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会送礼 重要的生意
岑家、许家、邱家都不是什么大家族出身, 只不过接连有两代或者三代当官,这一代还是高官。
高官平日里在神都行事也是低调的,在老家就不一样了, 不能说无恶不作, 也差不了多少。
不用特意去这三家的老家打听, 神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人, 随便让人去聊两句, 就能知道这三家在老家有多威风。
这其中有多少添油加醋不好说,但赵家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打听多详细, 这跟他们要做的事情没什么关系。
赵淩这些年积攒的人脉和财力物力发动起来,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厉害。
没几天时间, 他就盘下了好几家店铺,都在这三家产业的隔壁或者对门, 眼瞅着装修的进度也是一日千里。
窦荣把差点踢到门槛的赵淩抱起来:“学谁不好,学表哥。”
赵淩低头看着横在地上还没装上去的门槛, 嘀咕了一句:“我又没踹断。”又说, “等橡胶产量上来了,先把宫里头的门槛都包上。”
皇宫真的是最需要防撞条的地方,从柱子到门槛。
嗯,各种桌角拐角也得包上, 免得往后史书上写虞X帝死于左脚拌右脚。
窦荣忍俊不禁, 干脆抱着赵淩走过了一地木构件,才把人放下来:“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赵淩想着自家的水果产业,觉得也对。
等橡胶产量上来了, 他就可以做糖水罐头。
实在是现在的水果价格太便宜,运输还非常不容易。
等把密封圈的事情解决了,就能把南方大量的水果加工成罐头, 销往北方。
在北方干燥缺少水果的冬季,要是能来上一口甜甜的糖水罐头,应该还不错。
窦荣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说是来看铺子的,现在想什么呢?”
“想荔枝呢。今年没法坐在荔枝树下吃荔枝了。”铺子在装修,暂时看不出什么来,各种细节也有专人负责,赵淩干脆就拉着窦荣往外面走。
“今年只能用船装过来了。”肯定没现摘好吃。
出门的时候看到邱家车马行的人在探头探脑。
邱家掌柜本来想过来打探,但见赵淩和窦荣的穿着打扮,顿时息了心思,赔了个笑脸目送两人离开。
等两人走远了,才轻轻啐了一口。
嗤,还当是什么人,就俩兔儿爷,也不知道开什么铺子。
窦荣压根不把邱家的车马行放在眼里,坐上车之后问赵淩:“先去逛逛,还是直接去先生们家里拜年?”
“去先生们家里吧。先去汪先生家,吃大户。”
拜帖是早就递过的,汪先生在家里等着,看到两人进门,高兴得不行,拉着好好聊了一会儿里办的事情,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政策,就是:“这事情牵扯太大,你要注意自身安全。家里人也得留意。”
“多谢先生关心,我知道的。家里人都有安排。”老家那边也去信,让看好了。
尤其是赵家几个不成器的,别被人做局带去吃喝嫖赌,最后弄到不好收场。
只不过这些都属于未雨绸缪。
泸阳县离得远,事情又发生得突然,再说想在泸阳县甚至是象州府针对赵家人下手,纯粹是想多了。
那么大的海港和侯府在那儿呢,想在当地找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几个外乡人想怎么样?能怎么样?
神都这里的,如今出入都严密。
家人和一应相关的人员都排查了一遍。
在汪先生家用过了午膳,赵淩和窦荣又去其他几家拜访,并没有准备什么贵重的礼物。
几天拜年下来,倒是给小辈们的红包送出去了不少。
管博澹很是高兴,等赵淩走后,打开带过来的点心盒子吃:“瞧瞧淩儿多会做人。我就说过来别送什么贵重东西,人来了就好,陪我老头子吃茶聊天嘛。”
管老夫人没好气地把泡好的茶壶直接放到他手边,让他自己倒。
管博澹被瞪了一眼,感觉莫名其妙:“又怎么了?刚才不还挺高兴的?还是说你想去侯府住?”
管老夫人指了指自己的茶杯,等老头子给自己倒了茶,喝了一口,才拍了拍炕上的被褥,指了指铺了地砖又铺了地毯的地面,再扯了扯身上的羊绒衣,指了指挂在门边的羽绒大氅:“淩儿是会做人,不像你那傻学生,每次送东西都送一堆。”
管博澹一看,发现果然他们这个屋里几乎全是赵淩送的东西,连屋顶都是赵淩让人来翻修的。
他自己都没什么感觉,夏天被赵淩安排去庄上避暑,一走三个月,回来家里就都收拾好了。
瞧着方方面面也没做出多大改变,但想也知道收拾屋子得花不少钱。
赵淩每次过来送东西,也不送很多,也不讲究什么逢年过节。
管博澹想了想,就笑:“淩儿就跟小时候一样,喝碗汤都要特意给我们送过来。我倒是没注意到他给送了那么多东西。”
管老夫人那么多年,已经懒得去说他了。
自家老头子压根不会过日子,真以为一条被子能够盖一辈子,一件衣服能够穿好几年。
更别说福满庄几乎包圆了自家一年四季的米面粮油蔬菜瓜果鸡鸭鱼肉。
全家上下也有十几二十口人,这一年的吃喝不知道得多少钱,赵淩只是简单说一句:“反正庄上每天会进城送菜,顺路的事情。”
这一送,都多少年了。
哪那么顺路?
哪有什么顺路?
“你就是偏心淩儿。”
管博澹拿了一块草莓小蛋糕放在她面前:“说的好像你不偏心似的。喏,快吃,这一看就是淩儿特意给你的。”
管老夫人眉眼带笑:“哎呀,这么好看的小蛋糕给我一个老太太吃。”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吃了起来,没给儿孙留。
伴随着岁数越来越大,管老夫人也越活越通透了。
都没几年好活了,干嘛还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徒孙孝敬她的,就这么一小块,分给谁都不好,还不如她自己吃了。
她偏心赵淩怎么了?
赵淩也偏心她这个老太太呀。
赵淩是懂得送礼的。
他送东西就是给两老送,管家其他人会送一些,但也就是逢年过节,另外就是像翻修房子、送点日用之类的捎带手。
管家的女人们要说也不是不懂经营,相反是非常懂经营,不然就管家这一窝败家的大老爷们,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想着,他看向自家的败家豆豆。
窦荣被他看得毛毛的,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干的事情,确定没做什么,顿时理直气壮:“这么看我干嘛?”再看就把水灵吃掉。
赵淩抬手摸摸窦荣没什么变化的脸:“看你是不是金子做的?”
窦荣:日常被嫌弃败家。
窦荣试图为自己狡辩:“我赚了很多钱。”
不瞎说,真的赚了很多钱。
家里的田产、店铺、作坊、工厂,自从两人成亲后,资产都翻了好几倍。
岑家、许家和邱家,三家加一起都没他们俩的钱多。
赵淩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我知道你说的造船和练兵的事情,那又不是我花的钱,是朝廷花的。我也没揣自己兜里。”窦荣觉得自己很冤枉。
“呵。”赵淩冷笑。
窦荣的气势瞬间就弱了,歪头靠在赵淩肩头,拉住他的手,捏捏手指:“辛苦相公了。没你赚的钱,根本就不会有现在的水军。”
赵淩瞬间就装不起来了。
赵四夫人虽然败家,但着实美丽。
两人你侬我侬的,岑家、许家和邱家已经察觉不对劲了。
神都这个地方,确实每年都有各式各样的新店开出来,尤其是近些年,做的买卖愈发多样起来,但过年这个时候还在装修的不多见。
就算东家不想休息,难道做工的师傅们也不休息吗?
卖各种材料的铺子不休息吗?
自家派出去的杀手没了音信,甚至连窝点都被悄无声息地端掉,本来就让他们心中忐忑,如今自家生意边上还来了人,新铺子瞧着好像还是跟自家做一样的生意。
再一查探,一点都不难查,背后东家就是赵淩。
显然,赵淩已经知道是他们动的手。
当然,这三家彼此之间是不知道的,但顺着赵淩开店的事情查下去,很快就明白了。
原本没什么联系的三家人,约在了一处清幽的院子里,商谈怎么破局。
只是三个人坐下之后面面相觑,平时都是体面人,头一回跟外人在一起要扒下面皮讨论腌臜事,有些开不了口,只能对坐着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
最终还是岑中书说道:“明日年就过完了,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一个情况,今日我们必须商量出个章程来。”
邱太仆放下茶盏:“既然赵瑞没想着去陛下那儿告状,那我们就朝廷上见真章。想对付他的,又不止我们三家。”
许御史问:“那赵瑞开铺子的事情就不管了?”
岑中书和邱太仆对视一眼,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变得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我们都做了多久的生意了,还会怕赵瑞?”
“是啊。他总不能把市舶司开到铺子里。”
许御史听他们语气轻松,知道在这方面不会得到助力。
许家做的是酒楼生意,赵家是真会做菜!
他怕啊。
酒楼日进斗金的生意放不得;借着酒楼生意做遮掩,收的那些好处更放不得。
而且一朝踏入泥潭,他想上岸也不行,多得是人把他往下面拉。
三个人最后也没商量出个方案来,只能算是达成了一定的默契,先后出了院落,没注意到早就有人盯上了他们。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回敬 没有晚辈……
现在朝廷官员是有一顿工作餐的, 起因就是赵淩给翰林院安排临时工包一顿午饭。
原先大部分人家都是一日两餐,中午都是随便对付一口。
赵家是一向自己带饭的。
赵骅带饭的时候,有些人觉得赵骅作为户部侍郎生活并不奢靡, 有些人觉得赵骅就是惺惺作态。
至于赵骅具体吃什么, 别人倒是不关心。
后来赵淩这一辈人开始自己带饭, 尤其是赵淩, 亲手喂胖了好几个老头。
当时多少人惦记赵家的饭食, 让赵家自己开酒楼?
但赵家这么多年也就开了个点心铺子,顶多加上一个卖烤鸭的小门脸。
那生意好的, 是个人都眼红。
许家干了那么多年酒楼,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但赵家的酒楼上元节一开张,顿时他们家的酒楼就门可罗雀。
常禾积累了那么多年的菜谱, 搭配自家庄子种植和饲养的各种家禽家畜,另外还有这个时节少见的新鲜蔬菜, 酒楼一开张就客似云来。
琉璃棚这个东西, 刚出来的时候还被称为小琉璃宫,但现在已经被叫成琉璃棚了。
许多有钱人家几乎已经普及,自家多少盖一个,不一定是种菜还是种花, 就为了别人家有的, 自家也得有。
但那只是有钱人家,绝大部分还是用来种花,方便炫耀。
正经想要产出蔬菜的琉璃棚, 价格依旧居高不下。
别说是平民百姓,就是一些权贵,绝大部分也没有实现冬天的蔬菜自由。
更何况赵家酒楼的蔬菜品种多, 有些外面根本见都没见过。
许家的酒楼生意一落千丈得明明白白,岑家和邱家的生意败落得就不是很招人眼。
车马行的隔壁店铺一点都不意外地也开了个车行,但是没有骡马,取而代之的是许多人力车夫。
他们骑着有大大后车斗的三轮车,拉人拉货都可以。
这年头,雇人比养大牲口便宜。
更何况原先需要一头大牲口加上一个车夫,现在只需要一个车夫,成本就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
骑车确实比赶车累人,但就算用大牲口也是会累的,大家的工作时长差不多。
人力车行的车价便宜,顾客选择。
人力车行的待遇高,车夫也选择。
在邱家的生意并没有受到太严重影响的时候,他们的那些车夫率先跳槽了。
岑家的生意更是倒得莫名其妙。
他们的客栈生意也就算了。
开在神都的客栈,怎么样都不会亏,但赚的钱比起背地里的那些生意,不值一提。
神都最有名的花街柳巷就有岑家的妓院和赌坊,神都郊外的新城里,也有这样的销金窟。
现在一个大型且高雅的会所就开在他们赌坊隔壁,光是门头看着就高雅清幽。
岑家人想进去探查,没能进去,据说要办会员。
会员只有东家邀请才行。
岑家在神都给他们办脏活的人已经没了,派了其他人去查探究竟客人和东家是什么来头,不仅一无所获,而且派去查探的人都一去不复返。
神都的秦楼楚馆,非常重要的客源是读书人。
读书人嘛,无论是真风雅,还是附庸风雅,见了这样的会所,全都心驰神往,对岑家的妓院和赌坊的热情就少了很多。
说来也怪,按说这样的会所和他们的妓院显然客户群不一样,应该不会挤兑掉他们的生意,别家的妓院和赌坊的生意依旧很好,偏他们的就出了问题。
果然是因为开在隔壁?
岑家人不理解,让他们更加不理解的是,没等年过完,赵茂就背了个侍御史的临时任命,出发去了岑中书的老家文州。
顾朻在御书房里开完小朝会,把赵淩单独留下来嘲笑他:“终于记起自己是吏部侍郎了?”
侍御史、监察御史都隶属于御史台,这次针对赵淩的人中,就有御史台的最高长官许御史。
虽然类似去地方上调查的御史,很多都是从六部临时任命,但这次能够做到让许御史半点不知道,绝对是赵淩的本事。
有去岑中书老家的,当然也不会少了另外两家的份。
三路官员加上护卫以及其他辅佐的人员,规模不算小的队伍竟然让朝中几乎所有人都毫无所觉。
这样的安排却是窦荣的功劳。
隐匿潜伏,窦荣是专业的。
至于年后同僚之间发现少了一些人没来,本来就属于正常现象。
一是选择过年回老家的人,基本都可以请到将近一个月的假期;
二是反正过完年上来并没有太多事情,还不如在家懒着。
御书房里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外人,赵淩也不装了:“这不是任命得跟您说,开店我自己来就行。”
“朕看你是脑子里赚钱的主意没榨干。”顾朻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赵淩,“这时候倒是想起要跟朕说了,我看你别的事情怎么都想不起来?”
“臣肯定都告诉您了!”他什么事情都汇报的,“顶多就是晚一点。”
顾朻瞧他这幅样子,也是无奈:“什么时候稳重一点?你也三十了,要不蓄须?”
“不要。”赵淩拒绝。
“为什么?”
“有胡子吃东西不方便。”赵淩的理由很强大,很令人信服。
顾朻也表示赞同,琢磨着要不他也把胡子剃了?
他倒是没有什么美髯的情节。
窦荣和赵淩两个人不留胡子,瞧着确实显年轻。
他其实也很年轻。
顾朻心里面琢磨,嘴上说道:“你再跟朕仔细说说里办的事。朕总觉得你之前奏折里写的不全。”
赵淩说了一声“好”,就把里办的各种职责和功能详细说明。
有些地方赵淩考虑得不是很全面,顾朻又去叫了另外几位赞同设置里办的官员进来一起商讨。
午膳直接是在御书房用的。
窦荣给赵淩送午膳过来,一整只卤鹅直接被分了。
赵家的卤鹅向来肉质肥嫩,非常适合这群中老年官员的牙口和口味,就是难买。
关键是不管喜不喜欢,什么食物抢着吃都好吃,抢赵淩的更好吃。
赵淩想着如今也已经三十,不是十三了,想着要逮个人好好立立威,别什么人都敢抢他的东西,结果一眼扫过去,发现全是他的师长。
汪先生一眼就看出了赵淩的小心思:“哟,这是不服气我们这些老家伙呢?”
赵淩破罐子破摔:“我现在岁数也不小了,怎么就找不到个晚辈教训?”
庶吉士默默埋头啃着卤鹅腿,躲在老大人们背后不吱声。
顾朻笑道:“水灵你等着朕退位给稳稳,这御书房里就全是你晚辈了。”
赵淩突然感觉自己的打工之路格外漫长。
窦荣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顾朻看他这幅惫懒的样子,随口吩咐:“这次会试水灵你来负责。”
赵淩背过身,水灵是谁?不认识。
顾朻只能更正:“赵瑞瑞……赵侍郎!行了吧?”
“不行。”赵淩假装不下去了,“臣不要待在贡院里!让汪先生去!”
当过一次主考官已经够难受的了,干嘛还找他?
以前没有国子监也就算了,现在有国子监了,教育的事情凭什么找他?
汪先生笑骂:“逆徒!你就是这么对待为师的?”
顾朻就问他:“你看看别人还谁合适?”
当主考官对体力有要求,最近几次选择的一般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官员。
赵淩就想起一个自己不合适的理由:“今年我外甥女考试,我得避嫌。让沈侍郎去。”
不等别人说,窦荣就提醒他:“沈二哥是大壮的伯伯。”虽然是堂的。
舅舅得避嫌,伯伯不是更应该避嫌?
赵淩反正就不想去:“那随便找谁吧。免得我大外甥女考得太好,有人说我徇私。”
“那下一科呢?”
“下一科也不行。我大侄女要考试。”
赵淩得意,其他人也只能由着他得意。
赵家人的读书好,参加科举的年纪也小。
别人三十岁可能刚中举,赵家人三十岁已经当了十几年官了。
顾朻想了想也作罢,目前还是里办的事情更重要:“正好这次科举过后,先选一些人在新城那儿试试。”
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纷纷赞同。
三月,春闱开始。
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子们纷纷严阵以待,分成男女两列排队进入贡院参加考试。
女性学子的人数比起男子要少得多,没排多久就轮到了沈妆。
赵家、沈家两家人把沈妆簇拥进去。
曾星这个未婚夫被挤在外面。
等到九天考完,沈妆出来的时候身上背着一个,手里扶着一个。
家人赶紧上前去,大夫也上前把脉,递过参片让含着。
沈妆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现在脏死了,我得先去蔷薇汤搓澡。”
两个姑娘的家人过来把自家女儿接走,好悬只是有些脱力,并没有生病才放松下来。
边上有男性学子在那儿冷嘲热讽:“考个试都体力不支,往后还怎么当官?”
他本以为自己的话一说,肯定有很多人附和,结果周围的人全都像躲瘟疫一样避开。
神经病吧?
谁会试出来能蹦蹦跳跳的?
只是被人扶着出来已经很好了,还有不少被抬出来的呢。
这人瞧着一身书生打扮,别不是没考过试吧?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沈探花 赵茂:突然有……
赵淩很开心。
沈妆会试考完了, 他很开心。
短短三个月,就已经快让三家的生意做不下去了,也很开心。
赵茂他们去地方上调查的信息递了回来, 更开心。
会试成绩很快就出来了, 沈妆考了第五。
虽然之前她嚷嚷着要考状元, 但会试第五已经着实是个不错的成绩。
全家人都很高兴。
作为赵家这一辈里最大的孩子, 还就长在眼皮子底下的, 沈妆哪怕是外孙女也被极为重视。
现在全家都在尽心辅导沈妆怎么殿试。
几乎全家都上阵押题。
曾星感觉自己这个未婚夫没用极了,一点忙都帮不上, 听都听不懂。
在一旁的小小壮拉过未来姐夫:“星哥哥陪我看图画书吧?”
小小壮是赵婉清和沈兰的小儿子,今年才六岁。
曾星坐在他身边, 拿起一本图画书,上面全是各种机械数据和繁复的线条:“你看这个图画书?”
小小壮仰头看曾星:“嗯。有图。”
曾星倒还真的看得懂一些机械图纸。
作为制衣厂大老板, 他起码对制衣的一系列机器都清楚。
厂里的机器坏了,最早都是他来修的。
眼前的这个虽然不是制衣方面的机械, 但原理都写在边上, 结合着能看个七七八八。
过了几天殿试,传胪大典上,沈妆考了第三。
沈妆自己很高兴,对站在大殿中段的父亲挤挤眼。
赵骅就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笑:“瞧瞧你外甥女, 还皮得很。”
这一科的状元四十多, 榜眼也有三十多,面对一个十七岁的探花,全都跟看自家孩子似的。
尤其姑娘瞧着就机灵活泼, 让人看着就跟着开心。
等到沈妆换上了官服,整个人明艳端庄,像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仙女似的。
同科的状元和榜眼忍不住上前询问:“沈探花不知可否有婚配?”
想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早就说好了人家, 但还是不死心想问一问。
要是自家儿子能娶到这么一个姑娘,将来生下来的孙辈得多聪明漂亮啊。
果然沈妆笑道:“有的。”
宫人们牵了马过来。
有一匹马直接领了宫人往沈妆跟前一站。
“小点~”沈妆弯着眼睛摸摸马。
枣红色大马偏头在她脸上蹭蹭,一看就是老熟马。
宫人拿着马具和别的东西,笑道:“还有点时间,沈姑娘要不要给小点绑个辫子?”
另外一个宫人过来,小声询问:“沈姑娘还是重新去补个妆,刚才被小点蹭掉了一点。”
沈妆摸了摸脸,抬手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小点:“都怪你。”
她今天一大早起来画的妆。
枣红色大马完全不像被责备,欠欠地绕着沈妆跑圈,还踮着脚跳舞。
有认知沈妆的喊:“沈大姑娘别玩了,等游街完了我们去打马球!”
“好啊。”
“还是去打猎吧。你别骑你家小点,小点咬人。”一名新科进士刚说完,就被小点撵着跑,“沈大壮,管管小点!”
小点因为太过顽劣,被宫人牵走,宫人又给沈妆换了一匹白马。
雪白色没一根杂毛的马一出来,整个气场都不一样。
人和马都安静下来。
它走到沈妆面前,低下头像是在看晚辈。
沈妆都站端正了:“轻烟。”
和轻烟一起出来的还有两匹非常神俊的马,气质和轻烟很像。
这两匹马给状元和榜眼。
其他新科进士们一看,不管会不会骑马的,全都羡慕极了。
有两个平时和沈妆玩得好的进士凑过来:“早知道考一甲能骑你舅舅养的这几匹马,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考个状元。”
其他不知道沈妆的进士们一听“恍然大悟”,原来沈探花的舅舅是在宫里头养马的,怪不得和宫里的马熟悉。
沈妆嗤之以鼻:“说的好像你拼命了就能考上似的。”
谁不拼命啊。
她还全家给押题呢,结果也就是勉强没输给老爹。
一甲前三骑的马,全是赵淩亲手养的,只不过除了轻烟之外,另外两匹是养在宫里。
出去游街的时候,图层都不一样。
沈妆本来就长得漂亮,再对比岁数能给她当爹的状元和榜眼,更加明艳动人。
神都大街上姑娘们鲜花手帕往沈妆身上库库扔。
等游街的队伍回来,轻烟都绑了辫子簪了花。
轻烟:“……”
琼林宴上,赵淩看自家大外甥女过来就笑:“等下次科举的时候,别骑马了,改骑自行车。”
“自行车太矮了,没气势。我今天骑了轻烟啊~翊舅舅呢?”沈妆把头上的花环拿下来,踮着脚往赵淩头上戴,“四舅舅好看~”
“你翊舅舅要准备去黑龙泽,不知道晚点来不来得及过来。”赵淩也没把花环拿下来,“来,四舅舅带你去认识人。”看到赵骅走过来,就笑,“喏,先带你认识一下这位户部赵尚书。”
沈妆就端正站好,躬身行礼:“赵尚书。”
赵骅被叫得莫名其妙,看一眼露出一模一样坏笑的儿子和外孙女,没好气:“行了,让你四舅舅带着你玩。”
沈妆平时家里往来就有很多官员,认识不少人,不过这会儿参加琼林宴的感觉很不一样。
赵淩带她认识人,跟她说这个部门最近在忙什么事情,牵扯到什么利益,背后的人际关系等等。
沈妆听得恨不得拿笔记下来。
赵淩带她转完一圈,沈羡又过来带她转了一圈:“你爹不在,本来该我带你的,被你四舅舅抢了先。”
“嘻嘻,娘亲舅大嘛。”沈妆又被二堂伯带着遛了一圈。
二堂伯遛完了,怕又被遛,她赶紧跑到自己外祖母身边,跟一群大学问家们说话,明明都殿试完了,还被一通考校学问,顿时觉得自己这个探花啥都不懂,向四舅舅和二堂伯投去求救的眼神,结果一个两个的全都装没看见,就很气。
她这种幸福的烦恼让同科进士们十分艳羡。
不少学子们都得自己向官员们推销自己,哪里有长辈带着认识人来得好。
尤其是两个紫袍的大官,瞧着都还很年轻。
等到琼林宴、谢师宴等等结束,沈妆自动成为庶吉士,在御书房里轮值。
桌子又大又新,还会不定时刷新狸奴,开心。
赵淩过来御书房谈事情的时候,看到沈妆的桌子还诧异了一下:“换新桌子了?”
燕公公笑道:“是。原先的桌子赵侍郎要不要?可以搬几张回去。”
实木桌子经久耐用,可以妥妥用上几代人。
御书房的家具更换,还是因为家具的腿部高度增加。
赵淩小时候大部分人家用的还是小短腿家具,现在的家具却已经和他上辈子的高度没什么差别,顶多雕刻上没那么多花里胡哨,不过会采用油漆、螺钿、金箔等装饰,各有各的花里胡哨。
赵四夫人不在家,赵四不知道搬回去有没有用,没答应下来,说道:“还是等我家窦翊回来了再说。”
他来的早,顾朻走开了还没回来,看沈妆用一篓子玉米皮编东西,埋头苦干的样子很有上班摸鱼时候的勤奋:“编什么呢?”
沈妆头也不抬:“编个狸奴窝窝。”
赵淩又去看她的篓子:“你还自己带个竹篓子过来?我以前用的木箱子还在的。”
他以前经常在御书房里干小手工,有好几个专门的箱子放工具和材料。
“哪儿呢?”
赵淩就找出来给她。
燕公公也好奇跟过去看:“原来这是赵侍郎的?”
他当上掌印太监的时候,这些箱子一直都摆在角落里,宫人们每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以为是陛下要用的东西。
在宫里做事情,不该问的事情就别问。
他是一直都忍着没问,更没去翻找。
上次赵淩拿过一个箱子,他还以为是赵淩坐镇御书房的时间久,知道那里有箱子。
赵淩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小时候玩的,没想到一直放在这儿。”
顾朻走了进来,见他们都窝在角落里:“干嘛呢?”一看他们围着的东西,“哦,瑞瑞你的这些东西还要不要?不要我让收去库房里。”
“要。我留两个空箱子给大壮放东西,别的我带回家去。”里头还有一套工部特意给他打的工具呢,回去得检查一下有没有生锈。
应该问题不大,他平时用完都是上了油用蜡纸包好的。
顾朻回过头的时候,沈妆已经把桌面收拾干净,进入工作状态了,就是桌上的猫窝已经基本成型。
早上的时候这猫窝还是一堆玉米皮。
嗯……老板亲眼见到员工的摸鱼成果。
顾朻把猫窝拿起来瞧了瞧,又给放了回去,对上沈妆那双和赵淩很像的眼睛,最后只是无奈:“外甥像舅。”
难道石狮子也有传承吗?
沈大壮小朋友是他的石狮子?
甥舅两个都厚脸皮,无所畏惧。
等顾朻安全地坐回龙椅上,赵淩才跟他说起岑家、邱家和许家三家的情况。
“得益于”如今落后的交通,三家老家的情况在有意控制下,并没有传到神都来。
加上赵淩对三家生意的围剿、官场上的倾轧,让他们从开年起就忙到焦头烂额。
这三家虽说在官场上也有两三代人,但正常情况下家里一代人里也就是出一两个官员,哪怕通过姻亲关系,他们距离树大根深还差得远。
哪怕有一些消息传过来,他们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辨别真假。
他们的心底确实有些不安,但到目前为止他们面临的还只是赵淩一个人的手段,赵家其他人都没怎么出手。
只要皇帝保持中立,他们就觉得自己还有底气。
甚至因为赵家、镇国公府都没什么反应,他们觉得可能外界所说的赵淩和窦荣都已经除族的传言是真的。
平时表面上关系好有什么用,在这种事情上冷眼旁观才能真正看出远近亲疏。
他们完全没想到的一个可能性,是对付他们三家,赵淩一个人的力量就够了。
赵淩平时并不喜欢以权压人,不代表他手上没权力。
他权力大得很。
他甚至已经把这三家的老家都给抄了个底朝天,他们三个人都还不知道呢。
“老家的事情都收拾完了,神都这里的也收网吧。”正好空出三个位置来,让他的人顶上。
顾朻把赵淩叫过来,就是通知他一声,毕竟这事情是因赵淩而起。
说完,抄家的人马已经就位,由燕公公带队去查抄。
抄家是肥缺。
只不过这三家应该不会有想象中那么肥。
顾朻等人走了,看赵淩:“瞧你,听到抄家眼睛都亮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赵淩一下就反应过来:“哎呀,差点忘了臣已经不干户部了。”
一脉相承的价格敏感型大外甥女,同样眼神黯淡,内心默默叹气。
算了,她现在只是庶吉士,这些抄来的钱,等她三年后到了具体部门肯定也用不上了。
让四舅舅到时候再抄几个!
赵淩看着外甥女亮晶晶的小眼神,心领神会:交给我!
顾朻看甥舅俩的眼神交流,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赶紧问他工作上的事情。
等说完,赵淩看着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就让人带着自己去大理寺,正好赶上三个人被扒掉官服。
三个人看向赵淩目眦欲裂:“赵淩!你个阴险小人!”
“咦?”赵淩疑惑,不明白自己哪里阴险了。
邱太仆给他解惑:“你明着对付我们生意,结果背地里调查我们!”
哦~赵淩恍然大悟。
不过他没想到这也能算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你们对我下杀手,我就对付一下你们的生意?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想什么呢?
这三个人有几门姻亲,但也不过如此,能有什么让他顾忌到不好下手的人吗?
哪怕他是只石狮子,也是会咬人的好嘛,真当他没脾气?
三个人愤恨地看向赵淩。
许御史突然开口恳求:“赵侍郎,全是我的错,我的家人并不知情,能不能放过他们?”
赵淩的心肠并不硬,曾经面对被抄家的米家,别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当年才十三岁的赵淩站出来,把米家一族的女眷救出教坊司,庇佑了好几年。
赵淩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看来许御史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危及家人。”
他捞米家人,那是因为米希和他同是太子伴读。
当年皇帝对太子的态度暧昧不明,他作为太子伴读,必须维护太子的利益。
米希和他的利益是一致的。
他能救的也只是米家的女眷们。
这些女眷们哪怕一个个都出身不凡,但在这种时候官场的影响力也无线趋近于无,几乎全是家族弃子。
她们的下场如何,无关紧要。
当时的情况看着危险,其实并没有多严重。
起码赵淩作为太后和陛下的学生,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可许御史跟他有什么共同利益?
许御史看清楚赵淩眼中的讥诮,脸色顿时灰败下来。
他是御史大夫,很有可能坐到宰相的位置,权力极大,但御史并没有什么正经来钱的路子。
想要有大钱,作为御史,无非是手上掌握的各家的把柄。
他家也就是耕读传家,并没有多么擅长经营。
酒楼生意能够做起来,都是他背地里耍了不少手段。
他明明当了那么大的官,想过点好日子,有什么错?
他要是能有赵家的经营手段,何至于此?
他这些话没说出来,就算说出来了,赵淩也不会赞同。
作为官员,他的收入和各方面的待遇已经超出了九成九的大虞百姓。
瞧瞧他师公家已经够不会过日子了吧,也同样是清官,孙女出嫁的时候,还能攒上两百两银子的压箱底钱呢。
两百两银子,普通的大虞百姓根本就不敢想。
赵淩看完了三个丧家之犬,就去找赵茂,然后嫌弃:“你这是连脸都没洗?”
赵茂胡子拉碴地没好气地瞪眼:“我洗了!”还是抹了一把脸的,“知不知道抄家多累人?”
“不知道。我又没抄过。”
“那些个子孙一个个的这个外室那个妾室,钱还特别喜欢藏在外面,得亏我刚开始没大张旗鼓,一个个把人揪出来,还得把他们押解回京,烦都烦死了。”得亏基本走水路,得亏他是赵淩的弟弟,市舶司直接给了他两艘蒸汽船,避免了回程时候更多幺蛾子。
嗯,这点就不用跟四哥说了。
赵淩好奇:“抄了多少钱?”
赵茂说了个数字。
赵淩挑眉:“就这点?”两三代人才捞了这么点,还没他一个人做正经生意赚的多。
赵茂:“……已经很多了。”
分家的时候,他除了明面上的房产和庄子等等,老爹私底下另外给了他大概值两千贯钱的金银,已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这次他去抄家出来的钱财都不止那么多,更别提还有数量庞大的田产。
咦?
这么一想,确实没多少钱。
他一个庶子分家都能分到那么多钱,人家一大家子要是分开算的话,几乎没一个比他有钱。
那这群人在老家欺男霸女,犯下累累罪行,涂个啥?
嘶——
原来他也是有钱人吗?
他低头看看一堆的卷宗,果然不能露富,露富就要被抄家。
赵茂又看了看卷宗,一伸手分了一半给赵淩:“四哥,给。”
赵淩:“……尊重一下我这个上官。”他都不是大理寺的,凭什么给赵茂干活?
赵茂尊重:“好的,赵侍郎。”
赵淩:“……”
同一个厢房里办公的其他人就见赵淩真的坐下帮赵茂干活,内心纷纷感慨,赵家兄弟的感情是真好,赵淩这个吏部侍郎已经做到快跟吏部尚书差不多了,竟然还会帮弟弟忙。
赵淩其实也没干多久,等到了下班时间,就带着赵茂一起回家。
赵茂不在神都的这段时间,他的妻儿全都住在尚书府,这会儿也直接回去就成。
路上,赵淩说道:“你别急着搬回去,等案子全都处理完了再说。”
现在只是抓人而已,作为主使的三个人都还没判。
万一外面还流窜着几个人,并没有树倒猢狲散,而是想着拼一把的,赵茂一家单独住在外面就太危险了。
赵茂作为老幺,家里谁说的话他都听:“知道的,四哥。”顿了顿,他问,“四哥,翊哥回来了没?”
“还没。找他有事?”赵四夫人陪着太子去黑龙州设置州府了,事情估计不少,把他留在家里独守空房。
再不回来,赵四夫人就要重新变成抹布了。
赵茂打了个哈欠:“也没……就是我想认真习武,不知道我现在这个年纪还来不来得及?学的话,学什么比较合适。”
赵淩一听他这么问,顿时坐直了身子:“受伤了?”
“没!”
赵茂回答得太大声,被赵淩解读为心虚。
于是到家之后,赵茂被扒光了衣服检查了一遍,确定真没受伤,才被允许穿上衣服。
赵骅:“……穿什么衣服,去洗澡。你大嫂连搓澡师傅都给请了回来,在家待一天了。你倒是好,竟然直接去大理寺干了大半天。”
赵茂感觉自己工作态度完全没问题,但听老爹这么说,忍不住有点心虚。
等他从头到脚收拾完出来,妻儿环绕,才有了终于回家的实感,跟赵淩请假:“四哥,等这案子完了,给我放几个月假。我去庄子上住一阵。”
赵淩白他一眼:“干一桩案子,就请几个月假?就这,你还天天嚷着要外放?”
严格来说这都不算一桩案子,只是一桩大案里的三分之一……还不到。
赵茂想骂骂咧咧,但对上赵淩的眼神又不敢,语气变得委屈:“你都看过我带回来的那些卷宗了,哪里是一桩案子?几乎每一个人身上都背着好几桩案子,连一个十岁的小孩儿都打杀过家中仆人,还是好几个……”
他想吐槽,却看到家中还有许多孩子,顿时住了嘴。
这些残酷的一面,还是不要那么早让孩子们接触得好。
赵骅他们倒是不太介意,把孩子们保护得太好,在他们这样的家庭并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等用过一顿比平时更加丰盛的晚膳,赵茂又把这次查抄的经历跟全家人做了一番汇报。
一个时辰根本说不完,赵茂已经哈欠连天。
赵骅只能说道:“行了,早点休息。明天请了人过来,正式给你接风洗尘,别到时候还是这幅样子。”
“好的爹。”赵茂着实是累了,白天的时候沉浸在工作中还好,刚才吃饭的时候他都已经快睡着了。
结果他刚回房,还没躺下,就有侍女来请人:“六郎,书兰妈妈请您过去。”
赵茂:“……”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幺蛾子 道观
赵茂一家第二天搬到了侯府。
赵淩一个晚上没睡, 喝了一碗浓茶,跟同样一夜没睡的倪氏说道:“张太医这几天住在家里,弟妹好好休息。”
倪氏显然反应有些迟钝, 愣了片刻才说道:“谢谢四哥。”
“没事。我让人过来守着。”赵淩提醒了一下, “一会儿孩子们得去上学, 晚上还有客人过来。”
倪氏强打起精神, 露出个笑脸:“我知道的。”
赵淩得准备去上班了, 临走宽慰了一句:“你别担心,书兰那里会给安排妥当。”
书兰作为赵茂的生母, 哪怕没有名分,这些年在家里的待遇和赵骅的其他妾室也是一样的。
赵家其他姨娘如今一个个的不是手上有产业, 就是有自己的事业,其中任何一项改变其实都没落下书兰, 但是书兰都固守着自己的所谓本分,坚持守在后宅, 守在自己的小院中。
甚至赵茂分家出去单过的时候, 也问过她是不是要出府跟他一起住,是书兰自己不愿意。
全家坐一起商量事情,去叫书兰,她也不来。
若是她甘愿当个透明人也就算了, 但她偏还不安分, 总想着要立威。
全家能够让她立威的人,只有她亲儿子赵茂。
连赵淩都没想到,书兰竟然会给赵茂下药, 就为了给儿子房里塞人。
这是亲娘能干出来的事?
赵淩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到吏部,脑子里还浑浑噩噩。
中午, 赵辰过来跟他一起吃饭,小声问:“茂儿没事吧?”
“肯定得调理一阵。太医在家里守着,我还让常大哥他们轮流看着。”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这种虎狼之药,下药的时间还选在了赵茂出差几个月刚回家恨不得倒头就睡的时候。
好在倪氏跟赵茂前后脚去的,发现及时,赵茂的身体比赵辰要强一点,哪怕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点武,好歹平时也算是锻炼身体,比赵辰这种只做广播体操的要强。
赵辰叹息,有更多的想问,但周围人那么多,哪怕保持着一段距离,也不好再细问,只说道:“我早点回去看看他。”
赵淩瞪眼:“不许早退!”看个毛线。赵辰又不是大夫,去看了能有啥用?
赵辰回瞪:“我事情做完了!”
赵淩看他:“你现在事情就做完了?”这才中午。
赵辰:“……”绝对不能让领导知道自己的工作轻松,哪怕领导是自己亲弟弟。
赵淩微笑:“赵员外,我这里有个小事情,正好你有空……”
“我没空!”赵辰断然拒绝,但是没有用,依旧被赵淩塞了活。
活确实不大,就是给吏部盖个食堂。
现在大家都是在自己的办公的厢房吃饭,其实各方面都不太好。
赵淩跟工部的关系特别好,调动一些工匠和物资一句话的事情;跟户部的关系更不用说。
问题是食堂就给吏部盖?
别的人不用吃饭?
皇宫地方很大,找个地方盖食堂很容易,主要是得考虑防火和下水的问题。
赵辰一个下午就搞定了选址、拉关系和敲定图纸,赶在赵淩下班前把方案给他。
赵淩特别满意赵辰的工作效率:“还得是大哥。”
赵辰忙得一个下午脚不沾地。
真·脚不沾地,骑着自行车到处跑。
他这会儿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感觉弟弟就是讨债鬼,不管几岁都是债。
马车直接到侯府。
因为赵茂的关系,接风宴的地点改在了这里。
对于宾客们没什么影响,反正就隔了两栋宅子。
有一些宾客已经提前到了,剩下一些还在上班的,得先下班换个衣服再过来。
当然住得远的就不必了,请的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讲究。
得知赵茂生病,不知内情的宾客们觉得也正常:“这一去好几个月,肯定是累着了。”
“现在岁数也不小了,不能当自己还是十几岁的时候,在外面跑上一两年的都没事。”
“这次病好了,就好好练武,强身健体。”
亲戚们见赵茂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样子,也只是简单叮嘱了两句就退出了房间。
赵骅留在了最后,让房里其他人都出去,才跟赵茂单独说道:“你妈妈这情况……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提起自己的母亲,赵茂的神色有些茫然:“爹,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成婚多年,夫妻和睦,还有三个儿子,是什么非得让他母亲往他房里塞人?
赵骅叹息:“她大概是想通过掌控你,证明自己的权力。”
这么多年,他哪怕再怎么忽略书兰,也明白她的追求。
书兰一直想要有权力,但一直在错误的方向上使劲。
十几岁的时候是这样,如今四十多了还是这样。
赵茂说亲的时候,是赵王氏给挑选了一些姑娘,经过短暂接触后,赵茂自己选择了倪氏。
这么多年,书兰嘴上不说,应该是觉得自己作为母亲的权力受到了挑衅。
但书兰心里也明白,若是她出面给儿子挑媳妇,肯定没那么多选择。
她不能给儿子挑媳妇,还不能给儿子挑妾?
赵茂不是不懂。
他作为亲儿子,对自己的母亲肯定比任何人更加了解。
他原先企图给母亲讲道理,带她出去多走走看看,并不能够改变什么,后来觉得只要母亲看到他的日子过得好,就能够转变一些想法。
现在发现,这些都是他的自以为是。
他神色黯然,问:“父亲是打算把妈妈送去道观吗?”
神都附近的山中有些道观,其中一些就是让女子去“清修”。
她们也许是犯了错,也许是别人觉得她们犯了错。
这些道观都位置偏远,看守严格。
赵骅否认:“道观太苦了,万一遇到点什么事情都不方便。我是想着把你妈妈送去你四哥的庄上,那里有许多宫中的老人,也有慈幼院的学校在,还有作坊。让她多接触一下外人,应该能好些。”
福满庄上设施完全,该有的都有,这些年已经渐渐发展成了一个小集镇。
相对真正的城镇,福满庄上的环境又相对简单。
赵茂一听,倒是松了一口气:“四哥同意了?”
赵骅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赵茂自己是答应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先跟你说。你要是没意见,我再跟你四哥去说。你四哥那个人的脾气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着,他直接让人去把赵淩叫过来。
赵淩听了之后表示赞同:“早就该这样了。她今天这幅样子,都是你们给惯的。做错了事情没有处罚,她哪里会知道错?”他看看父子俩,“我看这次的事情也不能这么轻拿轻放。直接把她送去道观里待上半年,再把她接到庄上去,就让她干活读书。她能琢磨这些个事情,就是闲的。”
赵骅觉得有道理,但……看向赵茂。
赵茂没怎么犹豫,就表示赞同:“四哥说得对,就照你说的做。”
“那这事情我直接给安排了。正好我知道个道观,里面有些太妃。”先帝驾崩后,有子女的妃子跟着出宫去和子女居住;娘家可靠的被接回娘家养老;剩下一些没什么背景也没子女的就待在宫里养老。
有些太妃不愿意继续待在宫里,就去道观里清修。
道观条件相对皇宫来说肯定是清苦一些,但是对于这些在皇宫待了几乎大半辈子的女人们来说,道观会更加自由,哪怕道观周围罕有人烟,也比皇宫自由,没有那么多规矩。
赵淩亲自送书兰到的道观。
道观没有名字,距离神都不算太远,算起来也在皇陵附近,有专门的护卫保护,与其说是道观,倒不如说是一个隐居的地方。
一名面容慈祥的老太妃说道:“老姐妹们在这儿自己种点菜,喂了一些鸡鸭,偶尔还能拿去集市上卖。”
她们不差这些钱,去集市上买卖,更多的是体会不一样的生活。
“观中什么都不缺,带来的这些东西和伺候的丫鬟都带回去吧。”等赵淩答应了一声,老太妃才对书兰说道,“你就跟着我们读读书,干干活。”
书兰来这里的理由,老太妃们都提前知道了。
她们是想不明白,怎么有人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去作死,还把自己唯一的依靠往死里折腾。
真把儿子逼得离心,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书兰在老太妃们面前,下意识低垂下头:“是。”
道观确实是在山上,但并不是在深山里,只是背靠着大山,附近有个不大不小的镇,一应东西都有。
赵淩从道观出来,四周逛了一圈才回去。
路上,车队分成了两队,一队继续回城,另外一队则去了庄上。
这队人负责的是原先在书兰跟前伺候的仆役们。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然跟仆役们其实没什么关系,但他们还是要被撤换掉。
他们送去的庄子不是福满庄,而是赵茂的庄子,距离神都坐车都得走上两三天。
赵淩的车队回来太晚,城门已经关上了。
他倒是可以敲开城门进去,只是赵淩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时候行使特权,直接在附近的码头找了个客栈住下。
赵淩不认床,只是夏夜闷热,一直没怎么睡熟。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隐隐听到蒸汽船靠岸的声音,他还在想是不是天亮了,怎么现在这个时候有船上岸,没一会儿就听见有轻微的人声响起,房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他想起来,身体却没什么力气。
难道他是被下了药?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隐约看到床头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发出一声呓语:“豆豆?”
丸辣,他中了天下第一豆豆药。
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丁忧 代户部尚书……
窦荣没想到这么巧, 回来还没进城就看到了赵淩。
码头上的人跟他说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
他仔细洗了个澡, 抱着赵淩睡得十分踏实。
早上天刚蒙蒙亮, 就有小厮过来敲门叫人。
赵淩像是从梦魇中惊醒, 手脚不能动弹, 满头大汗, 还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窦荣倒是一下就清醒了,低头在赵淩颈窝蹭了蹭, 对着外面说了一声:“进来吧。”
外面小厮应了一声,推门送了洗漱的热水进来。
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 随便对付了一口。
窦荣还不能跟着赵淩一起回去:“我一会儿得跟太子一起走。”
赵淩抱了他一下:“等晚上回家了再说。”
说完,他就赶在城门开启的时候第一个进城, 又紧赶慢赶回家洗了个澡,才去上班。
中午, 窦荣过来吏部跟赵淩一起吃了个饭, 也没说什么话,吃完就急匆匆走了,等到了晚上回家,跟家人们一起用过晚膳洗过澡, 才算是真正有空一起说说话……个头。
洗澡的时候, 赵淩就被窦荣摁住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他一醒来,窦荣就感觉到了, 抱着人轻声道:“等等我抱你起来。”
赵淩“嗯”了一声,迷迷糊糊靠在窦荣怀里,享受着熟悉的服务, 一直到洗漱完毕穿好衣服,他才笑嘻嘻地亲了一下自己的赵四夫人:“我家六弟回来都蔫巴了,你倒是还有精力。”
提到赵茂,赵淩把这两天家里发生的幺蛾子简单说了一下。
窦荣昨天知道赵茂一家住在府里,并没有多想,没想到会是这种事情,顿时感觉十分糟心:“怎么亲娘……”
他虽然跟自己的爹娘并不怎么熟悉,但彼此之间的信赖还是有的。
被外人算计也就算了,一般谁会防着自己的亲生父母?
赵淩要赶着去上班,没空多跟窦荣多说什么,就坐马车离开了。
窦荣昨天把太子送回宫里,跟皇帝汇报了一下工作,这几天暂时没什么事情,就开始打理家里的庶务。
想到以前他还想着自己去打仗,让赵淩给自己搞后勤就忍不住笑。
现在变成了赵淩出去“打仗”,他给赵淩在家搞后勤。
晚上照常是接风宴,这次赵茂出席了,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还不能喝酒之外,倒是看着状态比前两天好了很多。
赵茂干脆就留在侯府养身体。
毕竟年轻,半个月身体就调养好了。
赵淩做主多给了赵茂半个月假期,让他好好休息。
赵茂问了道观的地址,去探望了一趟书兰。
当天去,赶着当天就回。
赵淩好奇问他:“你妈妈怎么样?”
同为庶子,年龄又比较接近,在几个哥哥姐姐中,赵茂跟赵淩最亲近,听他这么问就说道:“瞧着还好,人清减了一些。我瞧她在读书。”
赵淩听他的话:“没见面?”
“没。我远远看了她一眼,跟太妃聊了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母亲。
赵淩能理解他,但是提醒他另外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你是受害者没错,但是书兰是你妈妈,她这么做,你作为儿子,得给你夫人和岳父家赔礼道歉。让爹陪你一起去。”
现在的婚姻形式是一夫一妻多妾制。
不是不可以纳妾,但妾怎么来的,还是有讲究的。
要点脸面的人家,妾都是夫人给安排的。
哪怕实际上不是,表面上也得是。
像书兰这种身为婆婆,直接给儿子房里塞人的行为,是对儿媳极大的不尊重。
倪氏和倪家都是讲道理的,但正因为讲道理,不能就当这事情没发生过。
必须道歉,还得是很郑重地道歉,给予倪氏和倪家最大的尊重,才能让这个结马上解开。
赵茂还真没想到这点,听赵淩这么一说,立马就道:“我去跟爹商量。”
“你去什么?一会儿爹就过来了。”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赵骅对几个子女倒是都很重视。
哪怕现在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赵骅也还是很关心,这几天下班后都往侯府跑。
赵淩觉得赵茂像是个打卡的NPC一样,有个每日签到任务。
果然,赵骅没一会儿又过来打卡……不是,是看小儿子。
听赵淩和赵茂说的话,赵骅微微露出一个笑:“家里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前些天看你还没好就没提。倪氏那边我和你们母亲已经郑重赔了不是,明天你让人去递个拜帖,我们休沐的时候一起去。”
赵茂听得一惊:“母亲也去?”
他说的母亲,自然是嫡母赵王氏。
赵王氏有多不待见书兰,全家上下都知道。
赵王氏对赵茂也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但赵王氏却会为了赵茂,去跟亲家低头道歉。
赵骅叹了一口气:“到时候你大哥大嫂也会去。”
这样的安排,肯定比只有赵骅陪着要好。
倪家本来就是知书达理的人家,为人都很谦和。
赵家给足了面子,倪氏和倪家哪怕原来心底有点意见,也马上就消了下去。
说白了,这件事情唯一的受害者只有赵茂。
赵茂也没真的和别人发生什么,并没有造成后续的影响,加上罪魁祸首的书兰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倪氏和倪家对这样的处置结果都很满意。
赵淩休沐日则更简单一点。
没啥说的,就小别胜新婚。
赵四夫人尽心尽力伺候赵四老爷。
赵四老爷很高兴,赏了赵四夫人一个蒸汽火车小模型。
窦荣学什么都快,对于机械方面从一开始的一窍不通,到最近几年空下来开始认真钻研了进去,看到火车模型下面的铁轨,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一个激动就把赵淩举高高:“我们家水灵怎么这么聪明!”
赵淩仿佛一秒回到小时候,怔愣当场。
窦荣一收手,跟抱小孩儿似的,把赵淩抱在自己胳膊上。
赵淩都不敢挣扎,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快把我放下来。你真以为自己胳膊上能跑马啊?”尊重一下他的体重好不好?
他是一个习武的,身高不低的成年男性啊喂!
窦荣仗着在房里,抱着转了两圈,感觉赵淩的手指掐到他耳朵上,才赶紧把人放到床上,并推倒。
赵淩被推得一懵,随即大怒:“你推我?!”臭豆豆,倒反天罡!
窦荣不仅推倒,而且还推倒♂。
赵淩觉得有点过于胜新婚了。
好好一个休沐日,感觉比没休息还累。
要不趁着最近没什么事情,休个假?
还是算了,盖食堂是小事,蒸汽火车的项目一上马,他肯定还得有事情忙。
另外他准备去国子监看看,能不能特招一批实习生。
小火车的事情本来他是想等几个书院和学校研究的,只是他们一直没研究出什么成果来,他有些等不及。
刚把项目都安排下去,过完生日后开始忙秋收的事情,老家突然传来噩耗——赵爷爷去世了。
赵骅立刻丁忧,赵家人也都回乡奔丧。
他们一路坐快船赶回老家,正好赶上看赵奶奶最后一面。
两位老人家都已经八十多岁了,算得上高寿,平日里身体也都还健康,并没有久病不起。
家人们早有准备,但到老人离世的时候,还是心情悲痛。
赵骅看着父母的棺材落葬在自己选好的墓穴中的时候,神色茫然:“我那时候刚学会看风水,头一件事情就是给爹娘挑了个风水宝地,回来告诉爹娘,还被打了一顿。”
赵复像是一夜之间成熟稳重了,拍了拍小弟的肩膀,想起几十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你给爹娘挣足了面子,爹娘的福气也都是你给的。不像我,只会让爹娘担心。”
八十多岁的老父亲老母亲,临走还不放心他。
他真的羞愧难当。
赵继不说话,蹲在地上烧纸。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痛。
赵骅和赵王氏要在老家丁忧三年,赵淩他们几个孙辈,在老家待了大半个月后,只能赶回神都继续工作。
一回神都,赵淩就被安排了重任——暂代户部尚书。
赵淩:“……不是,我是吏部的。暂代户部尚书,不是还有户部侍郎?”
顾朻一脸一言难尽:“怎么没让他们代?他们代成什么样了?”
“什么样了?”赵淩不解,还能代成什么样?
本来尚书也不怎么负责具体事务,大部分事情不都是侍郎们在做的吗?
燕公公小声道:“两位户部侍郎打了起来……打破了头。”
这么凶残的吗?
赵淩立马想到自己老爹的铜笏板。
他要是去户部上班的话,是不是要把老爹的铜笏板拿来防身?
顾朻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一听又要往上窜:“那俩老小子私心太重,事情没办成,钱收了不少。”
哦。赵淩明白了。
应该是两位侍郎分别收了钱,答应别人办事,结果两个人办的事情有冲突,最后变成了两者之间的冲突。
好死不死又卡在了秋收这个户部最忙的节点上,他都不敢想现在户部得乱成什么样。
顾朻看赵淩一副打退堂鼓的模样,坚决不允许:“吏部那里你不用担心,景尚书回来了。你安心干你的户部去。”
什么叫他的户部?
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保重身体 留着过年?……
赵淩再怎么不情愿, 还是交接了吏部的事情,去接管户部。
为了让他接管这个户部,顾朻还拿尚书府威胁他:“你去暂代户部尚书, 你家就不用搬家, 不然换个户部尚书, 你家怎么都得搬家。多麻烦不是?”
搬家确实麻烦。
尤其是像赵家这样的大户人家。
虽说大不了暂时搬回老宅去, 但这来来回回的折腾, 以及老宅说起来已经是赵缙的产业,赵骅在老家, 赵辰一家总不能一直住在弟弟家里。
鸠占鹊巢,说出去不好听。
一时半会儿另外买房子, 哪里那么容易?
这些只是暂时的烦恼,不搬家的另外一层意思是, 等赵骅丁忧结束,户部尚书的位置依旧是赵骅的。
赵淩能怎么办?只能接过一个乱七八糟的户部。
好在顾轮胎回来了。
赵淩去户部的第一天, 就把顾恒拉着一起干活;捎带手用吏部侍郎的权力, 让两位上班时间打架斗殴到卧床不起的户部侍郎直接病假四个月。
顾恒愁眉苦脸:“先生,为什么不让两位侍郎来?就我们两个要干多少活啊?”
赵淩嗤笑:“你也练武,觉得两个一辈子只拿笔杆子的老帮菜打架能伤多重?不过是收了钱发现收过了头,没法圆场子, 又不想退钱, 合起伙来演一场戏罢了。他们不是想病嘛,让他们好好养病。”
顾恒问的时候,是趁着午膳时间, 还压低了一点声音。
赵淩回答的时候,是一点声音都没压,不管是老帮菜还是收钱, 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食堂还没盖完,现在吃饭依旧是在自己办公的厢房内。
坐得近的官吏全都汗流浃背。
这些话,赵侍郎敢说,他们可不敢听啊。
赵淩还没说完,继续道:“他们还想借着自己不在,户部大乱,凸显自己的重要性,给你父皇施压呢。”
“先生说的是。”顾恒嘴上应和,心里面觉得那两位侍郎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或许有一点点,但用意应该是借此让他父皇轻拿轻放,大家都有个梯子可以下。
侍郎们是犯了错,但侍郎们工作能力强啊,户部离了两位侍郎不行,等“养伤”个三五天的,再回来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了吗?
赵淩的意思是,想得美!
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了。
两位户部侍郎在户部肯定不是光杆司令。
罗侍郎不用说,资历和赵骅差不多。
薛侍郎这种世家大族出身,眼线、亲戚一抓一大把。
第二天,两人就头上包着纱布白着一张老脸来上班了。
赵淩把挤到自己身边的顾轮胎推开,指挥着顾轮胎的侍卫把俩老帮菜叉出去:“两位侍郎病体未愈,仔细送回府去,请太医为两位细细诊治。两位侍郎都是国之栋梁,身系天下,万望珍重自身,勿使过劳。”
特喵的还拄着拐杖瘸着腿?
打架打到腿了?
笏板还能把腿给砸断?
还搁这儿演呢?
滚蛋!
“赵侍郎……”
两位户部侍郎来不及说话,直接就被侍卫们给一路送回了家。
户部其他官员看得都身体后仰,深呼吸一口气。
这可是户部侍郎啊。
赵尚书在的时候,都不会对两位侍郎这么不客气。
现在这位暂代尚书之职的赵侍郎,竟然这么厉害?
“送走”了两位侍郎,赵淩眼神扫向厢房里的神色各异的其他同僚:“诸位要是也有个头疼脑热的,随时可以过来‘请假’。”
啧,别以为离了他们就不行。
他别的人才找不到,找点干户部的人还没有?
他家常二哥的专业能力都胜过这里七八成的人。
称病不上朝,是臣子对待皇帝不满的惯用伎俩。
对付上司也是一样。
不是没人想着跟着一起称病给赵淩施压,但眼瞅着目前这情况,一旦称病怕是再也回不到现在的位置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出身世家大族,为了身下的位置可以说奋斗了半辈子。
若是真的弄巧成拙,他们前半辈子的付出可以说直接付之东流。
一旦他们直接被撸掉了官职,罗侍郎、薛侍郎能够给他们把位置争取回来吗?
若是争取不回来,他们对于罗侍郎和薛侍郎还有拉拢的价值吗?
甚至于这位赵侍郎会那么轻松地放他们回老家吗?
这位可是年初的时候就主导抄了岑、许、邱三家。
他们的官职有那三位高吗?
尤其是许御史,那是很有希望再进一步成为宰相的人,说没就没了。
就算是世家大族出身的人,他们家族的利益也需要靠各级官员在朝廷的权势来维系。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朝廷近些年来的各种武器装备,他们私底下也花了力气去研究,但钱流水一样地花了出去,成果呢?没有。
想到那些武器装备,背后可少不了眼前这位赵侍郎的影子。
皇帝撤了谁的职,都不会撤了赵淩的。
都不是蠢人,官职做到这个位置,还是户部的官员,权衡利弊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赶紧埋头干自己的事情,原先有些偷奸耍滑也不敢了,一个个午休也不要了,抓紧时间埋头苦干,并且自觉加班到天色昏暗了再走。
赵淩表示很满意,至于弹劾他欺压同僚什么的,他不在乎。
顾恒也不在乎。
他没时间在乎。
顾朻还问他:“跟着你赵先生学得怎么样?”
他以前也被赵淩抓壮丁到户部干过活,当时并没能处理好方方面面的事情,现在儿子怎么样?
顾恒累得顾不上礼仪,无意识地像小时候那样往他爹腿上一坐,瘫好,一言不发。
余姝看得哭笑不得:“要不要娘抱抱?”
“娘~”少年郎叫得柔肠百转的,像还是个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小宝宝。
顾朻还下意识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户部现在乱成这样了?”
顾恒被老爹拍了两下,回过神来,爬起来坐到自己母亲身边,挨着往肩膀上靠:“没。先生一下就管好了,就是之前留下的活多。感觉罗侍郎和薛侍郎在不在,好像也没差。儿臣想不明白。按理说罗、薛二人都已经是侍郎了,能力肯定不差,怎么会闹成这样?”
顾朻就跟他分析:“原先他们上头有赵尚书压着,现在赵尚书不在,你说他们会不会对尚书的位置有想法?”
赵骅要丁忧三年,空出来的户部尚书的位置,谁会没想法?
罗侍郎经验丰富资历深厚,薛侍郎相对年轻家世好。
两人谁也不服谁,都想争一争户部尚书的位置。
这倒也不算什么错,是人之常情。
错就错在他们争的方法错了,不想着好好表现展示自己的能力,反倒是拉帮结派。
位置还没抢到手呢,好处倒是先许了出去,捅出了一堆娄子还装病不上朝。
怎么?
还是他这个皇帝做错了?
余姝好奇:“那罗侍郎和薛侍郎怎么处理?一直让他们‘病’着?”
顾朻问顾恒:“稳稳打算怎么办?”
“革职不至于,马上就是大考,贬谪吧。”犯了错就得处罚。
顾朻继续问:“贬谪到哪里呢?”
顾恒几乎没怎么想:“让他们一个去宁州、一个去吴州。哈哈哈,到时候他们两继续斗,看谁建设得好,谁的能力强。”
“那这两位贬谪了,户部侍郎的位置交给谁?”
顾恒回忆适合户部侍郎的大臣,提了几个名字,见顾朻不置可否,就跟余姝告状:“娘,你看爹!故作高深,也不说我说得对还是错。”
顾朻听一口一个爹娘的,也不去纠正他得叫父皇母后。
顾恒几乎从小就是他们夫妻亲力亲为带大的,跟他们相当亲近,有一段时间还跟着他们住在宁吴,往外面跑的时间也不少,私底下相处倒是和普通家庭没什么不同。
“你自己好好去想,想不明白的再去问你先生。”顾朻没有给顾恒解惑的意思。
顾恒小声抱怨:“我都能给您分忧了,您还给我布置功课。”
顾恒想了一晚上,想明白了一些,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第二天去问赵淩。
赵淩下班就把他带回家,才详细解释:“罗侍郎和薛侍郎肯定是要被贬的。只不过宁州和吴州的形势不错,如今的宁州、吴州两地的知府都干得很好,熟知当地情况。对于宁州和吴州这样收复了没几年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保持稳定。罗、薛二人身居高位多年,自视甚高,不会按照前任的方针政策去走。”
顾恒“嗯”了一声,继续听赵淩给他分析。
赵淩拿出一张简易的大虞舆图挂到墙上:“现在整个大虞哪里缺人?”
顾恒作为太子,对整个大虞的情况都有了解,只是有些方面了解得详细一些,有些方面了解得比较简略。
他扫了一眼舆图,指了指大虞的西南角:“黑龙州、文州、南龙州。”又指了指北部,“靖州……和章州。”
说最后一个章州的时候,他的语气有些迟疑,看了看赵淩,乖乖坐好。
赵淩拿着紫竹做的教鞭往他面前的课桌上轻点:“章州就章州了,你是太子,没什么不能说的。”
章州并不缺人,缺的是顾家的钉子。
现在章州的最大势力是姜家,就是窦荣母亲和皇太后出身的姜家。
在章州的姜家,就跟在凉州的窦家一样。
当然,曾经的姜家也和曾经的窦家一样,都是顾家的刀子。
只是时过境迁,如今的姜家和窦家在当地太过树大根深,如同曾经的米家在朝堂的影响力一样。
现在米家已经逐渐从一个文官家族转变为武官家族,他们想要在凉州站稳脚跟,必须依赖于朝廷的支持。
若是继续放任凉州以一种相对独立的方式并且一家独大地发展,对朝廷非常危险。
凉州有大虞最大的养马地,有铁矿、煤矿,通往神都的道路几乎一马平川,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天堑的阻隔。
章州也差不多,距离神都还更近。
只是章州和神都之间有一片不小的山陵阻隔。
赵淩曾经军训的京畿的军营,以及研究蒸汽船的秘密军营、皇陵等拥有大量驻军的地方,都位于章州和神都之间。
窦家如今摆出的姿态是慢慢分散自己的势力,并且适当转移自己家的人口分布,甚至迁徙一部分到大虞斜对角的宁吴去发展。
姜家怎么个态度,还不清楚。
当然,姜家的问题并不迫切,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是姜家的外孙。
但,不是顾恒的外家。
所以章州的问题,最好是在顾朻在位期间解决。
顾恒站起来,走到舆图前:“罗侍郎和薛侍郎能力不差,放到章州去……罗侍郎怕是不行。薛家有势力,但是影响不到章州。”他的视线落回到南方,“章州暂时不急,先安排去南龙州和文州。南龙州多少年没出进士了,得让朝廷派遣人去增进教化。”
赵淩用教鞭指了指奉州和西州:“这次去黑龙州,顺路去了西州没有?”
“就在黑龙港周围转了一圈。西州靠近黑龙港的地方还有些水患。”说完,他停下来,看向赵淩,“先生的意思是让人去重新治理西州和奉州?”
西州和奉州在大虞历史上经常受到旱灾影响。
靠近大江的西州部分容易受到水灾,北部则容易遭受旱灾。
赵淩和祝阳同科。
祝阳几乎在庶吉士“毕业”后,就一直在治水。
赵淩虽然没跟祝阳碰面,但两人无论是公文还是私人信件往来从来没断过。
赵淩还能看到各方面汇集来的各种气象地理数据。
伴随着大江、西川、大河、奉浦一线挖通,黑龙泽这个巨大的沼泽湖泊中的大量湖水通过挖通的河道往北方灌溉,北部西州和奉州两州的旱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没错,但对于黑龙泽的水量还是有所低估,造成了西川河口遭受了比往年更大的洪涝侵袭。
西州在未来几年都需要一位更加强势的官员去处理这个事情。
顾恒脑子里过了一遍,没听见赵淩的回答,疑惑地投去一个眼神:“先生?”
赵淩微笑:“你是太子,该你来做决断。”
顾恒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叼在嘴里:“先生可以谏言嘛。”
赵淩就给他谏言:“薛侍郎去西州,罗侍郎去南龙州。”
顾恒不死心地抬眼看了看最北面的章州:“不管章州吗?”
赵淩手上的教鞭直接往他手上抽:“你爹才几岁,你才几岁,这会儿就想动章州,真不怕太后娘娘杀回来揍你。”
现在的姜家还是顾朻最重要的支持力量之一,利益一致,只要脑子不抽抽,就不会干出有损大虞利益的事情来。
哪怕要动姜家,也得等到以后。
顾恒咔咔咬棒棒糖,嘴角撇了撇,显然不是很满意,又跟赵淩说了几个名字:“空出来的户部侍郎的位置,先生觉得这几位里,有合适的人选吗?”
赵淩没跟他说合不合适,而是给他简单讲了讲这几人的为官经历、擅长的部分。
这些顾恒都知道,只是赵淩讲得更细。
赵淩接着讲这些人背后的利益牵扯,各人的理念等等。
顾恒听得很认真。
听完,他也不问究竟谁合适了,还得回去好好思考。
赵淩想着给学生上完了晚自习,就准备把人赶回家去,无奈学生过于死皮赖脸,非得要在家蹭完晚饭才走。
要不是窦荣冷着一张脸,顾恒还想直接在侯府住下。
窦荣一伸手就把顾恒提溜到马车上:“赶紧回去。”
顾恒巴巴地看着窦荣,见没有留下的可能,只能郁闷地回宫去。
窦荣拉着赵淩转身回府的时候还骂骂咧咧:“这长不大的样子,还好意思说喜欢姑娘?他是喜欢姑娘,还是喜欢找个娘?”
窦荣和赵淩带过一阵顾恒,是又当爹娘又当先生。
顾轮胎别的都好,文的武的学什么都快,就是特别爱撒娇,在外人面前还能装一装,私底下就跟永远长不大的三岁小宝宝似的,恨不得随时有人抱抱。
赵淩也觉得顾恒这点不好:“都十几岁了,该改改了。”又庆幸,“得亏我家灵灵不会嫁给他,不然小小年纪给自己找个儿子。”
果然不相配的人,方方面面都不相配。
窦荣也觉得是。
户部没人能撼动赵淩的决策,但有人会去告诉罗、薛二人。
罗、薛两位侍郎这时候肠子都悔青了,今天去侯府拜访,明天去宫里求见皇帝,但没一个人见他们。
他们只能曲线救国,找其他人。
只是平时好说话的赵淩,这会儿谁说话都不好使。
他暂代户部尚书,还是个空了两个户部侍郎的尚书,本来就忙得要死;加上吏部侍郎的工作,又是年底,上门做说客的人有些连他的面都见不到,见了面之后,见赵淩忙得一个人都当三个人用了,连见缝插针说句话的缝都没找到。
一晃眼真就四个月过去,年底了,罗、薛两位侍郎的“病假”结束,终于可以到吏部销假回来上班。
结果大朝会上就宣布罗侍郎调任南龙州担任知府,薛侍郎调任西州知府。
知府当然是不小的官职,但对于两位已经是六部侍郎的两位来说,贬官贬得犹如当头一棒。
知府和知府之间也有区别。
南龙州和西州这样的地方,能和富裕的胶州、武州相提并论吗?
调令还是在年底大朝会上宣布,印证了赵淩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还留着过年吗”。
跟他们如丧考妣的模样不一样的,是两位新提拔的户部侍郎的喜气洋洋。
当官当到这个品级,再往上升是很难的,不是说能力够了就行,得有人空出职缺。
虽说也可以创造出职缺来,但这么多年也就赵淩折腾出个从三品的市舶司使。
往下的官职好说,往上的还能有谁?
都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谁占住了就占住了,轻易不可能挪窝,多得是在位置上做到死的。
这一下户部直接空出来三个。
没错,三个。
当然户部尚书的位置,看样子暂时应该不会放出来,但赵淩一个吏部侍郎,能暂时兼顾户部和吏部的事情四个月,还能兼顾三年?
赵淩还真可以,并且告诉群臣他一个人手握人事和财政大权后,能干多少事情。
三年时间,他把里办直接给推了大半个大虞。
赵骅丁忧回来,看到的就是御书房里好几箱弹劾赵淩的奏折。
嗯,这箱子瞧着眼熟,好像是赵淩小时候坐镇御书房时候放东西的箱子。
“有那么多箱子?”
顾朻微笑:“没,新打了几个。”
赵骅无奈拱手:“幸得陛下恩宠。”虽说赵淩从小就被弹劾到大,但三年时间里就能攒那么多弹劾他的奏折,想也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顾朻摆摆手:“哪里是朕恩宠,分明是瑞瑞替朕分忧。”
赵骅听着顾朻对赵淩的称呼,想着赵淩都几岁了,搁陛下这里还能把一个字叫成小名,还不叫恩宠?
赵骅官复原职,赵淩瞬间就生了一场大病。
皇帝、皇后、太子轮着来探望。
其他人也来,只是其他人都见不到赵淩。
赵淩也没什么,就是太累了,一口气放松下来,身体就垮了。
好在他身体底子好,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窦荣就陪着他静养,从刚开始坐在床头给他念书读报,到陪着他坐在河边钓鱼,等到过完生辰后,赵淩的身体才算是好全。
重新出现在御书房里的赵淩,整个人清减了许多,搭配极盛的容貌,像仙人下凡。
落在顾朻眼里,那就是多年石狮子终于成精修成人形了。
新任庶吉士继承了来自堂姐的玉米皮猫窝,保持严肃,记录御书房里的各种博弈。
等中间休息的时候,赵慧才忙不迭给赵淩倒了一杯水:“四叔喝水。”
甜甜的红枣桂圆茶,是赵慧特意泡的。
赵淩坐到赵慧身边,看她的记录。
赵骅见御书房里休息时间,竟然没人跟赵淩说话,感觉十分诧异。
景尚书跟他小声说道:“得亏你回来了,管管你家石狮子,现在都没人敢跟他说话,就怕他张口咬人。”
耳聪目明的赵淩:“景尚书,下官不咬人。”
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公费旅游 告状
赵骅时隔三年回到神都, 一个过年,天天有客人登门告状,才明白自己四儿子究竟干了多少事。
平时寄回家的家书里写得都太简略了, 完全没有老喷友们描述的生动活泼……激烈。
客人们的告状当然不是真的对赵淩有什么意见, 都是和赵家交好的, 只是通过这种半玩笑的方式, 通过赵骅提醒赵淩这三年做的稍微过了点。
“与名声有碍。”赵骅提醒拿着渔具往画舫走的赵淩。
赵淩满不在乎:“我要是不下手狠一点, 谁会听我的?我一个人干吏部和户部,事情本来就够多的了, 还让我跟他们扯皮那些和工作无关的有的没的,照顾这个情绪那个想法的, 我又不是神仙。”
道理是这个道理。
赵骅内心也赞同:“说的也是。你以前单独干吏部的时候也挺好的。”那时候人人都夸赵淩脾气好。
他这个亲爹当然知道儿子的脾气确实不错,但那些人夸赵淩可不是因为赵淩真的脾气好, 而是因为赵淩能给人带来足够多的利益。
不提这些年因为赵淩多出来的许多官吏以及临时工、实习生之类的岗位,那么多作坊需要人干活, 当然也得有人去管理。
这些作坊的管理岗位可都是香饽饽。
“您回来了, 我就轻松了,往后我都心平气和。”事少钱多离家近,谁都脾气好。
他看赵淩一个箱子两个桶地往船上搬,看不懂了:“你钓鱼要带那么多东西?不是, 河水都结冰了, 去哪儿钓鱼?”
“中间水没结冰。”又说,“去宫里钓鱼。”
宫里有个大湖。
他从小到大往里面扔了不少鱼,还是最近才知道压根没人捞过, 简直就是极大的浪费。
他得去钓起来。
桃花溪和宫中的水系相连,有一道水城门。
从侯府走水路进皇宫,比走外面的大道更近。
他进出皇宫的腰牌好几块, 住皇宫里的几代当家人都给过。
他早就已经不需要凭腰牌出入皇宫,只需要带着自己这张脸就行。
“爹,你要不要一起去?”赵淩发出邀请。
赵骅有些心动,想了想还是拒绝:“不去了。一会儿家里肯定还得来人。你晚上来家里吃饭?”
“好。”赵淩答应了一声,走到船上。
船家收了跳板,撑着船,很快就远去。
赵淩看着站在岸边的老爹,抬起手挥了挥。
赵骅也跟着抬手挥挥,等船看不见了,才背着手往回走。
窦荣一早进的宫,这会儿已经等在了水城门,看赵淩的画舫一过来,不用靠岸,人就跳到了船头。
那么大个人,落在木制甲板上,竟然没什么声响。
赵淩明明看过那么多次了,每次还是下意识往窦荣脚底下看,是不是长了肉垫。
不,就算是长了肉垫的猫猫,跳到木板上的时候也会“咚”一下。
赵淩自己提气轻身的功法就不错,但也没法这么不带一丝烟火气,就跟一片树叶飘过来似的。
窦荣看他的表情就笑:“怎么又这样?站船头不冷啊。”说着,就拉着赵淩进去船舱。
武功练到了他这个阶段,除了每日练习之外,更多的是感悟。
他跟赵淩详细说过,赵淩能理解,但是想要把理解运用到武学上,做不到。
赵淩已经认清楚了自己就是个业余选手,和窦荣这种顶尖高手不一样。
果然,最厉害的高手永远在皇宫中。
过年假期的最后一天,赵淩躲在皇宫里,很是清净。
开年上朝大朝会上,朝中文武百官看到站在文官序列前面的赵骅,心中松了一口气。
虽说去年赵骅就回来了,但其他人的感觉还不深,现在看着赵骅,再看看日常身边绕着一只狸奴的赵淩,感觉也没那么害怕了。
爹在,儿子应该有人管了吧?
自从赵骅去年回来了之后,赵淩确实没什么大动作了。
开年的大朝会和年底的大朝会一样,一个是开年展望,一个是年终总结,都没什么特别有营养的事情。
站在前排的大臣们,还会给自己部门的预算和规划之类的争一争,表现表现;站在后排的大臣们就全是在摸鱼。
赵淩站在前面,眼睛倒是睁开着,就是目光涣散,显然也在摸鱼,一直到大朝会快结束了,才稍微打起一点精神,准备去新食堂吃午饭。
先前设立的食堂人满为患,去年不得不再重新造了一个食堂,今年开张,不知道菜品和口味怎么样,之前说是会开设地方菜小窗口。
然后他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命吏部左侍郎赵瑞兼任巡察使,督导各地设立里办等工作。命水军总督窦翊协助。”
赵淩和窦荣出列躬身:“臣遵旨。”公费全国游。
朝中其余大臣,纷纷脸色一变:不好,陛下要放石狮子出去咬人!
三年时间,里办在大虞遍地开花,在贯彻执行政令、保护百姓免受苛捐杂税以及地痞流氓侵害等方面,做出了实打实的功绩。
朝中的官员们不用跑多远,但凡长了眼睛的,节假日往神都郊外走走看看,就能明确感觉到农村人的精神面貌提升了许多。
城里的百姓们其实日子也好过了许多,只是他们的生活本来就相对农民好,提升倒是不太明显。
百姓们身上的衣衫齐整,补丁变少,饭菜能够大致吃饱,偶尔能吃上点肉菜,孩子们的入学率明显增高。
整个京畿地区,各种私塾、书院、学校增加了许多。
神都、包括京畿地区这几年的乡试难度卷到飞起。
其余里办铺开的州郡,表现虽然没有京畿地区那么抢眼,但提升也非常明显。
于是,那些推行不下去的地方,到了年终大考的时候就显得格外扎眼。
为什么推不下去呢?
无非是地方势力和朝廷对抗。
朝廷派下去的从九品里长,地方势力压根不放在眼里。
里办的人总共就那么小猫两三只,一个从九品的里长加上五六个小吏,面对几家在当地盘亘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大家族,有时候人身安全都不能保证。
得亏现在朝廷强势,不然朝廷派下去的里长,肯定早就死上几个了。
即便如此,里办被偷盗,小吏家中被纵火之类的事情,也发生过不止一两次。
现在好了,从九品的里长不放在眼里,朝廷直接派了三品的吏部侍郎,外加一个窦荣。
窦荣这种杀神,看着这几年在神都修身养性,但朝中谁不怕?
对于大虞舆图但凡有一丁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位给大虞的舆图往外面撑了撑。
这位不需要这么官职,单他一个人就足够具有震慑力。
那些出身对抗朝廷政令的家族的,现在就站在大殿上的官员们,一个个汗流浃背。
有几个感觉身体发软,也不知道是早膳没吃,还是待了一上午饿得低血糖了,在听到窦荣的名字的时候,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家被抄家灭族,整个人摇摇欲坠。
大朝会结束。
文武百官依次离开大殿。
赵骅问赵淩:“怎么没听你们说起过?”
这任命显然不是临时决定的。
赵淩跟窦荣拉着手,说道:“我没说吗?”
窦荣看向赵淩:“我以为你跟爹娘说过了。”
哦,所以是都以为对方说过了,结果都没说。
不是什么大事,赵骅也就是随口一问:“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窦荣说道:“不急,等开年的安排都做完了再走,怎么也该下个月了。”
赵淩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得给别人一个配合的机会嘛。”
心中有鬼,留心听他们对话的官员们,等三个人走远,饭也不吃了,赶紧写信回老家交代,真就怕什么时候老家被抄了,自己直接就被摁了。
大朝会上任命的巡察使就赵淩一个,但地方势力比较顽强的地方有很多。
真的靠赵淩一个人,他在外面跑上三年都办不完,拥有同样职责的巡察使有好几人,全都文武搭配。
赵淩去的当然是最难啃的地方,应该说是一线地方。
从神都出发,沿涟河一路往东,出京畿,经过鲁州,就进入青州境内。
青州往东就是胶州。
青州拥有大片平原,是传统的农耕区,商贸繁荣,人杰地灵。
朝中出身青州的官员,多的时候能够占据六分之一,曾经号称过青半朝,势力相当庞大。
当然,哪怕是青州权势最鼎盛时期,这里面的水份也很大。
有不少所谓青州出身的官员,只是因为各种关系挂在青州头上,或者有别处的官员自称是青州人,用来攀关系。
现在,青州在朝中的势力依旧强大,影响力却是每况愈下。
最让青州地方势力恼恨的是,当朝宰相成栾明明是青州人,却从来不照拂青州出身的官员,连自己同族都不照顾。
成栾那是不照顾吗?
那是照顾了,别人压根不领情。
鲁州靠近京畿。
鲁州的知府几乎不用动脑子,天天派人盯着神都和京畿的动向。
别人怎么动,他立马跟进,有什么不明白的,立马进京要钱要人要资源。
不给?
不给他就死皮赖脸撒泼打滚,样样都来。
饶是赵淩,也是头一回见比自己要钱要人更狠的。
鲁州紧跟着神都,在熬过了最初一团乱麻的时期后,这两年已经开始进入红利期。
让鲁州当地的官员们升迁,他们还不愿意,觉得这会儿升迁就是被摘桃子,他们得好好巩固自己的建设成果,非得让他们升官,他们就打包一起过来到吏部滚地板。
鲁州官员,堪称官员群体中的一股泥石流。
胶州本身就富庶,又是大虞第二个开启商贸的海港码头,当地的地方势力也不小,但特别愿意跟着朝廷走。
本来以为里办这种制度在胶州是很难推行的,但实际上特别好推。
虽说官员都得异地任职,但吏员不用。
朝廷下来一个从九品的里长,搭配的起码五个吏员都得从本地招人。
当吏员的要求比当官要低多了。
胶州这种富庶的地方,素来文风鼎盛。
进士都一抓一大把,更别说秀才了。
有功名和有编制是两回事。
里办一出,解决了多少无业秀才的就业问题。
哪怕里办的权力不大,待遇不高,处理的事情又琐碎,但……有、编、制!
胶州和鲁州前几年还好,甚至因为推行太多的新东西,导致一些矛盾和乱局,但这几年理顺之后,各方面都开始高歌猛进。
夹在鲁州和胶州之间的青州就很尴尬了,别人都在进步,剩下青州原地踏步变成步步落后。
青州地方势力太强,青州知府都处于半架空状态,想做什么都做不成。
等到赵淩的青州知府年纪不到五十,头发已经花白,显然日子十分不好过:“我也想了各式各样的办法,进京来见您都不是一次两次,好不容易要到一些资源带回来,本来想着好歹能把基础做一做,结果……唉,这些年也只能勉强维持几个慈幼院和小学。”
开工厂、开作坊,开出来了,人全是那些地方势力的。
这对官府来说,其实也没什么所谓,双方合作共赢嘛。
地方势力得到钱财,官府拿到政绩,不是不可以商量。
然而青州的地方势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新兴工业有仇,还是压根没想着要好好干活,那些工厂和作坊全都不到一年就开不下去了。
他气愤之下去找了青州最大的一家高家,结果被冷嘲热讽了一通奇技淫巧,还差点被用扫把赶出去,简直奇耻大辱。
他甚至都写好了奏折想奏请皇上来派人整治这些嚣张的大族,但一想高家如今就有人在当翰林。
他的奏折上去,到不了皇上手里,就会被扣下来。
再说,谁不是异地当官?
他一个知府镇不住地方上的这些势力,只能说明他无能。
他只盼着熬满年份之后,去吏部疏通一下关系,让他平调去别的地方,哪怕贬一级都成。
现在他盼来了石狮子!
咬死他们!
赵淩听着青州知府汇报的青州地方上的各种势力分布,以及面临的诸多现实问题,最后揪住了一条:“高家包庇罪犯?”
“是。”青州知府听他这么说,心里面咯噔一声,但还是让人把卷宗拿过来给他,“高储,现在高家族长高固的独子,也是小儿子,自幼聪慧,十三岁考中秀才,十八岁中举,去年会试落榜。”
去年不就是他家灵灵考中状元的那科嘛。
由于朝廷这几年用人紧缺,会试平时选取三百人的,去年扩招了五十人,总共录取了三百五十人。
窦荣原本没说什么,一听去年会试落榜,就不屑道:“去年扩招都考不中,蠢成这样,怎么好意思说聪慧的?”
青州知府:“……”不是,无论是十三岁的秀才,还是十八岁的举人,都很聪慧了。
赵淩很想附和窦荣一句,但看青州知府的表情也知道不合适,低头翻看起卷宗来。
卷宗还不止一本,而是有厚厚一沓,简直堪称高储的个人生平。
七岁杖杀自己家中仆人,十岁推自己亲姐下水,十三岁为了花魁跟人打架斗殴致人重伤,十五岁在赌坊伤人……
去年进京赶考前,他还当街杀人。
其它诸如纵马行凶、强抢民女、毁人财物之类的事情更是不胜枚举。
赵淩的阅读速度已经算是很快的了,看完也花了一段时间。
怎么说呢,这个高储有个“好处”,就是他干坏事从来不藏着掖着,像是杖杀仆人谋害亲姐这样的内宅事情,他也会自己大声嚷嚷出来。
而他敢这么做,就是因为高家的势力极大。
“州府连杂役一起算上,总共不到两百人。高家在府城内随便一喊就有上千男丁。”他们试着去抓捕高储无数次,但都没能成事。
不能把人抓到衙门审理,就没法给高储定罪,所以理论上高储还是“身家清白”,参加科举并没有什么问题。
青州知府朝中无人,也没处告状。
现在赵淩来了,青州知府就疯狂告状。
“本来遇到这种情况,我可以要求青州司马协助,但青州司马娶了高氏女当续弦……”都五六十了,还娶了个十五六的。
呸!
不要脸!
赵淩觉得这个高家“好”,好突破:“既然这样,我们就先从高家开始吧。”
赵淩和窦荣来的很高调,他们带着军队,坐蒸汽船来的,也低调不起来。
上官到达,还是两位侯爷,地方上当然得接待。
晚宴除了邀请地方官员之外,还会有一些地方势力得到邀请出席。
这些青州的地方势力虽然不把青州知府放在眼里,但可不敢不把赵淩和窦荣放在眼里。
哪怕他们知道赵淩来者不善,也全都出席。
当天晚上的晚宴,在一众势力的有意奉承下,可谓宾主尽欢。
赵淩和窦荣也没表示什么,似乎就是很正常的过来公干,先和地方上的一些人认识一下,打声招呼这样。
两人的凶名,他们不是没听说过,但实际看到真人的时候,那宛如神仙图画一般的容貌,又瞧着年轻,实在难以想象两人怎么凶了。
高储也陪同父亲参加了晚宴,回来就心驰神往:“新科状元赵姑娘,听说就是赵侍郎的亲侄女。打马游街的时候,赵姑娘风华绝代,生平仅见。没想到赵侍郎这位叔叔竟然会如此年轻,瞧着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高固今天看见赵淩的长相,也是被镇住了。
他知道儿子流连花丛,问:“赵姑娘比起你喜欢的花魁如何?”
高储顿时不屑道:“那等庸脂俗粉,怎么能跟赵姑娘比?”
高固又问:“赵姑娘可曾婚配?让你母亲去替你求娶可好?”
高储的表情顿时扭捏起来:“好是好,可赵姑娘那等神仙人物,怎么看得上我?”
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赵慧年纪比他小,又高中状元,长相还特别漂亮。
高家在青州是有一些势力,可怎么能跟神都比?
神都多得是青年才俊想要求娶赵慧。
高储看自己儿子那是哪里都好,不以为意道:“赵家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论起来不过是象州一个土财主,怎么跟我们高家比?我儿才貌双全,配赵姑娘也不算辱没了她。正好赵侍郎在此,为父明日就去问问。”
赵淩在晚宴上邀请了青州一众地方势力商议里办的事情,话说的非常客气,给足了这些乡贤们面子。
高储觉得赵淩平易近人,第二天单独见面,商量了一番里办的事情后,他就委婉地提出了结亲的要求。
赵淩借着喝茶的动作,掩去差点露出来的震惊。
这老小子怎么敢的?
他连太子都看不上,还能看上个五毒俱全的货?
赵淩说放下茶盏,道:“我只是个做叔叔的,侄女的婚事可轮不到我做主。”
这话怎么听都是拒绝,但高固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觉得赵淩这么说是同意的,先是夸了一番自己儿子的才学,继而笑道:“赵侍郎要在青州待一段时间,不如让我儿带您游览一番?也正好让小子向您请教一番学问。”
哦,犯罪嫌疑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倒是比上门去抓人方便多了。
就是这样他们的进度太快,不知道背地里调查的那群人来不来得及收集证据?
先把高家做了,是不是会打草惊蛇?
赵淩真的是忍着恶心,让人把高固送走的。
第二天,高固就把高储送到了赵淩暂住的驿站,叮嘱儿子:“多向赵侍郎讨教学问。”
高储自然应是,看着赵淩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孺慕之情,像是在看自己未来的岳丈似的。
果然赵侍郎是同意的,不然怎么会答应让他过来呢?
赵淩等高固一走,一抬脚就把高储踹得跪倒在地。
旁边立刻有人上前来把高储捂嘴捆好。
高储的情绪还没转变过来,脸上一半喜悦一半惊愕的,十分扭曲。
赵淩都懒得跟他多废话,吩咐属下:“高公子潜心学问,这几日就不外出了。”
属下立刻应是:“一定给高公子找个环境清幽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学习。”
说完,他就跟提溜小猪仔似的,把高储送去“学习”了。
呸,什么玩意儿。
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避嫌 打得一拳开,免……
赵淩离京不到一个月, 高翰林就在翰林院被请去大理寺喝茶了。
另外高家在朝中的势力,几乎全都被请去了大理寺一日游或者几日游。
游完之后,他们全都被暂停职务。
什么时候恢复?
不知道。
不过起码得等高家的案子结案之后。
其他青州势力纷纷连夜写信回去敦促家人好好配合, 千万不要惹怒了赵淩和窦荣, 并且在内心感谢高家有高储这么个显眼包。
严格来说, 高储这么个小举子犯下再怎么累累罪行, 朝中的大部分官员并不看在眼里, 让他们感同身受的是高家的一众官员面临的惩罚。
高家这一次的官员并没有一撸到底,确实有一些高家人对老家的事情并不知情, 但没什么意外的话,这些高家人哪怕能官复原职, 此生也难再有寸进。
受此牵连的高家的一些姻亲和关系比较紧密的师长、同窗、同乡等等,到现在还没审查完。
娶了高家女做续弦的青州司马, 这会儿正在大理寺狱里蹲着呢,跟着他那堂小舅子高储一起天天对骂。
高储一个举人, 如果犯的只是普通的罪行, 是没有资格被关进大理寺狱的。
他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犯下的罪行太过恶劣,大概率要被判死刑。
至于青州司马,如果只是包庇高储这一项的话, 运作得好一点, 大概就是贬官。
当地方官嘛,他都当了一辈子地方官了,有经验, 往后日子虽然没有现在那么好过,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现在是五品,最多就是贬到六品。
他朝中有人, 别看他天天跟高储骂得激烈,其实并不怎么为自己担心。
赵茂让人把两人互喷的话记下来,听过之后,骂了一句:“老狐狸。”
啧,老狐狸也有尾巴,顶多就是揪的难度大一点。
可惜高储太蠢了,竟然真的没掌握一星半点青州司马的把柄。
青州那边收到朝中亲人们寄回来的信件,看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们配合啊,可太配合赵淩的工作了。
他们给赵淩送钱。
本来还想送人,但看看窦荣,不敢。
他们只能给赵淩送更多的钱。
赵淩照单全收。
但高家也没少给赵淩送钱,完全不知道是怎么翻车的。
赵淩拿着各家送来的钱,记了个小账本:“瞧瞧,里办多少年的俸禄和活动资金都有了。”
青州知府看着一箱箱的金银玉器,眼热无比。
真的不是他贪。
天知道他明明待在青州这么一个富庶的州,因为地方势力太大,他这个知府没啥用,硬生生当了好几年清官。
被动清官两眼都要冒绿光了。
好叭,他其实也没那么清。
毕竟作为知府真想要和这些地方势力斗一斗,还是有能力的。
为了安抚住他,这些地方势力每年都会给他送一些礼物,还算丰厚,但他毕竟是官员,还是一个年纪不算大的官员。
眼睁睁看着旁边的鲁州和胶州都发展迅猛,他这个青州知府不仅有压力,而且还很嫉妒。
他明明可以又有钱又有名,但近一两年,这些地方势力各方面都开始怠慢他,给他点礼物就跟打发叫花子似的,这哪能忍?
这些看人下菜碟的玩意儿,给他的是什么,给赵淩的是什么,能比吗?
他艰难地把视线从财物上拔出来,抬眼就见赵淩看着他。
赵淩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就是很正常地看了青州知府一眼。
但落在青州知府眼里,却是脊背发寒,干笑两声:“赵侍郎要把这些钱财用在里办上,不知道具体打算怎么处置?”
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钱,主要是铜钱,属于官方货币。
另外有少量银票,是用来短时间持有,主要是方便大宗货物交易的。
不然像是几百几千贯的财物交易,光是装钱的箱子都得专门用车来拉,不仅笨重,还不安全。
金银虽然大户人家会藏,但大部分是用于作为打造首饰使用。
青州这些势力送给赵淩的,当然不会是铜钱,除了几个小巧的金锭之外,剩下的就是器物摆件古董字画一类。
无论是建设里办还是给里办的工作人员发俸禄,当然不可能直接发古董。
所以,这些东西得先换成钱。
换钱也是有换法的,尤其是古董字画这一类不好说具体价格的。
譬如说一件古董市价大概在一百贯左右,想要过一遍油水的,那换起来就是变成九十五贯;想要借机讨好送钱的,就能换成一百零五贯。
这中间存在合理的差价。
赵淩感觉这位青州知府真的演都不演了,得亏自己这些年养气功夫也是练出来了,表情语气都不带变的:“这些东西好带,先登记入册了,带回神都去,交给户部处置。”
赵淩和户部的关系不是秘密。
青州知府追问:“户部现在有个什么具体的章程?”
这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东西进行估价后,每月进行拍卖。”
百姓生活水平上去了,对生活质量也有了更高的追求。
拍卖的东西不一定全是这些非法所得,也会有一些正规渠道来的奢侈品,譬如市面上紧俏的蒸汽船。
另外有小年轻们十分喜欢的铸铁的自行车等等。
赵淩给青州知府解释了一下。
青州知府不敢问蒸汽船的价格,对自行车很感兴趣:“铸铁的自行车上拍卖会能拍到?我这儿申请了两辆自行车……”
“对啊,你这儿申请的两辆自行车,我到现在都没看到呢。”
作为公车,朝廷派发给各级衙门的自行车都是铸铁的。
尤其是这几年橡胶产地的原材料贸易稳定,和后世自行车几乎已经一模一样。
碳纤维什么的肯定还没有,但作为日常交通使用已经够了。
衙门这样对于日常各部门沟通有比较高要求的,开始逐步逐级配发自行车和三轮车。
当然现在这种公车的局限性很大,毕竟自行车对于前往农村和山地还是没有骡马好使。
赵淩问的时候真的是随口一问。
他所在的吏部的公车就放在门房那儿,谁要用就去门房登记,归还的时候再登记一下就行。
他以为没见到青州的,可能是青州府衙的情况不太一样,可能放在后门角门之类的地方,或许还会给单独盖个自行车棚之类的。
问出口之后,他就见青州知府的神色不是很自然,当下就明白了。
听青州知府说自行车坏了,他也没追问。
反正第二天他就见到自行车“修好了”。
赵淩也不计较,让人把剩余的几家重新叫了过来,一起开了个会。
几家这才明白,原来配合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配合。
开完会之后,众人纷纷离坐,有个家主特意落在最后,跟赵淩单独小声请示:“赵侍郎吩咐的事情,在下一定配合,就是我三弟的事情……”
高家有个显眼包高储,他们家也有一个,只不过肯定没高储那么高调,手头也没有人命。
原先他家三弟也是个惹事的主,手下一群狗腿子,各种欺男霸女仗势欺人。
只是家大业大能护得住,再说有些事情家里面还真需要这么一个混不吝的。
现在高家在前,他们家不想落得跟高家一样的下场,只能乖乖把人交出来,还得是主动交出来。
原先知府衙门那些衙役捕快的,他们确实不放在眼里,但窦荣带领的百来人的队伍,上门直接提人,敢阻拦的直接拔刀就砍,那场面忒吓人。
高家被抓走的除了高储等一干人犯外,当天抬出去的人都不知道多少。
好些连拼都拼不起来。
各种被砍断手脚的就更不用说了。
偏偏即便如此行事,高家还没处说理。
赵淩是巡察使,除了敦促办理里办的事情之外,身份上有督查办案的职责。
缉拿人犯本来就是赵淩的分内之事。
高家企图武力对抗,被灭门都不冤。
剩余的几家看到高家这只被杀掉的“鸡”,他们还能有什么想法?当然是乖乖把家中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交过来。
家中长辈再怎么护着也没用,只要不想全家跟高家一样,弃车保帅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赵淩现在的意思是只要把里办的事情推行下去就好了?
他们家的几个宝贝蛋是不是就可以轻拿轻放?
赵淩微笑:“你们家给整个青州百姓做出了表率。原先确实有些糊涂,但现在洗心革面,很好。”
打击罪犯人人有责。
都送到他手上了,还想着还回去?可能吗?
这位家主离开府衙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地看到其他几位都没走,对他们摇了摇头。
其他几位也都一脸沮丧。
说白了,能够这么嚣张蛮横的人,那都是在家里受宠的。
现在要不是面临着家族生死存亡,怎么可能把人交出去?
青州百姓们对于里办不里办的不知道,但对于自己的生活环境得到了改善马上就能感知到。
赵淩敦促着把里办的方方面面都落实好,捎带手打击一下地方恶霸,把朝廷的力量填充进去。
青州那么大一个州,地方势力不可能只有州府的这些大家族,还有下面一些小家族。
这些小家族也不太好惹。
譬如赵家就是,在象州府城的影响力可能没那么大,也没多少产业,但要是在泸阳县,那几乎干什么都绕不开赵家。赵家说句话,比县令说的还管用。
青州也是一样的。
“主要是现在交通不够通畅,人员和物资流通较少,所以地方上很容易形成家族垄断的情况。”最近赶过来的赵慧在跟进了一个县的情况后,得出结论,“大量百姓的需求都自给自足。出门需要到县衙开具路引……现在把开具路引的权限下放到里办这一级,是不是会滋生新的乡绅土豪?”
赵淩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肯定会。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事情是人在干,是人就有私心,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大公无私,起码我自己就做不到。”
赵慧骑在马上,对周围围观的百姓们习以为常。
作为大虞第二名女状元,她在神都就非常受人关注,早就已经习惯了。
更何况他们现在这一行全都骑着帅气的高头大马,过去一段时间又给当地做了许多实事,受到关注是正常的。
赵慧不在意,赵淩就更加不在意,专心跟侄女传授自己的各种经验。
窦荣在意得多一点,他得关照整个队伍的安全问题,还得留意观察一下两个人的情绪。
嗯,好像没什么情绪。
本来赵慧作为庶吉士,这会儿应该待在御书房和翰林院里轮值。
对于新科进士们而言,能够在皇帝面前露脸,是非常重要,并且会直接影响到职业生涯。
朝中这么多官员,皇帝不可能记住所有人。
庶吉士在皇帝面前一待就是三年,干得好就能给皇帝留下一个好印象,将来给安排职务起点更高。
另外就是庶吉士平时工作的御书房,能够直接接触到朝廷运作的细节,对于整个国家政局和事务操作,以及各个重臣之间的关系也能有所了解。
除非是像赵淩或者赵王氏这样的,他们本身的才能和资历已经不在乎庶吉士的这点积累,不然对于年轻的进士们,庶吉士的这段经历是非常重要的。
现在赵慧出现在这里,并不是赵慧被皇帝厌弃,而是为了避嫌。
顾轮胎岁数到了,要选太子妃。
他原先就想要跟赵慧成亲,只是双方家长都不赞成。
但他显然还不死心,尤其现在赵慧可以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于是就更加不安分,闹腾着要娶赵慧。
赵慧是一心向学,压根没开窍,对情情爱爱这方面无感,为了避免男人影响到她的事业,在请示了顾朻之后,干脆包袱一卷跟着叔叔全国游了。
她以前也就是跑跑海州、宁州、吴州,跟着去过几次南洋,也去过儋州和文州,老家象州也去过几次,但再北,她也就是这一两年待在神都。
青州的整个环境对她来说是很陌生的。
等马匹转到了船上,赵慧去泡完茶回来,才感觉整个人放松了一些,坐在只有自家人的小茶室里,小声吐槽:“顾轮胎真烦,跟听不懂人话似的。陛下一定要干到九十岁,到时候我就致仕。真不敢想在顾轮胎手底下干活。”
窦荣说道:“他敢针对你,我就替你教训他。”
赵慧顿时甜甜一笑:“谢谢翊叔叔~”
赵淩问她:“那你想好自己要找什么样的相公了没?”
赵慧歪头:“得好看,还得聪明。我可不想将来生个孩子比我爹还笨。”要不是她娘聪明,她差点就会遗传她爹变成蠢货了。
还好她爹长得好,起码给了她一张好脸。
典型赵氏逆子发言。
窦荣多少劝了一句:“你爹好歹也是个同进士。”
赵慧放下茶杯,拍胸:“我,状元!”又看向赵淩,“我四叔,状元!我奶奶,状元!我爹全家最笨。”
剩下的探花爷爷和探花六叔都不值得一提了是吧?
窦荣感觉自己劝不动,也没多少真心想劝:“你娘信上说,让我们替你留意有没有你喜欢的少年郎。你自己要是看到喜欢的,就跟我们说。我跟你四叔直接给你定亲。”
赵慧也不扭捏:“好的。”想到下一站,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听说胶州美人多。”
赵淩没关注过这方面:“多吗?”
窦荣也不关注:“去了再看吧。顾轮胎长得也不差,你不也瞧不上嘛。”美不美的,还得看个人喜好。
像他,就喜欢赵水灵这样的。
赵慧注意到两个叔叔之间黏黏糊糊的眼神,“咦”了一声,然后就被叔叔布置了很多功课。
不是,她都是考公上岸了,为什么还要做功课?
哦,是她四叔的公务啊。
“四叔?”
赵淩拿起一份邸报:“不懂的问我。”
有晚辈,真幸福。
他也可以偷偷懒了。
胶州整体问题不大,只有两个县有点小问题,对赵淩来说的小问题。
因为之前青州高家的事情,这边的配合度高得不能再高。
赵淩跟侄女传授经验:“这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你一个人想要跟一百个人打架,肯定打不赢……”
窦荣插嘴:“我能赢。”
赵淩抬手拍他一下:“你闭嘴。”
“哦。”
赵淩继续说道:“这时候你先砍死一个,剩下的人可能直接就被吓跑了。”
赵慧受教点头:“有机会我试试?”
“这趟你还是跟着看吧,免得落人口实。以后有的是机会。”赵淩自己被弹劾已经弹到了铜墙铁壁压根无所谓,但侄女跟他不一样。
赵慧就跟着赵淩一路从青州到胶州,见识了一众胶州美男子之后,又跟着出海一路往北,再往南。
虽然各地的配合度都很高,但其实每个地方不配合的原因并不太一样。
赵慧跟着赵淩看他怎么处理,这种学习机会比待在御书房更难得。
窦荣看着赵慧,感觉像是多了个女儿似的,空下来带着赵慧练武。
赵慧本身的武功底子不差。
她跟在太皇太后和太后身边好几年,认真学过武艺。
窦荣原本只是当打发时间随意教导一下,教着教着就认真了起来。
等船队开始进入南龙州的时候,赵慧的武功已经可以轻松拿捏赵淩了。
于是赵慧开始对赵淩日常逆子发言:“我肯定不能比四叔还差吧?”
赵四叔觉得自己得奋起一下,但:“算了,我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还跟你一个小孩儿争什么?”躺平。
目前南龙州的知府是赵淩的老熟人,原户部罗侍郎。
老罗同志在新修的市舶司码头迎接赵淩一行人,表情实在谈不上欢迎。
赵淩倒是笑了笑:“劳烦罗伯伯亲自过来接我。”
罗知府可不敢应这一声伯伯,但也不敢不应:“下官已经为两位侯爷准备好了接风宴,请两位先去驿站下榻,稍后前往酒楼。”
这是习惯性流程,赵淩他们当然应下。
罗知府注意到赵淩身后跟着的一位特别漂亮的姑娘,长得和赵淩还有点像,难道是赵淩的女儿?
应该不会吧?
赵慧本来应该穿官服的,但她离京匆忙,没带夏季官服,现在身上穿的还是路过象州时候买的普通女装。
虽然现在时序已经入秋,但南龙州太南了,气候和宁吴差不多。
与其说是一年四季,不如说是一年两季——雨季和旱季。
南龙州的人口结构和梁州类似,少数民族众多,语言交流就是一项巨大的障碍。
“朝廷派来的里长根本就不懂当地语言和习俗。”罗知府在语言方面也没有什么长才,加上确实是年纪已经有一些了,学习能力明显下降,自己也不能指导多少。
赵淩就问他:“现在南龙州的教化怎么样?”
罗知府在这方面做得还不错:“当地百姓对于学习四书五经还是不太感兴趣,对上小学和职校倒是推广得很不错。”
就南龙州本地多少年没有出过进士的情况,读圣贤书几乎不可能当官,反倒是上个小学认个字,能够找个活干。家里条件好的,继续上个职校,出来就能在工厂、作坊做工。
工人目前是南龙州比较体面的工作,也能有不错的收入。
南龙州目前的特色产业主要是制糖和各种水果。
南龙的水热条件好,非常适合种植各种水果,自从黑龙泽变成了黑龙州,水路畅通后,南龙的水果能够卖出去了。
当然,以现在的储存条件,也是加工成果干、果脯、水果糖、果酒等等。
另外,南龙的矿产资源也很丰富,但具体怎么开采还有待进一步开发。
赵淩在宴会上饭没吃几口,听罗知府说了一堆南龙州的情况。
南龙本地的其他官员见赵淩饭吃得少,酒也没喝,心里惴惴不安。
等宴会结束后,他们找到罗知府,问:“赵侍郎是不是对我们的招待有意见?怎么都没喝酒?”
罗知府到底也算是看着赵淩长大的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不是。赵瑞不胜酒力,不用给他酒。对他,有事说事就行。有什么困难都跟他说,他都有办法。”
说到这里,他突然不顾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叫上同僚们往府衙去,“走,趁着那小子在,我们好好算算缺什么。不把他扒下一层皮来,我就不姓罗!”
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听说 老罗:我这儿啥……
作为原来坐一个厢房的老同僚, 赵淩和老罗同志给对方上强度是有默契的。
赵淩安排老罗开短期培训班,招收识字的各族青年。
“第一期培训免费,考核通过直接入职里办。”
里长是朝廷派遣, 但里办内的吏员不是。
吏员现在需要做的事情也不多, 工作说白了主要还是跟人打交道。
吏员本来就是以本地居民为主, 文化方面目前阶段拥有最基本的读写能力就行, 另外就是人品要有一些筛选。
里办的工作在南龙州没法推行, 当地居民对于里办是什么,并没有什么认知。
但, 免费!
免费的东西不参与,那不是跟掉了钱一样难受吗?
南龙州百姓们的高级教育水平不行, 基础教育还是可以的,符合条件的没有工作的, 或者认为现在工作不够体面的,还有骑驴找马的, 各路人士纷纷踊跃报名。
一整个南龙州需要的在里办工作的吏员的数量是相当庞大的。
罗知府本来以为招不满, 结果没想到报名人数竟然这么多,如果都考核通过了,且都顺利当选了吏员,那不是整个南龙州的里办人员问题, 一下就解决了七七八八?
他也知道事情不可能真的这么顺利, 但怎么开局这么顺利?
果真是御书房石狮子发力吗?
赵淩拍拍罗知府的肩膀:“罗伯伯在南龙三年,果真勤勉教化。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您了。”
他还真不是乱夸。
别看里办吏员对文化要求不高,但掌握基本的读写能力, 在现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是一项技能,还是一项门槛比较高的技能。
甚至对于普通百姓们来说,认字是一回事, 阅读理解是一回事,书写是另外一回事。
南龙州的教育不行,很大程度是因为南龙州的经济不行。
能够在这种经济条件下,在短短三年时间里,让那么多百姓掌握最基础的读写能力,可以说罗知府的工作能力是相当厉害的。
不愧是能够做到户部侍郎的人。
所以主持培训和进行考核这样繁琐的工作,交给罗知府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罗知府呵呵:“下官定然竭尽所能。下官这里有关于南龙州发展的一些问题,想请教赵侍郎。”
赵淩一听就知道不好,想捂耳朵已经来不及,被老奸巨猾的老罗同志拉着去看。
你看,远处的山里都是矿,要铁有铁,要煤有煤,没能力挖啊,是不是拨亿点经验丰富的大师傅啊,管理矿区的官吏啊,主要是开采需要的机器啊?
你看,近处的地里只种玉米是不是太浪费了?听说引进了两种适合山地的新的粮食作物,是不是考虑种到南龙州来?南龙百姓们太苦了,粮食产量太低了。
你看,南龙州的水果那么多,吃不完只能浪费。听说有宁吴和海州都有水果罐头工厂,是不是在南龙州也来一个?
你……
“你别看了!”赵淩听得脑壳疼,“你人在南龙州,上哪儿那么多听说?”连他年初悄咪咪搞的罐头厂都知道。
刚投产,都还没开始卖呢。
神都都还没几个人知道呢。
罗知府给了赵淩一个故作谦虚的骄傲眼神,捋了捋胡子,微笑:“呵。”
不要小看一个宦海沉浮几十年,还干了十几年户部侍郎的老同志啊。
赵淩:“……”特喵的,还想不想要投资了?
罗知府就一句话:“什么时候给?”
“我什么时候答应给了?”他是中间跳过了一集吗?
罗知府就定定看着他。
赵淩试图跟他讲道理:“挖矿的事情得先派人过来考察,看看怎么开采。”
现在的开采能力有限,还是以大型露天煤矿为主,剩下的矿藏只能暂时标记,等后续看技术发展情况再进行开采。
这点罗知府可以理解:“那你现在就写信,让人过来。”
赵淩下意识就想去拿纸笔写信,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我不写!”
他现在又不是被布置功课的小朋友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听话?
说不写就不写!
罗知府就放软了态度,苦口婆心地劝说:“你看看南龙州的百姓们过的是什么日子?神都新城那儿的普通工人,一个月工钱起码两贯,南龙州的同样工作的工人,一个月工钱只有几百文。矿产探明后,开采挖矿也不是什么好活,但好歹能给百姓们一口饭吃。你要做的只是往神都写一封信,这还不愿意吗?”
赵淩斜眼看他:“这是一封信的事情吗?你自己也说了要钱要人要技术要器械,现在专业人才多稀缺,你那么多‘听说’,怎么没听说到呢?”
这方面的人才还真就只能大学来培养。
甚至都不是大学能够培养的。
得工部牵头成立专项小组,直接拉有经验的各路人,一起边学习边研究边培养专业人才。
他还指着搞柴油发动机呢。
罗知府当然听说了,但不就是因为听说了稀缺性,才找的赵淩吗?
真要这么容易搞到手,他自己就去谋划了,哪里还用得着赵淩?
罗知府见赵淩这幅样子,只能先把开矿的事情按下:“那土豆和番薯给我。”
赵淩骂骂咧咧:“这两样现在才刚在琉璃宫里种一茬呢,今年年初才刚移到皇庄上去。”在南龙州都那么消息灵通,“土豆不行,土豆现在产量太低了,等司农寺的改良一下品种再说。番薯可以给你搞点。”
他也是被刻板印象给坑了,印象中土豆就是特别高产的粮食作物,对土豆抱有极大的期待,没想到现在的土豆个头又小,产量又低。
番薯还行,虽然产量也不高,但番薯繁殖用茎就行,番薯叶还能吃,用作饲料也不错,关键是他的空间也刷新出了番薯,等他悄咪咪搞一波,就能稳稳提高产量。
罗知府知道这两样新作物,但具体情况并不清楚,只看到玉米珠玉在前,就觉得土豆和番薯的表现必然也不差,没想到还能有转折。
听赵淩这么说,觉得勉强可以接受,拿了纸笔过来,自己开始写下赵淩答应的条件,确定细节:“给多少亩的种苗?什么时候给?我这儿种地不怎么挑日子,你尽快给我弄来。我规划了试验田。番薯都来了,顺带搞点土豆来,我这儿有经验丰富的老农。说不定土豆就适应南龙这边的气候呢?”
“我可以写信,但给不给的看司农寺。我现在不在户部,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而已。
罗知府不管,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得飞快,字还特别工整好看:“你不在户部,你爹不是还在户部嘛。”
想当初,他侄子和赵淩同科,还想着跟赵骅争胜负。
现在,赵骅已经是户部尚书,赵淩都已经是吏部侍郎了,反观他只能当个知府了。
等着,他在南龙州好好发展,做出成绩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他重返神都,必将……算了,他回去也顶多是官复原职,还得在姓赵的手底下讨生活。
土豆和番薯的内容还没写完,他已经开始说起水果罐头的事情:“罐头厂绝对要建。”
赵淩:“……先把琉璃厂建起来再说。你怎么到现在琉璃厂还没建起来?”
琉璃的特性注定了不方便长途运输,最好都是尽量在当地生产。
对于高官们来说,琉璃的原材料不算什么秘密,也比较容易获得。
而且琉璃作坊发展较早,各方面人才储备也比较充足。
罗知府可不是青州知府那样朝中无人的地方官员,要点人来造个琉璃厂能有什么难度?
罗知府说出自己的难处:“没钱。”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过去三年时间在南龙州搞了那么多作坊,建设了那么多基础教育,甚至进行了一部分城市基础建设,资金已经是他豁出去自己这张老脸,甚至自己掏钱贴补的结果。
他干了那么多年户部,当然不可能真的那么清廉。
但想要靠着他一个人的力量来发展一个州?
他又不是赵淩,哪来那么多钱?
说起自掏腰包这个事情,还得怪赵淩。
都怪这小子有事没事就抄家,他当初被贬官,生怕这小子想起来也给他抄家,想到赵骅这些年没少拿钱给慈幼院之类的地方,就照着做,希望上面能够看到他的诚意——不用抄家,他自己掏钱!
赵淩倒是没想到这茬,听到罗知府的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还真是:“你出个预算,我给你批。”
罗知府斜眼:“刚才还说自己不在户部,这会儿倒是能给我批琉璃厂了?”
“这是工部的事情。我是工部郎中。”
罗知府吃惊:“你这个工部郎中的职还没被革掉呢?景尚书嚷嚷了这么些年……”敢情是雷声大雨点小。
赵淩哼哼:“我又没犯错,干嘛革我的职?我就是一个人拿三份俸禄,怎么了?”
吏部侍郎一份,工部郎中一份,还有兴业侯的一份。
罗知府羡慕嫉妒恨。
这臭小子,光是俸禄就比别人贪墨的还多,更别说还有宫中逢年过节,不逢年不过节时候的各种赏赐。
赵淩瞟了他一眼:“不是我说你,眼皮子不要太浅,什么钱都敢收,还真以为陛下不知道呢?”
罗知府一听,顿时后背冷汗都冒了出来:“陛下知道?”
赵淩听他这么反问,很惊讶:“你以为你跟薛大叔的事情谁不知道?我都知道了,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罗知府这一下,手一抖,笔都差点握不住,赶紧放在笔架上,好悬想起来在赵淩面前还是得撑一撑:“什么薛大叔?薛侍……薛知府比你大不了几岁。”
“哦。那他长得比较着急,不像我青春永驻~”
罗知府看他的脸,还真是。
肯定不能说青春永驻,但如今三十多岁的人,跟二十来岁的时候比,看不出什么变化。
罗知府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坐了一下就缓了过来。
陛下知道不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并没有因为他贪墨收拾他,收拾他的主要原因是他在朝廷很忙的时候还闹幺蛾子。
那时候,明明他只要认真表现,户部尚书的位置很可能就是他的。
毕竟他是左侍郎,还干了十几二十年,很有希望更进一步。
哪怕现在赵骅回来,暂代过尚书,和没暂代过尚书,能一样吗?
瞧瞧赵淩就知道了。
赵淩不搭理他的小心思,让他赶紧写预算,自己带着夫人和侄女出去考察。
转了几圈之后,赵淩回来跟朝廷写信。
罗知府好奇他写的什么,赵淩不给他看:“不告诉你。”
罗知府顿时气结:“你悄咪咪弹劾我?”
“你又没犯错,我弹劾你干嘛?”他又不是言官,他是权臣。
有事情他直接干了,弹劾什么?多此一举。
南龙州府里的人一部分是罗知府从神都带来的,一部分是他到了南龙州之后培养起来的,对自己顶头上司和赵淩这位吏部侍郎兼巡察使的相处模式很是好奇。
怎么感觉不太像上下级,也不太像长辈和晚辈,很熟悉,又不算亲近。
总之,怪怪的。
赵淩并没有在南龙州待很久,等到第一批里办的吏员到位,盯着又做了一番岗前培训,看他们都训练合格之后就走了。
期间他也没一直待在南龙州,而是更多的往黑龙州跑。
从人情上来讲,黑龙州的知府赵厦是他的大堂哥。
从经济角度来讲,黑龙港的位置距离神都更近,交通更加便利,新增的水田每年产出大量的稻谷和渔获,投资回报率更高。
赵淩给南龙州资源不少,给黑龙州的资源只会更多。
赵淩返程的时候,又在黑龙港停留了两天。
赵厦热情地把他们迎进自己家。
他并没有住在后衙,而是学着盖了家属院,感觉这样更方便。
作为黑龙州的知府,他的住房在家属院里是最大的一栋两层小楼。
“你说话就是有用,距离你写信回去才多久,第一批物资就已经到了。”赵厦喜气洋洋。
他本来以为到一个穷山没有,但绝对恶水的地方当知府,跟戍边也差不了多少。
要不是信任自己小叔,他情愿熬资历都不会来黑龙州当知府。
朝中其他官员的想法差不多,所以他当这个知府压根没什么竞争。
友人们跟他往来书信中,全都是担心。
等他实际来了之后才发现,黑龙州确实一穷二白,但绝对算不上百废待兴。
黑龙港出乎意料得大,且建设得像是一个完全体、放大版的象州海港。
神都码头很大没错,不远处还有大学,有全是作坊的新城,但没有黑龙港大。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内河港口码头,是基于码头建立起来的一座完全现代化的都市。
他这时候才真切的意识到,作为太子伴读且和赵淩同科的祝阳,究竟有多厉害。
祝阳甚至把州府的位置给他预留了。
他来了直接搞建设就行。
背靠着赵家,他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发展顺利到不行,生活环境也就是第一年的时候稍微艰苦了一点点,毕竟百姓少,从事各行各业的人没那么多,想买东西之类的确实没那么便利。
但之后一批一批的百姓涌入,现在的黑龙州尽管人口还比较少,但州府和港口这里已经非常热闹。
赵淩跟着他进屋,还没坐下就见赵慧往外面跑:“灵灵,你不累啊?”
“不累!我去逛街!”
黑龙港位处西州、黑龙州、济国交界处,距离梁州和景州也不远,码头附近的市场卖的货物什么都有,还很新奇。
赵慧每次来,都是直接往市场上扎根。
赵厦还没说什么,小曹氏追了出去:“灵灵,我陪你一起去。你快披件衣服,这孩子怎么还穿短袖?”
黑龙州已经快进入冬季,南龙州的干热河谷内白天还是三十度的夏季。
赵淩哼哼:“小姑娘跟着她翊叔叔学了两手,觉得自己是武林高手,可以不畏寒暑了。”
窦荣给赵淩倒了一杯红糖姜茶,驱寒祛湿:“不畏寒暑倒是不至于,身强体健比常人更能抵御酷暑严寒是有的。”
赵厦深表赞同:“确实。我给家属院的孩子们请了武师傅,孩子们都身强体健,生病少,读书都聪明一些。”
提起孩子们,赵淩下意识往外面看了看,确定赵慧已经走远了,小声道:“问你个事。”
赵厦被他搞得也压低了声音:“什么事?”
他还摆摆手让伺候的下人出去。
赵淩抬手指了指门外,意思是指赵慧:“祝阳家的老三在不在?”
赵厦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语气小声但坚定:“在!我去叫他过来!”
“等等,你先带我去看看,确定真的长得好?”赵淩有些怀疑。
在太子伴读中,祝阳的长相属于比较没有特色的。
祝阳后来还吃成了个小胖子,模样确实不难看,但绝对说不上好。
赵厦看看赵淩,再看看窦荣:“嗯!除了皮肤黑点儿,没别的毛病。他常年跟着他爹到处跑,也没办法多白。”他语气中有些可惜,“祝三郎要是皮肤白一点儿,往神都走一圈,绝对不比你年轻时候差。”
“这话说的,我现在也很年轻。”过去三年老爹不在,他一个人扛起两个部的重担,确实有些形容憔悴,但公费旅游快一年,还是在水汽丰沛的南方,人已经全都养回来了。
赵厦看着他的脸,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你也该长两岁了。”
他很快去找了下人,问了一下发现祝三郎并没有在家,出去了,就吩咐:“跟祝家人说,晚上来家里用膳。”
下人们很快领命而去。
赵淩和窦荣也不急着见传言中的美男子祝三郎。
他们出来这一路,见过的美男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除了极少数名不副实的,大多数赵慧见了都直点头,但是都没有然后了。
帅,但不是她的菜。
赵淩和窦荣更多的是关注祝阳。
“好些年没见过祝阳了。”
“这家伙现在来回京述职都能逃则逃,都让自己的副手来。”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变成个大胖子了?”
“应该不会吧。他要疏浚河道,常年待在野外,没条件吃胖。”
赵淩一想也是:“还以为这次过来能见到祝阳。”
窦荣就说:“他无非就是在西川到奉浦这一段,我们回程沿着西川走,应该能碰到他。”
从黑龙州这里回神都,可以直接经大江走景川回到神都,路程最近,航线也比较成熟;另外一条就是新路,直接北上走西川到大河往东入神都。
赵淩不用犹豫:“走西川。”
挖通大江、大河,排干黑龙泽的构想,他都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提出来的了。
当时只是个天马行空的构想,没想到祝阳这么短的时间就实现了。
虽说这么大的河流,不是挖通就可以万事大吉,每年的疏浚任务非常严峻,但也好厉害啊。
要知道现在可没有什么挖掘机,顶多就是搞几个滑轮组之类的简单机械装置。
他还以为这么大的工程得是有生之年系列,或者是子孙烧纸系列。
两人聊了没几句,下人过来说沐浴的东西准备好了,就去家属院附属的澡堂里去洗澡。
傍晚,晚宴摆在家里。
饭菜是请了酒楼的厨子过来做的。
大量的河鲜,软糯的稻米,非常具有黑龙州特色。
本地的鸭子和鹅尤其好,可能是本地水产丰富,吃得好,长得膘肥体壮,做出来的肉质紧实,更香,很符合赵淩的口味。
晚宴上,祝家一家也都出席了,就是人口出人意料得少。
祝阳平时的书信并不怎么提起自己家里的事情,顶多就是孩子出生的时候说一句。
赵淩本来以为祝阳妻妾成群,会过来很多孩子,结果只有三个,还是排行三五六的三个。
长相极其美丽的祝夫人笑着介绍:“老大老二都已经成家,在老家;老四在神都大学读书;身边就剩下这三个。”
祝五和祝六是庶出的姑娘,长相也十分漂亮,但都比不上祝三郎。
用赵淩的话来说,就是黑皮体育生·精雕细琢版。
嗯,体育生的体育成绩不够好,刚才在市场上被赵慧英雄救美了一把,现在显然已经满心想要以身相许了。
果然,得知赵淩一行后天就要走,祝夫人晚宴结束后直接就没走,拉着小曹氏询问赵慧的婚配状况。
赵慧显然也很中意祝三郎的外貌。
于是回神都的船上,又多了一个祝三郎:“我得把脸捂白了,一定更好看。”
赵慧从小就生活在南方,压根不在意:“没事。你皮肤黑也很好看!”
第200章 第二百章 回京 单纯丑拒
祝三郎大名祝光, 小名昭昭,是祝阳妻子生的小儿子,在家非常受宠。
受宠的孩子性格就比较容易活泼。
赵慧也是个跳脱的性子, 再加上祝光, 两个人在船上都不消停, 满船都是“灵灵”、“昭昭”。
赵淩天天叮嘱窦荣:“你看着点, 我怕他们把船给拆了。”
第一天的时候, 窦荣觉得赵淩是杞人忧天,两个孩子还是很安静的, 对视一眼都脸红害羞。
第二天两个人混熟了,把赵淩的钓鱼竿给拆了。
第三天, 赵淩再这么说的时候,窦荣就担心他们把蒸汽机给拆了, 在船的机要重地严密布防。
赵慧和祝光再怎么聪明,到底还属于纸上谈兵那一挂, 压根斗不过窦荣, 他们也没有真的熊到拆天拆地的地步,就去折腾赵淩。
赵淩本来跟窦荣一起下下棋挺好的,被两个人闹了两天,干脆谁也别想消停了:“坐下, 做功课。”
“噫!”
“噫什么噫?”
赵淩一拍桌子, 俩熊孩子顿时就老实了。
船队第四天见到了祝阳。
黑壮的大汉正在西川和大河的交岔口规划造个类似黑龙港的大城,并且已经有了一点样子,看到赵淩他们还没寒暄就抓壮丁:“你们来的正好, 帮我忙。”
祝光过去招呼:“爹。”
祝阳这才注意到自己儿子:“昭昭也来啦?”跟着注意到赵慧,“这就是新科状元吧?”
说着,他就伸手把腰上的玉佩拿下来给赵慧。
赵慧谢过祝阳。
祝光介绍:“爹, 下个月娘去神都替我向灵灵提亲。你也一起去。”
祝阳只是短暂惊讶了一下,就很快接受了,看向赵慧的时候不太确定:“灵灵啊,我家昭昭这么黑,你真不介意?其实他本来皮肤挺白的,都是跟着我一直晒着才黑的。”
这倒不是祝阳瞎说。
他和他夫人都皮肤白,孩子像谁都不会黑,真就是晒出来的。
等到忙碌了一个白天后,祝阳才算有时间和老同窗一起坐下来交流。
他很是不好意思:“没想到你们家灵灵竟然能够看上我家昭昭。我家昭昭年纪小,被我和夫人娇惯着,平时读书也不上心,倒是喜欢跟着我一起跑。我这身边也没什么东西,这些拿去给灵灵,补个见面礼。”
给晚辈的和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肯定不一样。
他平时戴在身上的玉佩也没多好,给未来儿媳,礼太轻了。
他身边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也就能收拾出几样还不错的文房四宝。
得亏未来儿媳是读书人,不然还真不好送这些。
赵淩也没看具体是什么:“明天你自己给她吧。”他打量着祝阳,还是很难把眼前这个黑皮壮汉跟以前的小白胖子联系到一起,“你变化怎么这么大?”
祝阳笑出一口大白牙:“我天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的,正常。你们两个倒是没什么变化。”
窦荣跟祝阳相处得更久,感慨更深一些。
三个人之间平日里虽然书信不断,但有些话还是见面才能聊得开,尤其是一些信件上不方便讲的内容。
赵淩就问他:“你这次回神都,要不干脆就别走了,当个工部侍郎?”
祝阳有些意动,但没吱声。
赵淩见状就继续劝他:“现在国子监和神都大学特别缺你这样实务经验丰富的先生。这么多年,你也该把自己的经验沉淀一下,一边教书,一边写书。大虞那么大,总不能靠你一个人把所有活都干完了。”
再说祝阳真的瞧着老得太快。
干水利的,工作条件摆在这里,祝阳已经快四十了,体力下降明显,徒弟应该也带出来了一些,以后可以不用这么高强度在第一线待着。
窦荣也劝:“现在是我表哥在位置上,你别有顾虑。”
祝阳听到这里,松了一口:“那我下个月回神都先看看吧。”
不管怎么说,提亲肯定是要他们夫妻双方一起出面才行。
下个月提亲,时间很紧。
给儿子准备好的聘礼基本都放在老家,还得让人从老家送到神都,还得给两个孩子在神都置办房产。
他在神都有宅子,只是不知道孩子们喜不喜欢,喜欢也得抓紧时间重新收拾出来;要是不喜欢,那就得另外买宅子。
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小了,最好是马上就成亲。
赵淩不知道祝阳主要考虑的是两个孩子的婚事,还以为他在考虑回神都当官的事情,见他想得认真,也没继续逼迫:“时间不早了,我们明天再待一天,后天早上走。”
“好。”祝阳亲自带他们去客房。
他们在的是一栋四层楼的混凝土建筑。
目前祝阳的一整个团队办公休息都在这里,将来可能会成为宿舍楼或者是办公楼。
所有房间都是一个样子,没什么特殊的,布置很像赵淩上辈子住的酒店客房。
他们在连个雏形都没有的港口停留了两天,干了两天活,离开的时候连一向精力充沛的赵慧都累瘫了,坐在船舱里一动不动。
“四叔,你还能干活?”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淩铺开纸笔。
她知道水利工程复杂,没想到会复杂到这种程度。
赵淩瞥她一眼:“这里缺的东西多,得调运过来。东西不会凭空变出来,得先提前安排。”
这里最缺的还真不是建筑材料,而是肥皂和煤球。
肥皂现在的主要原材料还是动物油脂。
受限于现在的养殖规模,肥皂作坊虽然现在各地都有,但还都是小作坊运营,产量不高,
肥皂的需求量却不小。
尤其是像水利工程队这样的地方,基本上都是一块肥皂搞定全身加上衣物清洁,起码人手一块,量就小不了。
另外就是煤球。
煤球炉在如今是相当便携的炉具,尤其适应水利工程队。
煤这种燃料也比柴火更加容易获得。
煤球主要是运输问题,新航路已经开通,这倒是好解决。不过现在主要的产煤区在北方,要是不抓紧时间的话,交通可能会受限。
祝光和赵慧看着赵淩调运各种人力物力,感觉头都大。
赵慧问:“四叔,这是你一个吏部侍郎应该做的事情吗?”
赵淩笑笑:“能者多劳。”
赵慧眨了眨眼,到底也当了一阵庶吉士,对整个朝廷有个大概的了解,有点想明白了。
祝光觉得赵淩这么做,是揽权,而且办事情的时候,权力在自己手里,和跟从别人手上要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从小就跟在他爹身后跑前跑后,太明白其中的道道了。
他爹要不是能够通过各种关系,拥有充足的物资,哪里可能那么快就做出成绩来?
但要是他爹自己就有调动物资的权力,事情肯定能够做得更加顺畅。
嗯,也不一定。
兴修水利花的钱是个天文数字。
能够调动这么多钱的人,首先得想法子把钱挣出来,还得安排钱的用处,不可能全都花在水利上。
自从赵淩调离市舶司之后,他爹要钱就没那么顺畅了。
祝光想着,要不他现在开始重新学四书五经,参加科举入仕?
他已经把最初思忖赵淩的目的忘记了,改而问起神都大学和科举的事情。
祝阳因为本身对米家遭遇的心理阴影太大,对子女入仕不入仕的并不重视,教养孩子们的时候很是随性,都按照他们自己喜好的方向来培养。
赵淩听他这么问,就系统性测试了一下祝光擅长和感兴趣的方面,结果发现他不是对水利方面有兴趣,而是对机械制造方面有兴趣。
等船队回到神都的时候,祝光已经能把图纸画得赵慧都看不太懂了。
赵淩邀请他暂时住在侯府,等私底下跟窦荣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咂舌:“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
窦荣这几天被赵慧和祝光两个人也折腾得不轻,有些赌气地说道:“跟他们废话什么?打一顿就好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城门已经快关了,桃溪巷距离城门太远,回来还是敲开了坊门才进来的。
赵淩、窦荣和赵慧都先去销假。
赵骅他们早上遇到他们的马车,才知道人已经回来了,打开窗户喊:“昨天很晚回来的?”
“是啊。”赵淩只能也打开窗户,一张嘴就被灌了一口冷风,“爹,回头再说!”
“行。”赵骅关上车窗。
没一会儿,车窗又打开了,从里面探出另外一个脑袋:“灵灵在不在?”
赵慧立马打开窗户:“爹!爹你回来了爹!”
赵淩赶紧把她拉回车里:“就这么点路,一会儿再说。”破三哥有什么好看的,身子都快探出窗口了,多危险啊。
赵慧不让关窗:“爹,娘回来了没?”
最后只能两辆马车同时停下来,赵骅、赵辰和赵缙父子三人坐到侯府的马车上。
考虑到窦荣身高腿长,侯府的所有车辆都是定制的加大加长的尺寸,六个人坐着不拥挤。
赵慧挨着赵缙坐着,笑得开心极了:“爹,你可算回来了。我跟你说,我找了个美男子!”
赵缙、赵辰和赵骅瞬间齐齐看向赵慧。
赵慧一点没普通姑娘家的害羞:“四叔和翊叔叔同窗家的儿子,叫昭昭。”
赵淩更正:“大名叫祝光,小名叫昭昭。”
赵骅一听就皱眉:“姓祝?祝阳家的?祝阳那小子可不老实,花街柳巷去的可不少。”
赵慧无所谓道:“他长得好看,脑子聪明,要是不老实,将来去父留子就行了。”
车厢里的五个男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赵缙这个当爹的皱眉:“成亲就是得过一辈子的,哪能有这种想法?”
赵慧振振有词:“那不然呢?我现在就很忙了,哪里有空回家搞定那么多莺莺燕燕的?”
赵淩觉得自己侄女的想法很超前,但也很正常。
作为一名拥有自己事业和地位的女性,赵慧完全有能力自己带孩子生活得很好,问题是:“我看你这几天不是和昭昭处得很好?怎么现在就在想去父留子了?你不喜欢昭昭吗?”
赵慧很理所当然地说道:“喜欢的啊,但也得未雨绸缪啊。”
窦翊听得开始怀疑:“你不喜欢顾轮胎是因为不能去父留子?”
毕竟真要是当了太子妃,可不是能够轻易和离的。
赵慧听到顾轮胎这个称呼,下意识笑了下:“那倒不是。他长得难看。”
长辈们齐齐沉默。
良久,赵骅才说道:“太子殿下长得不难看啊。”
虽说顾恒确实不那么会长,但父母的长相摆在这儿,顾朻长相俊美,余姝更是那种风华绝代的大美女,两人都还是高个子,顾恒再怎么不会长,也比绝大多数同龄人要俊美。
若是再算上他从小养尊处优培养出来的贵气,读书多见识广带来的气质,顾恒光看外表就已经超越了大虞九成九的同龄人。
赵慧摇摇手指:“不行。满分十分的话,太子顶多就七分,二皇子倒是长得好,可惜岁数太小了。”
“这么低?”赵淩惊讶。
窦荣倒是表示赞同:“一个轮胎给他七分已经很客气了。”
赵淩抬手拍了一下窦荣:“你别老是嫌弃轮……稳稳。”
听赵慧这个评分,赵缙倒是好奇起来:“那你给我挑上的未来女婿能打几分?”
赵慧嘿嘿一笑:“九分。”
“这么高?!”
“你别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祝大郎我记得长得也不算特别英俊?”
赵慧摇头晃脑:“昭昭长得可好看了,等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赵骅见她这样,倒是松了一口气。
赵淩注意到,挑眉问:“怎么了?”
窦荣反应更快:“顾轮胎定亲了?”
“是。定的是胶州崔家的姑娘。”赵骅说道,“明年十月份的婚期。”
赵缙只要确定顾恒不是自己女婿就好,对于顾恒别的事情一点都不关心,只关心自己女儿:“祝家什么时候过来提亲?你们现在交换信物了没?”
赵慧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说道:“大概过年的时候过来提亲吧。没交换什么。我们说的时候,祝伯伯不在,就是祝伯母跟大堂伯娘、四叔、翊叔叔说的。祝伯母说这样不够郑重,等他们来神都准备好了再上门。”
赵缙满意:“你祝伯母说得对。等会儿我回去跟你娘也得做准备。”
赵缙这次回神都说是述职,其实就是探亲。
他述职的事情早就完成了,会跟来一起上班,是想被父兄带着认识一些朝中的人,刷个脸熟,方便将来好办事。
现在赵淩回来了,能够带赵缙认识的人就更多了。
不过现在赵缙的心思全在女儿的婚事上,好在对外他能装出一副真诚的样子来,还能给父亲兄弟们帮忙打个下手。
户部那边的工作倒是没什么了。
吏部因为赵淩不在,还真的积了不少活。
景尚书一看到赵淩就开骂:“你说你这个侍郎当的,在神都的时间少,在外面的时间长。这样下去,你直接当游方侍郎得了,还当什么吏部侍郎?”
赵淩不搭理他的抱怨:“有事说事,您叨叨这些,只会浪费时间。”
景尚书大怒:“我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以前你爹有那么个名声,敢情都是被你给逼出来的。”
同僚不解,问过来打酱油的赵缙:“赵尚书什么名声?”
赵尚书那不是出了名的长相英俊才能卓著性格谦和的好尚书吗?还能有什么名声?
赵缙也不知道:“不知道啊。我爹怎么了?”
赵淩倒是知道:“他们都说爹教子严苛。”
赵缙想想以前老爹敦促他学习,动不动就掏马鞭出来,心有戚戚:“那确实挺严苛的。我就没那么严苛。”他嘿嘿笑着,“我读书不行,家里孩子教育都是我妻子在抓。”
景尚书和同僚们都很意外:“赵尚书是亲自负责你们兄弟几个的读书?”
“是啊。我们兄弟姐妹主要都是我爹在教。”讲道理,亲自负责子女教育,并且卷教育的家长,哪个都严苛。
更何况赵骅是一次教六个。
马鞭抽几下算得了什么?
人不疯,都已经算是情绪稳定。
同僚们一听,顿时觉得不怪人家的子女出息,并且觉得自己回去之后,也要亲自抓孩子们的教育。
他们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反正辞旧迎新之际,给自己做个新规划属于正常操作,能不能执行下去,执行得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他们聊着天,一点都不耽误做事。
赵淩还抽空写了一封奏折,没一会儿就带着去御书房了。
年底是吏部最忙的时候。
不过对于赵淩来说,只用负责一个吏部的事情,感觉实在是太轻松了,至少不用点灯熬蜡,天天都能睡个好觉。
年底大家都忙,只有赵王氏这个大学山长因为放寒假,在家比较有空闲,逮着未来孙女婿考校。
祝阳来的时间比较晚,本来还想回京述职,结果述职还是让副手来的,自己就赶上个年底的大朝会。
祝家原来住的就是现在赵家住的尚书府,现在当然不可能继续住在桃溪巷了。
祝家现在的宅子跟苏家一个坊,过来桃溪巷很近。
宅子里留了几个仆人。
祝光提前过来,已经又让人重新收拾了一遍。
现在祝阳夫妻过来,他也只能跟着回家去住,还很依依不舍,主要是舍不得侯府的书房。
祝阳十分理解他:“住得近,到时候可以天天上他们家看书,有什么不懂的也能找到人问。”
祝光就问他:“爹,你打算回神都吗?”
“是你赵叔叔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猜的?”
祝光听爹没否认,心里面就有底了:“我自己猜的。”
祝阳也没瞒着他:“等我这几天进宫去跟陛下谈一谈再说。”赵淩虽然说让他当工部侍郎,但主要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不是他觉得赵淩说话不靠谱,而是他自己也不确定,究竟是当工部侍郎,还是干脆去大学任教。
去大学的话,环境更简单一点,也能给他时间把这些年的经验沉淀一下,传授出去;但是这样的话,他们祝家将来可能会告别官场,于他们祝家不利。
他的六个孩子都对科举入仕不感兴趣。
他固然可以培养孙辈和子侄辈,祝家的下一辈里也不止是他的孩子们,但到时候他真的要是已经远离了官场,再去求以前的同僚同窗,就绕远路了。
要是他现在就当上工部侍郎,起码还能干个十几二十年,哪怕未来再无寸进,也能庇佑家族的一两代人。
再说,如果他一直不在陛下跟前露脸,太子伴读的情谊能维系多久呢?
他希望他的孩子们能够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开开心心的。
祝光的感觉很敏锐,问:“爹,我可以科举的。”
祝阳对他摆了摆手:“不,你不能科举。你想入仕,得走另外一条路。”
祝光不明白:“想要入仕,不科举,还能有哪条路?打仗?”
他虽然学过一点武艺,但也就那样,打打流氓地痞可以,真打仗那是绝对不行的。
祝阳拍拍他的肩膀:“明年开学了你就去神都大学的研究所,好好学习研究。”
祝光更加莫名:“您就不能把话跟我讲明白?”
祝阳偏不讲:“你不是聪明嘛,自己想去!”
祝光骂骂咧咧地走了。
祝夫人无奈:“哪里像是个要成亲的人?得亏赵家不嫌弃。”
祝阳也是感慨:“还得是夫人的功劳。昭昭长得像你,不然哪里会被人看得上。”
“现在是贫嘴的时候吗?赶紧跟我一起看看明天去赵家带的礼物。”
祝家和赵家商量婚事十分顺利。
祝光这个年纪,本来早就该定亲了,只是一直跟着祝阳在兴修水利,工地上常年连个女的都看不见。
祝夫人虽然待在黑龙港,但黑龙港作为一个新兴港口城市,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姑娘。
祝光对未来妻子的要求还高,主要是要聪明。
黑龙港家世年纪和祝光相当的姑娘本来就没几个,还要加上才学一项,更是找不到人了。
现在好了,直接来了个状元姑娘。
祝夫人感慨真是缘分天注定,却又觉得自己小儿子实在是太黑了,去赵家前还忐忑婚事有变。
赵缙和羊氏倒是不着急女儿的婚事,但赵慧的年纪在这儿,普通姑娘这个年纪差不多该嫁人了,速度快的说不定孩子都抱上了。
原先太子想要娶赵慧的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心里面不欢喜的点在于,要是赵慧当了太子妃,那他们以后见女儿女婿还得行礼?
现在只要女婿不是太子,其他人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女儿自己喜欢。
双方一拍即合,然后赵淩又给未婚小夫妻送了一栋凭栏一号的房子:“我当初留了两栋,正好大壮一栋,灵灵一栋。”