脸上,她想,被光线直射着,他大概会不舒服,于是又拉上遮光板,机舱内暗了下来。

    没风景可看,杜思贝闭着眼睛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陈行简推了推胳膊,耳边传来他的呼吸,湿润的气声似有若无,“杜思贝,醒醒。”

    杜思贝睁开眼,近在咫尺就是陈行简的脸。

    他脖子上还挂着U型枕,眼罩拉到额头上方,发型凌乱了,眼睛却又黑又亮,神采飞扬。

    “你把遮光板打开。”陈行简冲她努努嘴。

    杜思贝照做,扭头看向窗外,她刚睡醒还很空洞的眼里忽然有了光点,映出飞机下方宽阔的,一望无际的海面。

    棉絮般的云层下面,整片深蓝色的海洋都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是轮船。无数只轮船。它们来来往往,航行在海上,从万米高空看下去,却像静止一般。只是随着飞机在薄雾的气流中穿行,才惊觉真正的海洋是如此宽阔,飞了很久都看不到一片陆地。只有无数的,点起夜灯的船,交汇在世界的十字路口。

    陈行简这时也探过身子,和杜思贝脸挨着脸,一起看着舷窗下方的风景。

    杜思贝看得太着迷,不禁侧过脸对他说,“这下面难道就是……”

    两人脸贴得太近,她不小心啵了陈行简一口。杜思贝一愣。

    “是马六甲海峡。”

    陈行简轻笑着转过脸,目光很温柔,“好看吗。和你在地理书上看到的一样吗?”

    第23章 听风的话是我生病了。

    万米高空,天色暗了,机舱里光线昏瞑不清,这是一天中人的视线最差的时候,可杜思贝却把陈行简看得十分清晰。

    他问她,马六甲海峡好看吗。

    他瞒着自己,改签了推迟三小时起飞的航班,原来是为让她坐

    上这班途径马六甲的飞机。

    杜思贝心里涌起一阵感激,“陈总,谢谢您,马六甲比我在地理书上看到的还要漂亮,还要壮观。”

    “喜欢就好。”

    陈行简从窗外的海面上收回视线,身体坐回自己那边,“跟在我身边做秘书,你以后还会去很多地方。”

    他的大拇指不经意间擦了下脸颊。

    杜思贝不小心蹭过的地方。

    杜思贝浑然不觉,脸贴在舷窗上对着大海咔咔拍照片。人一坐上飞机,心情也像气球,轻快地飘上了天空。

    这次出国短短几日,她经历了许多事,也看过许多风景:巴厘岛的日落,太平洋的骤雨,马六甲的轮船……而所有风景的记忆,都与同一个人有关。

    也不知道多年以后翻看老照片,首先想到的是这儿的美景,还是曾经和自己一起共赏这份美景的人?

    杜思贝回头看着陈行简,他又拉下眼罩继续睡觉,露出轮廓分明的下半张脸。唇角在放松状态下微微下压,抿着唇线,有种冷淡的性感。

    杜思贝看了陈行简很久,然后才靠回座椅,慢慢闭上眼睛。

    如果一直跟在他身边……

    就能去很多很多地方。

    环游世界。

    飞机在凌晨一点落地上海。

    这个点没地铁了,杜思贝出机场后看了眼网约车软件,回市区的价格令人瞠目。她又瞅了几眼航站楼的高架桥,灯光暗淡,过很久才来一辆出租车。

    这时她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闷雷一样,咚咚敲打人心脏,越来越响。

    杜思贝循声看向马路尽头,一辆扁扁的黑色敞篷车忽然撞进她视野,还没待她看清,就风驰电掣划过她眼前。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尖响,跑车急刹车停到了她的前方三十米,又直直地倒回来,停到她面前。

    蝶翼门像变形金刚的玩具一样抬起,驾驶座上的陈行简冲她抬下巴:“上车。”

    杜思贝惊讶之余有点尴尬。

    陈行简的阵仗之大,吸引了周围所有等车乘客的目光。有人拿手机拍他们。

    “……”杜思贝老脸一红,抓紧跳上车,对又在犯霸总病的陈行简笑道,“陈总,大晚上的咱就别炸街了好吗?”

    “没办法啊,我这车一踩油门就这声。”

    陈行简还无奈上了,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食指往下轻轻一敲,“你听——”

    杜思贝甚至来不及尖叫,就被一股巨大的推背感弹射了出去。

    一路笔直的高架桥成了陈行简玩云霄飞车的游乐场。杜思贝那次坐宾利知道他开车很快,但跑车才激发出此人对速度与激情的狂热追求。

    城市的夜景在窗外闪电般后退,呼啸的晚风满灌进来,把杜思贝头发糊了满脸。

    陈行简扭头看了眼被吹成女鬼的杜思贝,又看回路前方,嘴角微勾,踩油门的脚像从钢琴踏板上松开,车速变慢了。

    跑车停到酒店门口,杜思贝拨开脸边的碎发,道完谢,开门的手顿了顿,又缩回来。

    她观察着陈行简在夜幕中的侧脸,犹豫地说:“陈总,那我们之间……”是不是就到这了。

    后半句话就在嘴边,杜思贝却莫名说不出口。

    似乎只要不说,就还可以装傻充愣,和陈行简延续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是的,两清了。”

    不料陈行简这回十分干脆。

    “……”

    杜思贝咬了会嘴唇,声音低下去,“好。我会尽快找好租房,搬出1607。”

    “嗯,这次记得找个真正像家的地方。”陈行简这会儿有点好上司的模样了。

    他点了根烟,又将烟盒递到杜思贝面前。

    杜思贝觉得这烟盒牌子有些眼熟。三个月前在美国,他也问她要不要来一根烟。

    从烟开始,从烟结束。

    杜思贝接过烟,点着了,夹在指间,却一直没有吸。

    她低头想着什么。

    陈行简笑了声,“这位道友你烧香呢。”

    “我还可以留在总裁办吗?”杜思贝冷不丁问。

    陈行简拧了下眉:“没人说不让你留在公司啊。”

    杜思贝看着自己手中微亮着橙光的烟,思绪有些飘忽,“那就是……我还可以做你的秘书之一,对吗?”

    “你有其他心仪的岗位吗?”

    陈行简饶有兴致地看着杜思贝。是头顶的路灯颜色太暧昧?他竟觉得她的长发披在脸边,侧脸的弧度比以往都动人。

    长在他直男审美上的。

    约炮对象?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有需求赶紧提。”陈行简笑着说。

    杜思贝飞快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不用。我就想留在总裁办,我……我还有很多东西想学。”

    陈行简的眼神在听到“想学”时动了动。

    雾白的烟气中,他觉得自己刚才一瞬间冒出来的念头很可笑。

    “每天就负责订个破机票,有什么好学的。下车。”

    杜思贝被赶了下来,拖个箱子站在路边,吸着陈行简留下的汽车尾气,看着他的跑车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空荡荡的马路尽头。酒店四周一下安静了。

    有个门童在旋转门前守岗,胸背挺成一杆枪,一直在拿眼珠打量杜思贝。

    簌簌的一声,什么落到了地上。

    杜思贝低头去看,手里的香烟烧到了尽头,化成一地的灰,眨眼之间就被秋风吹散了。

    两个月后,上海入冬。

    街上的梧桐树一夜之间全秃了头,光秃秃的枝桠直指灰白的天空。空气也是湿冷的。

    杜思贝搬去了离市中心更远的一间公寓,整栋楼住的都是独居的年轻人。这天外面起了大风,杜思贝下楼扔垃圾,她顶着风推开公寓楼下厚重的玻璃门,门外一个男人见状快步走过来,替她从外拉开了把手。

    “谢谢。”杜思贝抓紧脖子那一圈的羽绒服衣领,埋头往外走。

    “杜小姐?”

    男人声音清亮,听上去意外又惊喜。

    杜思贝这才仰头去看他的脸。

    五官端正,黑黑瘦瘦,说话时一口牙白得直晃眼。

    “我陆野啊。”陆野指指他自己,见杜思贝没反应,他立即解释,“几个月前你来我们派出所做过回访的。真是太巧了,你现在也住这儿?”

    杜思贝早在听到陆野名字时就想起了这个小警察,以及1607楼底下,他在车里跟陈行简那次尴尬的会面。

    她至今记得陈行简不喜欢她跟警察走动过多,便匆匆敷衍两句,转身出门扔垃圾。

    “诶,杜小姐!我跟你聊两句呗!”陆野却大步追了上来,一直跟着她走到垃圾桶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杜思贝只觉得这人在死缠烂打,她一抡胳膊将垃圾袋隔空抛进了垃圾桶,回头瞪陆野:“你这次又要干嘛?我的租房官司早就打完了。”

    陆野看着她,往小区广场的空地那边偏了下头,意思是过去说。

    两人走到长椅边,陆野又去自动售卖机买了两瓶气泡水,递给杜思贝一瓶。

    他摸着后脑勺,羞赧笑了起来:“杜小姐,有件事说出来真挺不好意思的。”

    杜思贝斜眼看着他。

    “你跟你那个‘老公’还在来往吗?”

    杜思贝眼神飘了下。

    说起正事,陆野的目光有了锐意,他直盯着杜思贝:“我这么做不太好,但是咱们既然凑巧碰上了,我必须提醒你,不要和陈行简走得太近。”

    杜思贝捏住手中的饮料瓶,塑料瓶身咔咔轻响。

    “……你查他?”

    “这是警察的义务。”陆野目光炯炯,他看了杜思贝一会儿,然后摸出手机给她看,“认识这人吗?”

    杜思贝一眼就认出自拍照的主人。

    很漂亮很性感,是三个月前派对上那个缠着陈行简撒娇的女人。

    “她是陈行简之前在美国的秘书,29岁,老家在福建宁德。“陆野将手机灭了屏塞回裤兜,神色严肃。

    “加州警局两个月前发生了一起失踪案。有名女子深夜驾车上公路,却连续多天没有驶离高速公路出口,警方怀疑她已遇害。”

    杜思贝脑子被风吹得有点乱:“可是这……这跟陈行简有什么关系?”

    陆野的语气不容置疑:“有线人向警方透露,这个女人是陈行简长达两年的地下情人。”

    杜思贝眼睫颤了一下,手指不自觉捏紧饮料瓶,指关节逐渐发白。

    陆野注意到她的反应,继续说:“我不知道陈行简用了什么手段逃脱美国警方的审查,但这家伙有美国身份,后台又很硬,国内警察根本动不了他。我只能提醒你,和他保持距离。”

    “可是……”

    杜思贝顿了顿,声音在风中微弱,“你,你为什么会要查陈行简?你刚才说的都只是怀疑。他没有任何实质犯罪行为,对吗?”

    陆野板着的脸愣怔了一会。

    路边一只白色塑料袋被风卷上天空,在阴沉的天色里忽左忽右地飞舞,猎猎作响。

    陆野把眼睛放到旁边的花坛里,声音低下去,“因为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杜思贝却未察觉陆野的细微变化。她茫然地看着空中那只没了方向的空塑料袋,似乎风要它去哪儿它就去哪儿,只听风的话。

    (我拎了根棍子守在我哥做实验的楼底下)

    (我把他腿打断了)

    (动了我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

    马六甲海峡,好看吗。

    杜思贝陷入了混沌。

    平安夜这天,上海下起今年的第一场雪。总裁办比往常忙,一是因为时尚活动都集中在年底,陈行简平均每天要被邀请参加一场走秀和新品发布会;二是Jerry休了婚假,繁琐的杂活儿平摊到为数不多的几个秘书手上,每个人都得加班。

    晚上九点,杜思贝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她接到Jerry的电话:“Nick半小时后跟总部开电话会议,你赶快打印一份今年前三季度的财报送到他家里去。”

    “半小时?他家?”

    她哪去过陈行简家!

    Jerry不高兴了:“能不能干?快点决定,不能干我找别人去!”

    杜思贝知道Jerry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她更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掉链子,慌忙接下了任务,抱着还温热的一沓文件跑到马路上拦出租车。

    雪还在下,是那种轻盈的羽毛般的雪花,飘落在杜思贝头顶,不一会儿就染白她的头发。

    下了车,杜思贝一路小跑冲进别墅区,门卫提前得到通知给她放行。杜思贝按着Jerry给的地址赶到陈行简家门口,她三步并两步跨上独栋别墅的台阶,正要按门铃,门从里面打开了。

    门廊上暖黄的吊灯随之亮起,光晕从上而下笼在两个人脸上。

    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

    雪花在灯光下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辉,静静飘落在两人之间。

    都知道今晚这一面是非见不可,但等到真的四目相对,两个人还是愣了片刻。

    陈行简穿一件黑色高领羊毛衫,紧束的领口拥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整个人挺拔利落得像薄刀片。

    他目光下移到杜思贝胸口,嗓音很沉,“文件给我,其他没你的事了。”

    杜思贝却敏锐地听出一丝不对劲,把胸前一叠文件交过去。

    陈行简轻咳一声,低头去看资料,指尖随意拨了几页,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在检查文件。

    过了几秒,陈行简撩起眼皮看她:“……你还不走?”

    杜思贝的心口砰砰撞跳起来。

    她直直看着陈行简的眼睛,他眼神和开车离开那天一样,丝丝入微的冰凉。

    但好像,又有什么不太一样。

    杜思贝的视线缓缓移动,来到陈行简干枯泛白的嘴唇上。

    她轻声说,“我在想,你今天为什么不来公司。”

    陈行简唇线紧闭,无言地看着杜思贝。

    过了一阵,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不好好工作,想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

    杜思贝放平了目光,眼前是陈行简黑色的胸膛,声音愈发恍惚,“一边工作,一边想你,这是我能控制的么……”

    一缕夜风,从身后吹进屋里,带起杜思贝脸边的长发。

    陈行简紧盯着她,好像她苍白的脸上开出了花一样。

    “我听到你说话的声音,以为你生病了。”杜思贝最后一次看向陈行简,目光已经滚烫。

    岩浆不会永远在地表之下鼓动,冰雪也不会永远覆盖大地——总有喷薄而出,融化流淌的一日。

    杜思贝双唇无法抑制地颤动起来,声线嗫嚅,“现在我发现,不是你。”

    “是我……”

    杜思贝喉咙一酸,“……陈行简,我想要你。是我生病了。”

    她转身就走,却忽然被陈行简用力扯进屋里,雪白的纸张洋洋洒洒落了满地。陈行简把她抵在门板上,发狠地吻着她。

    第24章 想要好硬啊。

    客厅里,壁炉的火光摇曳,暖意弥漫。杜思贝被陈行简吻得几乎喘不过气,在某一刻,她终于忍不住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陈行简这才稍稍退开,两人的唇瓣分离,他的呼吸沉重而绵长,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是不舒服?”

    他看着杜思贝染上红晕的脸颊,掐她细腰的双手加重了力度。

    “……没有。”杜思贝背靠门板,胸口上下起伏,竭力平复呼吸。

    屋子里流淌着木调香薰的浅淡香气,或许有使人安神放松的功效,杜思贝抓在陈行简胸口毛衣上的手渐渐松开,思绪一点一点归位。

    陈行简笑了下:“没有不舒服。意思是可以再来一次?”

    听到这杜思贝心神又是一颤,攥紧他的黑色毛衣,支支吾吾:“……怎么就,就跟你亲上了!前一秒还好好的。”

    “为什么接吻,你说呢?”陈行简慢慢地,再次靠近杜思贝。

    他眯着眼睛,弯细的桃花眼像极了狐狸。

    “是你说,你想要我……”

    杜思贝立即捂住陈行简的嘴,掌心顿时氲满他呵出的热气。

    她看着陈行简被捂嘴后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年近三十的男人,竟还有一双清亮透明的眼睛,并冲她顽皮地眨巴了两下。

    ……胸腔里又有点儿不平静。

    杜思贝瞪着天花板理了会儿头绪,然后转回来盯着陈行简:“陈总,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这是您亲口说过的。”

    陈行简瞪大了眼睛,声音从她的掌心间闷闷地传来:“恋爱?”

    杜思贝拿开了手。

    陈行简的嘴角随即扬起,笑意中带着几分戏谑与不可思议:“为什么要恋爱?谁说两个人在一起只能恋爱?”

    杜思贝沉默了。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一句多么愚蠢的话。

    “我的意思是……”

    杜思贝还想辩解,一道阴影覆到眼前,她惊呼一声的同时被陈行简打横抱了起来。

    他抱着她咚咚塌上楼梯,大步迈到廊道尽头的房间,一脚揣开了门。

    杜思贝瞥了眼房里的大床,仿佛想象到过一会儿床上会出现的画面,胳膊圈紧了陈行简,埋在他颈窝里,声音软哝下去,“你不是要开会吗?”

    陈行简抱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杜思贝就像挂在树枝上的树袋熊,随步伐的摆动一下一下撞击陈行简身体。

    “等我二十分钟。”

    他的声音从她脑顶传来,笑意中带着点宠溺,“你先泡个澡,泡泡球在第二格柜子里,喜欢什么味道就拆开用,随意一点。”

    陈行简说完就下楼了。杜思贝环顾着比她公寓还要大的,洁净雅致的乳白色浴室,摸索到方形浴缸的边沿坐下。

    有点后悔了。

    她在干嘛呢?

    几分钟前还在出租车里,顶着风雪给老板深夜送文件,现在她就被老板抱

    进了屋,要将自己洗成香喷喷的奶团子,等待他的……临幸?

    杜思贝一边懊悔一边拧开了水龙头,看着浴缸里浅蓝色的水平面一点一点升高。她往里扔了一颗粉色泡泡球,一池热水很快被染成明亮的粉色。水面上浮动着细碎的渐变色金粉,像魔法少女熬制好一锅冒着甜香的草莓浓汤,泡进去就能释放超可爱的biubiubiu爱心魔法攻击。

    “……”

    杜思贝脱光衣服坐了进去。

    啊好舒服……

    她捂着脸叹了口气。

    在堕落。

    自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堕落。

    没见过世面的底层小职员进了老板奢华优雅的大观园,一颗小小的粉色泡泡球就把她拿下了。可是这玩意儿真的很舒服,连同它所彰显的生活方式:泡澡时必备的冰镇到冒冰珠的梅子酒,融化成银河的泡泡浴球,滴两滴雨后森林般清新的茶树精油。热水漫过锁骨,她放松地滑躺进浴缸里,化成一片无忧无虑的云朵。

    这是跟陈行简在一起可以拥有的生活。

    不止是她一个女孩承受不住这种诱惑,对吧?

    陈行简也不是第一次抱女人进屋。瞧瞧他浴室收纳架上那一整列瓶身亮闪闪的身体精油,浴油,按摩油,处处昭告着男主人和女客人奢靡的痕迹。他是玩惯了的男人,以前在美国也找秘书做地下情人,最后害得人家下落不明……

    杜思贝正用浴球搓身的动作忽然一顿。

    现在的她不就在步那个女秘书的后尘吗?

    (加州两个月前发生一起失踪案)

    (一名女子深夜在公路失去踪迹,警方怀疑她已遇害)

    (她是陈行简的地下情人,长达两年)

    “哗啦——”

    杜思贝腾地从浴缸里站了起来,像个刚降生的婴儿,浑身上下还淌着粉色的泡沫。

    她的脸被蒸得通红,呼吸急促……不是,怎么还不逃啊?

    陈行简他是个杀人犯啊!

    楼下客厅,电话会议临近尾声。

    科颖董事长是个年近七旬的美国老头,他问陈行简:“Nick,你的任期还有9个月,我们很看好你的领导能力,想过续约吗?”

    陈行简听到楼上水声哗啦的动静,抬头看了眼。

    笨蛋该不会泡个澡也能平地摔吧。

    ……怎么不可能。

    陈行简迅速回应董事长:“暂时还没有。但我计划利用接下来的9个月时间,在中国市场推出一款全新的香水。这款香水将借鉴‘毒药’的成功模式,让每一位中国女性为之疯狂。”

    “我欣赏你的野心。”

    董事长声音里有赞许,“这几年中国市场因疫情遭受了严重冲击,财报数据很不好看,我们甚至一度考虑过退出这片市场。现在,我希望你能扭转这一局面,让我们的品牌在这里重获新生。”

    “我一定竭尽全力。”

    陈行简郑重承诺。简短寒暄后,他挂断电话,步履匆匆地朝旋转楼梯走去。

    他有点后悔放杜思贝进屋了。

    这两个月清心寡欲地工作不是挺顺的么。调任中国,只是陈行简职业上升期一段必不可少的任务,把这里的市场盘活了,做出漂亮的成绩,他迟早还是要回归总部。

    这期间找炮友可以,但他不想跟任何女人发生恋爱关系,牵扯出孩子什么的就更麻烦。

    一小时前Jerry告诉他今晚找了秘书来家里送文件,陈行简说要男的来,Jerry说总裁办除了他就没男的,杜思贝已经在路上了。

    结果打开门一看见她,他就忍不住了。

    ……还是,嗯,憋得太久。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邪念又因为她而疯长。

    陈行简搓了把脸,深呼吸一口气,想着一会儿要对她做的事,握着扶手一级一级踏上台阶。

    而杜思贝也像回应一般,在二楼的屋子里传出叮铃桄榔的声音。

    这时手机响了一声,陈行简看了眼来电人接起电话:“有事快说。”

    萧廷仍拖着懒洋洋的音调:“行简,你那个美国的女秘书狮子大开口呢。”

    “她还要多少?”

    陈行简皱起眉,压低声音,“你不是已经销毁了那晚的视频?她对我构不成威胁,再给50万美金,多的让她找警方要。”

    “哈哈她怎么敢!按美国法律,她自导自演那宗失踪案,还有她找你拿的那些钱,起码得判十年。”

    陈行简已经走到了楼梯转角,压着火气说:“让她二选一,要么拿钱走人,要么入狱。”

    入狱……

    杜思贝抱着一堆衣物从浴室慌里慌张跑出来时,清清楚楚听见这两个字。

    陈行简自己犯了罪,还要抓别人顶包入狱?!

    畜生禽兽王八蛋!!!

    她下楼梯一个没留神,撞进来人坚硬的胸膛里,再抬头对上一道阴沉犀利的眼神。

    杀人犯!杜思贝腿根一软,扯嗓就喊:“啊啊啊啊——!”

    陈行简:“……”

    这特么二十分钟前还抱着他娇滴滴撒娇的人,泡完澡就精神分裂了?陈行简撂下电话捉住杜思贝手腕,把她拉进卧室:“你安静一点。”

    “你放开我!救命啊!救——”

    杜思贝下半张脸被一只厚实有力的手掌狠狠按住,呼吸一窒:“呜呜呜——”

    陈行简从衣柜扯出条领带,从脑后绕到脸前面绑住杜思贝,她眼眶通红瞪得欲裂,嘴被闷住了还不忘咒骂他:“%&^*^!”

    “……”陈行简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又在自寻晦气。

    但他动作没停,把杜思贝推到床上,连续用了三条领带分别捆绑她的手腕和脚踝。

    最后一条格纹领带,套到杜思贝脖颈上,由他松松牵着领带末端,像条柔软的锁链。

    “还叫吗?”陈行简跪直上半身,训话似的扯了下领带。

    领带那头的杜思贝靠着床头,被他带动的脖颈晃了下。她这会一声不吭,只有眼里烧着怒火,似乎稍一松绑就要用嘴把陈行简撕烂。

    陈行简从未被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心中既有些不悦,又感到无奈。他低声说道:“杜思贝,你能不能先安静下来?如果可以,就点头。”

    杜思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仿佛在打草惊蛇。她怎么能对着一个杀人犯喊出“杀人犯”呢?

    她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陈行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沉默片刻后,他俯身靠近,解开了杜思贝脸上的领带。

    她终于得以大口呼吸,但下巴随即被陈行简扣住,轻轻抬起。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似乎在检查是否有伤痕。

    “杜思贝,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陈行简想起刚才那通电话,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垂眸轻笑一声,嗓音低沉而沙哑。

    “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

    难道你不是吗?杜思贝心说。

    但她面上依旧平静,语气淡然:“陈总,我想了很久,觉得以我们的关系,做那种事确实不太合适。时间不早了,您可以放我回家吗?”

    “我被人敲诈了。”陈行简忽然说道。

    杜思贝一怔,下意识觉得这又是他的一个谎言。

    “五个月前,我们在洛杉矶的那一晚。”陈行简顿了顿,低声说,“被人拍下来了。”

    “开价三百万。”

    “多少?!”杜思贝倒吸一口凉气。

    “三百万,赎我们的视频。”

    我们……

    陈行简缓缓俯下身,继续为她解开绑在脚踝和手腕上的领带。

    他低垂着眼眸,睫毛纤长而安静,没有一丝因谎言而生的不安颤动。

    “不过,那个人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陈行简抬起头,见杜思贝神情紧绷,忽然轻笑一声,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别怕,不会有人再找你麻烦……咳咳!”

    他笑着笑着忽然咳嗽了起来。

    杜思贝心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滋长:“你真的生

    病了?”

    陈行简紧闭嘴唇对她做了个稍等的手势,下床去吞了片药,然后他盘腿坐回她面前。两人各打莲花坐,在点了台灯的床头面面相觑。

    漫长的无言后,陈行简先开口:“我继续说……”

    杜思贝打断他:“是那个女秘书吗?”

    陈行简愣了会:“你怎么知道?……没错,是她。”

    他简单说明了女秘书的来龙去脉,杜思贝一直沉默看着他,直到故事听完:“你到底跟多少女人发生过这种关系?”

    “?”

    陈行简觉得此人关注的重点跑偏得没边儿:“什么关系?被敲诈?就咱们睡的那一次咳咳……”

    “我说情人!”

    杜思贝趁陈行简咳嗽的时候拉高了音调:“她为什么会钻空子抓住你的把柄?还不是因为你给了她机会做枕边情人。”

    “放他妈狗屁的情人……咳咳!”陈行简又咳了两声,眉毛瞬间扭成川字,“我从来不跟有工作关系的女人乱搞,你从哪听到的黄谣?谁跟你说我找秘书当情人?”

    杜思贝抿着唇别开视线。

    还是不能卖了陆野。

    但她又从陈行简这句话里捕捉到什么:“你敢发誓你没有跟工作场合的女人上过床?”

    陈行简看她一眼,懒洋洋的浪荡劲儿又上来了:“你是不是就想听我说,我只跟你上过床,你是唯一例外?”

    “。”

    被识破的杜思贝有点尴尬,强撑着脸皮说,“可咱们那次不能算作真正意义的上床。”

    陈行简:“……”

    杜思贝刚泡完澡,抱着膝盖缩在床头,脸和脖子红扑扑的,一直红到浴袍领子里去。

    陈行简喉头滚动了下:“杜思贝,你刚才说的话,算不算数?”

    杜思贝不自知地咽了咽喉咙:“什么话?”

    她的掌心覆上一股温热。

    陈行简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伸向自己裤腰,略带迟疑地停顿了一下,又从下探进黑色毛衣的里侧。从外面看去,毛衣微微隆起,好像藏了一只不安分的小精灵,正悄悄游走。

    杜思贝垂着眸子,怔怔盯着陈行简胸口,视线仿佛能穿透那层柔软的织物,看见自己正贴在他结实胸肌上的手。

    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陈行简呼吸一重,缓缓靠近杜思贝,抓住她另一只手:“你说你想要我,就先负责灭火……”

    静极了的卧室里,床垫发出挤压的涩响。

    屋外,雪还在下。

    “会用手吗?随你怎么玩,嗯……你想用两只手?当然也可以。”

    陈行简笑起来,把吻落在杜思贝的唇上,很轻地在她唇上触碰着,轻轻地磨蹭。杜思贝的浴袍领子也敞开了。

    深冬的夜里,她全身是汗,屋外的雪落得越来越厚。

    “接下来。”

    杜思贝感觉陈行简从她身上慢慢抬起了头,灼热的呼吸扑在她耳边,声音低沉微哑:“该我要你了。”

    第25章 尊严我对自己的欲望坦坦荡荡,你呢?……

    “你……还能来一次?”

    杜思贝微微诧异,脸颊红晕一直延伸进浴袍领子的颈窝里。

    几缕乌黑的发丝紧贴她脸上,杜思贝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透了,也湿透了。

    陈行简不太高兴杜思贝眼神里流露出的质疑。男人一到床上,敏感神经总会放大。

    但他垂眼看去,杜思贝的浴袍松松垮垮滑落到手臂两侧,露出一大片肩颈和胸脯,光洁无瑕,还透着点薄粉,像早春时节刚**的花瓣。

    陈行简盯了她很久,然后缓缓说,“对你,我可以一次又一次。”

    杜思贝一愣,身体不知为何起了一种酥酥麻麻的电流感。

    床头台灯还亮着,静谧的雪夜里,床垫又一次发出深深下陷的涩响。

    陈行简越过她,探身去床头柜子里翻找什么东西。

    杜思贝动了一念,扭头去看陈行简。他手中是一盒没拆封的套,还有一瓶巴掌大小的润滑油。

    她呼吸渐重,看着陈行简坐回面前。他修长的指尖扯起包装盒上的透明塑料膜,将膜撕开,一圈又一圈,像在拆烟,动作熟练,又有几分不以为然。

    杜思贝指尖轻抓起床单,“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

    “哪个?”

    陈行简一挑眉梢,额头挤出几道抬头纹,盯着她的样子像是不解。

    “哦,哈哈。”他转瞬笑起来,举了举手中的盒子,“你说套吗?有我的地方就有套啊。”

    “……”杜思贝抽走他手心的盒子,心跳随之变快,压抑着呼吸问,“你到底跟多少女人做过这种事?”

    浴室里成排的香氛精油,柜子里塞得满满当当的,码成一盒盒的安全套……

    陈行简有些讶然,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失笑道:“杜思贝,你第一天知道我不是处吗?”

    他捏了捏眉心,似乎更无奈:“我们在洛杉矶那一晚不是很有默契么?现在你跟我探讨这种话题,问我睡过多少女人?”

    杜思贝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搏动越来越剧烈。以前是不在意,但现在……陈行简对性的态度让她有点难受。

    仿佛她也是万千花海中一朵不起眼的小花,被他采摘起来,轻嗅几口,就不甚在意地扔开了。

    她缩起肩膀,轻声说,“但我想知道……”

    “这是个人隐私。”

    陈行简打断她,声音变得如往常般冷硬,耐心已经告罄,“睡多少女人是一个单身男人的自由,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蠢问题。”

    杜思贝觉得胸口有些疼,是那种丝丝缕缕的,牵扯到心脉的疼。

    两人沉默了很久,无言的对峙,杜思贝将浴袍慢慢裹回身,低声说,“我想,我还是离开更好。”

    陈行简没动身体,也没留她,仍盘腿而坐,沉沉的目光盯视着起身下床的杜思贝。他覆在膝盖上的手掌渐渐捏紧,收拢。

    杜思贝从未如此狼狈地逃出一个男人的房间。

    她捏紧浴袍领子,快步下楼,越踏越快,只觉得旋转楼梯像地震中来回颤倒的危楼,每一脚都可能踩空。

    “杜思贝!”

    杜思贝走到别墅门口的玄关时忽然被一个冰冷的声音喊住。她回过头,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陈行简站在楼梯的第三级台阶上。

    他沉脸看着她,两手插在裤兜,挺拔傲然的身姿满透疏离和漠视。

    “女秘书的误会,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高高在上的人,觉得冷冰冰的单方面通知,就是解释。

    杜思贝的心一点一点沉入水面,默然半晌,她扯动了一下嘴角,笑道:“我哪敢有什么不满意。”

    “少他妈在这阴阳怪气。”陈行简一拧起眉,似乎就能给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蓄满火力。

    “我是有过炮友,我的欲望是强,需要定时定期找人发泄,这是男人的生理本能。但我跟任何人打炮从来都是1V1固定专属关系,我对自己的欲望坦坦荡荡。你要是嫌我脏,我明天就可以去做传染病筛查。问题是就算我干干净净没染病,你呢?你心里的病治得好吗?”

    杜思贝艰涩吞咽了下喉咙,哑声问:“我什么病?我不跟你上床就是我心里有病?”

    “你的欲望可不比我少。”陈行简冷笑。

    “你想要男人,所以你招惹我,勾引我,但我不明白你他妈是怎么养成这种别扭又没用的性格,畏畏缩缩,把男人勾得**焚身你给我装纯情,半推半就说你不要,每一次先撩的是你,说不要的也是你——”

    “可我就是不想要啊!”杜思贝扯嗓喊了起来,尖声打断陈行简。

    她忽然想起那个13岁的夏天。

    明晃晃的日光下,男人从床尾伸进被子里的大手。

    “我讨厌你,也讨厌男人!”杜思贝冲陈行简大吼。

    她喉头化开一股带血腥气的涩苦,一颗心跳得快要撞破胸腔,声音抖抖索索如飘颤的雪花:“你们道貌岸

    然,你们假装好人,你们从来不问我们的意见,以为多长了二两肉就可以对我们为所欲为!你们在犯罪,你们都是罪人,我恨你们……”

    杜思贝声音越喊越沙哑,到最后她捂着胸口咳了起来,满脸通红,佝偻着背,清瘦秀气的身体忽然间矮下去几分。

    陈行简插在裤兜里的双手握紧了衣料,他紧紧盯着杜思贝越发虚弱苍白的脸。

    你们。我们。

    陈行简讨厌这种无理由无差别的攻击扫射,他在就事论事谈论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杜思贝却把他和那些肮脏龌龊的猥亵犯混为一谈。

    她到底生在怎样阴暗扭曲的糟糕家庭,才养成这种仇视男人的三观。

    他爱女人,她恨男人。

    陈行简忽然生出一丝怅然。人和人思想上的差异如同悬崖峡谷的两端,他们各守一城,谁都不可能为对方跳下去。

    这么一看,他们的关系至此才是真正决裂。

    陈行简长吐了一口气,缓缓说:“杜思贝,你要继续压抑你自己,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最后看她一眼,像给死刑犯宣判枪决通知,冷厉而绝情:“但你如果还有做人最基本的尊严。”

    “——就别再腆着脸找我犯贱。”

    陈行简转身就走,在他的身影几乎隐没进楼梯阴影里时,一道尖锐的女声,饱含冲破一切的怒气与恨意,从玄关那头荡到楼梯这头:

    “只会你这种到处发情的禽兽才最没脸提尊严!等着**生疮发烂发臭吧你,艾滋狗!”

    杜思贝诅咒完陈行简,摔门而出。

    想到陈行简被自己咒骂一通气到脸歪眼斜的样子,杜思贝抱紧身体疾走在飘雪的小路上,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满腔翻涌的热意竟不觉得冷,通体舒畅。

    又气又爽!

    但走着走着她步伐又慢了下来。

    骂完老板,她的工作怎么办。

    “……”

    “……”

    杜思贝已经走到别墅园区的铁艺雕花拱门门口,她停下脚步,猛跺了下脚。

    跟狗东西吵架为什么不记得录音啊操!

    无良老板逼迫女员工跟自己发生关系,有录音她就有把柄了啊!!

    现在这局势对她多不利,烂人陈行简绝对会新仇旧怨一起报把她踢出公司。

    就在这时她手机“叮”了一声。杜思贝拿出来一看,双眼又是一瞪。

    狗狐狸:【图片】

    是她落在陈行简卧室里的毛衣和羽绒服!

    杜思贝往下一扫,才发现自己是穿着浴袍跑出来的。脚下还蹬着一双白羊绒拖鞋,踩在湿湿的雪地里,现在有了从脚底心往上钻的凉意。

    风一吹,她裸露在外的脚踝冻得一抖。

    手机又响了一下。

    狗狐狸:十分钟之内取走

    杜思贝死死瞪着这七个字,像个僵立在冰天雪地里的枯树枝。

    她完全能想象陈行简把衣服扔给她时的嘲讽表情。也许他还会冷笑。笑她是个吵完架就小脑萎缩连衣服都不记得穿的sb。

    杜思贝心头又窜起一股火,咬住嘴唇哒哒打字:我不要了,你自己看着处理

    “阿嚏——!”

    她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把岗亭里执守的保安吓得一哆嗦。

    杜思贝恨恨删除这行字,又气又羞地往回走进别墅深处。

    陈行简别墅的院子门紧闭,独栋别墅的门廊也没有灯。她踮起脚,让视线越过木栅栏门,没看见陈行简的踪影,却看见她自己的一堆衣物,像垃圾一样被扔在栅栏门内的铜质灯亭上挂着。

    六角灯亭发出幽寒的黄光,把亭子顶部粘满雪粒子的衣服映得有些凄凉。

    杜思贝只能紧贴木栅栏门,完全踮起脚尖,伸手去够那半米之外的灯亭。

    她被那光源照得两眼发昏,从未如此窘迫,只恨自己手臂不够长,不能一次性取走所有衣服。

    而就在她像只母猩猩一样艰难地往回捞衣服时,右上方视野里忽然有了片光亮。

    杜思贝抬头看去,一道修长人影立在落地窗前,人影的面容模糊不清,但那必定是陈行简。

    他一边欣赏她的狼狈,一边抽烟。

    淡青的烟雾笼在他四周,云山雾罩,像从瓶子里放出来的魔鬼,祸乱千年。

    “……艹艹艹!”

    杜思贝气得发抖,又想哭,急跳了几步把灯亭上最后一件秋衣抱进怀里。

    她怀揣一大团臃肿的衣服和裤子,像抱着一只大簸箕,脚踩下过雪后湿滑的结冰路面,迅速逃离陈行简的视线。

    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坏,这么坏。

    贬低她的人格,又折辱她的尊严。

    不能喜欢他。

    不能喜欢这种人渣!

    绝对绝对不能!!!

    ……

    平安夜后的圣诞节在周末,杜思贝周一上班这天,正排着长队等早高峰地铁。她接到母亲祝友娟的电话。

    杜思贝心里一沉,因为祝友娟极少主动联系她。

    “喂,妈,有事吗?”

    正逢一辆列车从黑暗的地道中呼啸驶过,杜思贝的一头长发被风高高吹起。

    身后排队的人群海啸般推着她往地铁门里钻,她在嘈杂的环境中听见祝友娟急切地说:“贝贝啊,你赶快寄十五万块钱回家,你外婆心脏今天早上跳到了一百九,得赶快送她去医院做手术!”

    铺天盖地的人声,地铁播报声,乘务员维持秩序的吼叫声,纷纷充塞进杜思贝耳朵。

    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后,杜思贝稳住心神,捏紧了手机,逆着人潮跑向地铁出口:“妈,我现在就去银行,你手上有多少钱先全交给医院,给她上呼吸机,送ICU抢救!”

    杜思贝外婆的心律失常是老毛病,多年前做过微创手术,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但如今她已七十九岁,这个年纪的老人上了手术台,能不能下来全看造化。

    可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拼尽全力救外婆。

    赶到银行门口,杜思贝不忘向总裁办请了一上午事假。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反而能冷静下来。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她的工作更不能丢。

    可窗口工作人员告诉她,她卡里全部的余额只有八万多元。这还是她每个月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日后环游世界的资金。

    “那公积金呢?”杜思贝问,“您帮我把所有公积金提出来,看看总数是多少。”

    对方答:“十万整。”

    还差五万元。

    杜思贝的双手在大腿上抓了又抓,焦急的目光无意逡巡到银行广告上的“工资”二字。

    她眼睛一亮,立刻给公司财务打电话,说家里有急事想预支三个月工资。

    财务倒很通融,没细问具体出了什么事,只告诉她预支工资需要找直属领导审批。

    “直属领导?”杜思贝一愣。

    财务:“对。你的直属上级应该是——陈总。”

    “我随时都能打款,前提是他给你审批通过。”

    第26章 下流用你这张不听话的嘴,跪下来。……

    十二月底的上海,天色阴霾,空气冷峭,寒风阵阵地吹掠过银行门口。几片发黄的枯叶,打着旋儿划过杜思贝面前。

    要怎么找陈行简开口……

    她几天前诅咒他**生疮流脓,骂他艾滋狗……

    杜思贝靠在街边一棵叶子落光了的银杏树下抽烟。烟雾深吸进肺里,她无声叹了口气。

    街对面的商场大屏幕在放奢侈品广告,圣诞节已经过了,但商场门口巨大的圣诞树还亮着灯,一闪一闪,照亮从树下走过的,拎着购物袋的路人们的脸。他们看上去都很开心。

    杜思贝缓缓挪开视线,看回马路这边,一个正在扫街的大爷。

    大爷橙黄色的工作服在灰白的天色里很扎眼。他背对杜思贝,佝偻着身子,将一大堆枯卷的银杏叶扫进铁簸箕里。前些天下过雪,不少叶子卡进马路边的排水沟里,沾了湿水结成薄薄的冰块。

    大爷往冰面上跺了几脚,又弯下腰,用冻得乌红的手捡起冰叶子。他像是拈起叶子在手里来回看了几眼,这才扔进簸箕。

    捡完这条街的垃圾,大爷一手簸箕一手扫帚,左右观察来往车辆,横穿去了马路那边。

    马路这边,马路那边。

    杜思贝想,即使同样生活在上海,人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几天前对陈行简说的那些话,无论谁听了都会生气。陈行简没有裁她,是不想和她计较。也许她该摆正自己的位置,感谢他的宽宏大量。

    对……杜思贝,柔和一点,放下尊严,学着去感激陈行简。

    你今天必须给外婆筹到那五万块钱。

    你的尊严不值钱。

    ……

    下午,杜思贝回到总裁办,迎面遇上同事乔琳。

    乔琳是几个月前应酬那晚,拉着杜思贝一起去地铁站的女同事。她身材高挑,为人爽朗,这会儿拎着一个空茶壶对杜思贝招了招手:“小杜回来了。”

    科颖的工作节奏快,人情味淡,被乔琳这样亲切地问候,杜思贝心里生出几分柔软。

    她迎上去笑道:“琳姐,你要去茶水间泡茶吗?我帮你。”

    “好啊。不过这是给陈总泡的罗汉果茶,Jerry还在休假,要我负责陈总这几天的日常事务。”

    进了没人的茶水间,杜思贝看乔琳往焖烧壶里倒了小半袋褐棕的罗汉果,还有金银花和陈皮,不禁问,“他以前从不喝这些的,最近换口味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陈行简。

    在总裁办,三四个未婚女秘书提起“他”,都会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仿佛心里藏着一个共同秘密,那就是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命运就会因此改变。

    乔琳:“陈总最近犯咽喉炎,上周五没来公司就是在家休息呢。今天炎症还没消下去,听说是生气气坏了嗓子,现在话都说不了几句。”

    杜思贝:“……”

    不出意外,把陈行简嗓子气坏的人就是她了。

    杜思贝岔开话题,和乔琳靠在吧台聊了会别的。过一会,焖烧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乔琳看了眼壶嘴上冒出的袅袅热气,转回来对杜思贝说:“没事儿,让它再焖几分钟,咱们接着聊。”

    杜思贝抿了口咖啡,忖度着说:“琳姐,你还是早点给他把茶送过去吧?送迟了他又不高兴。”

    “哪能啊,陈总没那么小心眼。”

    乔琳笑道,“他很平易近人的。以前我跟他接触的少也有点怕他,这几天相处下来,才发现跟着陈总做事不要太幸福哦!那天他听我说小孩放学没人接,直接让我每天提早一小时下班了,这老板多大气!”

    杜思贝手抠纸杯沿,心里不是滋味。

    为什么其他人都觉得陈行简好,只有她觉得他坏呢。

    反过来也是一样——为什么他对其他秘书那么宽容,对她就要睚眦必报……

    是她太差劲了吗?

    “哎呀这会真得走了。”乔琳从吧台高脚椅滑了下来。

    临走前,她拎着茶壶拍了拍杜思贝肩膀,也不知意有所指还是无心之言:“小杜,胆子放大一点,别怕!”

    晚上七点,静安寺商圈华灯初上,满街满树挂着星灯,点亮了整个上海。

    再过几天就是新年,夜晚清凉的空气里都透着一股蠢蠢欲动。

    陈行简办公室外有人敲门。

    敲一下,停了几秒,又敲一下。

    “进。”陈行简的眼皮都没从文件上掀动。

    门“吱呀”开合了一声,有人踩着慢慢的步子走近了他。接着是轻轻的“咚”的一声,什么被搁置在办公桌上。

    陈行简取下黑框眼镜,扫了眼桌上一个碗口粗的玻璃罐子,再撩起眼皮,看着把脑袋压得低低,一脸做错事模样的杜思贝。

    她双手交握在身前,指尖一下一下刮磨指腹,但动作细微,要仔细看才能发现。

    陈行简也不说话,冷着脸,一直把杜思贝盯到耳朵红得可以滴血。

    他这才满意,拿起贴着大红封皮的玻璃罐,面无表情地念:“凉山越西蒲公英?”

    杜思贝脑袋抬起来了一点。

    她对上陈行简没温度的视线,心里擂起小鼓:“对。我听说您嗓子上火了不舒服,用蒲公英泡水喝,清热解毒的效果最好。”

    “哼,上火。”陈行简低声冷笑,嗓音确实不如以往清朗,还沙哑着。

    大概是看完了罐子上简陋的配料表,他把罐子放得远远的,又低下头看文件。

    不过,这次没戴眼镜。

    于是杜思贝大着胆子走到他桌前,拿走那罐蒲公英。

    她立刻感觉陈行简不悦的视线扫了过来,像被夺走食盆的小狗。

    “……我给您泡杯水,您尝尝看。不喜欢我再换。”

    陈行简没出声,沉默地看着杜思贝去墙边的饮水机弯腰接水。

    她今天穿了件浅色V领针织毛衣,一件紧身裙,腿上裹着深灰色过膝长袜。袜子很厚,但杜思贝的两条腿仍然笔直纤细。脚上是一双粗跟鞋,坡度不算高,正有温柔的女人味。

    这样弯腰去接水,杜思贝饱满的臀部全被裙子撑开,让人一眼就望进她的大腿根,想入非非。

    ……她又在勾引我。

    陈行简身体热了起来。他轻咳一声,在椅子上动了动,叠起长腿,压住隐约有抬头态势的地方。

    杜思贝端着茶水回来,她看着漂浮在杯面上细细密密的蒲公英梗,嘟起嘴轻吹了几口。

    余光里的陈行简身形似乎一僵。

    “陈总,您试试?”她把水递过去。

    陈行简板着脸:“水放下,你可以走了。”

    杜思贝愣了下。

    但她很快释然地想,陈行简还在生她的气,情有可原。

    杜思贝诚恳地说:“那天晚上,是我一时冲动冒犯了您,对不起。”

    “别道歉。”

    陈行简喝了口茶,嗓音清润了些,却依旧冷,“人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你别跟我道歉。”

    杜思贝肠子都悔青了,一个劲地重复:“对不起,真对不起,那天是我说错话……”

    “你没说错。”

    陈行简哼笑了声:“像我这种随时随地都会发情的人,是没资格跟你谈尊严。”

    杜思贝不解地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他。

    “很奇怪吗?”

    陈行简平静地注视着她。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笑意,他就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他们大吵过一架,杜思贝说了很过分的话,陈行简却也没什么变化。她只能看见他漆黑的眼睛,在办公室暖白的灯光下,安安静得像深山河谷边,一块被阳光晒烫的岩石。

    这时,陈行简慢慢从桌后站起了身。

    杜思贝的心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

    他看着她说,“杜思贝,我承认我的下流。”

    “我对你有感觉了。”

    杜思贝眼睫一颤。她盯着陈行简灰色西装裤的中间,并清楚感觉那儿在自己的注视中放肆胀大。她有几秒忘记了呼吸,浑身僵硬。

    她怔怔地说:“我来是想……”

    找你审批工资。

    陈行简绕开桌子,径自大步走向她。

    “你来找我做什么都好。只要你来。”

    “……”杜思贝不自觉退了几步,但陈行简长腿迈得太快,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他挡在墙角。

    陈行简双臂撑墙,沉声命令怀中人:“看着我。”

    他声音冷脆,满是威压,杜思贝只能抬起头,一对上陈行简黑亮的眼睛,肚子就被什么戳了一下,陈行简低下头来吻她。

    与下雪那晚发狠的吻不同。陈行简这次没有扳她下巴,也没有掐她腰肢。

    他两手撑在她的身侧,只用嘴唇来回摩挲她的唇瓣,好像野狼张开獠牙前最后的斯文与体面。

    但陈行简这样不紧不慢地舔,倒把杜思贝弄得躁动。她两手扑在他胸口,把他衬衫和领带揪抓得一团糟,浑身发痒,腰肢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终于忍不住,杜思贝稍微启开牙齿,陈行简立刻伸进去缠绕住她的舌尖。她顺势搂上他脖颈,两人深深地舌吻。

    宽敞的办公室里,同时响起两声喘息。

    陈行简已经忍得快爆炸,双手在墙壁抠出坑,逐渐向下移动,最后一下子环抱住杜思贝纤瘦的腰肢。他心满意足埋进她颈窝,哑声喟叹,“杜思贝……”

    杜思贝下巴抵在他肩头,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被陈行简吻到大脑缺氧,意识昏昏沉沉,但还不忘正事:“我,我是来要钱的。”

    “要钱?”

    陈行简从她颈边抬起头,像吃到棉花糖就忘记烦恼的小孩,眼神清澈又无害。

    他缓缓地,隔着裤子一下一下顶着腰,问杜思贝:“你想要多少?”

    “五万。”

    陈行简眼里动了下,清澈见底的眼睛蒙上雾气,声音有了不易察觉的讽意:“你开价倒是很高。”

    杜思贝却没发现陈行简情绪上的抽离。

    她从裙子口袋掏出折得皱巴巴的审批单给他看,那上面赫然打印着白纸黑字:预支工资,五万元。

    “陈总,我家里出了点事急需用钱,您能不能……帮我在这签个字?”杜思贝指了指领导签名的地方。

    陈行简大手还覆在她腰上,低头看审批单,眉眼和鼻梁都透着精致的冷感。

    约莫过了半分钟,陈行简还盯着那个数字,眼底情绪难辨,杜思贝隐隐感到不安。

    他们刚刚才接过吻,不是吗。

    比任何一次都浓情蜜意。

    终于在某一秒,陈行简笑着抬起了头,右嘴角划出一道小括弧:“好啊,没问题。”

    杜思贝高兴地抱住他的腰,“谢谢陈总!”

    “我给你这笔钱。”

    陈行简松开她的腰,忽然把审批单从中间“咔啦”一撕,又再次对折一撕。

    他大手向上一扬,漫天的纸屑纷纷扬扬洒落,在他们之间下了一场雪。

    杜思贝傻眼了。

    陈行简语气冷凝:“我给你钱,以我个人的名义。”

    “为什么……”

    杜思贝无措地看着落在陈行简肩头、胸口的纸屑:“为什么你要撕了审批唔——”

    她下巴一阵刺痛,突然被陈行简用力钳住,力道阴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蓄满怒气。

    他眉峰下压,犀利的眼神直刺向她嘴唇,仿佛这里是害他一次次坠毁的深渊,声音也又沉又哑:“杜思贝,我真想撕烂你这张没一句实话的嘴。”

    杜思贝涨红了脸推他肩膀,被迫嘟囔着说:“我这次……这次没骗……”

    “接吻的时候你满脑子想的都是找我签字,这还不叫骗!”陈行简突然吼她一声,大拇指死死按住她嘴唇。

    他眼里似有火星一路燎原,烧红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说:“杜思贝,我要你这里。我要你的嘴。”

    杜思贝被陈行简按在墙上无法动弹,却第一次有点害怕了起来。

    此刻他的愤怒比任何时候都认真,仿佛真的受到感情上的莫大欺骗。

    陈行简摸出手机,冷冷觑了眼杜思贝,然后他飞快点了几下屏幕。

    同一秒,杜思贝手机响起机械女声提示音:收钱方到账10万元。

    她睁大眼睛瞪着陈行简。

    为什么要多给她五万元?他想对她做什么?

    “你知道。”

    陈行简慢慢靠近她,平原上的大火烧尽后,他眼里飘起丝丝缕缕的狼烟。

    他微眯着眼,声音变轻了,变得很轻。

    “——用嘴犯下的错,要怎么用嘴偿还么?”

    杜思贝紧贴墙壁,口腔里蓄满津液,不敢吞咽。

    陈行简的指腹轻轻摩挲她微干的唇角。他笑了起来,语气低沉而缓慢,仿佛下达最温柔的命令:

    “用你这张不听话的嘴,跪下来。”

    “我不喊停。”他顿了顿。

    “——就得一直含进去。”

    第27章 劫你到底在办公室给多少男人口过?……

    跪下。我不喊停,你就得一直含进去。要钱?你想要多少。好啊,没问题。

    我承认我的下流。杜思贝,我对你有感觉了。

    我对你有感觉了。

    有感觉。下面的感觉。身体的感觉。

    不是心……

    杜思贝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平安夜那晚对陈行简冲动告了白,今晚竟又想着讨好他,翘班跑遍大半个上海,只为买到四川凉山的蒲公英给他喉咙泄火。

    但陈行简,他值得吗?

    他配吗?

    想到这,杜思贝呼吸急促,颊上发红,可在陈行简眼中,却以为她也染上情潮。

    他小腹一阵酥麻,声音更沙哑:“跪下,含住我。”

    下流话像一记耳光,“啪”地扇到杜思贝脸上。

    洛杉矶,巴厘岛,马六甲,和他共度的浪漫回忆顷刻间灰飞烟灭。冰冷的办公室撕碎一切假象。陈行简和她是天壤之别的上下级关系,他的傲慢,冷血,恶劣,在这一刻全现了原形。

    “你早就想好了用这招逼我,是吗。”

    杜思贝冷眼看着陈行简,被迫上抬的脖颈柔软修长。

    明明她才是被挟持的那个,无形之中,却有了点不卑不亢的底气。

    “体力悬殊摆在这,总之我今晚逃不出去。”杜思贝自嘲一笑。

    陈行简强压体内一股**,掐着杜思贝下颌的手指往里收紧,他咬牙切齿,“你说我对你无情无义,可你哪次接近我又不是带着目的?”

    “不然呢?”

    杜思贝咧嘴笑了,眼尾因疼痛溢满水光,笑容看上去有些凄楚。她断断续续吐出字眼:“难道……指望我对你这种人渣……用真心吗?”

    陈行简指尖愈发捏紧,他拧眉盯着杜思贝,过了很久,忽然冷哼一声,甩开了圈在她下巴上的手。

    杜思贝骤然舒口气,捂着喉咙咳嗽好几声,墙上影子都瘦了下去。

    陈行简双手插进兜,沉默看着她。

    他看着她从手腕退下一根黑色皮筋,咬在齿间,双手绕到脑后,一边扎起散乱的黑发,一边睁着眼睛与他回视,眼里没有情绪。

    “先提前讲好。”

    杜思贝淡淡地说,“我口你一次,你给我十万,对吗?”

    陈行简耸动肩膀冷笑一声,“十万。你觉得自己值这个价?”

    想起那个雪夜,他故意骂:“笨手笨脚,给男人打手枪都不会的蠢货!”

    杜思贝垂眸不语,看着某处,浓密睫毛在脸上翳出阴影,她渐渐浮现的笑容有几分玩味。陈行简面色愈冷,随她视线的落点向下望去,他的下颌线一紧。

    西装裤之间顶起布料,透出十分可观的轮廓。

    高定西装,包裹肮脏欲望。

    杜思贝伸出一根食指,莹白纤细的指尖,抵住他胸前衬衫,顺着衬衫纽扣一路向下,最后停在冰凉的皮带圆环上,吧哒轻敲了两下。

    她的声音低低的,有点湿意,还带着点委屈。

    “可是,你的这里,说它很喜欢蠢货呢。”

    陈行简一怔,与她对视上的那一秒,杜思贝快速跪到他身体下方,仰着尖尖的小脸凑近他,似猫儿望着腥鱼流口水。

    她的高跟鞋鞋跟紧抵墙面。墙上的影子只剩陈行简一人。

    杜思贝双手扳住他小腿,越来越近地靠近了他。

    陈行简紧咬牙关,乌黑锋眉拧成川字。

    他看着她探出舌尖,殷红的小舌,隔着布料轻轻一舔。

    陈行简额角青筋猛跳,一把揪住杜思贝头发,一双眼睛瞪得快烧了起来:“操,你他妈到底在办公室给多少男人口过?”

    杜思贝被陈行简扯得五官一扭,倒吸一口凉气“嘶”了一声。

    但她慢慢笑了起来,一双眼睛滑溜溜地,像两只游来钻去的黑蝌蚪:“你试一次,不就知道我的口技了?”

    试一次。

    口技。

    我的口技。

    陈行简闭上眼睛,试图用屏息来压制胸腔那团火。

    她一直都很放荡。从第一天认识起他就知道。

    所谓天真烂漫小白兔不过是她一手伪装的假象。什么

    时候需要真金白银的好处了,她比任何人跪得都快。

    庸俗,无耻,低贱。

    不值得喜欢。

    陈行简睁开眼,悠悠然有了笑意:“好啊。含深一点。”

    他大掌扣住杜思贝脑袋:“乖贝贝,小心喉咙被老公捅穿哦!”

    “唔……!”杜思贝死死抓住陈行简裤脚,两只黑蝌蚪般的眼睛几乎迸跳出来。

    就在这时,陈行简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两人俱是一愣。

    杜思贝犹豫是否继续时,陈行简阴沉着一张可以滴空调外机废水的脸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

    然后他扳开杜思贝脑袋,提起裤子转身去了办公桌边:“算你走了大运。”

    杜思贝还沉浸在刚才突然弹到她眼前的限制级画面中,心口突突跳得停不下来。如果真要把那根转基因大萝卜全部吞进去……

    她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喉咙,确实有可能被捅烂。

    【wei猫】

    陈行简撇了眼还愣坐在墙角的瘦弱人形,像只被主人丢弃在路边的小猫。

    他移开视线,看着窗外静安寺辉煌的灯火,声线恢复了社交状态的爽朗轻快:“你这是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新朋友了?”

    打电话的人是裴元,把家里的印刷公司做到上市的工作狂。他在一次行业会议上认识了陈行简,两人聊得很合拍,还有跑马拉松的共同爱好。

    裴元声音沉稳,说正事的口吻:“行简,下班了吗?恒海创新那个做研发的工程师今晚也来俱乐部跑步,你要有空,不妨过来见一面。”

    “好啊。”

    陈行简边说边单手拉起裤链,“还是老地方滨江绿道,八点见?”

    “嗯。”裴元顿了顿,“要不再早点?上次你说想做一个新的香水品牌,我对外包装有了点思路,来早了咱们先聊聊。”

    陈行简十分欣赏裴元的工作效率,“没问题,七点四十,我们绿道入口见。”

    杜思贝默默看了眼腕表。

    算上堵车时间,狗东西现在就得出发。

    她忽然很感谢那个打电话来的陌生人。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

    一个幽幽的,噙着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杜思贝抓了下裙摆,慢慢撩起眼皮,对上陈行简意味深长的视线。

    她的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声音也尖细起来:“钱你已经转给我了,我我不会退钱的!”

    “哦?”

    陈行简双手撑膝,微微俯身,饶有兴味地看着杜思贝,“不退钱,就得口。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口?”

    “我……”

    陈行简的目光轻轻的,没有重量,却压得杜思贝呼吸不畅。

    她大脑晕乎地思索了一会,正要随便说个日期时,陈行简的大手覆过来,来回着重重揉了揉她脑袋:

    “杜思贝,你给我记住了,你欠我一次60分钟口腔按摩服务。”

    他把她头发揉得乱成一团:“兑现方式,随叫随到。”

    陈行简说完就撩起椅背上的西装走了。杜思贝还僵坐在地上,反刍那几句难懂的中文。

    60分钟,口腔按摩,随叫随到……她有持续张嘴吃过什么东西60分钟吗?关键那玩意还有腥味儿,黏黏糊糊,又咸又涩,还会分泌……

    “呕——”

    杜思贝掐着脖子差点yue了出来。

    冷静了一会,她爬起来迅速给祝友娟转去了十万元。奇怪的是,晚上这次转账并不像白天在银行,一口气取出自己全部积蓄那么沉重。

    她有种浑身释然的放松。

    这次给祝友娟多转了五万元,杜思贝叮嘱母亲,外婆年纪大了,要找县城医院里最好的主治医师操刀手术,还有麻醉师,该打点的红包一个都不能少。

    过几天,祝友娟发来外婆出了手术台,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的照片。

    杜思贝一通电话拨过去:“妈,婆婆身体好些没?我想跟她说说话。”

    祝友娟那头吵吵嚷嚷的,拉长了高音说:“哎——贝贝我买菜呢,准备给你外婆买只土鸡熬汤,先不跟你说了啊!你倒是帮我一把啊,没看我手上拎这么多东西……”

    杜思贝一愣。祝友娟的后半句话是对她身边人说的,那人低声应了句,似乎在问,“是贝贝?”

    一听那声音,杜思贝心口一跳,赶紧挂断了电话。

    跨年夜这天,崔雪约杜思贝去酒吧玩,还有她男友和一群朋友。看着崔雪发来的定位,杜思贝搜了下这家酒吧的酒水均价,然后回绝了崔雪。

    她没钱了。

    工作几年攒下的积蓄,还有卖嘴换来的十万元,全寄回了家里。她全身上下还剩不到五百元。杜思贝走进公寓楼下的便利店,径直去了速食区,往怀里抓了几包方便面。她盘算着,再困窘也就这十多天,等一月中旬发了工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么一想,杜思贝头一次期待新年赶快来临。

    元旦假期也别放了。快点上班,上班。

    真想一夜醒来就是工资日啊。

    “你……”

    这时一个迟疑的男声从旁边传来。

    “……你家里来客人了?”

    杜思贝扭头一看,目光上斜,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陆野也在拿货架上的方便面。

    他看着她怀中战绩,黝黑硬朗的脸上有些震惊。

    杜思贝默默把方便面放回去两袋:“谁家来客请吃方便面啊……”

    陆野觉得好笑,都这个点儿了,单身又有约的女孩子哪个不在外面疯玩儿等跨年。杜思贝呢,要么是没钱玩,要么是没人玩。陆野笃定她二者兼占。

    到收银台,陆野在前面结账时喊服务员加了几串关东煮,杜思贝怀抱一堆方便面,眼光顺着香味飘了过去。

    热乎乎的,捞起来还有汤汁,哇,好大一颗吸饱了汤汁的鱼籽福袋啊……

    “给你。”

    陆野回头把装满了食物的关东煮杯子递给她。

    杜思贝:“……”

    “我购物卡还有点余额,今年再不花完过期了。”

    陆野把杯子杵到收银台上,结完账去了窗边的高脚椅上坐着喝啤酒。

    杜思贝只好领过杯子,也走去窗边,挨着陆野坐下。

    从浓汤里叉起一颗福袋,杜思贝抬起头,把食物送进嘴里。

    还贴着圣诞花环的玻璃窗外,矗立着一个黑色人影。

    福袋“哒”地落进汤里,杜思贝腾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看清那人的脸后,她先是惊讶,捂着胸口平复了一会儿心跳,然后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冲那人挥了挥手。

    窗外的人好像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开心,表情有点发愣。

    顾不上陆野奇怪的打量,杜思贝赶紧推门跑出便利店,来到那人面前,呵出一团白融融的热气:“陈总,好巧啊!”

    杜思贝热情的问候没得到什么反馈,她搓了搓手掌说,“陈总,外面冷,您要不先进店喝点热乎的?”

    一身黑衣的陈行简几乎融在夜色里,他淡淡看着发出暖光的便利店窗户:“你还在跟他来往?”

    杜思贝转过头,陆野此时也放下了啤酒,目光穿透窗玻璃。

    两个男人冷肃地对视。

    杜思贝看见陈行简鼻尖有点发红,像是冻坏了。

    她立刻上前一步切断他们的视线,笑着问陈行简:“您今晚不去跨年吗?怎么会来我这。”

    “低保户申请补助都得调查家庭收入情况,何况你一开口就是十万。”

    陈行简不再搭理陆野,垂目看她,声音在冬天的夜里冷而干脆。

    “领路,我要上门家访。”

    第28章 纯爱我也不是看见你就会硬。……

    老板——不,金主说要家访,调查那十万元的钱款去向,杜思贝不敢不答应。

    今晚毕竟跨年夜,得有点招待贵客的样子。杜思贝又回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花生和膨化食品。

    陆野从窗边站了起来,一脸忧容地看着她:“杜小姐……”

    “没事的。”

    杜思贝冲陆野摆了摆手,宽慰地笑道,“干我们这行都是这样的啦,老板说开工就得开工,随叫随到。”

    杜思贝租的单人公寓在十六层。大楼里的走廊长得望不到边,两侧密密麻麻的门,全是房间。

    打开透着潮气的木门,陈行简看见杜思贝逼仄的新家——不像家,像民宿。

    进门后一条窄道,迎面就是滚筒洗衣机和料理台,鞋柜也没地方放,只有三层简陋的塑料鞋架。陈行简一眼看见了摆在最

    底层的,黑色毛绒兔子拖鞋。

    码数比其他女鞋都大,露出鞋架一截。

    “嘿,还真被你说着了。”

    陈行简眼疾手快勾起那双兔子拖鞋,先杜思贝一步。

    杜思贝耳后微微发热,“什么。”

    陈行简利索脱了皮鞋,穿着拖鞋吧哒吧哒走进屋,一双黑绒绒的兔子耳朵随他步伐晃来晃去。

    “我们的关系。”陈行简用后脑勺说了前半句。

    他宽阔的,穿大衣的肩膀在开了灯的屋子里看上去温暖而厚实。

    参观完家徒四壁的房间,陈行简回头看着杜思贝,眼睛漆黑发亮:

    “——真的延续到了冬天。”

    “咻”的一声,窗外一道亮光倏然升空,在黑暗的天空中炸开几团烟花。一蓬蓬耀眼的银光,把暗淡的屋里都照亮了。

    这下杜思贝胸口也热了起来。

    她走进小客厅,给陈行简打开电视,正在播跨年晚会。

    她把便利店塑料袋放到他面前,“你先吃点东西,我洗个澡,很快的。”

    “等会。”

    陈行简坐在沙发上,上下动了动屁股。还是杜思贝之前出租屋那个弹簧老掉牙的红布艺沙发,怎么调整坐姿都硌屁股。

    他关掉电视,上抬视线盯着她:“你觉得我今晚干嘛来的?”

    杜思贝:“不就是想让我口你了吗?”

    陈行简:“……”

    本意是如此,但经杜思贝这么一说,陈行简觉得自己像个永远被小头控制大头的色。情狂。

    他不高兴了。

    “我给你的十万块都花哪去了?”

    陈行简用一根食指拨动塑料袋里花花绿绿的食物,压着眉头冷哼,“泡面,拌面,火鸡面,你转行做测评博主了?挑战穷鬼如何用十块钱在上海生存一天?”

    杜思贝噎了一下,翻出袋子里的啤酒,勾开瓶盖递到陈行简面前堵他的嘴:“喝点酒吧您。”

    “我开车来的。”

    陈行简推开酒,看样子对那袋食物毫无兴趣,他又盯着杜思贝:“我送你的杯子呢?”

    “?”杜思贝没反应过来,一口气喝了半罐啤酒,嘴巴鼓得像气泡鱼。

    陈行简觑她一眼:“我从巴黎给你带回来的狗屎。”

    “噢——”

    她这才有印象,起身去衣柜里抱出一个精美包装盒。

    红色的陶瓷马克杯装在盒子里,像主人珍藏的宝贝。

    陈行简又不乐意了:“一个杯子也舍不得用,留着当你们杜家的传家宝?”

    “现在就拿出来。”他指着盒子,冷声命令,“泡茶给我喝。”

    杜思贝家里只有便宜的白桃乌龙茶包,她端着两只沉甸甸的马克杯回来,陈行简的目光一直落在她那只陈旧的,豁了口的红色马克杯上。仿佛杯壁上烧制的,歪歪斜斜的白色小花碍到了他眼睛。

    “您喝这个。”杜思贝把崭新发亮的巴黎杯递给他。

    “我要你的。”

    杜思贝看了陈行简一眼:“……以前给您用这个杯子喝茶,您一口没动。”

    “以前我也不会在跨年夜开车上门找女人给我服务,现在呢?”

    陈行简探身过来夺走杜思贝手中的杯子,仰脖喝了一大口。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每一次吞咽都滑出性感的弧度。

    房内安静,口水吞咽声也染上色气。

    杜思贝双手捂着发烫的杯子,静静看着在灯下喝水的陈行简。四肢百骸有股暖流蔓延开来。

    他的短发,比前几天长了。

    “不早了。”陈行简喝完茶,扭头问她,“什么时候办正事?”

    他的嘴唇润湿,两瓣粉唇闪着潋滟水光。

    杜思贝盯着他那儿晃了下神,手指抠紧杯把:“我随时……都可以的。”

    陈行简没说话。杜思贝想,自己作为服务者得主动点儿,于是她放下杯子问:“您想怎么做,站着还是躺着?”

    昏白的光雾下,陈行简看着她的眼神有点深。

    “这取决于你。你想趴着给我口,还是跪着?”

    房间里好像比刚才冷了。杜思贝环顾自己的出租屋,简易沙发,简易桌子,杂牌冰箱,作为**易场所,哪儿都不适合让尊贵的金主陈行简靠着。会弄脏他的大衣。

    “……你躺床上,我趴着给你弄吧。”

    杜思贝小声说,“屋里冷,你别冻感冒了。”

    话刚说完,杜思贝被一道人影扑倒在沙发背上。

    陈行简侧着头,鼻梁压在她脸颊上强吻她,侵略性的唾液渡进她口中,滚烫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杜思贝低低呜咽了好几声。

    似是不满意她的反应,陈行简的手从下伸进她毛衣,准确无误找到某处,用湿热的指尖轻揉慢捻。

    杜思贝闷哼一声,手指攀上陈行简宽肩,伸出舌头与他湿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可以和他坦然地拥吻。

    不问原因,不分场合。

    杜思贝觉得这样不好。可是……被陈行简嘬得快化了的感觉,好舒服啊。

    她感觉自己热起来了,陈行简也热起来了。

    他们相缠的呼吸,在湿冷的冬夜里发烫。杜思贝抬腿缠上陈行简的腰。

    “……先等等。”陈行简忽然哑着嗓子低喝,圈住她脚腕,摁回了沙发上。

    陈行简从她身上直起身,眼底泛着从欲海里浮上来的暗红。

    自制力极好的人,面对她却格外容易沉沦。

    “咱俩的关系是给你玩纯爱的吗?”

    杜思贝一愣。

    他瞪着杜思贝,“还担心我感冒?装什么贴心小白兔,自己想舒舒服服趴着把钱挣了还差不多。”

    陈行简声音低沉,心情似乎一下变很坏:“我冲个澡。你去床上等着。”

    听见浴室里响起了水声,杜思贝脱掉衣裤,钻进被子里。

    等待陈行简洗澡的几分钟里,她的手抚上胸口。刚才被陈行简欲望游走过的地方还在发热,皮囊之下,有什么起搏得很强烈。

    ……哪里纯爱了?

    她只是例行公事跟金主客套几句啊。这也能惹他不开心?

    陈行简回到床边的时候,杜思贝闭上眼睛,安分躺在单人床靠墙的里侧。她听见他用毛巾擦头发的声音,空气里漫开一丝水汽。然后是啪的一声,他把大灯关了。黑暗像一片轻薄的丝绒,覆上杜思贝眼皮。

    关了灯,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她睁开眼睛,在窗外透进的月色里,看见陈行简赤着上半身站在床边。

    他的肩膀宽阔,肌肉线条在腰腹有力收紧,六块腹肌整齐排列,随他呼吸上下起伏。优美的力量感,犹如西方油画里天降的神。

    陈行简掀开被子躺了进来,带起一阵皂香味的小风。

    杜思贝咬住嘴唇,双手紧攥床单。

    “靠。”

    陈行简低骂一声,将被子扯上脖颈盖严实了,从枕头上转了个身面对杜思贝,“你这床怎么比铁还凉。”

    杜思贝怔了下,赶快支起半边身,光溜溜的手臂越过陈行简,去床头柜摸索一通。

    “你等等,我给你开电热毯。”

    她的长发掉下来,一缕一缕地刮蹭陈行简的脸。他喉头滚动,身体僵硬。

    杜思贝腰间忽然一热。

    陈行简抱住她按进了怀里,两条胳膊长藤一样缠在她后背,杜思贝觉得自己被一股灼烫的暖意包裹了。

    “我不相信你的电热毯质量。你给我取会儿暖还差不多。”

    杜思贝鼻尖抵着一片发烫的胸膛,光滑细腻的男性躯体,散发着她熟悉的沐浴乳清香。

    “那……我们等暖和一点再开始?”她埋在陈行简胸口,声音闷闷。

    也试探着圈住他劲瘦的腰身。

    杜思贝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太平洋下暴雨的傍晚。

    酒量差劲的陈行简替她喝下一整座香槟塔,衣衫凌乱,在水屋里昏睡不醒。

    杜思贝抱着他的腰,看了很久他睡颜。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阳台上看大海。

    他第一次在月光下吻她。

    回忆起来,像前世,也像昨天。

    陈行简像是有点困了,轻嗯一声,同意推迟服务时间。

    他的呼吸平缓,规律扑在她脑顶。杜思贝额头传来一阵淡淡的热意。

    其实,和他就这么安静地睡去也很好。

    不过……他身体好像没有安静的意思。

    杜思贝动了动,想换个姿势,小腹有点儿……酥。

    “别动。”

    头顶传来陈行简沉沉的声音,低哑中带着磁性。

    “它正常状态就这么大。”

    顿了顿,他补充,“我也不是看见你就会硬。”

    杜思贝忽然有点想笑。她抱紧了嘴硬金主,嘴唇划过他炽热的脖颈,轻声问,“你咽喉炎好点儿没有呢?”

    “嗯。你给的那罐蒲公英,效果不错。”

    沉默了会,陈行简呢喃着问,“凉山越西蒲公英,在哪买?”

    “你竟然喝得惯?你喜欢喝吗?”杜思贝声音扬了起来。

    她雀跃地说,“喜欢喝我再给你买啊。”

    陈行简轻笑一声,“笨蛋,饭都吃不起了还给我买。”

    杜思贝迟疑几秒,大概盘算了一下手头余额,发现陈行简没说错。

    她气馁了,但很快又想起什么,笑着说,“凉山州越西县,我家就在那儿,蒲公英是我们那儿的特产,家家户户门前都会开荒种这个。”

    头顶上方的陈行简闷声低吟,算是对她追忆家乡的回应。

    深冬的夜里,一年走到末尾,杜思贝感慨万千,“以前小时候我喉咙不舒服,我外婆就会从地里扯一把蒲公英,晒干了给我煮水喝……她很疼我的。”

    屋子里静静的,乳白色的月光洒在床尾。

    窄小的单人床上,一床被子隐约透出两个人形。

    “外婆前几天心脏不舒服,需要动个手术。”杜思贝吸了吸鼻子,缓声说,“那十万块……我寄回家给外婆做手术了。没有乱花你的钱。陈总,谢谢你……”

    杜思贝脸颊有了湿意。

    她从陈行简颈窝里抬起脸,看见他闭着睫毛,睡着了。

    杜思贝悄悄摸来手机看了眼,23点58分。刚才放烟花的人可能被教育了,夜空一片寂静。所以,今年的新年即将在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安宁中到来了吧。

    杜思贝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男人。

    她的生活,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至少……

    她伸出指尖,追踪陈行简五官的轮廓。抚过他薄热的眼皮,再小心翼翼沿鼻梁而下,每检点一样,她拥有的就更多了一样。

    杜思贝躺回被子,很快也睡着了。

    她睡眠浅,半夜不知道几点钟的时候,睡在外侧的人似乎坐了起来,一件一件地穿衣服,然后他悄无声息走了出去,轻轻带上门。杜思贝背对着他,默默揪紧了被子。她被梦攫住,醒不过来,但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潜意识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又过了很久,家里好像地震了。哦不,是她的床,化成大海上的一条小船,忽上忽下地摇晃。她的身后响起一阵沉重的喘息。

    什么东西戳着她的腿心,又热又硬,还湿湿的。

    “啊……”杜思贝轻吟一声,迷迷瞪瞪转过头,她下意识笑了起来,“你终于回来了,我都睡着了。”

    陈行简动作一滞,看着杜思贝泛着红的迷蒙睡眼。

    他忽然咬紧牙关,加快右手力度。

    杜思贝被陈行简剧烈的动作杵得往墙角缩了缩。她不知为何觉得很安心,蜷起身,困意全袭了上来。

    但她的后颈很快痒得一酥。

    陈行简靠了过来,锋利的犬齿咬住她后颈一片嫩肉,似在压抑某种强烈冲动,闷喘着说:“你看着我。”

    杜思贝软绵绵唔了一声。

    陈行简伸出胳膊,从杜思贝的脖子下面绕到她脸前,强硬扳住她下巴,迫使她扭身面对自己,厉声命令:“杜思贝,你看着我。”

    她困极了:“嗯……?”

    陈行简的呼吸又粗又重,沙哑透顶:“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看着我,再说一次。”

    第29章 蒲公英你是属小猫的吗?就知道一个劲……

    杜思贝迷糊地眨眨眼,虽然不清楚陈行简半夜醒来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但她还是老实遵命:

    “……你,你终于回来了,我都睡着了。”

    软软绵绵的声音,像猫爪子在陈行简心里挠。

    光是一想到这句话发生的情景,陈行简右手就更加大幅度动作,已经亢奋到极点。

    他凑上去吻杜思贝嘴唇,含着她柔软的唇瓣含混不清说,“乖贝贝,老公还没吃到你怎么舍得走,老公还想跟你……”

    杜思贝困得眼睛又闭拢了。

    陈行简皱眉怒骂,“操,你看着我!”

    杜思贝蹭的一下惊醒,睁大了眼睛瞪着陈行简。

    没开灯的房间里,朦胧的月光透过床尾的窗户,淡淡地照在在两人脸上。

    他们很近地对视着彼此,陈行简瞳孔更加幽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

    他的**,右手快出残影。小木床吱吱呀呀惨叫起来。

    杜思贝觉得陈行简认真的模样有点吓人,她转过身,在被摇颤得快散架的小床上撩起被子往里一看,吓得眼珠都快蹦出来。

    “呃你……你别自己弄啊!不是说好了我服务你……”

    “服务?”陈行简沉声重复。

    这两个字又使他产生某种联想。

    寒冷的夜里陈行简额头上竟然渗出一两滴汗珠,将棉被烘得热气腾腾。

    “哎!配种的狗……”杜思贝小声叹完气,蛇一样哧溜滑进了被子里。

    “我……嗯!”陈行简低吼一声,捶得床板一震。

    他索性完全揭开被子甩到墙边,抻起脖颈看了眼正在升降国旗的杜思贝。

    小而软的嘴唇,湿而热的舌尖,温暖的口腔从四面八方包裹了他,轻含慢吮,几乎把灵魂都吸出来。

    “真是……”要疯了。

    陈行简重重倒回枕头上,仰起头,后槽牙咬得快要崩断。

    他抬起手背压在额前,极力抑制一泻千里的冲动。

    在杜思贝的感知里,却像一种无声的敦促。

    她不知道陈行简是舒服了还是没舒服,一边凭着本能埋首下去,一边将长发归拢到肩膀一侧,然后用白皙细腻的双手扶上去。

    据说,并用的效果更好?

    陈行简猛然吐出急促的喘息,大手按住杜思贝后脑。

    他歪头看着匍匐在月光下的杜思贝,他觉得自己很邪恶,但又隐约兴奋地头皮发麻。

    陈行简握住杜思贝后颈,不动声色地微微挺腰,又将自己送进去一截。

    陈行简不明白,为什么光看着杜思贝的脸就会产生强烈的动物冲动。她用天真又单纯的语气问他,你喜欢喝蒲公英吗?喜欢我再给你买啊。

    喜欢再给你买啊。

    可那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罐蒲公英。

    想到这他更想S。进入杜思贝身体最深处,把蒲公英的种子种进她身体里,让那些毛绒绒的种子开出漫山遍野的小花。

    小花。白色的小花。

    她破破旧旧的红色马克杯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

    一切都串起来了。所有模样,细节,回忆,有关她的一切。

    你试一次,不就知道我的口技了?

    陈行简来回抚摸着杜思贝凉凉滑滑的发丝,就这吃棒棒糖的功夫,还口技呢。她保准谁也没吃过。

    陈行简心里涌起一阵微妙的快慰,伸长了胳膊把她从下面捞上来,抱住。

    “好了,你是属小猫的吗?就知道一个劲儿乱舔。”

    杜思贝被捂在陈行简怀里,咂巴着嘴和舌头。

    他洗过澡,那儿的味道没有想象中腥膻,反而有股沐浴乳挥发后的淡香,很干净。

    但她时刻不忘自己等价十万元的任务,仰起脑袋问金主:“陈总,舒服吗?”

    陈行简垂目看着她,笑而不答。

    然后他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熟练进入某网站,打开日本小电影。

    陈行简把手机横在他和杜思贝之间,漆黑的屋子里,屏幕光映亮了两人凑在一起的脸。

    画面里灯光幽暗,床上的女人趴在男人身上,黑头发糊成一团,只能看见一颗脑袋上下抖动。某一秒,女人暂停片刻,将头发捋顺到一边,然后继续……

    杜思贝脸一热,转过身埋进陈行简胸口,搂住他的腰。

    他低低的笑音拂过她耳侧,“怎么,害羞了?”

    湿热的呼吸钻进耳孔,痒得杜思贝缩了缩肩膀,更紧抱住陈行简,然后摇头。

    陈行简灭了手机屏,扳起杜思贝的脸。

    他看着她,过了几秒,轻轻啄她额头一口,“乖,用手给老公弄。”

    杜思贝觉得陈行简今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温柔,她听话地摸了下去。但凌晨四五点的身体还是累。月光这会儿也暗了,夜空一片漆黑。杜思贝昏昏沉沉,机械地重复动作,像给永远也加不满油的油筒打气,整条手臂都酸了。

    她打了个哈欠,眼泪都眨出来:“你能不能快点儿……”

    “妈的。”陈行简笑骂,“让你伺候我一次比吃唐僧肉还难。这才哪到哪?”

    他抬起杜思贝半边腿,顽劣地戳她腿心。

    杜思贝惊呼一声压下腿:“啊你干嘛……”

    “嘶……”

    陈行简被夹得哆嗦了一下,忍着一挺到底的冲动,哑声哄骗她,“乖,把腿抬起来,老公就蹭蹭,不进去。”

    蹭蹭,不进去?

    放在清醒的时候杜思贝直接就开骂渣男了,但陈行简的吻又轻轻落在她眼皮上,脸颊上,像对待他最珍视的宝贝。

    杜思贝心里痒痒的,配合地蜷起一条腿。

    “想要吗。”陈行简按住她柔软的花苞,粗糙的指腹摩擦那里,用陈述的语气问。

    杜思贝心跳猛然加快。

    为什么会,突然在意她的感受。

    问她想不想……

    “想要……”杜思贝按住陈行简肩膀,与他贴得更近。

    “想要的时候,应该说什么?”

    陈行简开始不急不缓地,揉着她打圈儿。

    杜思贝嘤咛一声,揽上陈行简脖颈,一跃身将他扑倒在身下:“老公,要叫老公~”

    陈行简弯了弯眼睛,力气极大地掐住杜思贝后腰,往下一按。

    然后一触即离。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喘息。

    陈行简紧绷唇线:“继续说。”

    杜思贝软在他身上,声音微弱,“那……老公,我想和你生宝宝……”

    陈行简终于听到他想要的答案,声音游刃有余地拉长:“你不让老公进去,我们怎么生宝宝?”

    杜思贝脑中似有火光噌地一闪。

    “不可以……不可以进去。你说好只蹭的。”

    陈行简笑了起来,蛊惑般地抠动指尖:“老公也不可以?”

    “唔……!”

    杜思贝身体猛地一颤,攥住陈行简青筋暴起的小臂,“不可以,任何人都不可以……要手,我要……要你的手!”

    木床忽然发出一阵被狂风卷雨摧残后的颤动声响,陈行简反身将杜思贝压到下面,顷刻间又回到洛杉矶海边那个狂乱迷离的夜晚。

    海风将纱帘吹成胀满的帆,海上的月光遍洒在二人陌生的脸上。

    杜思贝被一股强烈的刺激填满,她颤抖着揪住陈行简发茬,并随着忽隐忽现的疼痛不断拉扯他短发,说不上是难受还是舒服:

    “嗯啊陈行简……老公……深一点……再深一点……都是你的……”

    陈行简一声不吭盯着她的脸。

    杜思贝今晚来得很快,身体一抽一抽,像岸边濒死的鱼。

    可她脸上却洋溢幸福的潮红,颤颤巍巍想要抚摸陈行简那儿,“我……我接着给你弄出来。”

    “不用了。”陈行简按下她的手。

    被子堆在墙角,陈行简的目光冷静,像一支黑色的勾线笔,从上而下描摹杜思贝的胴体。

    夜色太沉,她身体的每一处隆起,柔软的曲线,因为看不真切,显得静谧而肃穆。

    情欲的潮水退去了,陈行简拽过被子,给她一直蒙到脖颈,只有小小的脸露在外面。

    杜思贝小心翼翼问,“你生气了?”

    “没有。”

    “那为什么不做了……”

    杜思贝声音沉下去,肯定道:“……你生气了。”

    “没有生气。”

    陈行简下床去大衣兜里取出烟和打火机,靠坐回床头。

    他将烟盒递到杜思贝面前,她摇了摇头,下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这下只闪烁着一双黑眼睛。

    于是陈行简自己点着了烟,拖过那只巴黎买回来的马克杯,将烟灰弹进冷掉的茶水里。

    黑暗中飘起丝丝缕缕的白雾。

    陈行简有点懵。

    ——又没睡到她,他为什么一点儿也不生气?

    看到杜思贝因为自己欲望上涨,陈行简很兴奋。柔嫩的花苞眼看着张开小嘴,他坏一点就可以半推半就地进去了,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用手……他图什么呢?图他抖m被杜思贝揪得头发都掉了几根?找个正常炮友不好吗?大冬天的,躺在杜思贝冰凉的小破床上,陈行简觉得自己又在花钱找罪受。

    杜思贝看着陈行简的不倒金枪,犹豫半天,她吞咽了一口后说:“我还是继续给你……”

    “叫你别折腾了。”陈行简像是不耐烦,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腿。

    杜思贝心里过意不去。

    金主上门找她服务,结果变成金主给她卖力服务。

    她主动说,“这次不算。”

    “怎么不算?就这样吧。我走了。”

    陈行简淡淡地说完,掐了烟,起身下床穿衣。

    窗外的天光亮了一点,微弱的光线投进屋子里,照出满室破败的家具,仿佛一场梦醒。

    杜思贝怔坐在床上,看着陈行简沉默穿衣的宽阔背影。

    他已经厌倦了她一次次的推拒。

    还是这个原因吧。

    交往过的几任男友最后跟她提分手,也都是同样的理由。陈行简本来就是她够不着的人,唯一能维系他们关系的,是他对自己身体还有几分兴趣。但她偏偏连最基本的交合方式都无法接受。天底下有几个男人愿意谈无性的恋爱?

    何况他是陈行简。

    杜思贝觉得心脏都被揪了起来,胸口传来一阵撕扯的疼。她忽然不可抑制地耸动起肩膀,飞快捂住脸,却还是有一滴眼泪落到了浆洗过的,干硬的被子上。

    吧哒——

    陈行简脚步一顿,他回过头,发现床上的人颤抖如筛糠。

    她哭红了脸,但竟然一声不发,只有床架发出微微的抖动。

    陈行简一挥袖管,反身走回床前,半跪下来仰望着杜思贝。

    他将双肘压在床上,前倾着身子问,“你哭什么?”

    钱给你挣了,也没让你受委屈。

    你哭什么?

    杜思贝捂着脸不给陈行简看到自己的窘态,一个劲地摇头:“我没事,对不起,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了?”

    陈行简拧起眉,试图从杜思贝的指缝里看清她的脸,“是因为我说不做了,你不开心?”

    杜思贝摇头。

    “我嫌你活儿不好,伤你自尊心?”

    迟疑半秒,也摇头。

    陈行简想去摘开杜思贝黏在脸上的手,她却用手肘推挡开他,更发狠地按住自己的脸,仿佛那里已被毁容得触目惊心,只从废墟里传出断断续续的抽泣。

    陈行简没再坚持。他的目光从她凌乱的头发,移到她掐得发红的十指上。

    陈行简平静下来,过了足有几分

    钟,他轻声说,“杜思贝,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我……”杜思贝一开口才听见自己声音,哑得像面破锣。

    她咳了几声,焦急跳动的心渐渐归复原位。

    说吧,杜思贝?

    你还想跟陈行简见面不是吗?

    你不好奇他知道真相后的反应吗?

    他这是在关心你啊!

    杜思贝:“我曾经……”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陈行简拿过手机看了眼,挂断电话。他给Jerry发了条微信,反扣手机,看回杜思贝:“我听着呢,你继续说。”

    可电话铃声再次“丁零零”响起。

    杜思贝从脸上放下双手,红着眼笑了笑,“你接吧。”

    于是陈行简从她眼睛上移开视线,接起电话。Jerry热情洋溢:“Nick新年好啊!展台已经布置好了,我让老郑几点过去接您比较合适?”

    陈行简想起,今早7点,他得去公司做新年献词演讲。

    他看着杜思贝,对电话那边说,“我昨晚没回家,老郑不用白跑一趟。我40分钟后到公司。”

    杜思贝也想起陈行简作为首席执行官的任务,“你今天得演讲是吗?那你快走吧!”

    陈行简不依不饶:“你刚才要说什么。到底为什么哭。”

    杜思贝:“……”

    “不说是吧?”

    陈行简眼梢一挑,床尾躺着两只长鼻小象玩偶。小象有着灰扑扑的绒毛,在熹微晨光中显得有些陈旧。

    他抢来一只小象捏在手里。

    “没收了。”

    杜思贝呆滞的眼睛顿时有了活力,她挥舞手臂来抢,“喂你干嘛啊!这是我外婆做的……你你把小象还给我!”

    陈行简笑眯眯地,把象鼻子扯得老长:“你什么时候肯说实话,再从我这儿把它赎走。”

    他携着抢来的战利品昂首挺胸离开了。

    杜思贝对着陈行简消失的门板发了会儿愣。

    她垂下眼,嘴角微不可察地轻扯:“……真幼稚。”

    下了床,杜思贝将昨夜在便利店买的食物放进冰箱,作为未来几天全部的口粮。拉开冰箱门,她惊呆了。

    冰箱里塞满了鱼肉蛋奶,瓜果蔬菜。

    她想起夜里的梦。

    床边的人坐起身,窸窸窣窣穿衣服,轻手轻脚出了门。她在梦里很难过。

    可是过了很久,他回来了。

    ……

    新年伊始,陈行简正式宣布了科颖打造香水新品牌的计划。相关事业部门开始组建人马,陈行简亲力亲为,连续一个月都在出差,跟上下游供应商谈合作。

    杜思贝也忙,两人竟再没时间见一面。

    寒冬二月,上海街头的梧桐叶子掉光了,每棵树的树枝却挂上大红灯笼。过年了。

    大年二十七,杜思贝坐飞机回成都,再从成都坐刚通车的高铁,回到凉山深处的越西县城。她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拦了辆村巴,一路颠簸着,到达了自家位于县城边缘的巷子口。

    巷子里黑蒙蒙一片,一个人影也没有,四周沉静,只有湿冷的山风钻进脖颈,砭骨的寒意。

    杜思贝在冷风中,拖着她那只白色行李箱,伫立了片刻,慢慢走进漆黑无边的巷子里。

    一拉开门,客厅里电视的欢声笑语掀到了杜思贝脸上。

    “妈,婆婆,我回来了——”

    她预备好的笑容,在看到沙发上的男人后一僵。

    杜思贝呼吸微乱,冲男人局促地挤出一抹笑:“……曹叔叔,原来你……你也在家。”

    第30章 坠落你的小象在跟我的大象sayh……

    “是贝贝回来了?”

    曹勇一从沙发上站起来,堂屋里电灯泡的光线就暗了几分。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多少给人压迫感。

    但曹勇却总对杜思贝腆着一脸的笑。

    他挥着一对黝黑的手掌走向她,“箱子沉吧?快放下快放下,让叔叔给你拎进来!”

    “不用,我自己可以。”

    杜思贝淡声说完,抢先曹勇一步将行李箱拎进了屋。

    她转头对着迎上来的祝友娟和外婆笑道,“妈,婆婆,今天外面好冷啊!”

    杜思贝径自和家人寒暄,又从包里掏出一盒印有日本红枫图案的铁皮饼干盒,是她在上海排队几小时队买的手信,特意背回来给外婆吃的。

    祝友娟啧了一声,“不懂事!你婆婆刚出院哪吃得了这么甜的,还不如学你曹叔叔给她买只土鸡吃。”

    “贝贝给我买的,我现在吃不得,放几个月还吃不得?”

    外婆横女儿一眼,牵起杜思贝的手,引她去沙发坐下。

    一年没见了,老人家想孙女想得慌,有说不完的话。

    倒是曹勇还傻站在门边,握着一双大手,十分局促似的。

    杜思贝坐在沙发上,他就不方便过去了。

    祝友娟颇为理解地拍了拍曹勇胳膊,低声说,“你先去餐桌坐。”

    简陋的堂屋里,餐桌搁在墙角,墙边爬满暗绿的霉点。桌上几盘炒菜,放久了,在昏黄的灯光下冷冷清清。

    祝友娟将几盘菜回锅炒了两下,又端出来,就当作女儿今晚的接风餐了。

    一家四口沉默地进餐,屋子里只有曹勇扒饭时呼噜呼噜的声音,像围栏里刨食的猪。

    在一张桌子上吃了十几年饭,杜思贝还是受不了他粗鲁的吃相。杜思贝的父亲是个顶斯文的语文老师,而祝友娟给自己找了这么个继父。

    吃了几分钟,杜思贝放下筷子。

    “贝贝你不吃啦?”

    曹勇鼓着满嘴的米饭抬起头,一颗硕大的光头颅,头皮剃得青亮,整个人带股憨相。

    祝友娟:“贝贝,曹叔叔在跟你说话。”

    杜思贝闭着嘴唇,看了眼挂在墙上的父亲。

    眼睛一睁一闭之间,杜思贝眼眶涌上酸意。

    她飞快站起了身,垂眼说,“我先进屋收拾行李。”

    关起卧室房门,杜思贝长舒一口气。

    她的小屋还保持着高中毕业离家前的模样,粉窗帘,碎花床单,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蜡笔小新贴纸。堆在桌角的几本少女小说,上学的时候真叫一个痴迷,钻进被子打手电筒,撑到半夜三点也要读完。

    还有她夹在日记本里蓝白相间的世界地图。指尖游走至蔚蓝色太平洋,凭记忆找到巴厘岛的方位,再往上点儿,两座岛屿隔开一道狭窄的缝隙,就是马六甲海峡。

    杜思贝眼前仿佛出现了云层散开后的一片海洋。

    有个人从身后凑过来,和她脸贴着脸,一起望向舷窗下的风景。

    想到那个人,杜思贝对着地图无声笑了起来,这时门被敲了两声。

    她打开门,祝友娟端着一盘苹果站在门外,冲她笑道:“贝贝,吃点水果,你曹叔叔给你切的。”

    杜思贝嘴角微扯:“妈,你不带上姓曹的名字,就不会说话了吗?”

    “你喊他什么?!”

    祝友娟眼睛一瞪,回头看了眼客厅,压低声音,“大过年的,我不想跟你吵。你觉得你今晚像话吗?你一进门曹叔叔就要给你拎箱子,你怎么对人家的?一点礼貌没有!”

    杜思贝握着门把,缓了会儿呼吸:“我说过很多次,有他在场,我不想说话。”

    “由不得你不说话!”

    祝友娟将一碟苹果狠狠塞进杜思贝手里,“我也不瞒你了,我跟曹勇早就领证了,无论你认不认,他就是你爸!”

    “他不是。”

    门檐的阴影里,杜思贝的眼睛又黑又亮,像一对直探进人心底里的手电筒。

    她微垂视线,盯着皱纹深刻进眼尾与额头里苍老的母

    亲,过了很久,眼里的光暗淡了,声音也放轻。

    “妈,你别逼我了,行吗?”

    除夕夜这天,巷子外家家户户在放鞭炮,四周的爆竹声越来越密,将电视里春晚的大合唱都盖了过去。

    今晚不知怎么,曹勇破天荒没来。杜思贝心情好了很多,挽着外婆靠在沙发上。祖孙二人一起看春晚,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外婆撇了眼独坐在沙发那头的祝友娟。女儿一言不发,闷着头织毛衣。

    老太太心底叹气,表面上装没事人,杵了下杜思贝:“贝贝,你再过年满二十八了,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来给外婆瞧瞧?我也活不了几年了……”

    “呸呸,大过年的您别瞎说啊!”

    杜思贝打断外婆,脑袋往她肩窝里拱了拱,闻到她后颈一股浓郁的膏药味。

    翁着热气,令人安心。

    外婆拍拍杜思贝脑袋,教她:“婆婆没去过上海,不知道上海男人是什么样。但是咱们四川女人呢,找对象还是得找耙耳朵,不怕老婆的男人啊,咱们不要!”

    杜思贝扑哧笑出声:“什么样的男人才算怕老婆?”

    “就像你外公活着的时候对我那样,首先他得疼你啊!”

    外婆侃侃而谈,“对你大方,给你花钱,你说过的每句话他都放在心上。还得勤快。你一句肚子饿了,他能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去给你买吃的。”

    “还有——说话也不能太讨厌。要是你说一句他还嘴十句,这男的就得狠狠教训!什么时候训听话了,这男人才能嫁。”

    说到这外婆有点感伤,“我反正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您又来了!”

    杜思贝抓了把瓜子塞进外婆手心。

    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去给你买吃的……

    她脑中仿佛有了画面感,不自觉摸来手机,发现十几个工作群都是99+刷屏。

    乔琳私戳她:小杜你人呢,陈总和老板们都在发红包,快来抢啊

    杜思贝被新消息刷得忘了自己本来要做什么,进群抢了几个红包,都是个位数蚊子肉,加起来够吃一顿早餐。

    她本来挺满意的,可一看其他人都抢了大几十上百块,心里一下不平衡了,决定蹲守在微信群里,等老板们发令枪响就冲出去抢钱。

    这时有消息弹了一声,杜思贝赶紧点开对话框。?

    一个问号。来自陈行简。

    杜思贝想起他回美国过年,那边还是早上七点。

    犹豫半天,她也回了个?

    狗狐狸: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狗狐狸:都这个点了,该对我说什么?

    杜思贝双手捧手机,咬着嘴唇骨碌转了圈眼睛,然后哒哒打字。

    杜思贝:早上好呀[太阳][太阳]

    狗狐狸:你确定?

    狗狐狸:【图片】

    还没点开那张大图,杜思贝就心梗了一下。她捂着嘴差点尖叫。

    照片里光线昏瞑,房间里的窗帘拉开一条缝,冷灰的晨光照在平躺着的人身上,平角底裤顶出一根又翘又粗的形状。

    旁边,青筋暴突的大手抓着她的灰色小象。

    狗狐狸:你的小象在跟我的大象sayhi

    狗狐狸:^^

    杜思贝:“……………………………………”

    杜思贝:我杀了你

    她删掉这四个字,重新发送:新年好新年好!我说错了,不是早上好,是新年好[流泪][流泪]

    杜思贝:陈总新年好[爆竹][爆竹]

    杜思贝:【恭喜发财表情包】

    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杜思贝死瞪着那六个字,恨不得顺着太平洋游过去把他该死的脏东西剪了!

    她的小象竟然还坐在他大腿上!

    过了一会,陈行简回复她:凡事想好了再说话

    陈行简:你也知道我这是早上,激不得

    杜思贝完全可以想象陈行简说这话时的语气,拖腔带调,懒洋洋的。

    她牙齿都快咬碎,忍怒发去一个【嗯嗯表情包】

    显示陈行简又在输入中,但这次直到他的名字变成备注,都没有再说什么。

    一分钟后他继续在群里发红包,动辄五千上万,同事们都很开心,刷了满屏的谢谢老板。

    杜思贝想到陈行简此时一个人躺在大洋彼岸的房间里,给所有人制造欢乐,陪伴他的却只有一只不会说话的小象。

    她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贝贝,你对着手机想什么呢?”

    外婆枯干的,皱着皮的左手伸了过来,轻抚杜思贝后脑:“一会笑一会愣的,跟婆婆说实话,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杜思贝回过神,脸颊莫名发热:“没有。”

    她顿了顿:“在跟我的老板聊天。”

    外婆却没有接着她的话问下去,而是垂下有些浮肿的眼皮,沉默了片刻,喃喃说:

    “我这次做心脏手术,多亏有你。虽说医保能报销一点儿,但自费的那两万多块,你妈跟曹勇都拿不出来……这要不是我有个好孙女……”外婆哽咽了。

    杜思贝一瞬不瞬地盯着外婆,声线发颤,但她自己没有察觉:“婆婆,你说……手术自费只要两万多块?”

    “嗯。这还是贵的呢!我——”

    “妈,大过年的你跟孩子提钱做什么!”祝友娟忽然扔下织了一半的毛衣站起身。

    杜思贝失焦的眼神看向不远处的祝友娟,嘴唇嗫嚅:“妈,你跟我说……你说……”

    祝友娟叹口气斜她一眼,匆匆进了卧室。

    杜思贝拨开外婆阻拦的胳膊,快步跟上去。膝盖撞翻了茶几上的一碟瓜子。

    进了屋,杜思贝关上门直接问:“怎么回事?”

    “你这是什么口气,审问自己妈妈?”

    祝友娟刻意压着声音,“你多转的那十几万我都给你攒着了,放银行里存了定期。”

    杜思贝不可置信笑了一声:“什么叫我多转的十几万?妈,是你十万火急跟我说婆婆需要十五万救命钱的!”

    “是啊!医院一开始是说需要这么多啊!”

    祝友娟叠着手掌心猛拍了几下,“我骗你了吗?没有啊!你在怀疑什么,觉得我和曹勇在打你主意?”

    “天地良心啊贝贝!”

    祝友娟一个大步迈过来,来回摇撼杜思贝的双臂,嗓音有哭腔:

    “贝贝,你怎么能这么想自己的妈妈!你爸走后我养你一场不容易啊,我……我怎么可能会想要你的钱!我要真动了那种心思我,我扇自己巴掌——”

    祝友娟啪地掌了自己一耳光。

    又要扇第二下时,杜思贝死死按住母亲的手,她发觉自己浑身颤抖:“妈,为了你这一个电话,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你说外婆需要那十五万做手术。

    我走投无路,只能跟坏蛋老板做交易,像狗一样趴在他身上含他的生。殖器。

    可也是他……

    也是他把我从泥沼里捞了起来,紧抱着我。

    吻我。

    想起那个阴冷的,只能裹在潮湿被子里互相取暖的夜晚,杜思贝闭上双眼,又睁开,眼眶通红似滴了血。祝友娟也紧张起来,反握住女儿的手:“你干什么了?”

    “多余的钱呢。”杜思贝看着她问。

    祝友娟似从女儿悲壮的表情里明白什么,她眼底放了空,一个劲地呓语:“你干什么了,你干什么了贝贝……”

    杜思贝甩开祝友娟的手:“把钱还我。”

    她大吼一声:“那是我找老板借的高利贷,你把钱还我!”

    “没有钱了,没有了!”

    祝友娟明显松了口气,但瞬间被更绝望的现实拖入谷底,“你曹叔叔想帮家里改善环境,他把那十几万都投进麻将室……”

    她十指深深掐进杜思贝手臂,仿佛自己也有道不尽的满腔怨结。

    “他被别人骗了。那个杀千刀的把钱全卷走了!你今年过年回家,妈妈连给你做顿好菜的钱都没有了呜呜呜——”

    祝友娟捏着杜思贝的袖口放声大哭。这时屋外飘来一阵欢呼声,是巷口的小孩子们在放烟花。

    噼里啪啦的大花筒,映亮对面楼房的墙壁。

    杜思贝怔怔看着墙上那圈忽明忽暗的光。

    她觉得自己被一双无形的手拖住了身体,那双手紧攥着她,仿佛要把她拽进水底。她的鼻子被水灌满了,不能呼吸。

    一直到凌晨,杜思贝听祝友娟一把鼻涕一把泪讲完了曹勇的投资失败史,她终于知道他对自己小心翼翼的讨好从何而来。

    她这个考出大山的女儿,成了家里唯一的希望。这次她能一天内筹二十万回家,说明她在上海混得好,攀上了贵人。

    下次指不定能从她嘴里撬出更多。

    杜思贝愣愣地想了很多,以至于她握着手机,跟对话框里的橘色图标大眼瞪小眼足有几分钟,才发现这是一笔五位数转账。

    狗狐狸:块儿八毛的红包有什么好抢的

    过了一会。

    狗狐狸:?

    狗狐狸:??

    狗狐狸:收吧。没陷阱。大年三十不吓唬你,纯祝福

    狗狐狸:……

    狗狐狸:我没对你的小象做坏事,它干净着呢,拍完照我就放回去了

    狗狐狸:你是真睡着假睡着?大过年的不守岁??能不能尊重一下蛇年???

    又过了很久。

    狗狐狸:就在刚刚,我正式决定对你的小象实施破坏行为

    狗狐狸:杜思贝,你惹到铁板了

    杜思贝灭掉了手机屏。

    她闭上眼睛,揉了会发胀的太阳穴,倒到枕头上。这一晚睡得格外沉,仿佛坠入无边的黑暗里。

    春节假期没休完,杜思贝提前回了上海。

    一个人呆在有阳光晒进地板的小屋里,每天洗衣做饭,读书睡觉,虽然安静,孤单,却比那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更让她感觉舒服,安全。

    上班这天,乔琳风风火火从外面探了个脑袋进来:“各位,手上的活都停一停啊,陈总马上来发开工红包。他亲自来!”

    听到那两个字,杜思贝对着电脑敲字的眼神莫名飘了一下。

    “陈总新年好啊。”有人冲门的方向打招呼。

    “新年好。”

    他进来了。

    杜思贝赶紧起身,挺直了背站在角落,眼见陈行简将手中的红包笑递给每一个同事。

    他的西装笔挺,皮鞋锃亮,一头短发理得很利索。他给每个人道新年好的时候,会认真看着他们的眼睛,眼神明亮。

    过一会,他也将这么看着她的眼睛。

    杜思贝咽了口唾沫,耳后微微发热。

    陈行简手中红包发到只剩最后一个,压在他掌心。

    “杜秘书,新年快乐。”陈行简的香气比他本人先一步抵达。

    他递来一纸红信封,上面印着金蛇,还有科颖的logo。

    “谢谢陈总。”

    杜思贝低着眼睛去接红包,指尖微一用力,却没从他手中捻出红包。

    似是他故意不松手,威逼着她抬起头。

    但杜思贝铁了心不与他对视,僵持数秒后,陈行简看着她脑顶,沉默放开了手。

    “小杜,陈总好大方啊,开工红包都是888诶!”陈行简走后,乔琳喜气洋洋地蹭她胳膊。

    这么一看,杜思贝觉得自己收到的红包格外薄。掂在手里,特别轻,几乎没有重量。等乔琳转回椅子,她纳闷地揭开纸袋,长睫毛忽地轻颤。

    这封红包压在那些欲盖弥彰的钞票下面,似被陈行简长久地团在手心,连纸袋里的东西也染上他掌心的热意。

    他没给她钱。

    他给她的是本周六将在兰心大剧院上演的钢琴音乐会票。

    ——两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